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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这么早就用铃声扰民?可惜我还没睡。”

“…”

如果之前她还只是想要把脑袋往方向盘上撞的话,那此刻她真的想也没想,直接照着方向盘一低头,“砰砰砰”连撞三下。

哎,郁结。

可她正准备撞第四下的时候,又猛地停住了。

因为她突然想到,她进错房门那晚,绊倒她的那根拐杖。

钟有时两手空空回了老秦家。

老秦正敷着面膜躺客厅的躺椅上,就见钟有时把自己扔进了长沙发中,一脸空白地瞪着眼睛看天花板。

“你不是出门买东西么?”老秦瞄一眼钟有时周围,“东西呢?”

“…”

“丢了?”

钟有时倒不像是丢了东西,更像是丢了神。

老秦只好把面膜摘了:“你怎么了你?”

钟有时依旧横躺在沙发上没说话,只无力地摇了摇头。

隔天,钟有时还在公司见到了林嘉琪。

林嘉琪和往常一样和她打招呼,钟有时回以和往常一样的笑容,只是这笑容持续了不过两秒,她就又拉下了脸来。

二人同乘一部电梯上楼,钟有时几乎是电梯停一层,她就忍不住偷瞄一眼林嘉琪。陆觐然身边有个林嘉一,她身边有个林嘉琪,嘉一,嘉琪——她之前怎么从没往这方面想过?

甚至稍一不控制,钟有时就想起昨晚昆仑公寓外的一幕,陆觐然站在车边对林嘉琪说了些什么,林嘉琪毕恭毕敬地点了点头。

“叮”地一声,电梯终于抵达timeless所在的33楼,钟有时和林嘉琪一前一后走出电梯。虽然昨晚那一幕已在钟有时的脑海中一闪即逝,但另一个问题却霸占了她的脑子,以至于钟有时一边走向timeless总部的大门,一边飞快地回忆着,林嘉琪最近为timeless做出过什么重大决策。

timeless进驻纽约市场,这算是公司今年做过的最大决策,她和罗淼作为coli的设计总监,第一步自然是借力使力,通过和coulisse的联名系列打响第一炮,但毕竟纽约不比国内,拥有数不胜数的、成熟的独立设计师品牌,timeless要在纽约立足,光靠出一季coulisseXtimeless是万万不够的,所以林嘉琪找到了泰瑞基金作为合作方。多年来泰瑞基金在北美从事艺术品和前卫设计领域的投资,实力不容小觑,但势力范围只限于北美,今年开始,泰瑞基金有意进入中国市场,在香港试水了一个品牌之后,timeless是它家在中国接触的第二个品牌。恰逢timeless想要进入纽约市场,双方自然一拍即合。

据钟有时所知,泰瑞基金和陆觐然不可能有任何关系。

可钟有时那颗被悬起的心,一时半会儿是放不回肚子里了。

钟有时常年纽约、北京两头跑,出现在timeless总部的时候并不多,当然她也无需成天挂心,林嘉琪一向把公司管理得井井有条。她今天本来也无需来公司的,临时起意来了,听了一会儿行销会议就坐不住了,借口有事先走,把车开出公司所在大楼时,她没犹豫多久,就在手机地图搜起了然栀基金的地址——被系统提示没有这个公司,才想起来然栀基金早已改名觐然基金。

改搜“觐然基金”,很快就搜到了所在地,就在建国路的某栋写字楼,钟有时就这么开了导航直奔建国路。

这栋写字楼是觐然基金自有的产业,留两层作为觐然基金的办公地,其他楼层则被分租出去。钟有时到了之后把车一停就进了写字楼。一路急吼吼地来了,却只能在大堂里漫无目的地转着,大堂墙上醒目位置挂着各楼层的公司名,钟有时一眼就瞧见占据顶层和次顶层的觐然基金。

她昨晚被“拐杖”这两个字折磨得都快神经衰弱了,她现在只想证明,她的记忆出了错。误入陆觐然房间那晚,哪有什么拐杖?她只不过自己绊倒了自己而已——

昨晚她就这么一个劲的给自己洗脑,可一点效果都没有。

可她现在总不能真的直闯觐然基金,揪出陆觐然把他全身上下好好检查一遍吧?

大概真的因为她表现得太鬼祟了,大堂的保安已经默默审视了她很久,终于皱着眉朝她走来。

钟有时就这么被保安的目光一路逐出了大堂,回到车上又不甘心,可是真这么闯进觐然基金也不是办法。

正一筹莫展地望着写字楼的大门,钟有时突然目光一定——她看见一抹并不陌生的身影正从写字楼里出来。

毕竟隔得有些远,直到对方走得够近了,钟有时才终于肯确定,那是她在米兰见过的那位方小姐。

所以她是觐然基金的工作人员?

眼看那位方小姐从她车前走过、向前方而去,钟有时赶紧发动车子想要跟过去。

可车子却刚驶出停车区的拐角,就擦到了一辆占道而来的电动车,只听“砰”地一声,钟有时赶紧一踩刹车,可还是晚了,她从后视镜里看着车身左侧的那辆电动车被她的车刮倒在地。

钟有时硬着头皮下了车。

电动车主是个青年男子,已经坐在地上嗷叫起来。钟有时一走进就被拽住了:“你他妈怎么开车的!”

钟有时上下打量他,没见到伤处,可他嗷叫成这个样子,钟有时也再来不及细看,试着扶起他来:“能不能起来?”

却被一把甩开了手:“别想让我起来,这是事故现场,你还想损坏事故现场?”

甩开她手的力气这么大,说话中气这么足,钟有时本不想以最坏的心思揣度他的,可语气已经不急不躁起来,试着问了一句:“那你想怎么样?”

“什么叫我想怎么样?应该是我问你,你想怎么了结?”

“什么怎么了结?明明是你占道在先…”

“你撞了人还有理了?”他试着站起来,又痛苦地一屁股坐下了,“你看我,都站不起来了。”

钟有时扶着额头,忍着不发作。

这青年又开始试着站起来又跌坐回去,越发一脸痛苦:“我要去验伤…”

“验…”验就验,我他妈怕你?老子玩碰瓷的时候你一小屁孩还不知道在哪儿玩沙呢…

可钟有时刚脱口而出了一个字,就被人打断了——

“真的站不起来了?”

这声音还挺轻描淡写的,钟有时闻声抬头一看,她和这年轻人的争执不知不觉已引了一小圈人的围观,而发声打断她的,正是方桥辛。

方桥辛却似乎没认出她来,就只淡淡看了她一眼,就跟个陌生人似的移开了目光,只顾走向那青年直接:“我是医生,我帮你验。”

说完就蹲了下去,真的似模似样地摆弄起青年的那条伤腿,众人围观下,也不知道方桥辛狠狠按到了青年腿上的哪个位置,青年突然呼吸一滞,下一秒便痛呼着跳了起来。

方桥辛一笑:“你不是说你站不起来了么?”

青年十分尴尬,估计知道方桥辛是个厉害角色,就不再针对方桥辛,只朝着钟有时恶形恶状:“我的电动车坏了,一口价,3000!”

“3000?”钟有时一扬眉。

所有人的围观下,钟有时还真就掏钱包了。转眼就拿了一小沓钱出来。

真给3000?围观众人纷纷摇头,这姑娘也太包子了,这碰瓷的讹钱也太容易了…青年看着那沓钱,双眼正放光,不料钟有时当着他的面,慢条斯理地数了两张出来。

只两张,其余的又塞回了钱包里,“给你200买糖吃!”

钟有时直接把这两百甩他电动车上。

她这节奏带的,简直是让这碰瓷青年坐了回过山车,可这青年哪是200就能打发的?

钟有时也不急,抱着双臂不退让:“不然我就调行车记录仪,看看到底是我撞你还是你撞我。如果是你撞我,那我车子被你电动车刮花了,我这漆很贵的,你赔不赔?”

碰瓷的这回知道干不过了,拿着200悻悻然走了,围观的也纷纷散了。方桥辛见所有人都走了,突然笑吟吟地和正检查者车子掉漆情况的钟有时打起了招呼:“嗨,真巧啊!”

钟有时一愣,随即也笑了:“你刚才那样子,我还以为你没认出我呢。”

“我这不是装的嘛?被那碰瓷的知道我认识你,就没刚才那么好对付了。”

两人相视一笑,就都懂了。

“对了,你怎么知道他是装的?”

“我可是医生,他装得再像也骗不过我。”

“你真是医生啊?”钟有时之前还猜测她是觐然基金的员工,真是看走眼了,“我还以为你说自己是医生,也是为了更方便对付那碰瓷的。”

方桥辛笑着摇摇头。

“不错不错,认识医生好,以后看病都不用愁了。”

“我这科大概没多少正常人想认识。”

“哪科?”钟有时想了想,“不会是法医吧?”

“那倒还不至于,是康复训练科。”

钟有时脸色微微一僵。

方桥辛并未注意到:“但凡不是缺胳膊少腿的,都不会往我这科跑,所以,怎么会有正常人想认识我走门路呢?”

“…”

“…”

不过百米之隔的写字楼顶层,陆觐然正和泰瑞基金的CEO通着视讯会议,他兜里的手机一震。

那是钟有时的旧手机。

按常理来说,她一般都喜欢在晚上“骚.扰”他。今天这么早手机就响,他倒是有几分诧异,把视讯切到坐在会议桌另一边的林嘉一那儿,这才摸出手机藏会议桌底下,看她这回又要怎么“骚.扰”他。

点开她发来的短信——

“陆先生。”

陆觐然拿手机的手一僵。

拧眉敛眸,这才继续看下去——

“陆先生,方不方便见一面?”

陆觐然虽然还没明白过来她是怎么知道的,但既然她已经知道了,他也没必要再藏着掖着——

“我行程很满,你这么临时约,我恐怕没时间。”

既然她都毕恭毕敬喊他“陆先生”了,那他拿在商言商那套对付她,也算合理。

“…”

“…”

“陆觐然!你他妈的见不见!”

好吧,不要轻易惹怒女人。

实际上陆觐然这一天确实行程很满,晚上回家换身衣服之后又要出门,等他回到昆仑公寓的时候,这女人已经在公寓大楼外如约等他了。

“你确定要跟我上楼?就不怕我…”

“闭嘴。”

换做两年前,她可不敢这么怼他。

当然,换做两年前,她也绝不会像今天这样——

刚跟着他走进他的公寓,门一关上,她就动手解他的裤子。动作迅速,甚至可以说是熟练。乒里乓啷解开皮带划下拉链,终于把他裤子成功扒下的那一刻,愣的却不是陆觐然,而是她。

她看着他的腿,表情实难形容。

陆觐然只是荒唐一笑,却又似乎不止是觉得荒唐。疑惑有之,了然有之,恐慌有之,淡然也有之…因为太复杂,也就只能化作荒唐一笑:“钟小姐,你一言不合就扒人裤子这点,我真不敢恭维。”

第96章

大概因为她之前扒人裤子的动作太快,如今她毫无征兆地安静下来,整个公寓也就瞬间犹如堕入黑洞班,陷入一片悄无声息。她的目光都变得迟缓了,陆觐然甚至能够清晰得感觉到她的目光在他身上逡巡的路径——

他腿上那些疤痕遭她一一检阅,目光缓慢到几乎有了重量,直到看向横亘在他小腿胫骨上的那道足有十公分的疤,她才猛地偏过头去,不敢再多看哪怕半眼。

钟有时虽然依旧不发一言,可早已慌乱得不成样子,目光不知道能看向哪里,手不知道能往哪摆,双唇颤着颤着,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勉强安慰自己,起码实际情况比她想象的要好。

她午饭是和方桥辛一起吃的。早上在觐然基金大楼外偶遇之后,方桥辛和她交换了个联系方式就直接回了医院,中午就接到了钟有时的电话。

“我来西城办点事,正好路过你医院,要不一起吃个午饭?”

国内那么大竟然都能碰上,凭着这种“缘分”,方桥辛自然欣然答应赴约,可钟有时的车在医院停车场里等了差不多一刻钟,又接到方桥辛的电话:“我可能要晚20分钟才能走。你赶时间的话要不改天?”

她怎么会赶时间?她可是专门冲着她来的…

而钟有时本可以在车里等的,可她就这么鬼使神差地寻去了复健科。当她最终在护士的指路下来到病房,才知道之前方桥辛在电话里说的“患者临时出了点事我得去处理一下”,指的究竟是什么事。

一个刚安装上义肢的患者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差点在水疗池里把自己溺死,钟有时站在病房外,光是看着那年轻患者膝下十公分处的义肢,就已经不忍直视,方桥辛倒是早就习惯了,午饭时还和钟有时说,那闹自杀的年轻人这种情况其实已经算很轻的,她还收治过不少高位截肢的患者,有人放弃治疗,一辈子卧床,也有人就算假肢和关节磨合痛苦得只能靠吗啡缓解,也依旧乐观。

天知道她和方桥辛分道扬镳之后,她给陆觐然发短信时手都在抖——“陆先生,方不方便见一面?”

十个字的短信,她打错了多少遍,终于成功发送出去之后,依旧无意识地紧咬牙关。她真怕方桥辛口中那个靠吗啡缓解痛苦的病人,会是他…

而他竟还笑得出来:“钟小姐,你一言不合就扒人裤子这点,我真不敢恭维。”

这话算是点醒了钟有时,摆在她面前的是个极难收拾的烂摊子,她把他裤子扒了,全凭一时脑热,她其实并没有仔细考虑过后果——没想过万一他真的装了义肢,她这番举动该有多践踏他的自尊;更没想过万一他其实很健康,她又该如何装作没事人似的,把他的裤子又给提上去。

好在他已自行把裤子穿了回去,没有把这个难题留给她。

他倒是真跟没事人似的,走向了水吧:“虽然你的行为有点…过于劲爆,但你这也算第一次登门拜访,想喝什么?咖啡还是茶?”

“你是什么时候出的事?”钟有时的声音难免暗哑。

“还是咖啡吧,你现在应该需要醒醒神。”

“两年前?”她跟到了水吧。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半勺奶一勺糖?”

“你消失就是因为这件事?”

二人的对话简直驴头不对马嘴,就这么前言不搭后语的,他都已经给她泡好一杯咖啡了,她还没有问到她想要的答案。

陆觐然把咖啡往吧台上一放,推给吧台对面的她。

钟有时低头看一眼——谁想喝他的咖啡了?“你能不能回答我的问题?”

陆觐然当然也看出她对这咖啡没什么兴趣了,便自行端了起来品了一口。太甜,他还是放下好了。

“公平起见,你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再回答你的。”陆觐然看着她的眼睛,没什么表情地说。

这都能作为交换条件?钟有时烦躁地压着眉心扬着眉尾,眉毛是可笑的倒八字,陆觐然微微失笑。她不接腔,陆觐然就当她答应了,便又敛去笑,这个问题似乎对他来说很重要,连表情都变得审慎:“如果我的腿真的断了,你会不会因为可怜我,重新和我在一起?”

“我不回答这种假设性的问题。”

“这个问题困扰了我两年,最初医生建议我截肢,我差点就答应了,可我突然想到,万一我截肢了,你因为可怜我重新和我在一起,这样还有什么意义?那我宁愿一辈子都不再见你。可真的要我一辈子都不再见你…”他想到那个场景,便是一嘴苦笑,也就没再说下去,只敛了敛神情,改口道,“所以我决定康复之后再回来找你。”

他每一步都想得那么清楚,即便没有任何把握,言辞间却依旧笃定,钟有时觉得自己被衬得就像个无头苍蝇,嗡嗡乱飞了两年,以为自己早就飞出了另一片天地,却原来一直在他手心里打转。

“两年…”钟有时细细咀嚼这个词,“你就不怕这两年我早就爱上了别人?”

他这回真的被问住了。

沉着脸思考了良久,“怕。”

钟有时心尖莫名一抽。

复健的艰辛令他数度想要放弃,可是一想到,他再晚一天康复,这女人没准就跟别人跑了,他哪还敢有片刻的浪费?

“所以,你爱上别人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