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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金科夫妇匆匆而来,又匆匆而走,谢大奶奶也出了这个院子,谢重锦想起当日发生的事情,便踢翻了脚边唯一的一根凳子。

两个时辰后,一个作小厮打扮的年轻人跑进了谢重锦的院子,脸上还带着恐慌之色。

“公、公子,”小厮喘着气道,“人我查到了,但是……”

“但是什么?”谢重锦见小厮神情不对劲,“你说清楚。”

“小的托人查过了,那几个消失无踪的地痞流氓,在出事前几天,曾与一个叫做闷三儿的人接触过,这个闷三儿是个街头算命骗子,本事没多少,但是一张嘴格外厉害,唬得一些老婆子穷媳妇信得跟什么似的。”小厮见谢重锦脸上露出不耐烦的神情,忙说到重点,“小的听说,这个闷三儿有个兄弟在宫里当差,他这个兄弟……正好在宁王殿下宫里伺候。”

“宁王?”谢重锦愣住,整个人状若癫狂般的睁大眼,“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小厮哪敢说别的,他呐呐道:“或许是有误会也不定……”

“什么误会,”谢重锦冷笑,“他连朝中重臣的面子都不给,若是做出这种事,也不奇怪。”

早就有传闻,宁王喜欢的是石家姑娘,但是因为太子娶了石家大姑娘,石家绝对不可能有两个女儿嫁进皇室,所以陛下想要与在朝中没有多大影响力的谢家结亲。论在武将中的影响力,他们家还不如满家纨绔的班家,论在文臣中的影响力,他们家自然不及容、姚、严、石等家,所以他们谢家,是最能遏制宁王野心的人选。

宁王娶了妹妹以后,就一直心生不快,甚至生出报复谢家人的心也不奇怪。若是别人,恐怕做不出这种没脑子的事,但若是宁王,一切都变得合理起来。

宁王蒋洛。

“蒋洛……”

谢重锦一字一顿念出这个名字,牙根都带出血来。身为男人,遭遇这种事,他怎么能不恨?

静亭公府,阴氏坐在窗边绣荷包,这个荷包她绣了很久,也绣得格外的精美。

“夫人,”她的贴身嬷嬷走了进来,她做了一个噤声的姿势,把荷包放进篓子里,用一块锦帕盖上,把篓子放远一些以后才道:“这是我特意为婳婳绣的大婚荷包,可不能让一些晦气的东西沾染上了。”

嬷嬷福了福身,等阴氏坐回椅子上后,小声道:“事情已经处理干净。”

阴氏面上没有任何情绪:“嗯。”

“您放心,一切都是巧合,任谁也不会怀疑到咱们头上来。”

阴氏冷笑:“我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罢了,怨得了谁?”

“夫人您还是太心软了,”嬷嬷有些不满道,“那个谢大公子,可是想要老爷的命。”

“心软?”阴氏笑了一声,“只怕谢大公子不会这么想。”

他们班家虽然势不如前,但俗语有言,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只要坐在上位的帝王不刻意针对班家,他们就足以过上最舒适的日子。老爷性子单纯,不懂得这些弯弯绕绕,那么这些事就由她来做。

一家人里,总要有个人动脑子。

“夫人,郡主那里……”

“不用太过操心,”阴氏摇了摇头,“她是个有分寸的孩子,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更何况成安侯确实是个良配,他们成亲以后,若是能够好好相处,我也能够放心。”

嬷嬷闻言,便不再多话。

阴氏起身走到院子外,看着院子里的一草一木,这些全都是夫君按照她的喜好栽种的。她这一辈子,在阴家的时候,受尽了后宅手段折磨,也学尽了手段。本以为嫁到大长公主府,不过是从一个火坑跳到另一个火坑,谁知道她却是跳进了一池温泉中。

谁若是动了她的温泉,她便要跟人拼命。

当年她在阴家的时候若是没有手段,又怎么能护住母亲留给她的嫁妆,还能风风光光嫁进大长公主府?

每个人都有底线,她的底线就是自己的男人与孩子。

班婳在成安侯府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闭眼有美男陪床,睁眼有美男对她微笑的美好堕落日子,她现在虽然还没有正式嫁进门,但是容家上下俨然已经把她当成了女主人。

“郡主,您尝尝这个。”一个美婢把剥了皮去了籽的葡萄喂到班婳嘴里,那边一个美人替班婳打着扇子,还有美人捧瓶捏腿捏肩。若班婳是个男人,此刻任谁看了,都要感慨一句,好一个好色坯子。

然而在成安侯府,美婢都爱往班婳身边蹭,仿佛能伺候班婳,便是莫大荣幸一般。

坐在另一边的班恒面无表情地自己剥着葡萄皮,他身后的小厮向上前帮忙,被他嫌弃的用眼神瞪回去了。美人伺候叫情趣,让硬邦邦地小厮来做这些活儿,还有什么意思?

他瞥了眼懒洋洋躺靠在软榻上的班婳,转头听女说书人讲故事。别的不说,这成安侯府养的说书人还真有几分水准,讲的故事十分新奇。他早就腻烦了穷书生与富贵小姐、美狐妖的故事,天下间的富贵小姐妖精都瞎了眼么,风度翩翩的贵公子不喜欢,偏死活都要嫁给穷书生?

成安侯府的故事就不一样,里面有穷书生励志上进,最后回来娶了自己的青梅,两人携手闯荡官场,恩爱一生的故事。也有穷酸书生窥视富家小姐美貌,最后被打了棍子,还没考上功名的故事。至于美貌狐妖,自然是玩弄了相貌出众的书生后,便消失在了山野间,根本不会变成普通人来缝衣做饭。

“好,就是这个味儿,”班恒拍着大腿道,“这样的穷书生,就该狠狠收拾一顿,这个故事有意思!”他从荷包里掏出两块银子给说书人,“你明日再给我们讲一个。”

“是,世子。”说书人道了谢,把银子贴身收好了。

班婳倒没有班恒反应这么大,她听过容瑕讲过的故事以后,就觉得其他话本都太过一般了。好在容瑕近来有时间,没事就陪着她说说话,讲讲故事,打发着时间。

正想着,容瑕就走了进来。他身着白银色绸缎袍,头发用玉冠束着,看起来既清爽又贵雅。

时下有一些名士追求衣不系腰,发不束冠,认为这才是风流与自在。然而班婳仍旧欣赏这种穿得工工整整,头发束得一丝不苟的贵公子,因为只有这样的人,才会让她有种扒开衣襟看锁骨的冲动。

那些披头散发的,她总担心他们头发会打结,或是沾着什么尘啊土的,只要想到这一点,她就对这类美男欣赏不起来了。

班恒见自家姐姐眼睛落在了容瑕身上,低头继续剥葡萄。

他还是很庆幸这是他姐,不是他哥。不然养成这好美色的性子,他们班家祖宗们的棺材板可能就盖不住他们了。

见到容瑕过来,原本还在围在班婳身边的美婢忙匆匆退到一边,弓腰垂首,不敢再多看一眼。

班婳单手托着腮,斜躺在软塌上,见到容瑕也懒得起身:“你不是去见陈统领了?”

“他说已经把案子查清,我想你可能对这个案子也有兴趣,所以过来问你一声。”容瑕目光扫过那些垂首静立的婢女,笑着道,“看来你与鄙府的婢女相处得很好。”

“大概是因为我喜欢美人,美人也喜欢我的缘故?”班婳坐直身子,从软塌的靠枕下摸出手柄镜,对着自己照了几下,确定头发没有乱,站起身道,“这才几日,他就查清了?”

容瑕牵住她的手,夏季炎热,但他是冬暖夏凉的体质。

班婳有些滚烫的手被容瑕握住,丝丝凉意传进她的掌心,她挑起一边眉角看了容瑕一眼,笑了笑,也没有挣开他的手。

“我……”班恒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想说一句“我也想去”,只是没有机会说出口。他想了想,干脆不问了,选择厚脸皮地跟了上去。

有些事习惯以后,便不是大事了。

唯一的后遗症大概是他想要娶媳妇了。

两人走到待客厅大门外,容瑕看了班婳一眼,有些不舍的松开了手。心里有些遗憾的想,若是他们现在已经成婚,他便是光明正大牵着婳婳的手出现在众人面前,也不会担心有人说三道四了。

“见过侯爷、郡主、班世子。”以陈统领为首的官员们见到他们进来,起身行礼。

“诸位大人不必客气,请坐。”容瑕与班婳走进屋,班婳在旁边位置坐下,没有开口说话。

“前几日郡主偶感风寒,下官等人也不曾好好给您见礼,不知您身体现在如何了?”陈统领朝班婳抱了一拳,“陛下十分担心您的身体,还说让你痊愈以后,就进宫去看看他。”

“现在已经好了很多,”班婳低咳两声,“让陛下担心了。”

陈统领见福乐郡主确实比上次见到的时候精神很多,也就放下心来:“下官今日来,是来汇报杀手一案的。”

容瑕端起的茶杯又放了下去:“不知道是哪位对容某记恨至此?”

陈统领说了一个人名,此人是吏部左侍郎,同时还是严家还未失势时,严家的旧部。

“竟是他?”容瑕皱起眉,“容某不过是在吏部查到他一些账册不明,他理清以后,容某便再没提过此事,没想到他竟然仍旧记恨着。”

“侯爷是端方君子,哪能猜到这些小人的心思?”陈统领笑道,“请侯爷放心,陛下定不会轻饶此人。”

容瑕仍旧一脸的震惊与难过,陈统领说什么,都只是沉默的点头。

陈统领见他大受打击的模样,在心里叹息,这不过是替罪羔羊,只是不能把后面的人牵扯进来,那么就只能查到他身上为止。

在这件案子上,京兆伊与刘半山都不敢轻易开口,见陈统领结案,他们也没有意见。现如今,有脑子的人都能猜到,这事很有可能与争夺皇位有关,不然陛下也不会派身边信任的人来主理此案。

要细论起来,这案子怎么也不该陈统领负责,可是陛下打着关心臣子的名义,非要让陈统领来负责此案,其他人又还能说什么?

可怜容侯爷对陛下丹心一片,差点死在杀手的刀下,也没有得到一个公正。

京兆伊看了有些感伤的容瑕,顿时对他更加同情,有些事还是不要知道得好,知道了反而更加烦恼。

“下官见容侯爷的伤势好了许多,不知何时还朝?”陈统领道,“现在的吏部尚书终究只是暂代,好多事还要您亲自处理才行。”

“还请陛下见谅,微臣近来精力不济,加之伤还未痊愈,一时半会恐是不能替陛下尽忠,请陛下恕罪。”

陈统领沉默地点头:“你放心吧,我会把你的意思转达给陛下的。”

现在朝中宁王的势力越来越大,陛下已经坐不住了。他想成安侯回朝,压一压宁王的士气,但是看容侯爷这面色苍白的模样,短时间内恐怕也不能太过操劳。

等这些人离开以后,班婳懒洋洋地嗤笑一声,拍着容瑕的肩膀道:“不要太放在心上,人要往前看,别为了不必要的人与事坏了心情。不过这事,要当做不必要也太为难你了。”

她看着神情略有些低落的容瑕,伸出食指捏了捏他的鼻子:“来,小美男给姐姐笑一个。”

容瑕笑了笑。

“这才对嘛,”班婳把他从椅子上拉起来,“前几天我看荷花池的荷花开得正好,你陪我一道去看看。”

“好。”

陈统领回到大月宫后,就把事情禀报给了云庆帝。

云庆帝听到容瑕暂时不能回朝以后,眉梢微微一皱:“这都快过去两个月了,他的伤还没好?是伤没好,还是他在怨我?”

“陛下,伤筋动骨一百天,微臣瞧容侯爷的脸色,确实不太好,”陈统领道,“容侯爷是个文臣,哪像微臣自小学武,经得起摔摔打打。”

“你这是在怨朕在去年底让人打了你板子?”

陈统领愣了一下,没有想到陛下竟然会想到这件事上。当初因为德宁大长公主遇刺,他与石晋都挨了板子。在石晋已经能够骑马的时候,他还“躺在”床上,所以外面都在传他已经不行了。

实际上后面很多日子,他都在帮陛下处理一些不能明面上处理的事情,所以后来他官复原职以后,还有不少人特意来跟他贺喜。

单膝跪在陛下面前请罪,陈统领道:“陛下,微臣绝无此意。”

“没有?”云庆帝冷笑,“我知道你们都在怨朕,恨朕不讲情理。而是这个天下,本就是不讲理的地方。”

“滚出去。”云庆帝不知道想到什么,拿起手边的龙头拐杖砸在陈统领身上,“去外面跪着。”

陈统领头埋得更低:“是。”

“等等,”云庆帝叫住陈统领,“那些杀手,都处理干净了?”

“回陛下,这些杀手已经大理寺大牢中自杀了,”陈统领又跪回了原位,“请你放心。”

“嗯。”云庆帝点头,“太子可曾悔过了?”

陈统领在心中冷笑,悔过?好好一个儿子,就要被你折磨得不成样子了,现在还要人悔什么?

是悔不该跟庶母私通?还是不敢名望太大,让这位帝王心生了猜忌?

可是东宫不缺美人,便是缺了,只要太子发话,自然有不少人想尽办法送美人进宫,何至于与庶母私通?陛下是真不明白,还是假装不明白?

陛下老了,他害怕了,害怕儿子变得比他厉害,所以装作相信太子做了这些事,借机毁去太子在民间的威望。

对儿子尚且如此,陛下又以何态度对待手下人?

成安侯府,又收到了无数的礼物,这一次是压惊探望礼。

文人的,朝臣的,小娘子的,勋贵的,应有尽有,甚至还有人特意奉上了给班婳准备的厚礼。看来她住在成安侯府养病,还在雨夜里救了容瑕的消息,到底是传了出去。

不然为什么这么多人送礼的时候,虽然明着不说,但是里面却有女子才爱用的东西?

“侯爷,郡主,长青王殿下来了。”

班婳放下手里的礼单,对容瑕道:“八哥到了?”

听到班婳这么说,容瑕忍不住笑了笑,他还没来得及起身,又有一个小厮进来。

“侯爷,宁王的长随携礼拜访。”

班婳放下礼单,对容瑕眯眼一笑,“猪狗腿也到了。”

第103章

长青王喜好美人,不关心朝政,跟宁王更是少有来往。

他与当即陛下名为堂兄弟,在皇室中辈分也不低,但是他在朝中的存在感还不如容瑕的一半。但是他以郡王之尊来拜访,容瑕就绝不能把人拒之门外,所以他只能放下拜帖,起身亲自去迎接。

“长青王殿下,”容瑕走进待客厅大门,对长青王行礼道,“郡王爷贵足踏临,鄙府蓬荜生辉。”

“成安侯怎么还这般客气,”长青王放下茶盏,起身道,“这两日一直想来看你,但是我知道你近来肯定忙着查遇刺一案,所以也不好上门叨扰。现在听闻案子查清,我松口气之余,也不担心上门会打扰到你了。”

“这些案子都是陈统领与大理寺的几位大人负责,下官如今旧伤未愈,又遇到这种事,哪有精力操心这些。”容瑕笑道,“不过是在屋子里看看书,养养身体罢了。”

“就是要这样过日子才好,”长青王把手里的扇子摇得呼呼作响,“对了,我那个表侄女也在你这儿养病?”

容瑕淡笑:“是。”

“唉,”长青王叹口气,“这孩子从小就闲不住,她八岁那年跟宁王产生争执,竟然与大她几岁的宁王打起来了,你说满朝上下,有几个孩子敢跟皇子这么打架?”

容瑕没有说话,或者说他并没有与别的男人谈自己未婚妻私事的习惯。

不过长青王显然并不在意他怎么想,他直接走到门口对容瑕道:“走,正好我好长一段时间没见过这个侄女儿,今天你陪我一道去看看她。婳丫头住在哪个院子里,你旁边那个院子?”

容瑕见长青王直接往前走,显然有些旁若无人,不把自己当外人的模样,快步跟了上去。

“你这花园修得不错,”长青王踏上湖中心的九曲汉白玉桥,“听说这桥是令尊在世时,特意为令堂修的?”

容瑕看着人工湖中摇着尾巴的锦鲤,“从我记事开始,这湖与桥就已经存在了。”

长青王笑了一声:“令尊令堂的感情真好,让人羡慕。”

容瑕淡笑道:“老亲王与亲王妃在世时,感情亦是琴瑟和鸣,郡王说笑了。”

拿别人已经过世的长辈说嘴,即使是善意的玩笑,也是要失身份的,他自觉与长青王的关系还没有好到开这种玩笑的地步。

“你这人性格还是这般讲究,”长青王见他不悦,笑着叹气,“罢罢罢,我不说便是。”

两人走过这道桥,容瑕没有带长青王去隔壁院子,而是带他来了自己的主院。走到主院门口时,他对一个守在门口的小厮道,“去请福乐郡主与班世子,就说长青王到访。”

长青王闻言叫住小厮:“不必如此讲究,婳丫头正在病中,我怎忍心她来回折腾,不如我过去看她就好。”

“郡王爷,论私您是她的长辈,万没有你去看她的道理。论公您是郡王,身份比她高,更不能屈尊纡贵,”容瑕淡笑,“刚好她今日精神头好了些,走一走对身体也有好处。”

“原来如此,”长青王面上也不见尴尬,“是我想得不妥当了。”

容瑕引着长青王进了正院正堂,长青王坐了尊位,他坐了副位。

有丫鬟进来奉茶,长青王一脸意味深长地看着容瑕:“侯爷府中的婢女真是……”

“侯爷,郡主与世子到了。”外面一个小厮的声音响起。

这些下人称的是郡主与世子,而不是福乐郡主与静亭公府世子,这前后的差别可不是一点半点。长青王低头喝了一口茶,外面都传容瑕不喜欢福乐郡主,只是福乐郡主一味地纠缠,加之现在对成安侯又有了救命之恩,以成安侯的人品,才不顾外人的眼光留她在府中养伤,不忍心辜负她一腔情意。

但若是成安侯对班婳真的没有男女之情,他府里的下人又怎么会对班婳如此亲近?

“见过长青王殿下。”

“一家人不讲究这些,”长青王抬头看着这对容貌出众的姐弟,笑着让两人坐下,“我今天冒然来探访,没有影响到婳婳休息吧?”

班婳闻言笑着回答:“殿下能关心我,又怎么是影响?”

长青王当下便笑道:“侄女这话说得好,如今朝中没有什么大事,我就盼着能吃侄女你的喜酒了。”

班婳扭脸:“殿下,您今日来,就是打趣我的么?”

朝中没大事?

只怕是处处有事,大家都装作没看见而已。

长青王闻言顿时笑了起来,就像是最温和的长辈,说着一些玩笑话,却又顾及着小辈的心情,把玩笑开得恰到好处。若是班婳没有做昨晚那个奇怪的梦,那么她一定会很喜欢这样的长青王。

可是现在不管长青王做什么,她脑子里浮现的,还是梦中那一幕。

因为脚底沾上血,便在别人遗体上擦,仿佛他脚下踩着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块抹布。她从不觉得自己心性有多善良,但是却不代表她能接受一个人如此冷酷无情。

“婳丫头?”长青王察觉到班婳神情有些不对劲,看着她的双眼满是担忧:“你身体还没痊愈吗?”

班婳勉强笑道:“确实还有些头晕。”

“既然如此,我就不便打扰了,”长青王站起身道,“我今日来,本就是想探望探望你,见你没什么大问题,我也就能放心了。”

班婳眯眼笑了,一双灿烂的双眸眯成了弯月,看似很高兴,却又不能让人看清她心中的真实想法。

“下官送郡王爷。”容瑕跟着站起身,与长青王一起出了主院。

走出月亮门的时候,长青王忽然道:“容侯爷,你是个有福气的人。”

“不知郡王爷何出此言?”

“我原本还以为,以你这样的性格,会找个淡雅如菊的女子,还想着这样的日子过起来定是十分的无趣,”长青王把玩着手里的折扇,摇头笑道,“没有想到你竟是把本王最有意思的侄女给求到手了。”

“郡王说笑,”容瑕忽然语气一变,“不过郡主确实是难得一见的好姑娘。”

长青王轻笑一声,转头继续往外走。走至二门处,见几个丫鬟与小厮正捧着无数礼盒往里走,其中一些礼盒上还带着宁王的标志。

见此情景,他嘴角的弧度更大,转头对容瑕道:“侯爷留步,不必再送。”

“郡王您客气,请。”

“留步。”

容瑕到底把人送到了大门口,在长青王坐进马车前,他捂着嘴轻咳几声。

长青王听到声音,转身对容瑕道:“侯爷要好好保重身体才是。”

“多谢郡王爷关心。”

长青王走进马车,豪华的郡王马车缓缓驶离成安侯府,容瑕站在大门口,静静地看着马车走远,走到再也看不见以后,才转身走了回去。

哪知道一回去,他就看到班婳站在九曲汉白玉石桥上,喜欢做她小尾巴的班恒却不知所踪。

“婳婳,”容瑕走到班婳身边,“这里风大,你怎么来了这?”

“闷在院子里太无聊,我就出来晒晒太阳,”班婳发髻松松的挽着,看起来十分的闲适懒散,她朝大门处抬了抬下巴,“长青王回去了?”

“嗯,回去了,”容瑕朝她伸出手,“我们去院子里晒太阳,这里风大,若是病变得严重起来,你又要喝药,这不是遭罪吗?”

班婳看着伸到自己面前的手,把手放进容瑕的掌心:“好吧。”

她确实不想再喝那苦药了。

“班兄弟呢?”

“我让他回院子扎马步去了,”班婳道,“他身子骨还是太弱,需要练一练。”

容瑕闻言愣了愣,随即点头道:“你说得对,男孩子身体壮实一些挺好。”

反正婳婳说的都是对的,那就没问题了。

成安侯府受到杀手袭击的案子,最终定性为吏部官员嫉妒报复,与其他人无关。一部分人相信了这个说法,毕竟陛下大张旗鼓派人查案,又赏赐了成安侯不少东西,甚至有流言说,若不是成安侯近来没有上朝,又刚受封为侯爷,陛下已经想要晋封他为国公爷了,这种态度不像是对成安侯不看重。

勋贵人家们对这种流言嗤之以鼻,那可是国公爵位,不是哄小孩的糖果,见你不高兴,就给你发一颗。

满朝上下,真正有国公爵位的,总共也不过三个人。

一个是太后的弟弟,一个皇后的父亲,剩下的一个就是班家那个纨绔了。

这三位国公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靠女人上位。一个靠姐姐,一个靠女儿,还有一个靠母亲。

为官为臣,若是能挣得一个爵位,便是光宗耀祖的大事,便是在族谱上,也是要大大记上一笔的,即使几百年后改朝换代,子孙见了亦面上有光。

少有的几个人看得很明白,陛下这不是疼惜成安侯,而是在安抚他。因为真正的凶手绝对不可能是那个吏部官员,而是另有他人。一个小小的吏部官员,哪来这么大本事请来如此专业的杀手,还买通成安侯府的下人?

陛下想要护住谁,他们不用多想,心里也应该明白。

宁王。

一些老臣有些寒心,宁王做出这种事,陛下即便护短,也不该让他继续监国。今日成安侯让他不高兴,他便派杀手去暗杀,明日若是他们做的事不合他心意,他是不是也要派杀手来杀他们?

成安侯是运气好,在最紧要的关头有福乐郡主来救命,但他们每个人都能有这么好的运气?

陛下如此行事,不过是没把他们这些朝臣的命当做一回事罢了。

有朝臣痛心疾首,有朝臣捶胸顿足,班淮带着几个纨绔兄弟,还在朝上闹了一场,气得宁王面色铁青,若不是顾忌着班淮的身份,早已经派禁卫军把班淮拖下去了。

本来他们以为,宁王被班淮气成那样,班淮一定会趁火打铁,再次到朝堂上撒野,哪知道等大朝会开始的时候,班淮不仅没来,而且还请了伤假。

大家一问缘由,好么,堂堂静亭公竟然在退朝回家的路上,被人惊了马,脑门磕在了车壁上,伤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口子。值得庆幸的是,静亭公乘坐的马车内部都铺了厚厚一层垫子,就连墙上也缝着皮毛,所以伤得并不严重。

然而静亭公刚在朝上为成安侯打抱不平,回去的路上就受了伤,还是被人“巧合”的惊了马。

他们从未见过世上竟有如此巧合之事,恐怕这不是巧合,而是人为。身在高位的人,都免不了多疑的毛病。所以静亭公这次的意外,已经在大家心中定性为他人别有目的。

试问,谁会这么记恨静亭公?

大家把目光移向坐在龙椅下首蟒纹座上的宁王,暴躁易怒,凶残成性,草菅人命,心胸狭窄,这样的人若是成了皇帝,哪还有他们的活路?成安侯与静亭公都被他如此算计,又何况他们呢?

还在成安侯府养伤的班婳听到班淮受伤以后,哪还坐得住,当天便赶了回去,结果她围着班淮转了几大圈,只在他脑门上看到一个拇指大小的包,其他地方一点伤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