班主任一来,同学们匆忙回教室。课堂上很安静,好些同学以为,班主任会解释一下李深的事。向来亲和的班主任在这一堂课绷紧了脸,一句:“上课。”就开始了正题。

李深丢失第一宝座的事,结合今天的丑闻,有了新的揣测。荣誉墙前的围观者在讨论。

中午上完课,陈乌夏才想和肖奕媛去食堂,却被魏静享拉走了。

魏静享憋了一个上午,憋不住了。到了一个较偏僻的校道,她问:“李深怎么回事?我听说,是你和肖奕媛指证他的?”

陈乌夏不知道魏静享从哪听说,这事传播速度未免太快了。“等警察调查吧。”

魏静享大吃一惊,“真的是李深?”

“天色太暗了。”陈乌夏强调这一句。

“啧啧,李深的人设彻底崩了。”

陈乌夏看着魏静享把石头踢出几米远,“你幸灾乐祸吗?”

“那不至于,我吃瓜群众。”

“你刚才不是藏了一部手机吗?”

“我可没拿出来。”魏静享靠在树下,说:“我讨厌李深,不想他留在我的手机里。但是,还有其他人藏手机,李深刚才的样子肯定有被拍。这事……挺麻烦的。”

陈乌夏低头,也踢起了小石头。她感冒刚好,面色却像大病了一场。

“你和肖奕媛够狠,我太佩服你们了。”魏静享说:“要我指证李深,我估计做不到。”

“昨晚太乱了,没给我们喘气的时间,警察就来了。”

“我做不到不是因为我善良。”魏静享走到陈乌夏身边,降低了声音,“追李深的一抓一大把,他不需要用强的。况且,那个丁晴?一个福利姬,李深这么孤高的性格哪会看得上她。”

陈乌夏瞪大了眼。

“忘了,你可能没听过福利姬。”魏静享高傲地抬头,“你的思想和我的思想不在一个高度。”

陈乌夏问:“福利姬是什么?”

魏静享不想沾污陈乌夏纯洁的世界,她换了一个通俗易懂的说法,“李深强上你,比强上丁晴可信多了。”

陈乌夏追问:“丁晴到底是什么人?”

“她以前在初中部,和肖奕媛一样,饱受欺负。可能为了自保,可能为了其他,她和太妹党同流合污了。”魏静享忽然说:“其实,早上听到李深这事,我想起了一部电影。”

陈乌夏:“什么电影?”

“《Jagten》。讲一个男人被污蔑猥亵,哪怕警察还了他清白,还是被舆论处刑的故事。”魏静享说:“可能是我联想过度了。”

陈乌夏仰头看着木棉花。

漫天的飞扬的红花,妖艳了蔚蓝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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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深出去了,没再回来。

陈乌夏这一天很糟糕。她不想上晚自习,正想收拾东西走。

从不上晚自习的魏静享还没走,破天荒了。她在陈乌夏前一张桌坐下,劈头一句:“我真是天才。”

肖奕媛白过去一眼。

魏静享倾身,压低声音地骂:“他妈的,谁这么快把这事捅网上了。”

魏静享直接把手机放在桌上,“李深的事上校网了。”

页面正停在李深的帖子。帖子标题上挂了“Hot”、“New”两个图标。正文内容用了醒目的红字。

陈乌夏定定看着“李深”两个字,有了晕眩感。

经常跟着魏静享的女同学也坐下了。知道此事不宜宣张,女同学悄声说:“魏姐,这种事情,谁先占领道德高地,谁就赢了一半。”

魏静享不满地说:“警察不是在调查吗?”

女同学:“魏姐,你不是讨厌李深嘛?”

“讨厌归讨厌,这事不合逻辑。凭李深的才貌,何必闹这么阵仗?”魏静享转头问陈乌夏:“李深如果想和你干,你愿意吗?”

陈乌夏想起了李深那天的亲吻,很轻,很淡。到底是腼腆的女生,要一下子全垒打,一时接受不了。但,她说:“我觉得这事有蹊跷。”

“我不懂男人。改天问问我兄弟。”魏静享看一眼帖子,“真相大白前,李深的声誉算是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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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家从昨天起就黑灯瞎火。

陈乌夏上去按门铃,还是没人。她惴惴不安。到了家,立即和陈立洲打电话。

陈立洲正在参加社团文化节。见是妹妹的电话,他打了个手势,走到走廊的角落才接起,“乌夏?”

“哥。”面对自己最信任的人,陈乌夏再也掩饰不住心慌。

“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李深出事了。”

“他?我还真的消息不灵通。”陈立洲靠在廊柱上,“什么事?”

陈乌夏简单地把事情叙述了一遍。

陈立洲刚才的悠然消失了,问:“你看清了是李深?”

“外形很像他,我去派出所做了笔录。”陈乌夏喃喃地说:“可是,我觉得李深不会做这样的事……哥,我是不是做错了?”

“乌夏,你没有做错。你陈述自己见到的,听到的,查明真相是警察的事。”陈立洲安抚妹妹,说:“如果他是冤枉的,警察会还他清白。”

陈乌夏:“话是这么说……”

“别有心理负担。即将高考了,这段时间一定要稳住。这是战前,不要自己先乱了阵脚。”

“哥,还有一件事。”陈乌夏说:“这事被挂到网上了,我担心就算事情平息,别人也会戴有色眼镜看待李深。”

“哪个网?”

“校网。”

陈立洲开了蓝牙耳机,手机登上校网查帖子。不难找,就在第一页。他问:“谁爆料的?”

“不知道。”

走廊外,月亮把半边天都给提亮了。陈立洲看着几行字,脸却沉下来,问:“那个叫丁晴的人在案发后让你别报警?”

“是的。”

“她的家长怎么说的?”

“家长和李深出去了,可能去了警察局吧……”

“你同学说丁晴是福利姬?”

“是。”陈乌夏就这个词问过肖奕媛,现在已经懂了。

“李深说什么了吗?”

“不知道,我昨晚一直给他打电话,他关机了。今天我也没有和他说上话。”

“凭他的性格,不至于啊。高考在即,他有什么不能忍到高考后?”陈立洲沉吟。

陈乌夏也觉得不至于,但她昨晚也的确去了警局,“哥,是我对不起他……”

“乌夏,这件事,你不是主要原因。”陈立洲敲了敲廊柱。

陈乌夏:“警察说,猥亵未成年人,罪加一等。”

“这话没错。可李深现在是嫌疑人,不是犯人。要定罪还早。”陈立洲想了想,“乌夏,哥问你,你昨晚为什么去那条路?”

“肖奕媛说,她哥约了她在那路口。哥,你不知道,那里最近修路,地砖路灯都要换,晚上没什么人走。”

“也就是说,你去哪里不是偶然。而是有事件原因。”陈立洲差点敲下了廊柱的白漆,他收回了手,“说来也巧,过年前你遇上的流氓,是一个摄影工作室的人,也有做福利生意。”

“他?他就是肖奕媛的哥哥。”肖兴飞好久没出现,陈乌夏联想不到这人。

陈立洲一手插进裤袋,慢慢地走。边走边想,边想边说:“李深的事情,现在有两个结果,第一,去了警局,第二,上了网络。报警不是丁晴的原意……乌夏,哥有一个阴暗的想法。吃了亏却不想去警局,我更倾向于丁晴想借此敲诈李深,如果更狠一点,直接毁了李深也是轻而易举。”

陈乌夏骇然。

陈立洲:“我阴暗地假设,丁晴故意陷害李深。那么对她来说,不报警更有利。猥亵案的取证非常麻烦,尤其未遂的案子。正因为麻烦,很多人逍遥法外。正因为很多人逍遥法外,大众对猥亵的受害方会产生弱势群体的同情。这事如果在网络发酵,舆论一定会站在丁晴那边。现场还有目击证人。李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这不就是魏静享说的电影?

陈立洲:“丁晴只要在网络爆料这事,对李深的前程绝对是毁灭性的打击。买稿子吹吹风,再向媒体诉苦,舆论会帮她给校方施压。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让李深在老师、同学面前抬不起头。她的时间卡得恰好,正是高考前。李深肯定要分心。而且,对普通学生来说,被舆论定性猥亵,就等于社会性死亡了。”

陈立洲:“乌夏,警方介入,才可以还李深清白。你昨晚去警局是对了。”

第32章

陈乌夏挂了电话, 仔细地回想那天晚上的情景。她拿出纸,画了一个月亮和一条路, 路上有丁晴和那个男人。

路上有几盏路灯?三盏还是五盏?路灯距离案发现场有多远?现场的光线究竟如何?

陈乌夏发现,自己已经忘了。她印象最深刻的,是追逐的那道身影。

仔细想想,那个人有哪里不对劲, 可一时半会想不起来。

她放下了笔,回去躺在床上。

不知李深如何了。

她看人的眼光很差劲。从前的肖奕媛,常常话中有话。别人听着不入耳,可她反射弧长, 等领会到真正的意思,已经过了那个劲了。她没去计较。

她信不过自己的判断, 一直绷着弦,就怕警察突然告诉她,那天晚上的人是李深。如今堂哥发了话, 她瞬间活了过来, 一天的压抑得以舒缓。

李深果然是被陷害的。

既然是陷害, 那当时的眼睛……

就在这个时候, 陈乌夏醍醐灌顶, 猛地坐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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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 陈乌夏上学的时候绕了那一条路, 她记下了路灯的位置, 以及与离案发现场的距离, 之后才匆匆地往学校跑。

因为网络的帖子, 同学们炸开了锅。昨天的早读课,有些人不知情,忙着功课。今天几乎人人张嘴都在说李深。

陈乌夏拿出了纸和笔,再凭着记忆画画。

肖奕媛看她认真绘画的样子,说:“乌夏,我发现,从这件事以来你突然长大了。”

陈乌夏头也不抬,“长大?”

肖奕媛:“就是感觉和以前不一样,常常面无表情。以前你就算不笑,也没有这么严肃。”

陈乌夏一边画一边说:“我想,涉及到案件,客观对破案越有利吧。而且这时候也笑不出来。其实,你那天晚上在派出所也很冷静。可能我们都长大了。”

肖奕媛托起腮,说:“你这个样子看着有点李深的气质。”

陈乌夏的笔停了一下,说:“我爸妈走了以后,我不敢在大伯面前哭,怕勾起他们的悲伤,就靠绷紧脸过日子。”

肖奕媛叹气:“李深的案子,不知道会怎么发展。”

“我问你一个事。”陈乌夏已经把画画好了,很粗的一个草稿。

“什么?”肖奕媛看不明白这张示意图。

陈乌夏问:“你那天晚上是凭什么判断那个人是李深的?”

“眼睛。他的眼睛很有辨识度。”肖奕媛想维护李深,但她生性就是自私的人,案发现场假装没有看见,已经是她的仁慈,她也没有胆量逃避警察的问话,丁晴说那是李深,肖奕媛就认了。

“我也看见了他的眼睛。”陈乌夏郑重地说:“可这里有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陈乌夏指着画里说:“这里,铺好了路,也已经装上了灯柱。虽然这条路很黑,但我们看得到障碍物。那天晚上的月亮很亮,我还记得,月亮照在水坑,我当时想到一首诗,明月照沟渠。我们互相见得到对方的脸。为什么那个人,我们都没有看见他的下半脸。”

“听你这么一说我也有点奇怪。光线不足,可丁晴也有模糊的五官。”肖奕媛拿笔在纸上随便画了一双眼睛,“现在回想起来,我有一种感觉,那个人像是故意用什么东西弱化了下半脸。”

“我完全想不起他的鼻子和嘴巴究竟是什么样的。”陈乌夏在纸上把画的丁晴小人儿给圈住了,说:“我们认为是李深,除了眼睛,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因素,丁晴喊的是李深的名字。”

肖奕媛一点就通,“你怀疑这个人不是李深?”

“我觉得他干不出这种龌龊事。”说完,陈乌夏补了一句:“当然,这句话就不客观了。我昨天稀里糊涂画了一下,突然想到了这个。不知警察什么时候再找我们作证?这个也可以当做证据吧?”

“如果这个人是别人,那李深只要提供不在场证明,就可以洗清嫌疑了。”

“是啊。”陈乌夏这么一想,这个案子应该可以很快结案了。可以赶在高考前。

第一堂下课。

肖奕媛去了洗手间,听到一个消息,匆匆地回来,说:“李深的事爆到微博了。”

陈乌夏怔住,“不是在校网吗?”

“被搬运到微博了。”肖奕媛说:“我觉得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我们学校的官博被骂惨了,说校长、老师包庇罪犯。”

陈乌夏才镇定下来的心又开始慌了,问:“什么时候的事?”

“刚才听说有几千转发了。”肖奕媛抿了抿嘴,说:“我挺后悔那天的。我接到我哥的电话说要到那路口等的那一刻,我想过拒绝,但我上大学的学费还得管他要,就答应了。回想起来这个决定真是恶心。”

陈乌夏着急网络的发酵,起身离座,“魏静享。”

魏静享懒洋洋地瞥了一眼:“啊?”

陈乌夏轻声问:“能不能把手机借给我一下?”

“干嘛啊?”话虽这么说着,魏静享的手已经往书包里掏。

“我想看看微博。”

“你紧张啊?”明显,魏静享已经知道了微博的事。

陈乌夏点点头,“是。”

魏静享迅速把手机揣在兜里,走了出去。

陈乌夏跟了过去。

两人到了楼梯平台。魏静享解了锁,进去微博,再递给陈乌夏。“我已经被老师缴了一部手机,这部你给我瞒着点。”

陈乌夏翻了下微博和评论,眼睛里有慌乱,脸上却没有太大的表情。

魏静享挑眉,“难怪别人说,你跟着李深补课越补越孤僻,恐怕还被传染了面部肌肉无力症。”

陈乌夏问:“微博爆料的是谁?”事态正如陈立洲猜测的方向发展。

“这就不知道了。估计眼红李深很久了,这次逮住机会,还不落井下石啊。”魏静享半只脚抬起,坐上扶手,“李深独来独往,人又孤僻,太不招人喜欢了。而且,大家很津津乐道一个天之骄子的堕落。不是谁都有我魏姐这样广阔胸怀的。”

“警察不是在调查吗?为什么微博说这事警察不管不理?”

“有冲突才有流量啊,我看看。”魏静享凑过来,说:“哦,这个xx报啊,出了名的人血馒头社,专门吸食受害者的脊髓。听我的劝,你别掺和这事。舆论是一只嗜血的怪兽,闻着血腥味就能追过来,扒你祖宗十八代。平息风波,得靠警察的案件详情。其余的说多错多。你没见过世面,扛不住的。”

“我扛得住。我不怎么上网,他们骂的我看不见。”看不见就是不存在,这是陈乌夏的鸵鸟式理论。“我整理一下,发帖给李深澄清。”

“你要怎么澄清啊?如果说他不是这样的人之类的空话就免了。没意义。”

“我就说案件警察已经在调查。不表露情绪,只陈述事实。这样可以吗?”

“你别说是同班同学,也别暴露你是陈乌夏。你和李深传过绯闻,身份敏感。”魏静享忽然笑起来:“我以为你会急得像热锅里的蚂蚁,结果,湖面还挺平静的嘛。你喜欢李深吧?”

陈乌夏没有回答,礼貌地说:“谢谢你的手机。”

魏静享挤眉弄眼,“你明明喜欢他。”

陈乌夏学着只陈述事实,“我们是同学关系。”

“死鸭子嘴硬。”魏静享勾住了陈乌夏的肩,笑着说:“被怪兽咬了别来找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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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风已经来临,李家却像是在风暴之外。三天了,李深不去学校。李家的灯也没有亮起。

杂货店主偶然见到陈乌夏,问:“乌夏,深仔去哪儿了啊?”

陈乌夏摇摇头。

杂货店主纳闷地说:“为什么警察找上门来了……”

警察来了,陈乌夏反而松口气,她就盼着警察早日查清真相。

一天天流逝的时间,割在了她的心上。高考倒计时的鲜红数字,像一个噩梦紧追她不放。

陈乌夏去到学校,校门口聚集了不少人。有记者拦着学生做采访。有些学生躲开了,有几个则在话筒前咧嘴笑,添油加醋地讲述学霸的故事。连和学霸师兄的绯闻,好像也是他亲眼见过一样。

一记者上前,拦住了陈乌夏。“同学。”

陈乌夏闪过了。

记者追问:“同学,你知道贵校学霸性侵未成年少女的案子吗?”

陈乌夏不回答,匆匆进了校门。

这几天的早读课和菜市场一样,来来去去都是李深的话题。班上的男生,就邝力和李深聊得多。对李深的指指点点,也落在了邝力的身上。

魏静享听到,上前飞起一脚。

邝力的回答千篇一律,说:“在真相大白前,不予评价。”

当然也有人过来问陈乌夏。

她摇头,沉默。

更有好事者窃窃私语,说的是,陈乌夏跟着李深补习了那么久,两人是不是已经这样那样了。

魏静享又听到了,还是飞起一脚。

飞得多了,班上就不再说邝力和陈乌夏的坏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