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力等级不高不低,正好适合试验。
陆见微的思路很简单,经脉能够吸收和释放内力,是因为有“窍”,自身的内力已经习惯通过“窍”进进出出,寄生的内力却因无法听从使唤,在外力强行进入后,难以通过“窍”离开经脉。
如果她能够找到所谓的“窍”,用针法加以引导疏通,就能将寄生的内力赶出体外。
武者有“窍”,非武者也有,只是没有用过,需要陆见微耗费更多心思去找。
一般而言,人体经脉的“窍门”是一样的,只要她能够研究出最具有普适性的针法,或许就能解决这个难倒江湖医师的伤症。
陆见微打开针包,一点一点慢慢摸索。
之前救治一个类似的病人,最多只需半柱香工夫,这次一待就是一整天。
许多冲着她医术而来的人,不得不等待明天和后天。
齐川坐在厅堂,眼睛直愣愣地盯着诊室的房门,心里面犹如蚂蚁攀爬啃咬,恨不得立马冲进去看看他娘到底怎么样。
他就这一个亲人了,好不容易才把人带到江州,他就想看到娘亲醒过来叫他一声。
诊疗时间已过,客栈已经没有其余客人,众人都聚在厅堂内,等着陆见微结束治疗。
岳殊低声道:“掌柜的治病,从没用过这么长时间,这次是不是很棘手?”
“用的新法子,应当不容易。”张伯说。
薛关河:“我再去热一热饭菜,掌柜的一天没吃东西了。”
房门忽地从内打开,一抹洁白的衣角映入眼帘。
众人皆止不住起身,眼里满满都是关心。
齐川起得太猛,一个用力,条凳都往后倾倒,砸到地上发出巨大的响声。
他已然顾不得,攥紧拳头问:“陆掌柜,我娘怎么样了?”
“她已无事。”陆见微轻轻吐出几个字,转向阿迢,“其余旧伤,你替她处理。”
“是。”
大家瞧出她脸上的疲态,没有多说一言烦她,等她上了楼,才各自做自己的事情。
齐川:???
就这样没了?
他颤颤巍巍道:“我能看看我娘不?”
阿迢颔首:“可以。”
齐夫人安静躺在诊室的床上,面上的青白已然褪去,红润而有光泽,眉心的褶皱也被抚平,看上去已无半分病痛之感。
齐川一进屋,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不由激动惊喜,潸然落泪。
青天女侠真的治好了他娘!
三楼房间,陆见微瘫倒在床。
太累了,累得她手都抬不起来,若非有内力支撑,她早就承受不住了。
寻找“窍门”耗费她大部分的精力,待用针法驱赶内力冲出“窍门”后,她已经连拔针的力气都没有了。
缓了好一会儿,才收拾完针包。
但此次收获颇丰。
第一次尝试没有经验,走了不少弯路,等多来几个病例,总结规律后,就无需这么长时间了。
后几日,她如法炮制,又治了几个“志愿者”,将总结出的规律,认认真真记录在手札上,并将其命名为“离窍针法”。
“恭喜微微,《春秋药经》的等级提升至‘熟练’,请再接再厉。”小客冷不丁冒出来提了个醒。
陆见微有些欣慰,算不上惊喜。
《春秋药经》的等级,代表的不是她学习这本书的程度,而是用这本书的标准评判她的医术水平。
她在完美解决寄生之症后,就有预感等级会提升。
果然,意料之中。
系统承认了她在医学上的建树,这是实实在在属于她自己的研究成果。
提个等级理所应当。
不得不说,相当有成就感。
好不容易解决一个痼疾,陆见微给自己放了一天假,反正她不是每天都有病人。
初夏的阳光已然泛着热烈,照在身上让人心生热意。
齐川走到陆见微眼前,面色坚定地跪到地上,诚恳地磕了几个响头。
“陆掌柜救命之恩,齐川无以为报!今后但有差遣,万死不辞!”
陆见微慵懒道:“不必如此,你我之间只是交易,各取所需,如今交易结束,日后想必也再无交集。”
她不需要这么多人为她死啊死的。
齐川深知自己无用,陆掌柜身边能人辈出,哪有他效力的份?
他从怀中取出一块玉,正是那日直到最后关头才舍得换取诊金的旧玉。
“这是我爹留下的传家宝,是我身上最贵重的物件,虽远远无法偿还救命之恩,但……”
“我说过,你无需如此。”陆见微淡淡道,“我并非你心目中的大善人,我救人也是要谈条件的,此事你应该一清二楚。传家宝你自己留着。”
齐川愣住。
事实虽如此,可他的的确确承了恩。
“陆掌柜。”温著之转着轮椅缓缓行来,“冒昧打扰了。”
陆见微瞥他一眼,“事情办好了?”
“已经办妥。”温著之目光落向那块玉,慢条斯理道,“齐公子的玉可否借我一观?”
齐川瞅了一眼陆见微,见她没有反应,便将玉递给温著之。
玉色泛黄,是个陈年老物件,玉面刻着繁复的纹路,乍一看像是一条龙,但雕刻手法似乎有些粗糙,仔细瞧又是几条蛇盘在一起。
陆见微问:“可瞧出什么特别了?”
“似曾相识。”温著之凝眉阖目,在脑海中迅速搜索,终于从记忆中找到玉的出处,抬眸问齐川,“你姓齐,是樟州人士?”
“是,怎么了?”齐川不解。
“从祖辈开始,一直都在樟州?”
“好像不是,听我爹说,是曾祖父那一代迁移到樟州的。”
温著之将玉交还给他,“玉收好,莫要再随意拿出来。”
齐川不明所以,但什么也没问,再次向陆见微拜谢,带着娘亲离开客栈。
“你到底瞧出什么了?”陆见微好奇。
温著之笑道:“若我没记错,那玉出自擎天殿。”
擎天殿。
陆见微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个门派,名字取得很霸气,也不怕招惹朝廷忌惮。
她对别的门派不感兴趣,随口回了个“哦”。
温著之依旧耐心解释:“此玉是三代之前的样式,齐家保留至今,一直没有更换,应该是曾被放逐之人的后代。”
“三代之前?”陆见微立刻捕捉到重点,“擎天殿每隔几代就换一批玉牌?那得需要多少钱财?”
“擎天殿坐拥不少矿山,玉石而已,不算什么。”温著之失笑。
陆见微:“……”
这也太有钱了。
她若是能坐拥好几座矿山,是不是就能攒到回家的路费了?
她忽然反应过来,“若是三代以前的样式,你又是如何知晓的?”
玄镜司也才成立十几年啊。
周围无人,温著之直言:“司里有相关之人。”
“什么人?”
他卖了个关子:“你曾见过。”
陆见微总共没见过几个玄镜使,韩啸风、冯炎等人不像,那就只剩下——
“晏七?”
她与晏七只打过一次交道,但对方管控江州和南州水路的举动,佐证了她乃朝廷之人。
众所周知,玄镜司指挥使为八级武王,副指挥使都是七级,晏七必定是其中一位副指挥使。
温著之一愣,旋即笑开。
“陆掌柜,与你待在一处,我常感沮丧挫败。”
“看来我猜对了。”陆见微挑眉,“晏七的名字不会也是假的吧?她姓齐?是擎天殿的人?”
“算是。”
陆见微不得不服:“擎天殿的人都能让你招揽入玄镜司?那些殿主长老们知道吗?”
“放逐之人的后代,已与擎天殿无关。”温著之坦然道,“再多的涉及旁人私事,我不便言说。”
“那就不说。”
两日后,平静的江湖再起波澜。
玄镜司的一份布告惊动天下,尤其是整日与药物为伴的医者,心中的震撼怎么也压不下去,纷纷跑到布告前问个清楚。
各地官府都派出衙差为循声而来的人解说。
“的确是六级医师的医书。”
“官方书铺皆有售卖,任何人都可以购买学习。”
“价钱自去书铺询问。”
除医书消息外,另一个消息则让神医谷颇为头痛。
神医谷内意见各异。
“玄镜司欺人太甚!将窦亭的医书传出去就算了,如今竟还要打其它医书的主意!”
“不对啊,就算玄镜司审问了窦亭,窦亭也不可能把所有的医书都背下来。”
“现在说这个有必要吗?窦亭的医书我不管,其余的医书不能放出去。”
“苦主都没出声,玄镜司凭什么?”
袁琼看法不同,说道:“有些医书是窦亭偷来的,还给受害医者的亲属,天经地义。”
当日陆见微搜查窦亭居所时,就已提过此事,只是她人微言轻,做不了神医谷的主。
“袁医师,你到底向着哪一边?”有人不屑道,“江湖上的武者,哪个不是强者为尊,只要武功够高,抢再多东西都无人置喙,咱们可是神医谷,管那些江湖流言做什么?窦亭的遗物就是谷内的财产,凭什么要送出去?”
袁琼气道:“你今日说出这番话,可见毫无医者仁心,他日若你陷入困局,成为旁人刀俎上的鱼肉,便知何为残酷。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她皱眉回到芍药居,白果迎上来,关切道:“师父遇到不开心的事了?是谁惹你生气?”
袁琼坐下,望着满院芍药,心中的失望和颓丧怎么也止不住。
“没人惹我生气,我在气我自己。”
白果不解:“为什么要气自己?”
“我一直以为,神医谷是个极为清静安宁的世外桃源,我可以在此心无旁骛地修习医术。”
“难道不是吗?”
“不是。”袁琼苦笑,“世上根本就没有什么桃源,所谓的桃源,不过是蒙蔽双眼和心灵的表象。”
白果听不懂,但还是安慰她:“师父,我觉得咱们的芍药居就是桃源,只要心里住着桃源,在哪里都是桃源。”
袁琼怔了怔,摸摸她的羊角辫,笑道:“你还真是语出惊人。小果,我这些年医术一直止步不前,或许就是被安逸的表象蚕食了斗志。我决定出谷一趟,你愿不愿意随我一起?”
“师父去哪我去哪。”白果肉眼可见地兴奋起来,“长这么大,我都没出过几次谷呢。师父,咱们要去哪?”
袁琼想了想,果断道:“江州。”
窦亭医书的公布,给了天下医者一个极大的惊喜,热议还没过去,神医谷拒绝归还医书一事再掀波澜。
大多数武者都不在意。
只要能给他们治病疗伤,医书的事与他们无关。
关注此事的只有小部分极具正义感的武者,以及与自身命运息息相关的医者。
没有哪一位医者愿意看到自己的研究成果遭人偷抢。
物伤其类,他们对那些无辜受害的医者感同身受。
神医谷此举,就是想维持自己在医道上的绝顶地位——若是玄镜司用舆论压一压,他们就听话地归还医书,那还何谈是天下的医者圣地?
小部分狗吠罢了,根本无需在意。
只要有武者不想死,只要有医者想学习更加高深的医术,神医谷的地位就不会动摇。
武者看病要付高额诊金,医者入谷学习要付高额束脩。
神医谷总是会立于不败之地。
八方客栈,陆见微积累了足够的经验,彻底完善离窍针法,便制定了下一步计划。
——前往西南。
第83章
客座医师,启程,美人
客栈里面没有旁人, 除伙计外,便是温家主仆、上官主仆。
四人也列席会议。
陆见微居于主位,堂中烛火煌煌,照亮她秀致的面容, 眼瞳映着跃动的烛光, 如夜空中熠熠生辉的星子。
她环视众人, 开门见山道:
“我打算去一趟西南, 此行或许半年,或许一年,或许更长时间。”
西南路途本就遥远, 当地与中原武林隔阂甚多, 想要在茂密深林中寻找药材, 必须要做好前期准备。
陆见微就算没去过西南, 也能想象到当地的排外情绪。
她要先在西南立足,才能没有后顾之忧地寻找解药。
张伯会意,问:“掌柜的是要在那边开个分店?”
“没错。”陆见微颔首,“此次去西南,江州分店也不能离了人。”
带几个人,留几个人。
伙计们面面相觑, 他们都想跟着陆掌柜,可也知道不现实。
“掌柜的,我这把老骨头暂时不想折腾了,我大半辈子都待在江州,回来一趟还想歇一歇,您若放心我这个老头子, 就将客栈交给我, 我一定仔细打理。”张伯率先开口。
云蕙也道:“掌柜的, 您若不嫌弃,我想以后都在客栈做事。”
后宅她是不想回去了,也不愿去江家客栈。
她现在只希望阿迢的毒能彻底解决。
“有两位在,我自然是放心的。”陆见微欣慰笑了笑,问其他人,“你们都有什么想法?”
薛关河:“掌柜的,我想跟着您一起过去。您去西南开客栈,也得带个厨子吧?”
“自然是不能少了厨子。”陆见微本就打算带着他,点头同意。
燕非藏神色坚定:“也少不了劈柴的。”
“可以。”
“我想去。”阿迢望着她的眼睛说。
陆见微笑道:“此行最大的事就是给你找解药,你必须去。”
“我、我也想去。”岳殊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错过这次机会,“掌柜的,我可以做很多很多事情的,温公子说我奇门之术大有长进,我尽量不拖后腿。”
年轻人就应该多出门历练,陆见微愿意给他一个机会,面上却调侃道:
“我不通奇门之术,倘若你和温公子合伙哄骗我,该如何?”
岳殊慌忙摆手:“没有哄骗,是真的,我已经学会好多种阵法了,掌柜的若不信可以考我。”
“我都说了不通奇门,如何考验?”
岳殊语塞,急得脑门子都冒出细汗,眼巴巴地瞅着陆见微,眼珠子都泛红了。
“逗你的。”陆见微失笑,“既如此,人员就这般定下……”
“还有我呢!”梁上君突然出声,哀怨道,“掌柜的,我也是店里的伙计,你就这么抛下我了?”
陆见微挑眉,“我可从没承认过。”
梁上君急中生智:“你们去西南,语言应该不通吧?我恰好通晓当地俚语,也能帮上忙。”
说得也有道理。
陆见微索性同意了,就当带个免费翻译。
伙计们都安排妥当,还剩下客栈的朋友们。
上官瑶内心想去,但西南瘴气多,她本就体弱,去了只会拖累旁人,遂道:
“陆姐姐,我就不去了。不过我在家中看过西南相关地志,那边很是排外,地形也很复杂,还有许多不同于中原的风俗,稍有不慎就惹了当地人不快。我可以去信家中,让人送几本西南相关书卷过来,你们先做些了解,再过去不迟。”
陆见微笑道:“阿瑶想得很周全,那就麻烦了。”
系统商城里也有西南相关书籍,但也只是介绍了当地气候和地理环境,一些需要人力去考察的情况并未呈现。
毕竟西南的局势也不是一成不变的。
泸州书院汇集天下书卷,关于西南的记载,应该更加丰富全面。
她没有拒绝的理由。
她的目光投向温家主仆。
“温公子是要继续留在客栈休养?”
温著之笑答:“与其在客栈休养,不如跟着陆掌柜一同前往西南,西南珍稀草药多,或许陆掌柜在寻药的时候也能找到解我身上之毒的药材。”
“西南遥远,你当真要一路颠簸?”陆见微上下打量他问。
温著之:“陆掌柜去西南开店,需得提前盘个铺面罢,若是不嫌弃,温某可以效劳。”
“你有门路?”
“有。”
陆见微爽快道:“那就有劳温公子了,届时账目给我,不会少你一文钱的。”
“陆掌柜的品性,温某信得过。”
会议结束,众人各自回房。
薛关河等人开始整理细软,上官瑶执笔写信回家,温著之送信去西南。
陆见微则靠在摇椅上,令小客打开一部电影,手捧奶茶,啃着炸鸡,简直不要太惬意。
西南之行计划已启动,人却不能立刻出发,得再等一些时日。
陆见微时不时治几个病人,其余时间要么练刀,要么练习蛊术。
西南蛊术盛行,到了别人的地盘总归要知己知彼,谨慎小心方为正道。
虽说八级武王的防御强于绝大多数人,可蛊术一道神秘莫测,不能太过大意。
除蛊术外,陆见微还挑了感兴趣的旁门左道学了几手,其中以盗术和暗器学得最深。
个人技能显示:不问流年(4/7),疏星剑诀(4/7),卷霜刀法(4/7),春秋药经(熟练),雁过无痕(7/9),蛊术(入门),拂云手(入门),两三点(入门)
“拂云手”是窃盗之术,“两三点”是暗器功夫,两者都是极为精妙的武技,陆见微秉承着技多不压身的原则,学得相当起劲。
再看个人资产。
先前在江州,她从青龙帮、武林盟、千里楼等势力身上赚取不少钱财,除去一些花销和零头,资产如今是一千七百万。
客栈公账不过三百万,但陆见微已经是八级武王,道具存在的意义已经没有那么大,她就没再升级客栈道具等级。
七级道具,在江州城绰绰有余,再者,八方客栈名气已经打出,应该不会再有不长眼的前来挑衅。
八级武王又不是闲汉,整天晃来晃去。
只要没有八级武王,客栈的道具就坚不可摧。
但在西南开客栈,人生地不熟,即便她是八级武王,也不一定能时时刻刻保护其他伙计。
道具还是有存在的必要的。
好在公账的钱足够升到七级。
半月之后,泸州书院寄来几本地志,随地志而来的是劝回上官瑶的书信,她便向陆见微告别,带着小桃离开客栈。
温著之也收到西南的回信。
万事俱备,是时候前往西南了。
启程前夜,客栈来了一位意料之外的客人。
袁琼带着白果,站在客栈外面露歉意。
“冒昧上门叨扰,失礼了。”
陆见微笑道:“贵客临门,怎是叨扰?袁医师,请进。关河,上茶。”
“多谢陆掌柜。”
袁琼携白果走向厅堂,目光不由落在厅门旁的竖牌上,“客栈内禁止斗殴”的字样令人耳目一新。
“这是什么意思?”白果好奇问。
岳殊回道:“这是客栈的规矩,客栈里的人不能动武,要不然会受惩罚的。”
“怎会有这般奇怪的规矩?”
岳殊听不得“奇怪”的字眼,不由解释:“若无这般规矩,江湖客们只会打打杀杀解决问题,一些实力低弱的受害者岂非无处伸冤?”
他自己是这道规矩的受益者,便成了最忠实的拥趸。
这个规矩特别好,非常好,全江湖都应该遵守。
白果“哦”了一声,没再询问。
她常年待在神医谷,没见过多少纷争,还是无法理解。
袁琼不由感叹:“陆掌柜心思通透,不愧为‘青天女侠’。”
“都是话本夸大了,陆某当不得如此称赞。”陆见微换了话题,“袁医师到访小店,所为何事?”
袁琼不习惯绕弯子,直言道:“神医谷不愿送还受害者的医书,我心中复杂难言,便想着出谷散散心。我钻研经脉之道,这几年一直毫无进展,许是心胸太过闭塞,导致无法进步。不论是医德还是医术,我都远不及当初的林前辈。”
“袁医师的意思是?”
“陆掌柜,实不相瞒,我想在谷外待一段时间,谷外有这么多病人,兴许能助我提升医术。只是有林前辈的前车之鉴,我担心江湖险恶。我倒是活够了,只是白果还小。八方客栈能给人提供庇佑,也能给人治病,我想借宿此地,行医治病。”
陆见微:“……”
她本来还想着自己和阿迢都去了西南,客栈的“疗养”功能就失效了,未料竟有人亲自送上门。
她但凡有一丝犹豫,都是对金钱的侮辱。
“袁医师想在客栈行医,我自然是欢迎之至。”陆见微斟酌几息道,“只不过,我恰好要出一趟远门,难以管顾到客栈生意。治病救人存在风险,我并非不相信袁医师的医术,只是……”
“陆掌柜放心,行医乃我个人之事,绝不牵连到客栈。”袁琼郑重道,“若你不放心,咱们可以定下契约。”
陆见微说:“你看这样如何?你可以借客栈之地行医,客栈也会保护你与白果的安危,诊金便五五开。一旦遇到危险,客栈会尽最大的能力保障你与白果的安全,当然,必须在客栈经营范围内。”
“你走了,客栈如何保护我和师父?”白果脆生生问道。
陆见微向她眨眨眼,“秘密。”
白果:“……”
“好。”袁琼答应得很干脆,“就依陆掌柜所言。”
二人就此立下契约。
袁琼作为神医谷的六级医师,就这样成为八方客栈的客座医师。
她的举动或许会让神医谷不满,但神医谷六级医师少她一个不少,且多的是医师在江湖上行走。
神医谷也不会因为这种小事对上八方客栈。
袁琼精通的是经脉上的病症,对其他病症也有涉猎,给寻常百姓和江湖客治病是绰绰有余了。
陆见微放心将客栈交给张伯、云蕙和袁琼,带着其余伙计们,携温家主仆,一同踏上前往西南的路。
西南远离中原武林,若非草药资源丰富,中原武者也不会涉足此等偏僻闭塞之地。
从江州到西南,若快马加鞭,估计要月余,若是马车缓行,需要至少两个月的工夫。
这还没算上中途休息的时间。
沿途历经樟州、梧州、荆州、蜀州、黔州和滇州,他们的目的地是滇州达达城。
启朝之前,滇州不叫滇州,而是远离中原的区域,没有纳入朝代版图。
前朝时,滇州多由部落自治,当地大大小小的村寨上千个,不同村寨形成规模不一的部落,由部落成员选拔最厉害的人担任首领。
这样的风俗习惯已沿袭近千年,启朝建朝时将之纳入行政版图,不过数十年的时间,当地依旧保留着部落制度。
因为太过偏远,中央鞭长莫及,滇州部落首领的震慑力远超于当地官府。
达达城并非启朝之后建立的城镇。
滇州药材众多,尤其魂断岭中有无数珍稀草药,引得诸多江湖客前往。
滇州居民排外,他们不信中原人,不愿让中原人进入村寨。
可中原人有钱,也有他们稀缺的货物。
为了交易方便,双方便选了一处平坦之地作为集市。
久而久之,集市扩大为城镇,取名“达达”,在当地的语言中,意思是“发光的金子”。
越往西南,路越不好走。
黔州气候多变,早晨阳光明媚,到了午后,突然乌云蔽日,下起了雨。
“掌柜的,”薛关河撑起雨布,“此地偏僻,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一时恐怕找不到避雨的地方。”
他们正处在一条山道上,黔州山地多,丛林茂密,人烟稀少,确实找不到落脚之处。
陆见微查看系统地图,发现前方一里有一处凉亭。这种地方出现凉亭有点诡异,但有比没有好。
她吩咐道:“继续往前行进。”
众人没有异议,穿上蓑衣驾马前行。
陆见微掀开车帘,看向跟在后头的马车。
“温公子可还坚持得住?”
“多谢陆掌柜关心,”温著之浅淡的声音隔着雨幕,稍显几分沉闷,“温某无碍。”
车行一里,一座孤寂的凉亭映入眼帘。
岳殊惊喜道:“有座亭子,掌柜的,咱们要不要进去避避雨?”
根据黔州的气候,雨不会下太久,不如等雨停了再赶路。
陆见微自然同意。
一行人将马拴在亭边的树干上,冒雨走入凉亭。
“这亭子也不知是谁建的。”薛关河抖落身上的雨水,水珠溅落于亭柱,将斑驳掉漆的柱子染成深色。
温著之坐着轮椅缓缓驶入。
“亭名‘快意’,相传是一位侠客行至此处,因下雨无处躲避,恰逢另一位侠客也狼狈而至,二人一见如故。雨水虽扰人,却得以结识一位挚友,可谓快意至极。二人为表纪念,在此建‘快意亭’,也有为后来者遮风避雨之意。”
薛关河听得双目发热,心中也迸发出一种快意。
行走江湖,为的不就是结识志同道合之人,一起行侠仗义吗?
“然后呢?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其余人也都好奇地竖起耳朵。
温著之笑了笑,望着无边雨幕,只道:“后来的事,我也不清楚。”
“反目成仇,都死了。”梁上君冷不丁开口。
众人:“……”
“再真挚的感情,也抵不过利益的诱惑。”梁上君摇头叹息,“这亭子就是个讽刺。”
陆见微打断他的悲观,说:“咱们已经接近黔州和滇州交界,再过一两日便可抵达达达城。”
“也不知客栈有没有建好。”岳殊一脸期待道,“新店应该同样气派吧。”
铺面是温著之写信托人盘下搭建的,他最清楚新店情况,众人便都看向他。
温著之正欲回答,不远处忽然传来马蹄声。
众人止住话头。
雨幕中,一辆马车领先而行,两匹马紧随其后。驾车的是个年轻姑娘,修为四级,车厢内还有一人,修为五级,骑马的两人都是青年人,六级修为。
两人穿着蓑衣,看似并驾齐驱,实则你追我赶,一方故意别着另一方,互不相让。
“卞行舟!你要不要脸!给本公子滚开!”
“赵瑞,你如此粗鲁,怎配与雪儿同行?”
“别跟我装模作样,你这个假仁假义的伪君子!你才不配与雪儿同行!”
“你太吵了,雪儿会不高兴的。”
“……”
风雨裹着争吵声送入凉亭。
陆见微不动声色坐直身体,耳朵朝着来者方向。
一听就是传说中的修罗场,路途无聊,总算来点有意思的了。
驾车的姑娘率先看见凉亭,高兴道:“小姐,前面有座亭子,咱们先进去避避雨?”
车厢传出一道极悦耳的声音,如冰击玉石,清越动听。
“好。”
简简单单的一个字,却叫人心头发热。
陆见微竟也觉得心弦被拨动,耳廓微红,她下意识催动无名心法,脑袋瞬间清明,目光转向亭中伙计,除阿迢和梁上君,竟都有些发愣。
连心中只有练刀的燕非藏都不例外。
再看温家主仆,温著之垂眸端坐轮椅,不知有没有痴迷其中,阿耐却靠着亭柱,眼神直直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关河。”
“阿耐。”
陆见微和温著之同时开口。
二人对视一眼,又移开目光,看向靠近凉亭的四人。
阿耐和薛关河几人猛然醒神,反应过来自己方才干了什么,不由脸颊发烫,羞愧至极。
不过是好听的声音罢了,怎么就出神了?
燕非藏懊恼地背过身,闭上眼摩挲腰间的长刀。
刀才是最令人着迷的东西,其余不过虚妄。
梁上君蹲在角落,易了容的脸平平无奇,一双眼假装好奇望着凉亭外的来客,看上去与寻常小厮无异。
马车看似低调,实则极为奢华。
不论是车厢用料还是拉车的马,都是难得一见的宝贝。隔窗的帘子也是用上等丝绸编织而成,其上染着极品香料,帘子随风而动,香味也随之弥漫。
两位年轻江湖客也都衣着华贵,器宇轩昂,一看就出身不凡。
这样的四人,倒是衬得陆见微一行人颇显几分寒酸。
“小姐,凉亭到了。”驾车姑娘撑起一柄竹伞,伞面精致美观,伞骨用的竹料也价值不菲。
两个骑马青年慌忙下马,唯恐错失良机。他们同时伸手去掀门帘,一人在左,一人在右,互相拉扯间,车帘刺啦一声,从中裂开。
众人:“……”
“卞行舟,你是不是有病?!没看本公子已经在掀吗?你非要伸出你的猪蹄,实在是多此一举!”
“明明是我先伸的手,赵瑞,在雪儿面前,能不能不要如此粗鲁野蛮?”
陆见微:继续撕,再撕得猛烈点。
“你们烦不烦?”驾车姑娘挥手打发他们,“你们堵了车门,小姐怎么下车?”
二人立刻噤声,互相瞪视几眼,退离马车,却依旧杵在车旁,如保护公主的忠诚护卫。
“雪儿,我扶你下车。”
“雪儿,你若担心亭中有外人,我把他们赶走。”
陆见微几人:“……”
赶走谁?
车厢内沉默几息,一只手拂开破裂的车帘,雪白如玉,纤长无骨。
陆见微眼睛一亮,定是个美人。
美人俯身而出,一袭白衣,身姿单薄瘦削,身量不高不矮,一切都恰到好处。
她立于辕座之上,风雨中衣袂翩跹,如天山雪莲般出尘无瑕。
只可惜,一顶帷帽遮掩了她的容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