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堡兄弟练的都是重型武器,的确威力无穷,但在她看来,破绽多如筛子眼。
对战已持续一盏茶时间。
燕非藏以一敌二,内力渐有不支,面对黑家兄弟的围追堵截,他越发艰难。
“不行,再这么下去,燕兄必受重伤!”金破霄急得打转,“我要去帮他!”
阿耐也皱起眉,“公子,要不我去吧。”
他虽喜欢与燕非藏斗嘴,却不愿见他困于敌手。
“你个小毛孩瞎掺和什么!”金破霄抽出宽刀,“我去!”
“金兄。”
“你别拦我!”
“黑重稍逊于黑厚,他使双锤,臂膀粗壮,腰背硬如盔甲,弱点当在耳下一寸。”
楼上同时传出:“燕非藏,你的刀鞘真当是死物?刀斜上三寸递出,鞘转背后往右下四分!”
燕非藏正临危局,闻言下意识听从。
右手持刀递出,恰好击中半空袭来的黑厚鼻梁,左手握鞘后转,抵至黑重耳下。
为免鼻子被削,黑厚立刻退离,黑重耳下受击,麻痹之感顿时席卷全身,当下僵直倒地,双锤在地面砸出两个深坑。
“弟弟!”
黑厚怒叫一声,攻势更猛,朴刀比唐刀长得多,大而重,招招凶悍狠辣。
陆见微:“燕非藏,第四式,压刀再出,攻其右臂阳池穴。”
“唰——”唐刀隐忍不出,再发时已势不可挡,刀尖刺破对方阳池穴。
黑厚右臂骤然失力,虎口一松,朴刀坠地,惊怒致气脉翻涌,忽地吐出一口鲜血。
燕非藏趁势追击,将其击晕在地。
化危局为契机,不过一招半式,便重击两个六级高手,实在叫人激荡难耐。
他仰首看向高楼,似有千言万语。
陆见微俯览战局,见黑家兄弟再无战力,心中大石落定。
“愣着干什么?绑了!”
燕非藏不由咧开嘴:“好嘞!”
方才陆见微提示的几句,足够他受用很久,尤其是那一招压刀再出,听上去平平无奇,但在当时境况中,却能化腐朽为神奇。
其中玄妙他尚未完全参悟,心中却隐隐触摸到一层屏障,一股难以言喻的兴奋狂浪般涌来,他已迫不及待。
他收刀入鞘,麻利地拎起两人,甩进院墙,再飞身入内,一溜烟跑向房间。
“人交给你们,我去闭关!”
众人:“……”
金破霄惊愣:“燕兄这是要突破了?”
温著之笑道:“显而易见。”
“燕前辈果然不凡。”陶杨感慨万千,“竟能力战两大高手。”
其余人:?
魏柳瞪他一眼,“分明是陆姐姐才智卓绝。”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陶杨羞红了脸,“陆掌柜高绝,我断不敢评价。”
众人:这才对嘛!
方才陆见微于高楼指点刀法,不过一招半式便力挽狂澜,让燕非藏力挫两大高手,实在令人拍案叫绝。
如此惊才绝艳,他们可没资格评判。
温著之唇角轻扬:“陆掌柜竟也精通刀法,温某佩服。”
“温公子指出黑重弱点,陆某佩服。”陆见微在楼上听得分明。
这已经远超三级武者的实力了。
温著之笑而不答。
“陆掌柜有所不知,温兄于武学一道上天赋卓绝,若非……他早已位列江湖顶尖高手。”金破霄为此常感遗憾。
陆见微:“可惜了。”
语气敷衍淡漠,完全听不出可惜之意。
金破霄语塞。
“金兄,还需劳你助我下楼。”温著之出声打破尴尬。
金破霄只得照做。
“掌柜的,这两人怎么处置?”薛关河大声问。
一只瓷瓶扔进他怀里。
“软筋散喂他们吃下,再用绳子吊于二楼飞檐,以儆效尤。”
岳殊眼睛一亮:“我去拿绳子!”
张伯乐呵呵道:“我去吊。”
黑重身体麻痹,意识未消,听到这句话,眼前陡然一黑。
黑厚刚从昏迷醒来,话音入耳,又是一口鲜血喷涌。
欺人太甚!
薛关河给他们塞了药,顺手摸了摸他们的腰封,诧异道:“黑风堡不是家大业大吗?怎么一点钱都没有?”
他还想着没收钱财呢。
岳殊寻来极粗的麻绳,将人捆成粽子。
“说不定已经穷得揭不开锅了,要不然怎么会来抢藏宝图?”
“也对。”薛关河嘿嘿笑道,“给他们吊个十天半个月,让那些想偷袭的人开开眼界,要搞钱就得走正道。”
张伯摇首叹息:“真是可惜。”
“张伯,可惜什么?”
“之前掌柜的定下一千两赎人,他们不愿意,非要踢一下铁板。”
薛关河秒懂:“他们可不止一千两!”
三楼房间,陆见微怎么也止不住笑容。
“小客,干得漂亮!”
黑家兄弟身上共带了一千多两,全都被小客悄悄没收了。
大势力不愧是大势力,出趟门带这么多钱。
小客:“目前公账还剩三万多两,要不要升级攻击道具?”
攻击道具是五级,升到六级要一万两。
陆见微想了想,“暂时不用。”
这次防御道具帮了大忙,但遭受两个六级武师攻击,消耗极快,一次攻击便消耗几千铜币,若非公账钱币充足,她恐怕没那个闲心和底气装大佬。
黑家兄弟自傲,率先挑战客栈,如今被挂在二楼飞檐下,定会给暗中窥探的人一个警醒。
那些人应该不会再轻举妄动,只能选择另一条路,那就是进入客栈,把自己当成普通住客,再借机找到藏宝图。
他们不敢轻易动手,但高手嘛,不亲自试一试怎么可能忍得住?
她必须要保证客栈其余人的安全,防御道具的存在很有必要。
公账上的钱暂时留着补充防御值。
“小客,指定魏柳接受防御道具保护。”
“嗯?她没交钱啊。”
陆见微豪气道:“你照做便是。”
小客稀奇:“难得啊。”
“她之前护我,我护她一次又何妨?”
“收到,设定完毕。”
黑家兄弟悬于飞檐之下,不啻于惊天大雷,给暗中观望的势力狠狠一击。
两个六级高手都失败了?
黑风堡更是震荡不休,黑厚与黑重两兄弟,单凭一个都能震慑武林,加一起更是少有人能敌。
竟失陷于一间小小的客栈?
若只是如此便也罢了,那客栈居然将人吊在高处,岂不是在打他们黑风堡的脸?
客栈这般羞辱,黑风堡上下愤怒非常,但人还在对方手上,他们不得不暂时咽下这口气。
堡主黑战气得砸烂堡中练武场,才吩咐堡内脾气最温和的三长老:
“你携重金,前去客栈赎人。”
三长老:“堡主,堡中其余服了药的弟子,是否一并赎回?”
堡主心疼不已:“赎!都赎!”
三长老叹气:“弟子六十人,若都赎回,每人一千一百两,共计六万六千两,两位少堡主可能不止这些。”
“不是一千吗?怎么多了一百两?”堡主皱眉。
三长老:“一百两是解药的钱。”
堡主:“……”
见堡主沉默,三长老又道:“据说,千里楼派出七十人,若要赎人,需付七万七千两。”
与更惨的对比,才能品出幸福。
堡主闷痛消散些许,挥手道:“你去吧。”
八方客栈恢复安宁。
玄镜使三人见两大高手都无法攻破客栈,心中顾虑顿消,寻了个机会,找到岳殊和张伯,询问当夜细节。
灰衣使王小顺负责记录,待两人说出逃离山庄、进入客栈的事迹后,他没忍住,深深感叹道:
“你二人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这话两人爱听。
岳殊满心感激:“能遇到陆掌柜是我的幸运。”
张伯也道:“陆掌柜和善仁慈,不仅收留我们,还护我们周全。”
他们若落到其他势力手中,怕是已经脱了好几层皮。
陆掌柜在重重围攻下,不惜得罪黑风堡这等强势门派,依旧保全他们,此等恩情他们一辈子都还不起。
“你们到望月城,是为了投奔朱智?”青衣使冯炎问。
张伯颔首:“是的。”
“为何投奔?”
“冯大人应当知晓,朱智是阿殊母亲的族兄,山庄被灭,我们走投无路,又不知凶手为何人,故只能选择向阿殊舅舅求助。”
冯炎颔首,这只是例行询问,为何投奔朱智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有没有发现线索。
“凶手蒙面,全都使剑,可武林中用剑之人何其多,且这些线索司里早已知悉。你们再仔细想想案发时的细节,想到了及时告诉我。”
“冯大人。”岳殊忽然开口,“掌柜的愿意让你们询问,我相信掌柜的。”
冯炎心头一跳,呼吸微滞。
“你有新线索?”
“我看到一个人,他当时举着烛台,差点找到我的藏身之地,烛台照亮他的脸,他右眼眼白上有颗黑痣。”
冯炎大喜:“这条线索非常关键!”
眼白有痣的人很少见,这是个非常有用的体貌特征,他要立刻传信回司里。
可旋即一想,现在客栈外到处都是探子,他怕信鸽根本飞不出望月城。
这该如何是好?
询问完毕,冯炎带着两人离开伙计房,经过厅堂时,余光扫到院外,突地心脏一悸。
轮椅停在院中,轮椅上的男子背对着他,头发用白玉冠束起,发丝垂落于背,宽袍广袖,手边置一红泥小火炉,炉上茶壶雾气袅袅。
分明是悠然闲适的场景,却激起他脑海中深埋的记忆。
这背影……
“公子,你看那二人,分挂东西,形貌粗陋,姿态狼狈,真是丑得不忍直视。”
阿耐面向主楼,对黑家兄弟指指点点,不吝嘲讽之词。
方才那二丑欺负他家公子,他气得真想把他们揍得稀巴烂,再一把火烧了扬灰。
眼下见他们如此凄惨,今日之后也必定臭名远扬,倒是解了气,只是免不了动些口舌,把他们骂个遍。
“阿耐,声音小些,莫扰了其他住客。”温著之温和劝道。
冯炎拍了拍脑袋,他在想什么呢,温著之才三级修为,还是个残废。
他踏出厅门,随口问道:“温公子在院中做什么?”
阿耐瞅他一眼,“晒太阳,关你什么事?”
“哦。”冯炎拱拱手,“太阳确实不错。”
阿耐懒得理他,继续向上输出。
“我看只挂在楼上还不够,像这等只会偷袭的鼠辈,就应该挂块牌子,一个写‘卑鄙’,一个写‘无耻’,让天下人都知道黑风堡的人全都卑鄙无耻!”
“咦,这个主意不错。”陆见微出现在三楼栏杆处,“阿耐,你去找阿岳做两块牌子,就按你说的,写上‘卑鄙无耻’。”
阿耐喜笑颜开:“好嘞!”
“等等,”陆见微叫住他,“先称称他们多少斤,咱们按斤卖,一斤……就卖一百两吧,不管谁来赎人,都按这个价,你在牌子上写清楚。”
阿耐目光乍亮:“陆掌柜大才!”
他跑去找岳殊,岳殊听闻,对陆见微同样膜拜不已,此举对黑风堡兄弟来说绝对是奇耻大辱,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两人迅速制出木牌。
金破霄听闻,竟也热情参与,自告奋勇给两人称量,并挂上牌子。
黑厚身前牌子上书“卑鄙”,写明重二百一十斤,一斤售价一百两银,欢迎采购。
黑重则是“无耻”,重二百斤,其后同上。
兄弟二人羞愤欲死,恨不得一头碰上檐角,直接见阎王得了。
客栈其余人皆闷笑不已。
陆掌柜可真是促狭,这下黑风堡面子里子全都丢尽了,赎人也不是,不赎人也不是。
金破霄感叹:“陆掌柜着实是个妙人。温兄,我都想在这长住了,我预感,以后这儿一定热闹得很。”
“能舍得下商行?”温著之笑问。
金破霄咂摸一下:“那确实舍不得。”
“不若待此事结束,我在这多留些时日,见到热闹新奇之事,传信于你。”
“那敢情好,就是房价太贵。”
“无妨。”
“咕咕。”阿耐捂住肚子,不好意思道,“中午没怎么吃,我饿了。公子,都怪二丑,耽误了咱们用膳。我现在就借厨房做些点心。”
温著之:“去吧。”
经过方才制作木牌一事,阿耐与岳殊隔阂消解些许,见面也不互怼了。
岳殊说:“我问过掌柜的,厨房可以借你,不过要付租金。”
“你家掌柜可真爱财,”阿耐话锋一转,“不过挂牌卖肉的法子着实叫人痛快!租金就租金吧,多少钱?”
岳殊脸上讪笑:“阿耐哥你数落人也很让人解气。掌柜的说,用一次厨房一百文,食材另算。”
阿耐:“……”
真是抢钱啊!
第27章
又做一笔生意(五更)
人在屋檐下, 不得不低头。
阿耐敢跟岳殊、薛关河互怼,却不敢以同样的态度与陆见微“据理力争”。
他认命地付了钱。
“你要做什么?”岳殊好奇。
阿耐动作飞快地处理食材,手法娴熟流畅。
“养生汤,只是可惜, 少了一味药材。”
他做的是药膳, 药膳清淡, 加入药材不仅能调理身体, 还能压制公子体内毒素的蔓延。
岳殊讨厌那些强抢藏宝图的人,却不讨厌金破霄、温著之这种明码标价的人。
金大侠爽朗大气,温公子端雅随和, 都很好相处。
温公子不良于行, 还受奇毒之苦, 他内心深处有些惋惜同情。
“少了一味药, 会有什么影响吗?”
阿耐:“没什么太大问题,就是公子日夜受毒素之害,晚上休息不好,我想放一味安神的药材,让他能睡个好觉。”
“睡不好太难受了。”岳殊想起逃亡路上经常夜半惊梦的痛苦,不由道, “要不你去问问掌柜的,说不定她有药材。就算没有,等店里去望月城采购,也可以顺便买一些。”
阿耐惊喜道:“真的可以?不过我有些怕陆掌柜,你能不能帮我问问?价钱不是问题。”
“好。”岳殊问,“你要什么药材?”
“照壁草的草芯。”
岳殊应了他, 跑去找陆见微。
“照壁草?”陆见微挑眉, “这个药材难得, 价格不菲,一钱至少30两,咱们客栈荒僻,弄些药材不容易,给他算一钱50两。”
岳殊:“……”
做一顿养生汤就需要这么多钱?那一日三餐得花多少银子啊?
他脑子嗡嗡地跑回厨房,转述了陆见微的回答。
阿耐虽皱了皱眉,却还是说道:“我先买六钱。”
他从怀中掏出三张百两银票,“这是药钱,劳烦你帮忙取药。”
岳殊接过银票,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你家公子每日这般花费,要是花光了家底怎么办?”
“噗。”阿耐忍俊不禁,“你在想什么?公子怎么可能花光家底?”
“为什么不可能?”
阿耐骄傲道:“你知道公子接手家业时家里有多少产业,现在又有多少产业吗?”
“不知道。”
“我知道你不知道,我只能告诉你,公子接手后,家里的产业比以前翻了几番,公子名下的产业每日能挣多少钱你无法想象。”
岳殊:“……”
是他见识太少了。
他都无法想象,那估计“日进斗金”已经不足以形容了。
怪不得温公子是江南首富。
他揣着轻却沉甸甸的银票,跑上楼跟陆见微换药材。
陆见微已从系统商城购买六钱照壁草,用木匣装着,共花费60两。
药材确实贵得很,也就轮椅首富能买得起了。
“阿岳。”陆见微叫住捧匣而走的少年。
岳殊转身,双目湛亮:“掌柜的有什么吩咐?”
“你与温公子那小仆亲近,是不是想打他轮椅的主意?”
岳殊双颊爆红:“我、我就是见他的轮椅制作精巧,想多看几眼。”
他素来喜爱手工,那轮椅一看就是大师所造,设计极为巧妙,温著之刚下马车,他就有些上心了。
要不然,明知温著之等人也是为了藏宝图而来,他也不会亲自去送茶水。
“无妨,你若想弄清楚轮椅的构造,就大大方方去问,我相信温公子不会介意的。”陆见微温柔笑道。
“真的?”岳殊瞪大眼睛,“不会冒犯吗?”
陆见微笃定:“他不是这么小气的人。”
在她看来,温著之对他的“残废之躯”并不敏感,也不在意别人如何看他。
他敢拿性命去赌口头的“保护协议”,就绝非心理脆弱之人。
岳殊点点头,“我知道了,谢谢掌柜的。”
“还有,世上没有白得的午餐。”
“啊?”岳殊听不太懂。
陆见微道:“你要想清楚,是只研究轮椅,还是据此找到自己的前路。”
“……我明白。”
陆见微拍拍他的脑袋。
“去吧。”
岳殊若有所思,捧着照壁草送进厨房,厨房飘满清淡的香气。
“六钱照壁草,给你。”
阿耐接过,打开匣盖,果真是照壁草,且品相甚佳,不由惊异道:“陆掌柜真是神通广大,什么都有。”
白绸香屏、照壁草皆是难得之物,她竟轻而易举拿出来。
很奇怪。
照壁草这种药材寻常人用不上,也不会特意买回来存放,缘何她能随意拿出六钱?
“阿耐哥,温公子的轮椅是哪位大师所造?”岳殊的话将他从沉思中拉回现实。
阿耐扬眉:“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对将作一道特别感兴趣,温公子的轮椅看着就不凡,不论是行走还是转道,都比寻常的轮椅便利快捷,少有卡顿迟缓之态。”
“你说这个啊,”阿耐得意道,“这是我家公子自己做的,不是出自大师之手。”
岳殊震惊:“自己做的?温公子竟擅此道?”
“我家公子生性聪慧,虽因中毒武功无法提升,可他没有自暴自弃,转而去学奇门遁甲之术,奇门遁甲也涉及机关术,公子在轮椅上设置诸多精巧的机关,这才不同于寻常轮椅。”
岳殊闻言,什么惋惜什么同情尽皆烟消云散,只余下满心的佩服与向往。
原来奇门遁甲中的机关术也能用到将作之道上。
他也想学!
“温公子真是厉害。”他喃喃道。
阿耐就喜欢听别人夸主子,脸上堆满笑意:“算你有眼光!”
岳殊心痒难耐,他终于找到自己想学的东西了,他想学奇门遁甲,想学机关术,他从未有过如此强烈的冲动。
可是,温公子与他非亲非故,他没办法开口。
阿耐忙于熬汤,岳殊不好继续打扰,遂回房间打坐练功。
然他心绪浮躁,难以静下心来,脑子里似有无数念头翻涌,搅得他天翻地覆。
“阿殊!”
一道声音如惊雷炸裂,他遽然惊醒,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张伯一脸担心:“我再不叫醒你,你就要走火入魔了,出了什么事?”
山庄被灭后,两人相依为命,在岳殊眼里,张伯是他最亲的人,他本该什么话都愿意告诉对方,此时却难以开口。
张伯关切道:“阿殊,有什么事尽管说出来,咱们一起想办法。”
“张伯,”岳殊到底没忍住,垂眸不敢看他,“我不想再练剑了,我再怎么练都练不会。”
张伯语重心长道:“那你以后想做什么?做个木匠?阿殊,陆掌柜善心,愿意收留我们,愿意给我们提供庇护,难道你不愿学成武艺后为客栈尽一分力?”
“……”
“当然,陆掌柜并不会因此赶走我们,我们也可以做个普普通通的客栈伙计,但陆掌柜身边会出现越来越多的人,他们都会挤破头要成为她信重的人,到时候,你会不会甘心?”
如果说张伯是岳殊最亲近的人,陆见微就是他最尊崇的人。
岳殊稍稍一想那样的场景,内心便涌起强烈的不安与失落。
他不想看到掌柜露出失望的神情,他也不甘心只能做个寻常的客栈伙计。
想起方才陆见微的提点,他顿觉豁然开朗。
掌柜的原来是这个意思!
岳殊倏然抬头,兴高采烈地跟张伯说了整个事由,而后总结道:“我明白掌柜的意思了,她早就看出温公子擅奇门之术,她是在让我做出选择。”
“什么选择?”张伯笑问他。
岳殊双目极亮:“选未知的藏宝图,还是近在眼前的奇门之术。”
张伯欣慰道:“你想怎么选?”
“我想好了。”岳殊坚定道,“爹在世时,勒令我必须练剑,不能学习将作之术,但书房却有一本老旧的《将作集注》,我偷偷摸摸看,他却一次也未发现,这不合常理。”
张伯捋须笑了笑。
“这本书,一定不同寻常。”岳殊道,“可再不寻常,它也给山庄带去了灭门之祸,我解不开它的秘密,更无法守住它。”
“所以?”
岳殊握紧双拳:“我选择我向往的道。”
通铺客房。
阿耐捧着一盅养生汤进屋,揭开盖子,香味骤然弥漫整间屋子,压住浅淡的熏香。
“公子,你中午只吃了一片菜叶,我在汤里放了些面条,你吃吃看。”
“嗯。”温著之放下书,接过玉箸,浅浅尝了一口,“厨艺见长。”
阿耐喜意上涌,“公子喜欢就好。”
“照壁草是向陆掌柜买的?”
“对,我买了六钱,花了三百两呢,陆掌柜可真是会做生意。”
温著之失笑:“你心里是否有很多疑惑?”
“什么事都瞒不过公子。”阿耐不解道,“不管是白绸香屏还是照壁草,为何陆掌柜都能够轻易拿出?”
温著之慢条斯理喝汤。
“燕兄当初突然上门领教,陆掌柜轻易点出破绽;吕蝴蝶驱使毒虫无往而不利,却被陆掌柜及时发现;陆掌柜用药压制内力,江湖却无人能解。说明什么?”
“说明……”阿耐皱眉思索,而后恍然道,“说明陆掌柜武功深不可测,也精通药理。”
能力如此不凡,定能赚到很多钱,还能结交位高权重之人,有钱有势,何愁买不到顶尖茶叶?
她精通药理,必定常备药材,能拿出照壁草自然说得通。
温著之颔首:“这确实是一种可能。”
“还有什么可能?”阿耐问。
“八方客栈势力不可小觑,掌握许多武林中人的情报,燕兄的破绽,黑风堡兄弟的破绽,甚至是我的日常所需,他们都一清二楚,才能提前备足。”
阿耐震惊:“这也太可怕了吧!”
“外头都在猜测,客栈能一招击退百人,是用了奇诡之术。”温著之此时也露出些许困惑,“我置身其中,却未能窥见分毫。”
“您的奇门遁甲江湖少有人能敌,若非如此,咱们府上那些奇珍异宝早就被无耻的江湖客偷盗了去。”
江南首富的宅院不知吸引了多少贪婪之徒,温著之是个低等级的残废,不足为虑。
那些想将财富占为己有的人,一个接着一个,全都被困在阵法机关中,死伤无数。
渐渐地,也没人敢招惹温著之了。
而现在,温著之却发现不了客栈的“奇门阵法”,这便越发凸显客栈的神秘莫测。
阿耐喃喃道:“若真有这么厉害的人,何必要在这荒僻之地开客栈呢?”
温著之放下碗筷,巾帕浸水,擦了擦唇角,忽地说出一句令人震悚的话。
“阿耐,客栈尽在陆掌柜掌握之中,或许你我的交谈,她都已了如指掌。”
阿耐瞬觉背后一凉。
三楼房间,陆见微扎针的手蓦地一顿。
她正对着人体模型练习针灸,本该聚精会神,屏蔽客栈杂音,但温著之此人她不得不防,遂随时关注他与阿耐。
此话传入耳中,连她也心头一震。
这就是首富的洞察力?
她先前提点岳殊,是因为她“看到”了温著之带来的书箱,书箱里大部分都是“奇门遁甲”相关书籍。
她还耗费“巨资”让小客鉴定了他的轮椅,轮椅里涉及许多精妙的机关术。
她有理由怀疑,温著之是有备而来。
当其他人都只将心思放在偷取藏宝图上时,他却对白鹤山庄做了细致的分析,并得出岳殊喜爱将作的结论。
他的轮椅和书籍,都是为了钓鱼。
岳殊就是那条鱼。
陆见微不讨厌这种做法,至少温著之是有底线和诚意的,与暗偷明抢的人不同。
但她没想到,对方会如此敏锐。
“小客,他到底多少等级?”
小客道:“系统评定没有错漏,三级就是他目前的等级。”
陆见微若有所思。
“替我检测他体内的毒。”
“检测费一百两哦。”
陆见微毫不犹豫:“扣。”
一百两扣除,小客检测半晌,才慢吞吞道:“他体内不止一种毒,而是五种,五种毒相生相克,达到诡异的平衡,全被压制在小腿阴陵泉穴以下,致其无法行走。”
陆见微心生微妙的同情。
“真惨啊。都是什么毒?”
“五种毒都是天下奇毒,本就难解,经过多年混杂,异变一种新毒,到底叫什么,我也不清楚。”
陆见微:“……”
连毒是什么都不知道,更别提解药了。
“这么说,他只能等死?”
“嗯,按理说,他是活不长久的。”
陆见微再次唏嘘:“惨。”
但也仅此而已,她只是个平平无奇的客栈掌柜。
时光转瞬而逝,到了用晚膳的时间。
除温著之和阿耐,其余人全都围坐“长桌”。
冯炎心疼钱袋子,可他不敢再麻烦薛关河,也不想在客栈内特立独行。
闲云山庄的弟子能共餐,他们玄镜司为何不能?
他交了伙食费,吃得却不尽兴。
三人讨论了一下午,都没想出如何递出消息。
客栈外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恐怕他们一离开客栈,就会受到江湖客的围攻。
关键的线索送不出去,实在叫人心焦。
饭后,陆见微在院中消食。
冯炎于廊下徘徊半晌,终于在她回房前下定决心。
“陆掌柜,冯某有一事请求,若事成,必少不了酬金。”
陆见微就喜欢别人送钱,但这钱她也没法赚。
她假装不知,问:“何事?”
“可否借一步说话?”
“不必,你但说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