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不还是五级吗?!”
练武场外遽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注视着孔鑫,只因他一夜之间修为进阶的可怖事实!
当然,不排除他本来就即将进阶,只是恰好在客栈练武场切磋后突破的可能,但——
这也太巧了吧!
“兄台请留步!”一人高声喊道,“你到底是如何突破的?”
孔鑫转身,面容肃穆,说出心中酝酿已久的话。
“昨日入了练武场,与燕前辈切磋后便有所感悟,只是始终不得其法,今早醒来后,竟发现一封高手送来的指点,顿时如拨云见雾,突破也就水到渠成。”
“真这么神?!”
“手册说的是真的?真有高手指点?”
“哎呀,我亏大发了!”
消息以练武场为中心,很快传遍整个客栈。
赵瑞还是不信:“那个姓孔的,不会是客栈特意找来骗人的吧?”
“应该不是。”其中一个同门说,“这个孔鑫我见过,卡在五级很久了,一直在寻求突破,为此还做过一些傻事。”
“什么傻事?”
“哪里有提升修为的灵药就往哪里钻,经常被人骗钱。”
赵瑞:“……”
擎天殿的弟子生来享受最奢侈的待遇,实在无法理解江湖散客修习武功的艰辛与苦楚。
“还有一件事,昨日玄镜司那个姓齐的,在练武场打败了燕非藏,叫好些武者都觉得丢了脸面。”
“这倒是,那些人素来跟玄镜司不对付,自己败于燕非藏,玄镜司却赢了燕非藏,的确该面上无光。”赵瑞哼笑,“都是一群怂货,有本事自己找回场子。”
同门压低声音道:“我听说他们跑去武林盟那边,撺掇着武林盟找回场子。”
“找谁?马厩六子?还是姓卞的?”赵瑞嗤笑,“总不能找长老堂主之类的亲自出手吧?姓齐的才多大?也不嫌害臊。”
同门被“马厩六子”的绰号逗笑,真是每听到一次,就忍不住笑一次。
几息后,他强行收敛笑意,说道:“你忘了应无眠?”
“他?”赵瑞皱眉,“他也来了?我昨天没看到他。”
“据说有事耽搁了,昨晚才赶来客栈。”
赵瑞有些不爽,又有些敬意。
“他确实是年轻一辈的佼佼者,对上那个嚣张的齐晏,倒是有可能找回场子。”
忽有伙计在外敲响门扉。
“请问诸位侠士,今晚是否续住?若续住,请提前交一下一个月的房钱。”
赵瑞:“……”
“知道了。”同门应了一声,对赵瑞说,“我去交房钱,顺便去一趟练武场。”
赵瑞:“……一起。”
武林盟居所。
紫微堂几个弟子围在应无眠身旁,你一句我一句,说了练武场的事情后,道:“咱们好歹是人人向往的武林盟,不能让江湖上的武者失望,要不然以后谈何威信?”
“没错,练武场谁都能进,应师兄也去打败燕非藏,倒要看看玄镜司还能不能嘚瑟起来。”
“打败燕非藏有什么用?又不是打败齐晏。”
“那你说怎么办?”
“你们没翻手册后面?除了练武场,客栈还有擂台。擂台跟练武场不一样,练武场只能邀请场内的人切磋,擂台却可以向客栈内任何一个武者下战帖。应师兄若向齐晏下战帖,她不接,玄镜司没脸,她接了,输给应师兄,还是玄镜司丢脸。”
弟子:“没错,切磋是点到为止,擂台战只要不致死,想怎么打都可以。”
“应师兄,你要不要给那个齐晏下战帖?”
应无眠盘膝坐在屋中,腿边放着一柄长剑,双目微阖,神情浅淡,略带几丝笑意。
他三十出头的年纪,但因早早步入高手行列,面容停留在二十岁,相貌极为英俊。
听了师弟们的请求,他岿然不动,没有应答。
几人面面相觑,正欲继续出言相劝,应无眠忽地睁开眼,声音醇厚而雅正。
“擂台入场多少钱?”
师弟:“二百两,谁邀请谁出钱。”
“应师兄,你若觉得贵,咱们可以下注赢钱,我们买你赢,肯定能赚钱。”
擂台旁虽然未设赌盘,但武者可以私设赌局,想必客栈的江湖客都会感兴趣。
应无眠依旧笑着说:“我昨夜来时,已翻阅了手册,其中提及擂台战之前,可以向客栈预约医师,若是受了伤,便能及时接受诊治。诊金依医师地位而定,最低五百两,上不封顶。”
“咱们带了医师,不用预约。”
“决斗时难保经脉不会受伤,这世上除了陆掌柜,还有谁能彻底治愈内力寄生之症?”
“……”
应无眠:“武者也可在擂台战之前购买保票,只要获得保票,即便对方下黑手致你于死地,也能得到及时救援。一张保票五百两,钱从何而来?”
“……”
“出去吧,勿要扰我修行。”应无眠笑着下逐客令。
几人只好退离。
须臾,一人踏入房间,问应无眠:“你当真不下战帖?”
应无眠:“为何要下?”
“不下也好。”应沉话锋一转,“只是你的师弟们都不愿看到玄镜司耀武扬威,你若不应,他们或许会觉得你怕了。”
应无眠笑道:“爹,我习武不是为了打架,师弟们气不过,是因为他们把玄镜司放在眼里,我为何要在意玄镜司?”
“齐晏也是七级,与你相当。”
“是吗?那又与我何干?”应无眠转移话题,“怎么不见卞师弟?”
应沉望着他,忽地叹口气:“你们一个两个的,都不让我省心。”
“他又做什么了?”
“跑去逍遥宗那儿,我看他是想给赫连宗主当上门女婿。”
应无眠:“师弟们各有追求,您何需烦恼?”
“……”
“您还有事?”
应沉指了指他,无奈道:“你这性子,总有一天会吃亏的。”
应无眠闭眼不再回答。
应沉甩袖而走。
傍晚云霞收尽,天际呈现一片琉璃般的色泽。
该到江湖客们做出选择了。
一些只为见见世面、攀攀交情的小门小派,以及少数钱财不够的江湖散客,只能依依不舍地来主院辞别。
极大多数人都选择留在客栈,如逍遥宗、擎天殿、武林盟、神医谷这类财大气粗的门派都继续住在幽静小院。
光是房钱,客栈一晚上就赚到六千多两。
虽说是一个月房钱,但一个月能赚六千两也不错了,况且这些人能不能住满一个月还未可知。
跟以前主院营收不同,这次建造房舍的钱都是陆见微出的,赚到的房钱全都归于陆见微的私账,而不是像以前一样入了客栈公账。
如今的客栈公账,只能通过绑定道具的功能性建筑挣钱。
看到陆见微入账这么多,小客可眼馋了。
“急什么,今日练武场进去的人不少,你赚得还不够多?”
“嘿嘿,确实不少。”
孔鑫出去宣扬都快黄昏了,众人还没赶得及花钱入场,等到了明天,练武场的收入肯定会暴涨。
没有哪个武者不想突破。
孔鑫的进阶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再理智的武者,都敌不过这样的诱惑。
一百两而已,不算什么。
即便是一千两,只要能换得高手指点,也相当值得。
昨日不止孔鑫,其余前十入场的武者,都收到了来自高手的书信。
领悟之后,即便没有突破,可今日在场上与人比试时,武技都有不错的进步。
谁看了不眼红?
江湖散客没有大宗门的规矩,一个个随心所欲,纷纷想着明日一定要去练武场见识一番。
神医谷居所。
屋内点着灯,几人围在桌旁认真研读手册。
一个七级医圣坐于主位,其余六级医师分列左右,烛光照在他们冷凝的脸上,显得格外沧桑。
“孟长老,之前陆掌柜在请柬上写,邀请我们来客栈交流‘内力寄生之症’,都两天了,怎么还没动静?”
“不会是诈我们的吧?”
孟提安捋着白胡须,沉声道:“无需着急,开业只是一道小菜,后面的硬菜还没端上来。”
“您不会是说练武场、擂台那些吧?”
“我看的是医庐和学堂。”孟提安指着册子,“医庐专供医者坐诊之用,每救治一位病人,得一颗客栈分发的仁心珠,等集齐十颗,就能进入学堂。”
六级医师:“说是这么说,可册子没写要救什么样的病人,是客栈的住客还是客栈外的人也可以?”
“没有标明,应该是都可以。”另一个医师说,“但咱们怎能确定客栈一定会信守承诺?倘若咱们救了人,却得不到学习的机会,岂不白救……”
“慎言。”孟提安瞥了他一眼,“咱们是医者,救人岂有白救的?你若一直是这样的心性,医术便到顶了。”
医师自知失言,惭愧低头。
“明日我去找陆掌柜问清楚。”孟提安道,“其余的别多想,都散了吧。”
方圆五里的客栈内,不同的居所,上演着不同的对话。
陆见微不用听也知道这些人都在如何议论客栈。
无非是“房价太黑了”、“有没有探查出什么”、“练武场”、“擂台”之类的话题。
“小客,梅思贤如何?”
小客:“玄镜司住不起小院,要了连排单间,梅思贤回到房间就在整理誊抄记录,没有其余行动,也很少与人说话。”
“继续盯着。”
“没问题。”
翌日,孟提安独自前来客栈主院。
院门关闭,他敲响门扉。
开门的是个少年,手里拿着一柄宝刀,身上大汗淋漓,方才应该是在练刀。
薛关河,陆掌柜的大弟子。
“薛少侠,陆掌柜在否?”
薛关河:“你也来找掌柜的?进来吧。”
他侧身让开路。
孟提安:也?还有谁来了?
等迈过前院,踏上廊道,终于看清厅堂场景的时候,他的脚步不由自主地停了。
来得可真不是时候。
主院不接待住客后,厅堂内的桌椅全都搬走,只留一条崭新的长桌,座椅排排放在桌边,整个厅堂显得更加宽敞。
厅门、窗户大开,明亮的光线投照桌面,给每个人的脸镀上一层金芒。
所有人都看向孟提安。
孟提安:“……”
“孟长老来了。”陆见微坐于主位,笑眯眯道,“进来吧,就等你一个了。”
孟提安拎着心走进堂内,目光掠过在座之人。
逍遥宗长老谢同疏,擎天殿长老赵献,泸州书院院长上官淮,武林盟紫微堂堂主应沉,千里楼楼主庄文卿,黑风堡堡主黑战,青云峰峰主罗万淳,金刀商行东家金还戎,还有一位格格不入的玄镜司副指挥使齐晏。
大多是江湖上威名赫赫的武者。
这些人齐聚一堂,又全都看过来,是个人都要胆战心惊。
孟提安经历过大风大浪,虽不惧,心里到底犯嘀咕,勉强从容应对,在金还戎旁边的空位坐下。
正好与齐晏面对面。
“人到齐了,”陆见微往后一靠,漫不经心道,“诸位有什么话,都一并说了吧。”
众人:“……”
这么多人,叫他们怎么开口?
“真不说?”陆见微挑眉,“不说就解散,我忙得很。”
“陆掌柜,”金还戎率先开口,“金某冒昧前来,叨扰了,我是想问,手册中提及的擂台医师预约和保票是什么意思。”
陆见微:“我说过,有任何问题,都可以询问伙计和管事。”
“我问了,但有些地方他们也不太清楚。”
“比如?”
“预约的医师中有没有陆掌柜?保票真的能起到作用?”
其余人:好问题,他们也想问。
陆见微笑答:“可以预约陆某,不过我的诊金远高于其余医师,诸位恐怕付不起。”
“……”看不起谁呢!
金还戎:“敢问是多少诊金?”
“预约定金五千两,一次五万两。”陆见微环视众人无语的神情,不禁扬起唇角,“当然,医者仁心,客栈另有减免规定,若是诸位能提供一份凭证,证明自己一贫如洗,诊金可以减低或免除。”
上官淮:“我之前听说过,陆掌柜在江州给人治病时,也有过这个规定,不少贫苦的百姓因此得到了救治。”
其余人心里再次一言难尽。
他们在江湖上都是有声望有地位的武者,怎么可能真的去提供一份证明自己贫穷的凭证?
岂不招人耻笑?
陆掌柜也太会埋汰人了。
“凭证该如何获得?”金还戎继续问。
与会人员终于反应过来,敢情姓金的是在跟陆见微一唱一和。
也对,听闻最先与客栈交好的就是金刀商行,金还戎甚至还从陆见微这里得了两颗白玉灵芝丸。
陆见微:“诸位的财富尽人皆知,怎么可能付不起诊金?这条规定是针对其余江湖客的,与诸位关系不大。我方才只是笑言,见谅。若真想知道答案,不妨去玄镜司问个清楚。”
哼,另一个交好的就是玄镜司。
也不知八方客栈为何要与玄镜司合作。
金还戎颔首:“陆掌柜,我问完了。”
“其余人还有什么问题?”陆见微转首,“孟长老,你是神医谷的医圣,想必与他们的问题不同,不如你先说。”
孟提安捋了捋胡须,假装镇定道:“陆掌柜此前言及,会传授我等‘内力寄生之症’的治疗方法,不知何时兑现诺言?”
“请问孟长老,贵谷向入谷学习的医者收取多少束脩?”
“……”
齐晏开口:“据我了解,一个月一千两。”
“学的都是什么医术?”陆见微问得促狭,“孟长老可否为我解惑?”
孟提安老脸实在有些挂不住,却也不愿撒谎,只道:“想学什么都可以。”
“若我没记错,一千两只是敲门砖,入谷后,还得花钱向谷内医师学习医术。”齐晏再次拆台。
孟提安:“……”
“孟长老擅长哪方面的病症?”陆见微好奇。
孟提安:“老夫惭愧,诸多医道皆有涉猎,只是不够精深。”
“孟长老谦虚了。”陆见微笑意加深,这是个全能型人才。
“陆掌柜,手册上分明写着,积攒十颗仁心珠,就能进入学堂学习。”
“没错,但就如神医谷的规矩,仁心珠只是敲门砖,进入学堂后能学到什么,还得看你们自己。”陆见微笑眯眯道,“入了学堂,只要交付足够的束脩,什么医道都可以学,至于我的独门秘术,可不是那么简单就能学会的。”
孟提安:诈骗!这就是诈骗!
先把他们诈过来,再可劲地赚他们兜里的钱。
可即便这样,他还是没有办法做到拒绝。
捋须的手忍不住加了把劲,他疼得龇了一下牙。
其余人看在眼里,颇有点感同身受。
想骂人,又不得不忍住。
陆见微:“看来孟长老没问题了,其余几位呢?有什么想法都可以说出来。你们是住客,客栈素来以满足住客的需求为宗旨。”
众人:“……”
开什么玩笑!
“陆掌柜,”武林盟应沉斟酌开口,“应某无意冒犯,只是受武林同道所托,前来问一问,贵店是否真的有极地金蚕。”
其余人立刻精神抖擞。
陆见微看向庄文卿:“此事庄楼主最清楚不过了。先有夏怀谷造谣生事,后有武者进店避雨、偶见极地金蚕,话本都不会这么编。”
“陆掌柜说笑了,此事与千里楼无关。”庄文卿矢口否认。
陆见微似笑非笑:“千里楼可知天下事,谣言若非出自千里楼,千里楼也定然知晓是何人所为。庄楼主愿不愿意做这笔生意?”
“那是以前,”庄文卿无奈叹息,“现在谁人不知千里楼在陆掌柜这儿折戟数次?陆掌柜就别拿我打趣了。”
“放出谣言的又不是客栈,你在我这儿折戟,难道就此萎靡不振,也在旁人那儿碰壁?”陆见微挑眉,“庄楼主,我是诚心想与你做这笔生意。”
上官淮心道:这些人想用“极地金蚕”来向陆掌柜发难,结果陆掌柜三言两语就把庄楼主拖下水了,真有意思。
“嗤。”齐晏唇角浮起讥诮,“如此拙劣的谣言,应堂主居然真的信了?也对,盘马山一战,的确证明了武林盟都是一群不辨是非、血口喷人的莽夫。”
应沉硬着头皮道:“无风不起浪。”
“我知道了。”陆见微颔首,“谣言是武林盟放出去的。因之前马厩六子一事怀恨在心,遂对我进行谣言攻击。”
泼脏水谁不会?
想站在道德制高点审判她,没门。
“我看也是。”齐晏一本正经地点头。
应沉:“……”
“下一个。”她看向黑战。
黑战一个激灵,粗莽的面容挤出一丝笑容。
“陆掌柜,我就是想问,擂台什么时候能开始,犬子顽劣,想上去试试。”
陆见微:终于说到正题了。
她环视众人,正色道:“先前开业日期与武林盟大比冲突,我深表歉意。陆某初入江湖,还从未参加过这样的盛会,光是听旁人提及,都觉得心潮澎湃。”
众人不禁看向应沉,应沉依旧肃着脸,看不出神情。
“如今各方豪杰齐聚小店,不如就在此举行一场大比,好让年轻的武者们得以历练。诸位意下如何?”
众人看向陆见微年轻的面容,思及宗门里所谓的青年才俊,只觉得满心都是惆怅。
拿不出手啊!
第108章
大比前奏,奖励故白头
在八方客栈, 要遵循八方客栈的规矩。
在座之人本就想借机查探客栈底细,正不知以何名目继续留在客栈,所谓的极地金蚕不过是个借口。
陆见微想要举行大比,他们根本没有拒绝的必要。
“孟长老, 贵谷医师医术精湛, 不妨也让他们参与此次大比, 说不定能攒够十颗仁心珠。”
孟提安:“……”
敢情无偿坐诊是在这儿等着!
他拱了拱手, “陆掌柜,孟某听您差遣。”
比试之事还要告知客栈其余武者,日期定在后日, 比试的规则效仿之前的武林盟大比, 但稍稍做了变动。
先前参与大比有限制, 武者年龄在十五岁以上三十五岁以下, 等级必须是四到六级。
这次比试年龄不设上限,且允许七级武者参加。
“不可,”庄文卿摇首道,“七级武王之间,只是切磋没有问题,可若是在擂台比试, 稍有不慎,内劲会伤及旁人。”
陆见微:“无妨。”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直接堵住对方话头。
庄文卿只好笑问:“如此一来,应堂主和燕兄也可以参加比试了?”
应沉:“……”
他是七级巅峰,确实属于七级的范畴。
燕氏家主燕不游没有与会,听不到他的调侃。
“有何不可?”陆见微笑道, “只要愿意, 诸位也都可以上台指点指点年轻人。”
应沉:“陆掌柜好意心领了, 应某还需看顾盟中弟子,就不参与大比了。”
“好说。”陆见微颔首,“如无异议,散会。”
众人起身离开主院,各自返回居所。
“应兄,”庄文卿半途叫住应沉,“令郎七级,此次倒是可以参加,凭他的武功,定能在大比上拔得头筹。”
应沉摇首叹道:“若他愿意参加,便借你吉言。”
“不知陆掌柜会设置何等奖励。”庄文卿又转向谢同疏,“谢兄,你可见过燕小友的新刀?瞧着竟比苍州姚家大师所出宝刀还要利上几分。”
谢同疏神情漠然:“没见过。”
“谢兄,这两日,总有年轻弟子往你逍遥宗住处跑,你见了那么多青年才俊,觉得哪位与赫连宗主之女更配?是武林盟卞小友,还是擎天殿赵小友?”
谢同疏甩出拂尘,卷向庄文卿脖颈。
“客栈内禁止斗殴,谢兄冷静。”
谢同疏冷冷瞥他一眼,收回拂尘,正要大步离去。
“谢兄,”庄文卿忽地凑近他,内力传音,“你当年害死好友时也是这般冷漠吗?”
谢同疏陡然愣住,面容倏地苍白。
庄文卿笑了两声,负手而去。
练武场。
燕非藏全身肌肉紧绷,接住一道又一道攻击,手臂青筋暴起,汗水不断从额际滚落。
对方来势极迅极猛,招招毫不留情,劈头盖脸地砸下来,没留半点余地。
六级后期对七级后期,压力不可谓不大。
台下武者瞧得相当起劲。
燕氏父子切磋的场景,可遇不可求啊。
燕不游一手“怒山”刀法,如狂怒的猛虎,暴烈而沉重,压得燕非藏渐渐喘不过气。
若是在一年半前,他早就落败。
可他领略过“覆苍生”的厚重、“林花谢”的枯寂、“西风起”的酷烈、“月空明”的浩然,眼前的“怒山”已经无法再轻易将他击倒。
经过陆见微指点改善的惊涛刀法,精妙得很难再让人找出破绽。
惊涛迭起,一浪又一浪,逐渐压向巍峨的山峦。
燕不游眼眸极亮,朗声笑道:“好!这一年多你没荒废刀技!”
一招过去,千钧之力令燕非藏退后几步。
“不打了。”燕不游收刀入鞘,目光落在燕非藏的新刀上,“你小子际遇不错。”
燕非藏喘息几声,问:“就你一个?”
“一百两太贵了,我没让他们浪费。”燕不游说。
燕非藏摇摇头:“不是浪费。”
“我知道别人不浪费,可咱们是自家人,找你切磋还用得着进练武场?”燕不游朝他眨了眨眼。
燕非藏:“……”
“你这是什么眼神?你小子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
“我知道。”燕非藏冷着脸,“我当的是伙计,不是住客。”
燕不游问:“你要待到什么时候?家里那些臭小子都想见见你。”
“哦。”
“金家那小子也来了,你不去见一面?”
“我得守在这儿。”
燕不游点点头,拍着他的肩说:“你比以前守规矩多了,客栈没白待。我走了。”
言罢,头也不回地离开练武场。
燕非藏继续接受其余武者的切磋邀请。
客栈主院,庄文卿等人离开之后,又来了新的客人。
岳殊正巧在院中扫地,看到他后,立刻惊喜笑道:“金公子,你来找温公子吗?”
金破霄走进,朗笑道:“客栈变化太大了,我来的时候都没认出来,知道陆掌柜忙着开业一事,也不敢前来打扰,本以为温兄也住小院,便跟伙计打听,谁料还是住在通铺。”
通铺门打开,阿耐推着温著之出来。
阳光恰好照在温著之眉眼处,他似乎是被太阳刺了一下,眼睛有一瞬间空茫,很快又恢复过来,看向金破霄。
金破霄是商行少东家,外表瞧着粗莽,实则粗中有细。
他敏锐察觉到不对,但院中人多,便未开口。
“金兄,好久不见。”
金破霄调侃:“你这一年到头,在南州就没待过几天,大多数都住在客栈,我上哪跟你见面?”
“陆掌柜医术高明。”温著之回了一句,转过话题,“金伯父一切安好?”
“他呀,好得很。”金破霄疑惑,“他方才来了一趟,你没看见?”
温著之:“门没开。”
“门没开,声音总能听见吧?”
“在休息。”
金破霄神情陡变,抓着温著之的轮椅就转回房间,关上门。
“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更严重了?”
温著之:“是。”
“陆掌柜怎么说?”
“生死有命,你不必太过在意。”温著之笑着安抚他。
金破霄皱眉:“什么生死有命?你就甘心这么死掉?身后那一大摊生意怎么办?阿耐怎么办?”
“金……”
“别叫我,烦着呢。”
温著之失笑:“我如今已无遗憾,若真到那一天,我自会处理好身后事。”
“什么身后事?”陆见微的声音从屋外传来。
金破霄还没答,就见好友前去开门,轮椅咕隆咕隆滑得可快了。
“微……陆掌柜,你来了。”
陆见微挑眉:“金公子可否暂时回避,我有些话要对温公子说。”
“啊?哦。”金破霄看了看温著之,又瞅瞅陆见微,干巴巴道,“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他踏出房间,还不忘替两人关上门。
后院阿耐与薛关河不知因为什么吵起来,金破霄本想去询问的脚步只好顿住。
他仰望天穹半晌,猛地一拍脑袋。
想什么呢?怎么可能!
“岳小兄弟,”他逮住扫地的岳殊问,“你家陆掌柜和温兄有没有哪里不对劲?”
岳殊茫然道:“什么不对劲?”
“他们两个单独在房间里,还关着门,不奇怪吗?”
“掌柜的经常给温公子行针,不奇怪啊。”
“哦,是这样啊。”金破霄干笑两声。
看来真是他想多了。
通铺房间,陆见微让小客屏蔽屋子的声音,旁人听不见他们的交谈。
防的不是明面上的长老们,而是隐在暗处的书吏。
“身后事是什么意思?”陆见微搬了把椅子坐在温著之对面。
温著之:“他不知你能解我毒,我顺着他说。”
“方才你叫我‘陆掌柜’。”
“只是在外人面前。”温著之神色郑重,“微微,我知你不在意旁人,可我不想让你成为他人口中的谈资。”
陆见微:“我的确不在乎别人如何想,但我在意你如何想。”
“我如何想?”
“你认为什么时候公开比较好?”
“……”
“答不上来?”
“不是。”温著之眸色深凝,“微微,我很想现在就打开房门,告诉金破霄,告诉店里的伙计,甚至是这座客栈的所有人,你与我已有白首之约。”
陆见微:“你的顾虑是什么?”
“有人在暗处盯着你,事情尚未解决,我不想成为你的负累。”
“你是担心有人拿你威胁我。”陆见微问,“你会让人威胁到我吗?”
“不会。但你我的关系,会让你为难。”
陆见微弯起眉眼:“你想得很周全,不过……”
“不过什么?”
“裴指挥使把自己说成累赘,未免有些妄自菲薄。”
温著之坦然道:“我如今五感偶或消失,在对敌中是大忌。”
陆见微说:“武林盟大比之前,有人想用极地金蚕逼我远离江湖纷争,是因为他想在大比上动手,就如同派遣被蛊皇控制的杀手,在蛊神节上制造杀戮与血腥。”
“如今武林盟大比取消,你召集武林群豪进行比试,对方不会因此收手。”温著之笑道,“你是想借此机会,引蛇出洞。”
“没错。”陆见微给了他一个赞赏的眼神,愉悦道,“而且来的大多数是八级武王。”
“八级武王会如何?”
陆见微暂时不跟他提阴阳蛊,只道:“倘若真发生混乱,我也有机会跟八级武王交交手。”
温著之只当她是打算历练自己,并未多想。
“方才来主院的有位谢姓长老,来自逍遥宗,你可认得?”
“谢同疏,曾与我父亲是好友。”
陆见微颔首:“这么多年还只是八级,可见武道之路走得艰难。”
同等天资和武技下,心思越纯粹的人,心法修习会越快,心思繁冗的人,遇到的杂草和荆棘会更多。
“微微,现在你的安危最重要。”温著之握住她的手,“其余的事,以后再说。”
他不希望她为了裴家的事冒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