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木烟呢?一具残破的身体能撑到什么时候?
陆见微挑了一下眉,转向不远处围观的逍遥宗五杰和其余八级、七级武者。
这些人艺高人胆大,见赫连征已经被困住,便都来凑个热闹。
裴知也在。
他见她毫发无伤,心中大定,不由露出笑意。
陆见微走到他身边,碰了碰他的手,冰冰凉凉的。
“很担心?”
“我知道你不会输,但还是有点担心。”裴知扣住她的手,“我太弱了。”
陆见微失笑:“你这句话要是叫别人听见,恐怕都在心里揍你几个回合了。”
当世八级后期的武者,哪个不是年过半百?
不到三十岁的八级后期,到底哪里弱了?
裴知:“我也想保护你。”
“你已经保护了我。”陆见微认真道,“若没有你,一旦赫连征启动玉石阵,在场所有人,包括我在内,都不一定能逃脱。”
裴知如饮甘泉,笑意从眼尾弥漫。
陆见微转向其余人:“哪位能借把匕首?”
“我!”人群里一柄匕首抛出。
陆见微接过,道谢后扔向手无寸铁的阿木烟。
用感知蛊困住赫连征不是长久之道,此消彼长下,吃亏的是阿木烟。
还不如趁此机会,让阿木烟发泄埋藏二十多年的仇恨。
刀剑太重,阿木烟身体虚弱,恐怕提不起来。
匕首最合适。
阿木烟郑重朝她行了一礼,是蛊神教的最高礼节。
感知蛊察觉到饲主气血衰弱,渐渐有了反噬的趋势。
她紧握匕首,行至赫连征身后,双手握抬,再狠狠刺向他的背心!
噗呲——
鲜血汩汩流出。
赫连征的背先前已被陆见微伤到,而今伤上加伤,脸色瞬间扭曲。
他想阻止阿木烟,可失去五感,他连阿木烟的气息都感应不到。
噗呲——
又是一刀扎进他的胸膛,离心脏不过寸许。
阿木烟不想让他这么轻易死掉,因为太瘦而凸出的眼睛里满是快意。
一刀!
两刀!
三刀!
肩膀、手臂、腰腹、腿股等等,每受一刀,赫连征的面色就苍白一瞬。
鲜血浸湿了衣衫,滴落于地。
众人沉默观望,无人发出质疑。
这些都是赫连征应得的。
陆见微余光看到赫连雪低下了头。
得知自己的父亲折磨母亲二十多年,再亲眼看到母亲反杀父亲,这种滋味她无法感同身受,但也知道绝对不好过。
而且还有这么多人围观。
她没法给她安慰,只能让她自己消化。
阿木烟嘴角沁出鲜血。
蛊虫开始反噬了。
她却一点也不害怕,甚至开怀大笑。
匕首上的血已经浸湿了她的衣袖,每一刀带出的血液都溅到她的身上。
她像个浑身浴血的恶鬼。
“赫连征,你恐怕还不知道,现在所有人都在看着你的丑态,什么天下第一宗的宗主,什么九级武王,通通都不作数,在他们眼里,你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滑稽小丑。”
赫连征神情骤变,胸膛起伏不定。
他平生最厌恶旁人奚落的目光!
“你有什么好生气的?你就是一个跳梁小丑!你自卑到极致,也自傲到极致!你用你卑劣肮脏的心肆意揣度旁人,你以为别人总是在暗地里嘲笑你讥讽你,你丑陋又狭隘,傲慢又可耻,你就算当上了宗主,服你的又有几个?”
“啊啊啊啊啊——”赫连征被她的话激得发狂,周身内力肆无忌惮地迸发,无差别地向外攻击。
阿木烟不慎遭到袭击,哇地吐出一口血。
体内的感知蛊愈发兴奋。
她狠狠抹了一把,殷红的血液如同多年前饮过的醉人的果酒。
那是布瓦族招待贵客时的酒,红澄澄的,甜美而甘冽。
“娘!”赫连雪低呼。
陆见微一刀劈散内力余波,点点琉璃珠,小雾会意,蛊皇的威势压过去,感知蛊不得不收敛。
可即便如此,动用感知蛊也耗费了阿木烟大量的精力。
她的脸已现枯败之态。
阿木烟听到赫连雪的声音,回头看了她一眼,饱含愧疚和不舍。
她从来都没抱过她。
可她不能不死。
不管是她活在世上,还是赫连征活在世上,对阿雪都没有好处。
只有他们都死了,阿雪才能重获新生。
阿木烟再次催动感知蛊,欺骗赫连征的五感,甚至让他进入一种幻境。
后者以为周围的人都被他杀光,攻击骤停。
机会来了!
阿木烟紧握匕首,狠狠捅向他的咽喉!
刀尖入喉的一刹那,赫连征清醒一瞬,下意识聚起内力,狠狠拍向阿木烟胸膛。
两人同时喷出血液。
阿木烟委顿倒地,感知蛊的效用彻底消失。
血腥味不断上涌,她却快意极了。
“赫连征,你的春秋大梦到阴曹地府做去吧!”
赫连征手握着脖颈上的匕首,“嗬嗬”两声,眼睛扫视周围一众看客。
仿佛场景再现,曾经的他还是宗门最底层,每天都生活这种冷漠、奚落、高高在上的眼神中。
为什么?
凭什么?!
他都已经是一宗之主了,他都可以玩弄整个江湖了,他们怎么还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
他努力拼搏得到的东西,都不值得他们一句赞美吗?
难道只有把他们全都杀光,才不会再出现这样的目光吗?
对,杀死!
把这些人通通杀死——
匕首已经在他脖颈造成了致命伤,他眼看着就要跟阿木烟同归于尽。
众人皆摇首唏嘘。
忽然间,一股强横至极的力量,以赫连征为中心,开始向四周迸发。
“自爆——”
“他要自爆!快跑——”
等级低的江湖客慌不择路,唯恐稍稍慢上一息,就会被九级武王自爆的力量吞没。
赫连征痛不可遏,却依旧发狠地望着仓惶逃跑的江湖客。
他死了,这些人也别想活!
陆见微面色沉凝。
逃跑的速度比不上自爆的速度,一旦赫连征彻底完成自爆,在场的绝大多数人都逃不过重伤和死亡。
她当机立断,抽刀跃至半空,卷霜刀法第五式寒鸦啼以摧枯拉朽之势,狠狠劈向赫连征。
虎口猛地一震,裂开了。
自爆的力量太强了,强到她仅凭一人之力,根本无法阻拦。
“微微!”
裴知毫不犹豫加入战斗,八级后期的内力在九级自爆前还是稍显微渺。
刺目的内劲在他脸上、身上留下道道血痕。
“桓小郎!”郎野面露焦急,想也没想,直直冲上去,举刀砍向赫连征的内劲之力。
谢同疏、尹随、楼轻衣、骆衔山四人,同样不假思索,全力攻向赫连征。
二十多年前,他们眼睁睁看着桓兄身死,二十多年后的今天,他们不能再让桓兄的孩子死在面前。
郎野气急败坏:“赫连征!你死了还要害人!”
紧接着,上官淮、赵献、凌纵在思虑几息后,都提起武器加入队伍。
他们的身后还有那么多年轻武者,作为武林前辈,他们不能什么都不做。
万聪原地叹息一声,还是选择默默上前。
他不是干涉江湖事,他只是路见不平,帮个小忙罢了。
逍遥宗其余八级长老,面面相觑后,也纷纷坚定神色,迈向狂暴的中心。
自爆的力量如无形的飓风,在每个人的脸上都留下血痕,只是有深有浅。
陆见微修为最高,防御最强,受伤最轻。
一个九级武王,十数个八级武王,拼尽全力阻拦这一场风暴。
跑远的武者们回首望去,纷纷热泪盈眶。
不知是谁大吼一声:“有什么好怕的?不就是自爆吗?咱们这么多人,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他淹死!”
“没错,趁前辈们压制之机,咱们一起上,就不信干不倒他!”
“我也去!”
“加我一个!”
方才惊悸逃跑的武者们士气大涨,毫不犹豫地转过身,大吼着冲向风暴边缘。
——他们也只能够着边缘。
世间万物,此消彼长。
边缘的力量也是力量,武者们的加入,无疑为风暴中心的高手们分担了压力。
可饶是如此,修为较低的武者,以及上官淮等八级初期的长老,在强横力量的冲击下,经脉和丹田已然承受不住。
继续下去,结局只有死。
他们只能无奈退出。
陆见微身形如电,不断斩消赫连征爆发出的内力,防止它们扩散到更远的地方。
她用刀势化解的同时,也没忘悄悄吸纳内力。
别人的内息越来越不稳,唯有她,依旧强得令人发指。
渐渐地,赵献退出,凌纵退出,逍遥宗其余长老退出,风暴中心只剩下七个人。
逍遥宗五杰还在死命支撑。
郎野吐血嘶吼:“桓小郎!你快走——”
其余四人也都看向裴知,意思很明显。
他们死不足惜,桓家唯一的骨血不能有事。
裴知却只看向陆见微。
他还撑得住,他要多分担一些,再多分担一些。
压制到现在,赫连征已经燃尽了他的生命,自爆的力量不再蔓延,但风暴中心依然未歇。
陆见微闪身至裴知身旁,说:“不要伤了自己。”
裴知笑了笑:“我还可以。”
陆见微周身的内力已经可以自发吞噬赫连征的内力,落在旁人眼中,就是赫连征的自爆力量完全被她压制。
她站在风暴中心,如闲庭信步,眼中写满胜券在握。
“方才有所感悟,想试试新刀式,给我个机会?”
裴知信她,深凝她几息,主动退出风暴。
逍遥宗五杰松了一口气,更加不要命地输送内力。
陆见微闭了闭眼,脑海中浮现出卷霜刀法第六式——卷凝霜。
前五式不过是这一式的铺垫,这一式才算是真正触及卷霜刀法的精髓。
覆苍生是压,林花谢是制,西风起是攻,月空明是探,寒鸦啼是最为尖锐的一道刺。
有了前五式的基础,她手中的刀才能卷起附着于地的霜晶。
刀光温柔而炽烈,借西风而起,弥漫出空明的月色,发出尖锐刺骨的啼鸣,以一种轻盈缓慢的姿态,压向风暴中心。
只听轰然一声,如百川奔流,耀目的刀光与自爆的力量相撞,堪比地动山摇。
风暴从中一劈为二,刀影如织,在风暴中交错纵横,一点一点蚕食狂暴的力量,剧烈的风暴似乎分化成一粒粒霜晶,就此溃不成军。
游移的粒子浮散半空,阳光镀上细碎金光,像是天上的星子,熠熠生辉。
星子围拢在陆见微周围,为她披上一身光华璀璨的战袍。
九级中期——已成!
造成风暴的赫连征,在自爆结束时便已粉身碎骨,血肉无存。
陆见微收刀入鞘,刚要转首,身后传来噗通之声。
逍遥宗五杰经脉受损,重伤倒地。
众人:“……”
第133章
赚钱,江湖扶助联会
赫连征死了。
阿木烟也在他的自爆中身亡。
同一时间, 赫连雪失去了双亲。但她没有哭,只是有些怔然,从胸腔涌出的感觉复杂难言,既酸又涩, 仿佛有什么不太重要的东西彻底失去了。
痛苦悲伤谈不上, 就是心里沉甸甸的。
从小到大, 她与父亲见面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在她的认知里,母亲又早早逝去,更谈不上什么情分。
她本就是“无父无母”的孤儿, 现在与以前也没什么两样。
可是, 为什么手脚这么冰凉呢?
赫连雪忍不住去看陆见微, 像亟需寻找支撑和港湾的幼兽, 茫然仓惶地开口。
“掌柜的,我、我现在该做什么?”
陆见微问:“你想当宗主吗?”
“不想。”赫连雪连忙摇头,“也不能。”
她修为太低了,怎么可能当上宗主?
“那就什么也不用做。”陆见微顿了顿,“若是愿意,可以替你母亲收殓。”
赫连雪点头:“我会处理她的身后事。”
就当回报她的生恩。
一场危机就这样度过。
除了逍遥宗五杰, 没有其余伤亡。
有人感慨:“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要不是陆掌柜,咱们说不定已经……”
“幸好有陆掌柜在,还有那些高手前辈。”
“也得感谢咱们自己,咱们也算是出了一份力呀。”
“哈哈哈哈,说得对。”
逍遥宗死了一个赫连征,影响不算太大, 只是赫连征做过的恶事, 让逍遥宗的人在各大门派面前抬不起头。
能说得上话的五杰长老又重伤昏迷, 无人主持大局。
最终,宗内推举了一位“老实人”出来。
说是老实人,其实就是原先最没存在感的长老,除五杰外,其余宗门长老大多是宗主一派,但也有不参与权力斗争、只专心修行的人。
推举出来的人叫邹回,八级中期武王,之前也参与镇压赫连征自爆,气力还未完全恢复,面色憔悴虚白。
“陆掌柜,谢长老他们遭赫连征内力攻击,经脉受损,宗内医师无法医治,您是否愿意出手?”
陆见微没答,而是看向裴知。
从情理上来说,谢同疏可以治一治,至于另外四人,就如谢同疏所言,愚不可及。
虽然桓蒙身死的罪魁祸首不是他们,但他们在受到蛊虫威胁后做出的选择,对桓家而言是不仗义的。
她是医者,有救人的职责,但必须照顾一下裴知的想法。
“九级武王亲自出手,微微觉得诊金应该怎么算?”裴知笑问。
邹回瞬间会意:“陆掌柜亲自出手,诊金自然好说。”
“不如先等他们醒了,再问不迟。”裴知对他们说不上什么感觉,在他眼里,逍遥宗五杰只是陌生人,就算要救,也不能让微微吃了亏。
门外忽有弟子来禀:“邹长老,谢长老醒了,说想见一见陆掌柜和裴公子。”
“陆掌柜,您看这……”
陆见微颔首:“那就见一见。”
在邹回的带领下,她和裴知来到大殿旁的一处屋舍,这里原先是用来提供茶水点心的,现在被用来当做临时诊室。
谢同疏和另外四人躺在矮榻上,身旁有峰内弟子照看。
他对内力的掌控力超过尹随四人,遭受赫连征内力冲击的时候,用内力作为盾牌,有效地保护了经脉,所以他受伤最轻。
“你们都先出去。”他交待照看的弟子。
弟子们依言退下,并关上屋门。
“陆掌柜,请坐。”谢同疏强撑着身体坐起,似乎不愿让他们看到自己的狼狈。
裴知搬来两张椅子,同陆见微坐下。
“客套话我不多说,”谢同疏开门见山,“我有愧于桓蒙,也没能护好他的骨血,这么多年,能做到的也只有守住桓家的财物不受他人觊觎。桓家的东西我会交给你们,还有我名下所有的财产,都将作为谢礼送予陆掌柜。”
陆见微挑眉:“谢礼?”
“你救了裴知的命,也救了逍遥宗。”
“你自己呢?”陆见微问,“受损的经脉不打算治?”
“我境界停滞多年,治好也无用。”谢同疏语调平淡。
“你不必自责。”裴知忽地开口,“他为了逍遥宗和你们的族人,选择服下五种毒,是他自己做出的决定。”
对于自愿“牺牲”的父亲,裴知不会去评判。
但这件事上,谢同疏是没有错的。
若非要说错,那就是他与桓蒙一起向昌辞交付了信任。
谢同疏垂眸:“我该拦住你父亲的。”
“现在说这些没用。”陆见微说,“桓家的财产交给裴知天经地义,但你的财产,我不能要。”
“为何?”
“我若没有理由地拿了你的钱,旁人会如何看我?趁火打劫?”
谢同疏:“……”
陆掌柜还会在意旁人的看法?
“这样吧,咱们做个交易。”陆见微笑眯眯道,“我治好你的伤,你的财产归我。”
谢同疏不假思索:“好。”
他的伤对陆见微而言并不难,她只需行几次针,再用药辅助,很快便能恢复。
待她行完一次针,谢同疏明显察觉到经脉变得顺畅许多。
“多谢。”
陆见微收起针包,一旁的尹随忽然睁开眼。
“陆掌柜,我名下所有的财产也都归你。”
未等她回应,郎野、骆衔山、楼轻衣皆相继醒来,说出同样的话。
陆见微:“先别忙着谈财产。”
她一一探查过去,正色道:“谢同疏的经脉能够完全恢复,你们不行。”
这四人经脉受损尤为严重,有些已经断裂,就算能接续,经脉也会变得相当脆弱,不能继续储存内力,就像上官瑶一样。
他们将从高高在上的八级长老,一朝成为虚弱的普通人。
经脉脆弱的人都活不长久,他们能做的只有在痛苦中等死。
除非用生息地莲方养护。
但地莲难寻。
四人早有所料,神色都很平静。
“陆掌柜误会了,我不是要与你交易。”尹随道,“你与桓小郎……我对桓家亏欠良多,你们又救了逍遥宗上下数千人,交给你天经地义。”
他庆幸自己没有死在赫连征的自爆中,倘若死了,他名下的财产按照规定,只能一半充入逍遥宗的公库,另一半留给族人。
陆见微没有拒绝的理由。
五杰各自占据一峰,底下管事和弟子有擅长经营的,这么多年下来赚了不少,除去峰内公账,他们各自的私财也有七八百万两。
五个人加一起,将近四千万两。
这么多财产,真正转移到她名下还需要时间。
桓家的财产只多不少,毕竟桓蒙之父当年是九级武王,称得上天下第一,就算没有刻意赚钱,钱财还是源源不断进入家门。
所有的财产加一起,约莫一千万两,全部转移到裴知名下。
依照裴知的能力,一千万两或许很快就能翻一番。
处理财产的事情极为冗杂,陆见微还得在这里多待几日。
逍遥宗给他们提供了居所。
凌纵几人恢复精力后,带着逍遥宗邹回,前来居所求见陆见微。
邹回恭恭敬敬道:“陆掌柜,赫连征身后财物如何处置,还请您做个定夺。”
“陆掌柜,这次过来的江湖豪侠都出了力,总不能让他们空手而归吧?”赵献话说得糙,但确实是这个理。
谁也不是专程来看热闹的。
能合理且正当地获得一点好处,没有人会拒绝。
陆见微之前就说过,赫连征的财产如何分配由她决定,在“讨伐”赫连征一事上,她出力又最多,他们自然要来询问她的意见。
“邹长老,赫连征的财物已经清点完毕?”
邹回捧出账簿:“已经清点完,除去其名下田产和商铺,私库约两千五百万两,这是账册,您请过目。”
陆见微:“……”
逍遥宗宗主这么赚钱的吗?
谢同疏五人能赚到这么多钱,是家族多年来的积累,赫连征没有家族,当上宗主还不到三十年,就有如此丰厚的身家,实在令人惊叹。
难怪这些大宗门,找大师造一百万一把的武器,眼都不眨一下。
“诸位有什么想法,都可畅所欲言。”陆见微温和笑道。
上官淮拱了拱手:“陆掌柜,赫连征二十多年前残害桓家,合该给桓家后人予以赔偿,剩余的,不如犒劳此次参与镇压的江湖客,您看如何?”
“打算出多少赔偿?”
“一半可行?”
陆见微问裴知:“你怎么想?”
“都听你的。”
“凌盟主和赵长老呢?”
两人自然同意上官淮所言。
陆见微对于赔偿的数额没有意见,不过——
“此次能够压制赫连征自爆,诸位以及江湖武者功不可没,但咱们也得论功行赏,总不能出力多的和出力少的分到同样的酬劳。”
凌纵:“陆掌柜有何高见?”
“高见谈不上,我就是觉得,当日三位和其余高手竭力阻止赫连征伤及无辜,应该得到更多的报酬。”陆见微见他们神情欢喜,话锋一转,“不过,报酬再多,应该也消耗不了这么多钱,我倒是有个提议。”
上官淮:“洗耳恭听。”
“赫连征之前为祸武林,死后留下这么多钱财,不如用来回馈武林。我想从中抽取一部分财物,成立江湖扶助联会,用来奖励行侠仗义的武者,也可以资助遭遇灾祸、走投无路之人,包括但不限于武者。”
凌纵一怔,这是几个意思?
其实武林盟中设有类似的机制,但已经多年不曾运作。
上官淮:“您的意思是,对于矜贫救厄的仁善武者,联会可以给予奖励;对于遭受戕害之人,比如当年惨遭灭门之祸的平芜、之前流落丰州的岳少侠等等都可以给予救助,不论是不是武者,对吗?”
“没错。”陆见微道,“倘若诸位有参与联会的意愿,待此间事了,不如去丰州客栈,一同商议此事。”
她没问他们同不同意,只是知会他们一声。
凌纵等人自然不会不给她面子,反正联会的钱不用他们出。
只不过,谁来执掌联会?
“具体事宜,等回丰州再议。”陆见微道,“眼下发放酬劳要紧。”
凌纵:“陆掌柜,我等先行告辞。”
“邹长老请留步。”陆见微叫住邹回,“陆某有事拜托。”
邹回受宠若惊:“陆掌柜但请吩咐。”
“十一年前,被派往西南抢夺故白头的弟子,都有哪些?”
“这……”邹回心中莫名,却还是道,“十一年前的事,我实在记不清了,不过宗内应有记录,待我回去找出名录,再送过来。”
陆见微颔首:“有劳。”
待邹回离开,裴知问:“你想找出杀害林从月的人?”
“嗯,阿迢也算与她有些渊源,还有阿勒舒,缪族送我故白头,我总得回敬一二,就让阿勒舒出了这口气吧。”
陆见微倚上矮榻,双目微阖,神色慵懒。
矮榻陈列在窗边,窗外群山叠翠,云雾缭绕,扶光从高阔的苍穹倾泻而下,穿透云层,漫射出一道又一道光柱。
逍遥宗的确是个修行的好地方。
等客栈和扶助联会都踏上正轨,她便也找一处山清水秀的偏僻之地,好好享受无人打扰的清静。
小客说过,她赚到一亿,回到现代后也只能拿到一亿元工资。
想拿大头,还得圆满完成任务。
江湖新规则的制定和落实,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完成的,她总不能一辈子都扑在工作上吧?
客栈需要培养人才,扶助联会也要培养人才。
一个合格人才的培养,至少需要十年。
她现在是九级武王,等得起。
“在想什么?”裴知递来一盏温茶。
陆见微接过,浅酌一口,问:“闻尚书之事可有进展?”
离开丰州前,玄镜司已经查到闲云山庄的“贵客”名录,并根据名录暗中搜查官员的罪证。
庾年是闻尚书的门生,与闲云山庄来往甚密,而闻尚书本身又私养一院子的美妾,他与闲云山庄这个暗窑不可能没有关系。
就算最后查出他与藏宝图案无关,那也算是为朝廷拔除一只蠹虫。
裴知道:“朝中势力盘根错节,短时间内恐怕难有结果。”
“无妨。”陆见微放下茶盏,半坐而起,支颐笑道,“咱们还得先去一趟辽州。”
“你想去找‘地莲’?”裴知会意,“先前在丰州,你问过我此事,我也只是听老御医絮叨的时候提及,他年轻时游历各地,曾在七步沼泽见过传说中的地莲,但也只是看到一眼,许是看错了。”
陆见微:“不管是不是,总得去一趟。”
药书中也只言地莲常见于崖谷沼泽,但具体分布在哪个地域,出现在哪片沼泽地,根本没有明说。
好不容易有一条线索,她不想放弃。
就当是带着任务去旅游,正好辽州她还没去过。
“带我一起。”裴知托起她的手,蹭了蹭她的掌心,清俊的眉眼盈满期待。
陆见微被他逗笑:“旅途无聊,当然要带个可心的陪着。”
她的手微微用力,裴知便顺势俯首。
“叩叩。”赫连雪的声音从外传来,“掌柜的,我有事与你说。”
陆见微松开裴知,理了理衣衫,起身坐直。
“进。”
赫连雪推开门,看到裴知也在,已经见怪不怪了。
“掌柜的,我去了一趟城里的白事铺,途径听风客栈时被伙计叫住。”她从袖中取出一封信,“他说收拾房间的时候,发现枕头下压着这封信,一直在找机会交给我。”
听风客栈知晓她们身份不俗,此举也是想结个善缘。
“你在客栈厨房熬药时,阿木烟找我借过纸笔,信应该是特意为你留的。”陆见微说,“你自己看便可,不必特意知会我。”
赫连雪便打开信封,取出一张纸。
纸上只有短短两句话。
吾女阿雪,万分抱歉。
我死后,请将我烧为灰烬,撒入苍州城外青璃江。
青璃江流经苍州,再一路南下,终至滇州。
或许流水会将她的骨灰带回滇州。
她是想回家。
赫连雪眼眶蓦地通红,哑声道:“掌柜的,我想带她回布瓦族。”
如此微渺的愿望,她想帮她实现。
陆见微温声道:“滇州偏远,你一人前往?”
“我可以的。”赫连雪坚定道,“我一定要带她回家。”
“既然如此,我倒是有件事要拜托你。”
“掌柜的请说。”
陆见微:“替我给阿勒舒带封信,也带几个人。”
“阿勒舒?”赫连雪不解。
陆见微这才想起,阿勒舒在赫连雪面前一直用的是“林望”这个身份。
“就是住过客栈的林公子,他是达达城圣药堂的堂主。”
赫连雪:“……我记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