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见微回身:“怎么?”
赵江斟酌道:“是这样,咱们商行在双溪城有歇脚的地儿,是座院子,您要是不嫌弃,不妨与我们一同,好让赵某尽尽地主之谊。”
“车上有伤员,我本打算在双溪城停留几日。”陆见微道。
“那更应该去院子里休养。”赵江极力劝道,“陆掌柜,客栈哪有家里方便?病人休养要静心,客栈人来人往的,又没有专门的厨房熬药,您就同咱们去吧。”
“这……”
“要是少东家知道我没能请您住下,定会数落小人办事不力。”他竭力做出搞怪的神情。
陆见微笑答:“那就叨扰了。”
“不叨扰不叨扰。”赵江喜笑颜开,“陆掌柜,请。”
双溪城是金刀商行的一个中转站,他们在此设立据点,既为搜集情报,也是为商队提供方便。
院子位于西城居民区,占地不小,足够几十人入住。
赵江引着陆见微,忽然提了一句:“这次温公子也随我们一同去东流城,商队路上有事耽搁了,他们提前去了家里。”
“那倒是巧了。”陆见微随口问道,“他去东流城做什么?”
赵江摇摇头:“这我不太清楚。”
车马转了道,前方便是一片开阔的前门广场,“金宅”二字镌刻在匾额上,夕阳余晖映照,泛着鎏金色泽。
“陆掌柜,燕大侠,请进。”赵江看了眼车厢,“我让人备一副担架。”
陆见微:“两副吧。”
“两个病人?”赵江没有多想,吩咐人去寻担架,又着人准备最好的房间给贵客入住。
交待完毕后,又邀请陆见微等人入正厅。
“陆掌柜,燕大侠,我已吩咐厨房准备膳食,你们先用些茶点。”
陆见微颔首:“多谢。”
门外,商行伙计抬着两副担架,掀开马车车帘,见里头躺着两人,便上车去抬。
他们先抬的是罗胜。
罗胜面色苍白,但皮肤温热,胸口微有起伏,还穿着带血的衣裳,的的确确就是个伤患。
而另一个——
“死人!”伙计惊呼一声,“这是个死人!”
另一个伙计心中剧震:“怎么会是个死人?死人能抬进屋吗?”
“快去问问赵管事。”
赵江正招待贵客,余光瞥见伙计在外探头探脑,眉心蹙了蹙,朝陆见微等人拱手致歉:“伙计有事寻我,失陪了,我去去就来。”
“应是为了死人一事。”陆见微轻描淡写道,“我车内有具尸体,若不方便进屋,就放在马厩吧。”
赵江:???
“可否请陆掌柜为小人解惑?”
陆见微看向薛关河。
薛关河会意,便将东流城周家惨案一事告知赵江,在赵江震惊的目光中,做最后总结:“掌柜的想研究杀手体内的蛊虫,所以将尸体带上了。”
“没想到东流城竟发生如此大事!”赵江面色凝重道,“陆掌柜是为查清真相,一个死人又何妨?”
他踏出正厅,吩咐伙计:“去准备一处偏僻小院,尸体就放在那儿,好生看守。”
伙计应声下去。
两副担架穿过庭院,实在太过显眼。
阿耐从厨房捧着药膳出来,见到这等情景,不由好奇心起,上前拦住伙计。
“这是怎么回事?”
伙计如实回答:“府里来了客人,一个是伤患,一个是死人。”
“你说清楚点,什么客人?怎么又是伤患又是死人的?”
伙计茫然道:“我只知道是陆掌柜,这两个都是她带来的,我就是听命办事。”
“陆掌柜?”阿耐眉心一跳,“哪个陆掌柜?”
“丰州望月城外那个。”伙计答完,急道,“我们还有事,先走了。”
阿耐原地怔愣几息,端着药膳直奔小院。
“公子,公子!”
温著之就着烛光看书,好笑道:“出了何事?”
阿耐给他舀了汤膳,递过去。
“你先吃,吃完再告诉你。”
温著之接过,慢条斯理地吃了几口,说道:“你无非是想告诉我,府里来了贵客,贵客还是八方客栈的陆掌柜。”
“你怎么知道?”阿耐问出口后,又反应过来,叹了口气,“还是我实力太低,听不到前院的事。”
“四级,不低了。”温著之安抚他一句,转而道,“东流城周家出事,此行暂时搁置。”
阿耐惊讶又失望:“出什么事了?真不去了?不是说白玉灵芝丹要作为寿礼送给姓周的吗?”
温著之放下碗,“见了陆掌柜便知。”
前院正厅,丰富美味的膳食陆续端上桌,在赵江的招待下,席间畅快淋漓,众人吃饱喝足,赶路的疲劳消解大半。
“罗姑娘,”赵江郑重道,“我金刀商行与赤云峰也有几分交情,你和罗少侠尽管住下,若是需要,我可以令人传信给赤云峰,将东流城之事告知令尊。”
罗连环心中感激,起身举杯:“多谢赵管事。”
吃完饭,赵江自去处理事宜。
陆见微等人的住处已经备好,行李细软也都放置妥当。
她单独一间小院;薛关河、燕非藏、罗胜一间;阿迢和罗连环一间。
几间院子离得近,属陆见微的最大最豪华。
薛关河陪同陆见微行至院门前,说:“掌柜的,我方才向赵管事打听了温公子住处,我能不能去找阿耐?”
“算你有良心,还记得要找我。”不远处传来阿耐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别扭。
薛关河惊喜转身:“阿耐,好久不见。”
“也没多久吧,”阿耐洋洋得意道,“没想到你这么想我啊。”
薛关河嘿嘿笑了笑,倒是没反驳。
他和阿耐虽经常吵架,但越吵关系越好,几个月没吵了,怪不习惯的。
夜色渐深,院子里点了灯,烛光透过门扉,照亮院前一方空地。
阿耐推着轮椅走来。
轮椅依旧镶金嵌玉,华贵非凡。
温著之苍白的脸迎着微弱亮光,眉目清俊,光影交错间,温润的眉宇半隐于漆黑夜色,似有几分凌厉锋锐。
再近一步,阴影从侧脸褪去,又恢复了温雅,方才不过是错觉。
“陆掌柜,别来无恙?”
陆见微略一颔首:“我挺好。”
可惜了,不是在客栈遇见,要不然还能从温首富身上赚些银票。
“听说东流城出事了。”温著之开门见山,“我正打算去东流城求药,陆掌柜,能否拨冗与我说个明白?”
陆见微忙着炼化杀手内力,本不想应他。
“千里楼一条消息可卖千两,温某自然不会占陆掌柜的便宜。”
陆见微吞下要拒绝的话,目光灼灼。
“一千两,买东流城周家的消息,如何?”温著之手握玉箫,微笑望着她。
陆见微的命门直接被掐住。
让她拒绝上门送钱的大款,她真的做不到。
阿耐嘀咕:“找燕大哥不也一样?”
燕非藏肯定不会要钱。
“请进。”陆见微当即打开院门,省得温首富后悔。
温著之显然不在意区区一千两,他吩咐阿耐:“你与薛小兄弟自去交流心得。”
“哦。”阿耐松开轮椅,架着薛关河离开,“我跟你说,我又想出一道新菜,肯定比你家那什么‘醉仙捧玉’好吃。”
“不可能!”薛关河受他一激,又开始跟他吵起来,“我家的招牌菜可是名动丰州,你不可能比得过。”
“不信明天试试。”
“试试就试试!”
声音渐远,淹没在宅内的亭台楼阁中。
温著之转着轮椅进入小院。
院子与主屋有台阶相连,台阶两旁竖着坡道,可供轮椅上行。
他的轮椅也不知设了何种机关,轻易攀过坡道,来到门槛前。
门槛是可拆卸的,他弯腰卸了门槛,轮椅得以滑入房间。
屋内陈设一张桌子,四把木椅,桌上摆着茶盘,茶壶壶嘴冒着热气。
温著之行至桌旁,倒了两盏茶,其中一盏递到陆见微面前。
陆见微挑眉。
“银票不在身上,稍后我让阿耐取来。”温著之说道。
陆见微这才开口:“我信温公子的人品。你想知道什么?”
“白玉灵芝丹。”温著之缓声道,“听闻东流双侠欲将此物作为寿礼,献于周仁敬。”
陆见微不解:“白玉灵芝丹可延年益寿,对身体康健之人确有效用,可你……恕我直言,此药对你无甚作用。”
“当真无用?”温著之轻叹一声,“我还以为能延续几年寿命,看来是我着相了。”
“还要打听吗?”
温著之颔首:“我虽无用,也可送予金老前辈。”
“金破霄的爹?”陆见微了然,“那也行。不过东流双侠参加寿宴,已经死了。白玉灵芝丹的下落我也不清楚。”
温著之奇道:“你并不惊讶,莫非也知晓东流双侠身携白玉灵芝丹一事?”
烛芯噼里啪啦,火焰轻轻摇晃。
陆见微望进他的眼里。
烛光在瞳仁里跃动,为浅淡的琥珀镀上一层暖色,他的睫毛很长,却不卷翘,密密地斜下,像是画了一条眼线,显得幽深神秘。
“城外客栈遇到过,发生了一些冲突。”
温著之眼眸微弯:“陆掌柜没吃亏吧?”
“没有,还赚了一笔小钱。”
“温某佩服。”
陆见微看在一千两的份上,与他细说罗连环之事,最后道:“我本想问出幕后主使,不料杀手死于蛊毒。”
“什么蛊?”
“不知。”
“你留着杀手尸体,是为了研究蛊虫?”温著之眼睫轻抬,“若是研究出来,能否告知于我?”
“温公子也对杀手感兴趣?”陆见微饶有兴致与他对视,“我对蛊术不算了解,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烛光投在她的侧脸,泛着淡淡的光晕,她的眼眸过分明亮,像极了光照下熠熠生辉的宝石。
温著之垂眸,目光落向茶盏。
“周宅遇害,贺礼应当也会被劫掠,我想弄清楚白玉灵芝丹的去向。”
“哦。”陆见微呷一口茶。
温著之反应过来,“若陆掌柜真寻出蛊虫来处,温某定然不会让你失望。”
“成交。”陆见微放下茶盏。
杯底与桌面轻击,仿佛一个送客的信号。
温著之会意:“陆掌柜早些休息,温某告辞。”
他转身出了房间,不忘将门槛装上,推着轮椅咕噜咕噜地驶出院子。
月华皎洁,照在他垂于背后的发带上,发带隐有细碎的流光闪烁。
陆见微不由发酸:真有钱啊。
她关了院门和房门,打开系统商城,搜索蛊术相关书籍。
《蛊虫大全》,一百两,买。
《蛊术理论和实践》,二百两,买。
《蛊术大师笔记注解》,五百两,买。
陆见微对江湖纷争不感兴趣,不管周家惨案的凶手是谁,都跟她没有关系。
但蛊术这种东西神秘得很,防不胜防,她可以不用,却不能不懂。
整整一夜,她忍着恶心,把那些凶残丑陋的蛊虫都认了个遍。
翌日早上,看到小菜里黑漆坚硬的花椒,她都差点认成蛊虫,食欲顿减。
早膳是薛关河做的,他见陆见微胃口不佳,担心问道:“掌柜的,是不是我做的不合口味?”
陆见微摇首:“跟你没关系。”
她没吃两口就放下,“我去看看尸体。”
阿迢猛地起身,“我也去。”
其余人:“……”
好了,他们也吃不下了。
第50章
蚀血虫,武林盟查案(二更)
陆见微带着阿迢去停尸小院, 半途碰上阿耐。
他是来送钱的。
“陆掌柜,昨夜你院门关了,我就没打扰你。”阿耐送上钱匣。
里面是十张百两银票。
陆见微笑道:“劳烦交给关河,让他送去我院里。”
“行。”阿耐好奇问, “你们这是去哪?”
“看尸体。”
“……”
杀手尸体停在偏僻小院, 离得远, 门外还有伙计看守。
如今是早春, 气候温凉,陆见微又用了防腐的药,尸体并未腐烂。
她戴上手套, 解开尸体衣裳。
赵江赶过来道:“陆掌柜, 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
“你们不是要去东流城?”
赵江叹道:“东流城出了这么大事, 商队暂时不去了, 在这歇几日,待风波过去再启程。”
“也好。”陆见微顿了顿,说,“稍后可能会弄脏院子,添麻烦了。”
“陆掌柜言重了,您这也是为了找出线索。”赵江摆摆手, “您忙,我就不打扰您了。”
他转身离开,顺便关上院门。
尸体上衣被剥去,心脏处有一圈黑紫,与其余灰白的地方形成强烈反差。
一般的蛊虫会待在靠近心脏的地方,更阴毒的则会进入人的大脑。
从黑紫的症状来看, 杀手体内的子蛊应当在心脏附近, 控制他的言语和生命。
一旦他有背叛的行为, 蛊虫便立刻侵蚀心脏,心脏破裂,导致身死。
子蛊失去人体温床,也会死去。
陆见微取出锋利的小刀,划破皮肉,片刻后,从心脏处挑出一只花生大的黑色虫子。
得益于昨夜恶补,她一下就认出蛊虫品种。
蛊虫按照作用,分为几大类别,最为人熟知的是情蛊,除此之外,还有命蛊、傀儡蛊、感知蛊、猎杀蛊等。
看似类别不多,实则每个类别都有很多不同品种的蛊虫,蛊虫的品种有高低之分,蛊虫等级越高,蛊力越强。
杀手体内的蛊虫,是傀儡蛊中的蚀血虫,喜食鲜血,被人驯养后,由母蛊操控子蛊,进入人体心脏附近,在温热的血肉中沉眠。
一旦察觉宿体背叛,蛊虫从沉眠中惊醒,咬破宿体心脏,同归于尽。
陆见微将虫子尸体装入瓶中,回到小院。
她翻开《蛊术理论和实践》,查找蛊虫能即刻察觉宿体背叛的原因。
蛊虫没有神智,为何能辨别宿体即将背叛?
是指令。
蛊虫驯养时,将关键音节刻入它们本能,只要触发关键词,它们就会产生应激反应。
杀手临死前说“我是”二字,蛊虫立刻发作,致其心脏破裂而死。
关键音节应该就是“我是”。
死士一般不会与外人道明自己的身份,根本没有使用“我是”的机会,除非被人拷问。
陆见微深感自己还是小看了江湖。
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继续学习蛊术。
至少在下一次碰到同样的杀手时,她能够提前解了傀儡蛊。
金宅花园内,薛关河同阿耐围坐石桌旁,滔滔不绝讲述着东流城之事。
阿耐哼道:“昨晚问你你不说,见我给陆掌柜送了钱才说,真是掉进钱眼里了。”
“又不是掌柜的要钱,是你家公子说一千两买消息的好吧?”薛关河毫不客气怼道,“你家公子都这么有诚意了,掌柜的仁善,自然不会拒绝。”
“我是说你!”
“我昨晚要是提前同你说了,你们赖账怎么办?”
“我家公子怎会赖账?你不要胡言乱语!”
“开个玩笑,我就是不想告诉你,你昨晚肯定好奇得抓心挠肝,辗转反侧了吧?”
阿耐跳起来打他:“好啊!你故意害我!”
“你果然失眠了!”薛关河得意大笑,欣然迎战。
两人你一拳我一脚,闹了一阵后,双双瘫倒在草地上。
“上次在客栈没敢打,这次倒是痛快。”阿耐枕着脑袋,眯着眼仰望蓝天。
薛关河皱眉:“我有个问题没想明白。”
“什么?”
“既然杀手已经被种了蛊虫,为什么还要在牙齿里藏匿毒囊?”
阿耐嗤笑:“你傻不傻?”
“你才傻!”
“毒囊只是让杀手自杀,避免遭受拷问,没人会对死人感兴趣,自然也就不会发现蛊虫的存在。”
“所以呢?”
阿耐揪着一根草塞进嘴里,抖着腿道:“平平无奇的用剑的死士,谁能查出他们是谁?这是第一道防线。”
“既如此,为何还要多此一举种蛊,留下线索?”
阿耐叹气:“说你傻你还不承认。你忘了陆掌柜是怎么激发蛊虫的?背后之人就防着陆掌柜这样手段不俗的高人。”
“做到掌柜这样的,应该不多吧?”薛关河不服。
阿耐:“所以说,背后势力心思缜密,用蛊虫当做第二道防线,蛊虫即便暴露,短时间内也查不到有用的线索。”
这等阴诡伎俩,能识破的人并不多。
薛关河皱眉:“藏得这么深,是有备而来?他们为什么要血洗周家?我们杀了杀手,那些人会不会盯上我们?”
“盯上是会盯上的,但应该不会动手。”阿耐猜测道。
“为什么?”
“他们本就在暗处,真要找上你们不就到了明处?除非陆掌柜能查出蛊虫的来处。”
“那也够瘆得慌的。”薛关河搓搓手臂,站起身道,“时候不早了,我去做饭。”
“我也去。”
小院房间,陆见微放下书,略感挫败。
蚀血虫在蛊虫中较为常见,等级不高不低,想要寻到这只蛊虫的来处,无异于大海捞针。
“掌柜的,吃饭了。”薛关河在院门呼喊。
陆见微去了正厅,温著之也在,她没在意,坐下吃饭。
饭菜的味道很好,可她看了太多蛊虫图册,脑子里全是蛊虫稀奇古怪的长相,实在有些吃不下。
“陆掌柜,尝尝这个。”温著之伸手,将碗碟推向陆见微。
陆见微这才发现,他左手旁放着一盘辅食,像是一种糕点,切得方方正正,一块不过两三个骰子大小,似有一股浅淡的酸香。
她没动,只用眼神询问。
“听说你早膳胃口不佳,这个糕点开胃,不妨试试。”
温著之说完没再劝,垂眸端起药膳,似只是随口一提。
陆见微夹起一块糕点,放入嘴里,酸酸甜甜的味道瞬间俘获她的味蕾,蛊虫图册带给她的恶心感渐渐消散,只余下淡淡的果香。
糕点里放了酸葡萄干,咬破时软弹的肉质与糕体的枣香结合,的确开胃生津。
她投桃报李,说:“蛊虫的品种我已经查到,但出处尚不清楚。”
温著之顿了顿,抬眸笑道:“是什么?”
“蚀血虫,一种较为常见的傀儡蛊。”陆见微又夹起一块糕点。
温著之:“似乎听说过。”
“公子,”阿耐惊道,“我们之前去西南求药,确实听当地人提过,莫非杀害周家那些人的凶手来自西南?”
“西南的确蛊术盛行,”温著之缓声道,“不过能同时调动多位武师高手的门派,并不多见。”
阿迢也道:“西南多操纵蛊虫毒虫,用剑的很少。”
“那也太难找了。”薛关河闷闷扒着饭,“真是不明白,为什么要杀那么多人。”
罗连环恨恨道:“他们杀了我三位师兄,等查出是谁,我一定要他们好看!”
“罗姑娘,信已经送去贵峰,想必贵峰不日就会遣人来双溪城。”赵江顺势插了一句。
罗连环哑声道:“多谢。”
身在异乡,周围都是不认识的人,师兄死的死,伤的伤,她这几日的压力不可谓不大。
曾经的跋扈娇蛮早已被掩藏。
陆见微心里想着事情,不知不觉吃了一盘糕点,待她回过神,才发现盘子里只剩下几点残渣。
她破天荒感到惭愧,假装不在意,又开始吃起饭菜。
“陆、陆掌柜,我师兄还没醒,他……”罗连环眼巴巴地瞅向陆见微。
她不知道旁人为何称她“掌柜”,也没心思深究,就随了大溜。
陆见微神色平淡道:“他的外伤已无大碍,内伤倒是有些难办。”
“难办?”罗连环挺直肩背,拽紧了衣摆。
“他内力四级,伤他的是五级,导致经脉受损,需要人替他疏导。”
这就是江湖的残酷,弱肉强食,低等级的武者在高等级武者面前,再小心都不为过。
一旦被高等级武者击中,死了倒一了百了,活着却要时刻遭受痛苦。
武者残留的内劲,会在经脉里肆虐,令伤者痛不欲生。
罗连环脸色煞白:“那他,那他以后都不能练武了?”
“我说了,需要有人替他疏导。”陆见微吃得很饱,放下碗筷。
罗连环哽咽:“可是有谁能够替他疏导?”
“你们赤云峰没有五级以上的武者?”薛关河不解,“请个六级武师为他疏导不就行了?”
“没有这么容易。”赵江摇首叹息,“这种事稍有不慎就会遭受反噬,风险很大。”
除非关系极铁或利益足够多,才有人愿意做这件事。
“可——”薛关河下意识看向陆见微,见她神色淡淡,立刻吞下欲说出口的话,闭上嘴巴。
牛小喜曾被胡九娘伤到,同样是五级,同样是内力残留,掌柜的却很快治好牛小喜,他以为不难。
原来这种事并不容易,甚至还担着风险。
掌柜的真善良。
他可不能胡乱说出去,要不然赤云峰厚着脸皮央求掌柜的出手相助可怎么办?
罗连环无措望向陆见微:“你之前说好一万两救我师兄的命。”
“他的确没死。”陆见微说,“命保住了。”
罗连环:“……”
就这还收一万两,太黑了吧!
她转向燕非藏:“燕哥哥,继续下去,师兄经脉受损更严重,你能不能、能不能帮帮他?等我爹派人来了,肯定会重重感谢你的!”
燕非藏抬起头,认真道:“我的内力太霸道,不适合替人疏导,陆掌柜应有别的办法,只是一万两远远不够。”
“不错。”赵江郑重附和,“此事需慎重,罗姑娘,不妨等贵峰派人来了再行定夺。”
罗连环只能应下。
饭后,众人各自回屋。
阿耐蹲在地上整理箱笼,问:“公子,咱们不去东流城,什么时候回南州啊?”
“不急。”温著之落下一子,交待他,“将那套粉瓷茶具取出来,送给陆掌柜。”
“什么?”阿耐猛地起身,不舍道,“这不是您刚得的宝贝吗?一套价值连城,为什么要送给陆掌柜?”
温著之:“之前说好的,她告诉我蛊虫品种,我回礼感谢。”
“那也不用送这么贵重的东西吧?”
“放我这没有用处,送去。”
阿耐深吸一口气,弯腰翻出茶具。茶具装在上好的木匣内,用柔软的棉绒塞入缝隙,以防碰撞碎裂。
“这么好的宝贝,可真舍得。”
他抱着匣子,慢腾腾地走向陆见微的小院,在院门口碰上薛关河。
“你来找掌柜的?”薛关河好奇道,“怀里抱着什么?”
阿耐用下巴点点院子,“是公子送给陆掌柜的谢礼。”
“什么谢礼?”
阿耐哼道:“反正不关你事。”
“也是。”薛关河挠挠头道,“温公子真是大方,还那么细心。方才要不是他,掌柜的恐怕依旧吃不下饭,我也是笨,没想到做点开胃的小食。”
阿耐得意昂起头:“那当然,公子是世上最好最好的人。上午听说陆掌柜没吃好,就令我出去买了食材,亲自做了糕点。”
“亲自做的?”薛关河震惊不已,“温公子还会做糕点?”
“公子会的可多了。”阿耐抬抬木匣,“不跟你说了,我送进去。”
陆见微正打坐练功,听到院外的交谈,心里掠过轻微的讶异,旋即抛至脑后。
院门打开,阿耐抱着精致的木匣进来,放到桌上,别别扭扭道:“陆掌柜,这是公子送给您的谢礼,请您笑纳。”
陆见微行至桌旁,揭开匣盖。
粉色的瓷具俏生生地躺在匣内,映着窗外照进来的阳光,泛着清透柔润的色泽,像极了春日暖阳下绽放的桃花,柔美雅致,绯而不妖。
小客不由插嘴:“难得一见的顶级粉瓷,还是一整套的,价值不可估量。”
陆见微愣怔几息,淡笑道:“无功不受禄,这么名贵的瓷器我不能要。”
“你不要?”
“你不要?”
小客和阿耐的声音几乎重叠。
一统一人惊呆了,简直不可置信。
陆见微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救人性命,要多少报酬都不为过。只是一个‘蚀血虫’的消息,当不得这么贵重的回礼。”
系统沉默了。
阿耐也沉默了。
这么一说,好像陆见微当初收取高额报酬,的确是因为客栈可以保人性命。
听起来似乎很有原则。
阿耐迟疑道:“可是公子说要送给你。”
“你拿回去,原话告诉你家公子。”陆见微搞不懂温著之此举缘由,便粗暴地拒绝重礼。
阿耐只好抱着匣子离开院子。
他神思恍惚走在路上,被一旁等候的薛关河拦住。
“干什么?”
薛关河瞅一眼匣子,愣了愣,“掌柜的没收?”
“嗯,你在这干什么?”
薛关河扯着他袖子,悄摸摸问他:“我的厨艺是不是退步了?”
“没有啊,还是那么烂。”
“没跟你开玩笑,我是认真的。”薛关河急道,“掌柜的早膳和午膳都没胃口,午膳还因为温公子的糕点才多吃了几口,你说,她是不是厌倦了我的厨艺?”
阿耐翻了个白眼:“就为这事儿?”
“这事儿还不大吗?”
“说你笨你还不承认。”阿耐戳戳他的脑袋,“你仔细想想,陆掌柜为什么突然没胃口。”
薛关河:“我要能想通还来问你?”
“我问你,那晚杀手死了,陆掌柜是不是还不知杀手体内种的什么蛊?”
“是啊。”
“今天是不是特意去挖出来看了?”
“是啊,所以呢?”
“……”阿耐一脸嫌弃,“你可真是个榆木脑袋。”
薛关河茫然:“这跟吃饭有什么关系?”
“我虽不知道陆掌柜蛊术如何,但可以肯定,她一定不喜欢奇形怪状的蛊虫,看到自然会反胃。”
“不可能!”薛关河掷地有声,“她看虫子是在早餐后。”
阿耐:“早膳时想到等会要看虫子,也是会犯恶心的。”
“掌柜的怎么可能会恶心虫子?”薛关河摇摇头,一脸笃定。
阿耐无语凝噎,半晌才道:“你凭什么觉得她不恶心虫子?”
“她那么厉害,又见多识广,怎么可能因为虫子没了食欲?我不信。”
阿耐歪头审视他,“薛关河,你这种想法要不得,你家掌柜是人,不是神,是人都会有好恶,有弱点,你太过神化她,对她,对你,都没有好处。”
“那你觉得,你家公子厉害吗?”
“当然!”
“他有弱点?”
“怎么可能?!”
薛关河摊手:“大哥别说二哥。”
“这不一样!”阿耐急道,“我家公子自然是最厉害的,但我知道他身体不好,不受冷,不能吃重口,所以你家陆掌柜恶心虫子有什么大不了的?恶心又不是怕,你到底在辩解什么?”
薛关河沉思片刻,神色凝重:“你说得对,我的确太盲目了,这样不好。”
阿耐欣慰道:“孺子可教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