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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周夫人来了。”

“快请。”严夫人整了整衣衫,在脸上挂起和善的微笑后,扶着丫鬟的手走出院子。刚走至最正厅外,她听到身后传来匆忙的脚步声,回头一看,不是家里的小孽障又是谁。

“母亲,周太太来了吗?”严甄身体有些虚弱,所以这么一段路匆匆走来,他已经开始气喘吁吁。

严夫人笑道:“你这孩子,见到周太太可不能这样,还不快整理好衣衫?”

严甄这才注意到自己失了态,忙整理了一番衣袍后才跟着严夫人身后走了进去,自然也就没有看到严夫人眼底的怒意。

严夫人一进大厅,看着自家准备的拜访礼被原封不动地送了回来,心里便知道这事坏了,回头看小儿子,他果然面色惨白,神色仓皇,若不是丫鬟扶着,只怕连身子都站不住了。

看着最疼爱的小儿子这般模样,她心里又疼又急,便想让丫鬟把人扶下去。

“母亲,我没事。”严甄推开丫鬟,朝周太太行了一个晚辈礼。

周太太在心里暗暗点头,是个懂礼貌的孩子,笑着道:“好一个俊秀的郎君,快快坐下。”

严甄坐下以后,便道:“周夫人,不知侯爷府……”

他不看地上那些送回来的拜访礼,只看着周太太,似乎想在她那寻找一丝希望。

作者有话要说:班恒:要寻死觅活走远一点,别脏了我侯府门前的路!

第36章

“班家向来宠爱娇女,想来你们也是听说过的。”周太太避开严甄灼灼的眼神,“班家倒也没有明确拒绝的意思,只是要看看两个小辈的意思。”

明面上说是两个小辈的意思,但是严甄死活想要娶班婳,所以这话的意思就是看班婳元愿不愿答应。周太太有意给严家留脸面,所以什么话都没有说得太透,好在大家都是聪明人,不会听不明白,听闻班家竟然没有多少与严家结亲的心思,严夫人内心十分矛盾,既高兴儿子不用娶这样一个女人,又觉得班家人实在可恶,整个京城多少人想要搭上他们严家的门路,连那些皇亲国戚都要对她客气几分,班家做事未免也太不客气了些。

“周夫人,”严甄看着周太太,“您的意思是说,只要福乐郡主愿意嫁给我,侯爷与侯夫人便会同意这门亲事吗?”

周太太笑了笑:“严公子,您大多时候都在专心读书,不知道班家人对女儿有多看重。对于大多父母而言,儿女终身幸福才是大事,你若是能得郡主青睐,何愁不能娶到佳人?”

“话虽是这么说,但按祖宗规矩,理当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严夫人皱了皱眉,觉得班家的家教太过随意了些,“便是再娇惯女儿,也要有个章法。”

周太太笑而不语,心下却想,既然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你家现在就赶紧歇了心思,给你儿子好好物色其他女子去,何必还眼巴巴去求娶班家姑娘。是你家想求着人家嫁,不是人家求着嫁到你家。

若不是看在自家老爷与严左相是多年好友的份上,周太太是真不愿意跑这一趟。她与严夫人之间的交情不算太好,严夫人这人最爱的就是教条规矩,不仅对下人严格,对自己家人也同样如此,整个人严苛得失去了活性儿。

“两日后是石家在别庄举办宴席,据说福乐郡主也要前往,”周太太站起身,“话已经带到,我也该告辞了。”

严夫人再三留她用饭,周夫人一直推辞不受,还是坚持离开了。出了严家大门以后,周太太摇了摇头,有这么一个母亲,严家小郎君只怕心愿难成了。

坐进马车里,周夫人越想越觉得这事很难成,叹息着摇了摇头。

她掀开帘子,看到前方一对男女骑着马一前一后的走着,两人之间隔着一段距离,并且还有侍卫跟随,瞧着不像是互叙衷肠的男女,但似又比普通男女之间略亲密了些。又或者说是这位郎君脸上温和的笑容,让她有了这种错觉。

成安伯与福乐郡主竟然是熟识的么?

周夫人没有听说过这件事,略想了想后便对马车外的仆人道:“改道走。”

“不对,那个老太太为什么不喜欢她的儿媳,”班婳不解地追问容瑕讲的故事,“儿媳不是他们家求娶来的吗?”

“或许在她的心中,儿媳是夺走她儿子的罪魁祸首,”容瑕想了想,歉然道,“抱歉,我回答不了你这个问题。”

班婳想到容瑕家中只剩下他一个人,觉得自己这个问题确实有些强人所难,“也对,你也没给人当过婆婆。”她的祖母与母亲关系很好,甚至很多时候父亲还常常抱怨,祖母与母亲才是亲母女,他是家里招赘进来的。

她几乎很少去想与一个陌生男人成亲后,如何跟他的母亲相处,她过不了伏低做小委屈隐忍的日子。

“据说严左相的夫人出自世家名门,其父是有名的大儒,”容瑕笑了笑,“想来是个十分优雅好相处的长辈。”

听到“大儒”这两个字,班婳就想到了那些满口之乎者也,礼仪规矩,女子当如何的酸儒们,他们古板教条,对家中女子格外严苛,甚至觉得女人就不该出门,她们身上每一寸在未出嫁前属于父母,出嫁后属于未来的夫君,若是有谁敢在外抛头露面,那便是丢人现眼,有辱门楣。

京城这边的风起还好,班婳听人讲过,南边一些读书人家,甚至以女子为夫殉葬、为亡夫守寡为荣,若是有哪个女人敢改嫁,就会受尽读书人谩骂与羞辱。

更可笑的是这些读书人口口声声要女人这样那样,但是他们写出来的话本里面,那些狐仙、千金小姐、总是美艳多金,并且主动献身于穷酸书生,宁可为婢为妾也要跟着他们。

好事都让他们给占尽了,这么不要脸,这么会幻想,还考什么科举,躺在自家破草屋里整日做白日梦便够了。

受到这些事情的影响,现在听容瑕说严夫人竟是大儒的女儿,班婳还没有见过那位严家公子,便已经对他们家失去了兴趣。她堂堂郡主,金银珠宝无数,何必去过那种连头都抬不起来的日子,她又没有患脑疾。

谈笑间,两人已经到了静亭侯府门口,容瑕看着侯府大门口上的牌匾,对班婳拱手道:“郡主,在下告辞。”

“等一等,”班婳叫住容瑕,“儿媳妇自杀以后,那个婆婆得到报应了吗?”

容瑕目光扫过班婳云鬓间的金步摇,摇头叹息道:“书生平步青云,后来娶了一位高官的女儿,他的母亲也因此封了诰命,颐养天年。”

班婳撇了撇嘴:“这个故事不好玩,还是上次的故事有意思。”

“郡主既然不喜欢,我便去打听一些你感兴趣的故事来,”容瑕道,“在下也觉得这个故事的结局不够好。”

见容瑕看法与自己相同,班婳心情好了很多,只是内心对严家却更加排斥起来。

“伯爷,”离开班家大门以后,杜九小声道,“您记错了。”

“什么错了?”

“那个老太婆没有被封诰命,她因为迫害儿媳至死,被判了大牢,她的儿子因此仕途不顺,整日借酒浇愁,还浑浑噩噩过着日子呢。”杜九干咳一声,“属下觉得,福乐郡主可能更喜欢这个故事原本的结局。”

“是吗?”容瑕似笑非笑地摸了摸马儿的脑袋,动作轻柔极了,“我觉得这样就很好。”

三日后,班婳坐在镜前精心打扮着,班恒坐在她身后的桌边,把玩着一盒子珍珠,“姐,你今天不是去拒绝那个严甄吗,不如把自己弄得磕碜一点,他也能更快对你死心。”

“拒绝他是我的事,死不死心是他的事,我怎么能因为一个不重要的男人,把自己变得黯然失色?”班婳小心的用指腹把口脂点到自己的唇上,让唇变得红润艳丽以后,才用帕子擦干净手指,“女人美好的光阴比黄金更珍贵,一个连印象都没让我留下的男人,不值得让我浪费这么多黄金。”

“我怕严甄对你因爱生恨。”班恒最受不了他姐死爱美的习惯,天底下除了他们家没人知道,他姐爱美到连睡觉时穿的裙衫都要绣上繁复柔软的花纹,美其名曰这样的睡衫才能让她做美梦。

睡觉时就算美若天仙又有什么用,美给谁看?美给谁看?!

“嗤,”班婳从镜子前站起身,繁复华贵的裙衫就像是夜色中的皎月,美得让人移不开目光,“整个京城恨我的男男女女多着呢,他若是要恨,就去后面慢慢排队吧。”

反正五年后她可能连命都保不住,她会管这些人怎么想?

可笑!

班恒恍惚地看着自家姐姐,看惯了她的美色,他以后娶媳妇可怎么办?

“发什么呆,”班婳整了整宽大的袖袍,“走了。”

“不对,姐,你不是想去打马球吗,穿这一身怎么打?”班恒弯腰小心提起班婳的裙摆,亦步亦趋跟在班婳后面。

“我的傻弟弟,”班婳伸手轻轻点了点班恒的额头,“我跟石飞仙关系素来冷淡,就算要打马球,也不会跟她们玩到一块。”

“那你的意思是,今天不打啦?”班恒晃了晃脑袋,“不过跟石家姑娘交好的那几个千金小姐,看起来确实娇滴滴的,我还怕你跟她们打球把人给打哭呢。”

“做任何事都要志同道合才有意思。”与班婳交好的千金大都是武将家的闺女,只可惜与她关系最好的几个,有些随家人到外地上任去了,有些已经嫁做人妇,她平日玩起来就缺了些兴致。

身为郡主,班婳有属于自己规制的马车,仆役马匹都由殿中省提供。即便同是郡主,受宠的与不受宠的,所乘坐的马车细节上差别也很大,过惯了奢侈生活的贵族一眼就能看出来。

比如说班婳所乘坐的马车,由六匹骏马拉着,每匹马都威风健壮,可见是殿中省精心挑选过的。马车制作精美,颜色虽没有超过郡主规制,但是用料与精细程度,几乎快要赶得上公主所乘坐的八骏马香宝车了。

但是即便做到这个程度,殿中省仍旧担心班婳不满意,还特意在车内壁上镶嵌了一些华丽的宝石,铺上了最柔软的垫子,只求能得到班婳一句赞赏的话。

同为郡主,康宁乘坐的马车规制与班婳相同,但是当两边马车一东一西同时出现在石家别庄大门口以后,两位郡主谁更尊贵便显出来了。

便是石家的下人,在班婳面前也显得更加恭敬,更加畏惧。

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一位当街鞭笞探花郎,最后探花郎被贬官,她却因此升了爵位的郡主,他们这些做下人的,哪敢得罪这种硬茬儿?

第37章

班婳不喜欢对那些对她心存畏惧的人太过严苛,这让她有种欺负弱者的感觉。见石家这些下人对她如此敬畏,班婳也没懒得摆架子,让身边的婢女赏了这些下人一把碎银子后,便扶着丫鬟的手往院门里走。

康宁见到班婳后,便有意退让了一步,等班婳下车以后,她才慢慢地走下马车。她冷眼看着门口那些下人,众星拱月般把班婳迎接了进去,面上没有多少表情。

看门的下人得了赏,心头正高兴着,转头发现他们康宁郡主竟已经站在了门口,心里都有些害怕,忙把碎银子塞进荷包里,迎到了康宁面前:“小的们见过郡主,宴席就设在内院,郡主请随小的来。”

“你们不用急,今日客多,”见他们忙乱的模样,康宁淡笑道,“此处我来过几次,无需尔等带路,我自己进去便是。”

为首的嬷嬷哪敢真的让康宁单独进去,忙一边赔罪,一边引着康宁往里走。

见到嬷嬷恭敬的态度,康宁心里想到的仍旧是刚才这些下人们围着班婳,视她为无物的画面。

是啊,一个是受皇上宠爱的郡主,一个是全家都被皇上猜忌的郡主,孰轻孰重,连大臣别庄的下人都知道,更别提京城里这些贵族们。

忠平侯府的女儿即将嫁给二皇子,可是谢家大郎仍旧被押入了大牢,理由是纵容下属鱼肉百姓。这个罪往大了说可以砍头,往小了说可以只治罪鱼肉百姓的下属。然而皇上却把这事一直拖着,谢家大郎也没能从牢中出来。

或许一部分原因是皇上想借此打压最近过于活跃的二皇子,还有部分原因恐怕是班家在从中作梗。

石飞仙的姐姐是太子妃,未来的皇后,可是石飞仙同样不敢对班婳不敬,为什么?

因为皇上与皇后偏宠班婳,因为太子对班家人十分亲近,太子妃若是不想与太子离了心,就必须得对班婳好,甚至连石家对班家都要客客气气,不要让人觉得太子妃娘家不喜欢班家人。

她听说过东宫太子妃不喜班婳的传闻,但是却从未见太子妃在班婳面前做过失礼的行为。太子妃是个聪明人,至少在她成为皇后之前,她不仅不能对班婳有半点不满,甚至还要好好地对待她,不能让人挑出错处。

说来说去,还是“权势”二字最动人心。

石家与严家关系略有些微妙,一个是左相,一个是右相,要说关系能亲密到哪儿去,那不太可能,如果两人真是好友,陛下也不会任用他们为左右相。

平时小辈们的聚会,石严两家虽然会出席,但来往并不会太多,都是个面子情。不过今天的状况有些奇怪,石家举办的聚会,严相爷家最宠爱的小公子一大早便盛装出现在大门口,这热情地态度,把石家晚辈们都吓了一跳。

不过人既然来了,他们就要好好接待,好茶好点心端上来,还安排了专人陪客,免得传出去说他们石家不懂礼数。

“大哥回来了!”当陪客的二房郎君见到大堂哥石晋出现,大大松了一口气,忙起身朝他行礼道,“严公子到了。”

石晋解下身上的佩剑交给身后的小厮,走进厅内与严甄互相见了礼。两人坐在一起没说几句话,他就发现严甄有些心神不宁,还时不时往外看,好像是在等什么人的出现。

“严公子,”石晋往门外看了两眼,“你是在等待哪位贵客吗?”

严甄面颊一红,见屋子里除了下人也没有其他人,朝石晋揖了一礼,“让石大人见笑了,在下确实在等一位客人。”

石晋见他面含期待,又略带羞意,就猜到他等的是一个女子。未免毁了女儿家的名节,石晋没有问严甄想等的人是谁,温和道,“严公子,院子外有一座凉亭,坐在凉亭处喝杯淡茶,赏一赏景,最是怡人。”

严甄对他感激一笑:“那就有劳石大人了。”

石晋见严甄如此急切的模样,忍不住想,不知是何等惊才绝艳的佳人才能引得严甄如此做派。两人来到院外的凉亭,这里正对着外面大门,若是有人过来,第一眼就能看到。

两人坐下后不久,便陆陆续续有客来,很快这个院子便变得热闹起来。石晋见严甄仍旧不住地往外张望,就知道他想等的人还没来。

随着京城有名的才女佳人一个个出现,石晋对严甄的心上人更加好奇,便也跟着严甄一起等了起来。

“容伯爷到了。”

“容兄。”

“赵兄。”

石晋见到容瑕出现,心里暗暗称奇,今天是什么好日子,严家小郎君一大早便赶了过来,这会儿连平时不凑这种热闹的成安伯也来了,他们石家的脸面有这么大么?

“容伯爷。”

“石大人。”

两人互相见了一个礼,与四周众人招呼过后,容瑕在石晋右手边坐下,“严公子瞧着,似乎瘦了些?”

“是、是吗?”严甄不好意思地拉了拉外袍,担心自己今天穿的这身衣服不够合身,“前些日子身体有些不适,让容伯爷见笑了。”

“严公子此言不妥,谁生来不患病,有什么可见笑的,”容瑕垂下眼睑,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道,“在下只是见严公子今日神色不如往日好看,才多问了几句,严公子不嫌在下多事便好。”

严甄忍不住摸了一下自己的脸,心里有些慌张,他脸色真的没有往日好看么,等下福乐郡主过来,见自己脸色不好,不投她眼缘可怎生是好?

石飞仙走到后院,发现成安伯竟然坐在大哥身边,脚步不由得快了几分,到了人多的地方,才勉强压住心底的激动,维持着正常步调走到了石晋面前,徐徐一福:“见过哥哥,见过诸位公子小姐。”

又是一阵互相见礼,你来我往地弄得院子里十分热闹,以至于门口有人来,大家都还没注意到。

“嘭!”严甄匆忙地站起身,连手边的茶倒了,泼到他的袍子上,他也没有任何反应,只是直愣愣地看着门口,眼中再无其他。

他动作这么大,引起了石晋的好奇,回回头朝门口看了过去。

纤纤作细步,精妙世无双。

以往他不懂何为精妙世无双,可是今日此时,却觉得唯有这一句能够形容那个朝这边走来的女子。

“咔嚓!”容瑕的茶杯放到石桌上,发出了清脆的声响。他朝众人拱手,歉然笑道,“抱歉,容某手滑,惊扰到了各位。”

失神的众人这才反应过来,转头各自说笑,极力证明他们并不是好美色的俗人,刚才……刚才只是不小心多看了一眼而已。

容伯爷果真是好人,借此让他们免于失态。

“福乐郡主。”严甄愣愣地迎上前,走到班婳与班恒面前,朝班婳一揖到底。

班婳看着这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年轻郎君,他身穿紫袍,身材有些偏瘦,容貌还算能入眼,瞧着像是从鸭群里冲出来的呆头鹅。被一个不熟悉的人行这么一个大礼,班婳只能回了一个平辈礼,往后退了两步:“不知公子是?”

严甄愣住,原来她竟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吗?

“姐,小心脚下。”班恒倒是认识严甄,不过他可不想让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对他姐做出一副深情模样。

“嗯。”班婳伸出手让班恒扶着,越过严甄,从他身边走过,来到了众人中间。

“郡主,”石晋站起身,“请上座。”

“石大人不必客气。”班婳目光在众人身上扫过,最后坐在了离李小茹不远的地方。李小如对班婳有种发自内心的恐惧,见到她过来,她腰挺得更直了,腿并得更拢了。

“李小姐。”班婳对李小如微微一颔首。

“郡、郡主。”李小如从椅子上起身,对班婳行了一个屈膝福礼,脸上还带着几分激动。被这位郡主接连两次问她是谁,这次终于被认出来了,李小如的内心竟莫名有些感动。

由此可见,人的要求低一点,可能会活得更快乐。

想要讨好班婳的人并不少,所以尽管或许很多女眷内心并不喜欢她,但是有她在的地方,就不会冷场。

严甄见班婳从头到尾都没有多看自己一眼,有些失魂落魄地坐回原位,连别人说了什么,也没心思继续听下去了。

容瑕也没有理这位严公子,看杂耍的时候,该鼓掌鼓掌,该笑就笑,翩翩风度引得无数女子侧目。

午宴过后,一些人去打马球,一些人举办诗会,惊艳了全场的班婳也心满意足地准备向主人家告辞,哪知道竟然被一个人叫住了。

“郡主。”

班婳回头,又是那个穿着紫衣的呆头鹅?她歪了歪头,鬓边的步摇跟着轻轻晃了晃。

“郡主,在下严甄,唐突了郡主,请郡主恕罪。”严甄只觉得班婳歪头的动作,也美得倾城,忍不住面红耳赤,手足无措,“我、我就是……”

“你就是严甄?”班婳瞧着对方这瘦瘦弱弱的小身板,看来这人真在家闹绝食了。

见班婳竟然知道自己的名字,严甄显得十分激动:“正是在下,郡主你知道在下?”“略有所耳闻,”班婳觉得自己说话还是挺委婉的,“严公子有什么事吗?”

严公子看着眼前这个美得宛如洛神的女子,心中有万千情谊,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抱歉,我打扰到二位了么?”

容瑕站在九曲回廊下,身子斜靠在红柱上,面带微笑,金色阳光洒落在他身上,秋风骤起,尽显风流。

第38章

班婳怔怔地回头,看向了回廊下的男人。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有匪君子,充耳琇莹,会弁如星。

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

向来不爱读书的班婳,脑子里竟闪现出这三句话,出处、著作人是谁她已经记不得了,唯有这三句话在看到容瑕时,突然从脑子里冒了出来。

她微笑着偏了偏头,看来她也是能念一两句诗词的,只是没有找到适合她念诗的环境。

美色当前,任何人都能变成博览群书的有才之人,比如说……她。

见班婳注意到自己,容瑕站直身体,整了整衣袍,走到班婳与严甄面前:“二位这是打算回去了?”

严甄没有想到自己特意挑了一个其他人去吟诗作画,骑马打球的时间来找班郡主说话,也会有人过来打扰他们。他看到容瑕径直朝这边走过来,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给容瑕见礼。

“容伯爷。”严甄内心很想让容瑕走开,然而这话他开不了口,也没法开口。

“严公子,”容瑕回了一个礼,转头对班婳道,“郡主,不再继续玩一会儿?”

班婳摇了摇头:“天色不早,我该回去了。”

严甄看了眼天色,午时过去还不到一个时辰,阳光最是暖和的时候,怎么会是天色不早呢?他恍然明白过来,福乐郡主只怕是觉得有些无聊了,忙开口道,“附近有个地方景致很好,郡主若是不嫌弃,在下陪你走一走吧。”

容瑕觉得今天的太阳晒得人有些不舒服,让他心里燥得慌。他把手背在身后,视线落在班婳的裙摆上。裙后摆绣着孔雀尾,在阳光下反射出华丽的光彩,站在阳光下的她,恍惚真的变成了一只骄傲美丽的孔雀,全身都在发光。

“我觉得不用了,”班婳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裙衫,微笑道,“我今日穿的衣服,不宜走得太远。”

严甄愣愣地看着微笑的班婳,整个人都呆住了:“你、你这样很美。”

“谢谢。”班婳扶了一下鬓边的发钗,毫不谦虚地接下了这句赞美。

“我,那个……”严甄的脸顿时红得快要滴血,“我没有撒谎。”

“嗯,”没有哪个女人会讨厌别人夸自己美,班婳对严甄笑道,“严公子,你还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我……”严甄扭头看向容瑕,对他作揖道,“容伯爷,在下与郡主有些话想说。”

能不能请你走远一点?

“抱歉,”容瑕对严甄笑了笑,对班婳道,“郡主,在下就在不远处。”

班婳回以他一个大大的笑脸,容瑕是担心她与严甄私下在一起出什么问题,所以特意说明的吗?

外面果然说得没错,容公子是一个难得的君子。

班婳没有让随身伺候的婢女退下,待容瑕走开以后,她便开口问,“严公子请讲。”

“郡主,上次皇家狩猎场一别,郡主芳姿在下便再不能忘,”严公子对班婳作揖道,“不知前几日,周太太所说一事,郡主意下如何?”

班婳往旁边移了一步,避开了严甄这个礼:“严公子,您这话略唐突了些。”这真是一个读书读傻了,谁会忽然跑到一个异性面前说,我上次看到你后,就想娶你了,你愿不愿意嫁给我?

“在下也知此言甚是冒犯,”严甄苦笑,“只是情不知所起,记在了心底便再不能忘。”

“若能求娶到郡主,我定好好待郡主,不纳小妾通房,一生一世必不慢待郡主。”严公子还是很坚持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请郡主考虑在下。”

这段告白,已经是十分大胆的了,以严家的家教,若是得知儿子对姑娘说如此露骨的话,只怕要押着严甄跪祖宗牌位。他知道自己这样太过荒唐,可是他心里害怕,害怕今日不说出心意,福乐郡主就不会多看他一眼,班家也不会考虑两家的婚事。

听完严甄的话,班婳却莫名想起了容伯爷前几天送她回府时讲的那个故事,那个书生求娶千金小姐时,也曾说过要一辈子善待这位小姐,可是这位小姐因为生不出儿子,最后被婆婆磋磨而死,书生娶了大官之女,婆婆反封了诰命。

由此可见,男人的誓言是做不得准的。

“严公子这话我有些不明白,”班婳扶着丫鬟如意的手,缓缓走向一座凉亭,那里离容瑕所站的地方更近,“我与你从未来往过,你怎么就认定我能与你相守一生?”

“郡主你或许不知,当你身穿红衣,骑着马儿出现在猎场时,整个猎场因为你的出现而变得黯然失色,若能求得郡主下嫁,在下万死无憾。”跟在班婳身后,继续述着衷肠。

你都死了,我嫁给你做什么,当寡妇吗?

班婳抬起宝石绣花鞋踩在汉白玉阶上,走到了亭中坐下,单手托腮,看向了九曲回廊拐角处的容瑕,容瑕遥遥向她拱了拱手。班婳笑着收回视线,转头见严甄还双目灼灼看着自己,便道:“若是令堂不喜欢我,坚持让你纳妾,你又怎么办?”

“母亲不会这么做,”严甄摇头,“她向来疼爱我。”

“万一我生不出孩子,她坚持要这么做呢?”班婳问,“那到时候我怎么办?”

严甄仍旧摇头:“不、她不会的。”

班婳轻笑一声,不再看严甄:“我以为严公子会说,你会护着我,比不会让我受半分委屈。”

严甄愣住,他从未想过自己的娘子会与母亲之间会有矛盾,母亲那么温柔大度,身边的下人也都规规矩矩,小心伺候主子,郡主为什么会想这种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见他似乎根本没有想过这些,班婳觉得这个严甄挺可爱,像小孩子一样可爱。

“严公子可能不太了解我,”班婳露出一个懒散的笑容,“我自小就穿家里最好的布料,家里养着十余个厨子,全都是为了我养着。华服美食仆妇成群是我的爱好,什么诗词歌赋,贤良淑德,持家有道,都与我没什么关系。”

严甄身边全是贤德的女子,哪见过如此离经叛道的女子,他看着班婳慵懒的模样,心口噗通噗通直跳。他神情恍惚地想,这般美人,便是让他跪下来给她脱鞋袜,他也是愿意的。

华服美食,金银珠宝,这样的女儿家,本该金尊玉贵养着,不能受半点委屈。

只要她愿意多看他一眼,他愿意为她送上自己的一切。

“我愿意的,”严甄急急地开口,“我真的愿意。”

班婳看着眼前这个面红如血,说话结结巴巴的男人,或者说是少年,忽然掩着嘴笑了起来:“谢谢,不过很抱歉,我想我们可能不太合适。”

“为什么?”严甄急切地问道,“我可以努力做到你要求的一切,我真的愿意为你去做。”

“我知道。”班婳知道此刻的严甄说的是真心话,但也只是此刻而已,这个男人出生于礼教严苛的家庭,他甚至不近女色,一心读书,成为了父母眼中上进踏实的好孩子。

她与他认知中的那些女孩子不一样,所以他被吸引了,并且对她念念不忘了。就像是吃惯了米饭的人,突然有一天吃到了从西域传来的烤肉,顿时觉得它是无上美味,其他的饭食都不如这块烤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