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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端是很清晰的一声突然加重的呼吸声,随即又安静下去。

就在闻歌转口想再说些什么,电话那端的温少远匆匆忙忙丢下一句“等着我”,便挂断了电话。

闻歌眉头一蹙,看了一眼显示通话已结束的手机屏幕,嘀咕了一声:“什么啊……”

……

老爷子这两天在金光寺吃斋念佛,加上大雪封山,鲜少有人这个时候再上山来金光寺,是以,过得格外清心寡欲。

吃过晚饭,又和金光寺的主持下了几盘棋,刚回到客堂,房门就响了起来。

他原本以为是小沙弥,打开门看见是温少远时,唇角刚扬起的笑容一下子就淡了下去。温老爷子站在门口,看着不苟言笑面无表情的温少远,那最后一点笑意也沉了下去,退开一步,转身坐回了木椅。

温少远在门口站了片刻,这才推开门,抬步走进去。

金光寺的客房宽敞又舒适,处处妆点精致,这几年来,老爷子格外喜欢来这里留宿。

老爷子转头看了他一眼,斟了两杯茶,等他在自己的左手边坐下,这才把茶杯推到了他的面前,幽声问道:“这么晚了还上山找我,出什么事了?”

“是有些话,要跟您说。”温少远微微颔首,那紧绷起的下巴,以及眉眼之间的凝重。让老爷子只看上一眼,就知道他所来为谁。

他垂下眉眼,苍老的面容是掩不住的疲惫:“没什么好说的,我依然,还是反对你们。”

这四年来,温少远从未放弃过改变他的主意。以前他摆出这副拒绝交流的姿态,温少远都不会再多嘴一句,可现在不行。

“我明天打算去见见她的父母,过年应该不回来了。”温少远凝视着老爷子,见他倏然皱起眉头,那捏在杯口的手指忽然收紧,顿了顿,才继续补充道:“四年前,你说是她自己选择了出国,关心则乱,让我和闻歌分开四年可以彼此冷静下,再决定。那时候,我还很尊敬你……”

可是当老爷子拿着让他游移不定的软肋来设计他时,这四年,他差点失去她。

从意识到是老爷子故意逼走闻歌开始,那些敬意早已经随之灰飞烟灭。

“我们,决定在一起了。”

老爷子的瞳孔猛然一缩,倏然抬眼看向他,开口时,那苍老的声音里难掩失望:“你就真的不愿意听我的?”

“怕什么?”温少远唇角一勾,露出个讽刺之极的笑容来:“给温家抹黑?还是别的原因?您知道我在这段感情里是顾忌的,但是您不知道,我顾忌的只是她而已,别无其他。”

他的言下之意,温老爷子怎么会听不出来?

他在警告他,和闻歌在一起是势在必得的事情,现在来知会一声告诉你,希望你到时候别出什么幺蛾子来阻拦了,在他那里,没用。

呵。

老爷子看着他挺得笔直的背脊,突然发出一声轻笑:“你埋怨我让你们两个走到这一步,但如果没有我的阻拦,谁也说不清楚现在的事情。你们之间的不合适,没人比你们更清楚。如果你真的十拿九稳,那没必要,这么狼狈匆忙地跑上山来找我,只为了让我知道这些无聊的废话。”

他重重地哼了一声,那眉宇间释放的气场,是沉淀了一辈子的肃杀:“我依旧还是那句话,我不同意。不过我的确拿你没办法,你们爱怎么样怎么样,但人,我不会接受。”

温少远的脚步一顿,他久久站立在那里,灯光落在他的背上,光芒暗淡又孤寂:“她对你,一向是真心以待。只是你不要,她收回去之后,再也不会给你。”

话落,温少远再没有多停留,他迈步离开了房间。

那脚步声落在木质地板上,无端被放大了一些,沉沉的,一声声如鼓擂,落在了老爷子的心上。

他看着缓缓被关上的房门,只觉得胸口一阵无法纾解的沉闷。

温少远在客堂的院子里站了片刻。

还在下着雪,院子里那一树的腊梅,在灯光下泛着红艳艳的光泽。梅香混着清新的空气,让人精神一醒。

他在树下站了片刻,突然伸手扼住了枝头上那朵梅花,撵下。

那花朵绽放在他的掌心里,清冷又孤傲。

他看了片刻,松开手,花瓣从指尖碾成一瓣瓣的,随着轻盈的雪花飘落在雪地里,悄无声息。

院子里的烛灯被风吹得烛影摇曳,温少远垂眸看了一眼,迈着大步快速离开。

等夜再深点,那被雪覆盖的山路,就真的寸步难行了。

徐丽青和她的先生约好了一起去看画展,吃过晚饭之后便没在店里,就连关门的事情都直接交托给了闻歌。

杨乔来n市住的是酒店,到八点街上快没人的时候就回酒店了。

闻歌在店里守到九点,对了帐,等员工都下班走光了,又坐下来算账——快过年了,工资要发,红包要发,年货要置办。

她得提前算出这笔账来。

这一坐直坐到了晚上的十点半,她这才把今年的账都理清了,还把明天要发的工资都分好,准备明天吃过午饭去银行汇款发钱。

还有红包……是不是要给“时间”留一份大的见面礼?

随安然的预产期就在年初,这个小宝宝大名没一个,小名倒是想好了,随了温景梵的“时遇”,叫时间。

闻歌掩唇打了个哈欠,拿上钥匙,这才准备关门。

最近天气冷,又是大雪天,冷风肆虐,温度骤降,一到晚上就人迹罕至。现在十点半……这大马路上除了那昏黄的路灯之外,安静得已经看不见一个人了。

闻歌关好门,听见有汽车引擎声逼近,也没留意。落了锁后,又拉了拉防盗门,确认关好了,正要离开。这才刚转身,迎面就被一个人拥进了怀里。

到嗓子眼的尖叫就要破口而出时,温少远的手恰好地抵在了她的唇上,他低下头来,那温热的唇落下来,吻在她的眼睛上。

似乎是见到她便松了一口气,他微弯了唇角,连语气都带了几分轻快的笑意:“小歌儿,是我。”

那一声“小歌儿”,声音婉转低沉,听得闻歌耳根子一酥,大脑顿时一片空白,只直愣愣地看着他。

那一句“等着我”还在她的耳边回响。

闻歌不是没想过他会赶来n市,但没想到居然晚上就来了。

她有些僵滞有些迟钝地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脸:“你怎么……来了?”

“怕你把我弄丢了。”他倾身抱住她,落在她背上的手往自己的怀里压了压,抱得格外的紧:“所以不想等了,直接来找你。”

那滚烫的鼻息在她的耳廓边,微微的麻痒。

闻歌感觉到自己的耳朵正不受控制的发红发烫,有些不太自在地偏了偏头,刚一动,就被他抱得更紧,几乎要按得她融进他的身体里。那双臂,力量大得她再无力挣脱。

“让我抱一抱。”他压低了声音,那声音沙哑又低沉,落在她的耳里,让她瞬间动弹不得。

“为什么不回去了?”他低低的声音在“扑簌”的雪声中显得有些空旷缥缈,明明就在她的耳边,却模糊得有些遥远。

闻歌垂在身侧的手迟疑了一下,缓缓地换上去,回抱着他,还未开口解释,又听他委屈了声音问道:“真的……不想和我在一起了?”

闻歌凝着对面路灯灯光的目光闪了闪,揉紧了他松软的大衣外套,轻声试探着:“如果我不回去了……你要怎么样?”

温少远没听出她语气里暗含的情绪,只考虑了一瞬,便毫不迟疑地回答:“那我过来这里。”

反正他是不会放手的。

话落,他才隐约意识到什么,昏沉了一晚的头脑终于有了几分清醒。他微微松开她,看着她的目光悠远宁静,像是这寂静的雪夜,清透中得深远。

“可以吗?”

☆、第95章

第九十五章

寂静的雪夜里,他温暖的怀抱和温软的语气,都让闻歌的心口陡然发烫。像是有一团火焰在燃烧,那暖意扩散到四肢百骸,驱除了因为寒冬而满布的冷意。

她轻叹了一声,也不知道是满足多一点,还是无奈多一点。伸出手,闻歌刚想要触摸一下他的脸,环在他颈后的手指从他耳后拂过时,那偏烫的体温让她不由自主地缩了一下手。

闻歌微微推开他,一手的手指半蜷起,撑在他的胸口上。

指下是他坚实有力的心跳,一下,又一下。

闻歌皱起眉,还带着凉意的手指抬起,用手背贴了贴他的脸。和他对视的双眸倏然一眯,紧紧地看向他。想往他额头上贴去的手,刚抬起,就被他一把攥住,握在了手心里。

“我没事。”他的嗓音轻柔又低哑,明明带了几分疲惫,却故作轻松。

“你在发烧。”闻歌被他握住手,干脆踮起脚来,一手扶着他的手臂,用额头碰了碰他的。四目相对间,闻歌的眼神微微一变,看向他时多了几分不容拒绝:“去医院。”

温少远轻笑了一声,一手环在她的腰上,轻轻地把她拉下来,自己低下头来,那温度略微偏高的额头抵着她的,语气里带了几分诱哄:“这种时候去医院也不方便,我车上有药,吃了药睡一觉就好了。”

闻歌有些怀疑地看着他:“不骗我?”

温少远点点头。

他前两天就有感冒的迹象了,今天傍晚迎着风雪去金光寺找老爷子。风雪太大,车开到半山腰就上不去了,只能徒步走到山顶。

也是这个时候,吹了风,来n市的路上才发起烧来。半路在服务站的时候他就已经发觉了,只是吃了药容易犯困,便只喝了几口温水,路上都没有停留太久。

“先陪我找酒店住下?”他问。

闻歌刚松开的眉头又拢起,不怎么情愿地问道:“如果不介意的话,住我家吧。”

话落,看了他一眼,有些懊恼地咬了咬下唇,怕自己反悔,反手握住他往路边停着的黑色轿车走去:“走吧走吧,我改主意了就把你丢在路边了。”

她只顾着往前走,根本没发现被她牵着,只落后了她两步远的温少远,悄悄扬起了唇。

……

温少远发着烧,几个小时的路程,他赶到这的时候都十点半了,可想而知这一路并不太顺利。

闻歌哪敢让他一个人住酒店,半夜烧糊涂了没准都不知道。

但一时脑热带他回家,又让她头疼的不行。徐丽青是知道她和温少远的那些事的,后来因为四年前老爷子的那通电话,又有她出国在后,徐丽青对温少远的怨言不止一点。

这种时候把他带回去,也不知道徐丽青会怎么想。

到家时,徐丽青还没睡,正坐在客厅里,边看电视边等她。到店铺快关门的时间时,两个人通过电话。原本徐丽青是想让她的先生去接闻歌,毕竟时间不早了,街上又没几个人的,女孩子走夜路不安全。

但闻歌要在店里多留一会,清算下账务,也不知道到底要算多久,又怕两个人等,就坚持要自己回来,反正店铺和家里也不远,步行五分钟就能到。

这会听见钥匙开门的声音,徐丽青刚迎上去,便听见闻歌似乎在和谁说话,她脚步一顿,这一个迟疑,门外的两个人已经推门而入了。

徐丽青一眼就见到了闻歌身后的温少远,眉眼温润地看着闻歌,并没有察觉到她的存在。徐丽青的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

在楼下就看到客厅里亮着灯,闻歌就猜徐丽青还没睡,现在又看见她瞬间僵住的笑容,心下一“咯噔”,赶紧解释:“妈,小叔有事来n市,这么晚了,外面又下大雪不方便。他还发着烧,我就自作主张给带回家了……”

话落,看着徐丽青缓和下来的脸色,这才轻吁了一口气,弯起唇,讨好地笑了笑:“我们家的书房能不能清出来给小叔将就一晚啊?”

徐丽青剜了眼明显心虚还在虚张声势的闻歌一眼,牵了牵唇角,不冷淡也不热络地招呼着温少远进门:“来得突然,不然还能提前准备下。”

闻歌回头看了温少远一眼,刚眨了一下眼睛,他的手毫无预兆地伸出来,在徐丽青看不到的背后,悄悄地握住了她的。

那温暖,从指尖传到心口,闻歌一个哆嗦,不太自然地僵了脸。

恰好徐丽青又转身来看了两个人一眼,虽没有发现两个人在她眼皮子底下的小动作,但看闻歌那明显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多留意了两眼,带着两人先到书房去布置。

闻歌挣了挣没挣开,等走到书房门口的时候终于恼了,反手狠狠地掐了他一把。温少远吃痛,这才松开了手。

徐丽青丝毫没有察觉他们的“你来我往”,简单地铺了床,又去卧室抱了床被子,收拾出了模样,便也没有多留,把闻歌拉出来轻声交代了几声,先回房了。

闻歌在门口站了一会,走廊上没开灯,漆黑的一片。她回头看了眼书房里并未完全合上的房门,抬手轻敲了一下,压低了声音说道:“你先别睡,我去给你倒水。”

回应她的,是一声压得格外低沉的“嗯。”

闻歌进厨房烧了壶热水,灌进了保温瓶里,又洗了个马克杯这才拿进书房里。

温少远的外套已经褪下,只穿着里面略有些单薄的毛衣,微闭着眼,枕在枕头上。一侧的落地灯,暖橘色的灯光落在他的脸上,被眼睫遮掩的眼睑下方投出了淡淡的黑影。

似是察觉到闻歌的走近,温少远睁开眼来,那慵懒的神色在灯光下越发显得迷离。他撑着坐起身子,弯下腰,手虚握成拳,轻咳了几声。

“这么晚了,你回去睡吧。”他起身接过闻歌手里拿着的保温瓶和马克杯,晃了晃手里的药盒:“吃了药,我等会就睡。”

他的双眼在灯光下亮得惊人,明明灭灭的光影细碎得像是小光影,在他眼里飞快得掠过。往往闻歌还没看清,那光影就已经消失无踪。

闻歌没说话,看着他倒了水,那刚煮开的热水热气腾腾的,那水汽凝结成白雾,更是朦胧了他清俊的五官。

时光的磨砺,最能让一个人沉淀。他如今的成熟,沉稳,似乎什么事情都无法再让他皱一下眉头,十足得让人觉得稳妥又可以担当起所有的风雨。

见她盯着自己看,温少远偏头看去,那张脸就从朦胧的白雾里清晰地放大在她的眼前:“还不回房间?”

闻歌点点头,开口时,声音都带了几分涩凉:“回去了,我就在对面的房间,不舒服的话敲门,我会听见。”

话落,她也不再久留。

徐丽青刚才回房之前可是有警告她,不准逾距的……

不料,她刚走出几步,就被温少远从身后环上来,整个得抱在了怀里。她的后背贴在他的胸前,那毛衣还带着他的体温以及淡淡的香气。

温少远低下头来,棱角分明的下巴蹭了蹭她的脖颈,那故意压低了的声音清浅又好听:“还没来得及问你,这么晚为什么一个人回家?”

他喷出的鼻息就覆在她略微有些敏感的耳垂上,那微微的痒让她不自觉地缩了缩,刚要偏头去看他,却被温少远更紧的抱住:“别动。”

闻歌一顿,便听他无奈又低沉的声音道:“忍不住想亲你。”

闻歌顿时黑线:“小叔……”

两个字刚落下,他的双手微微收紧。那滚烫的唇就这么一低,落在了她耳后的那一处柔软。

闻歌被他的突然袭击弄得措手不及,缩了缩脖子,有些恼了:“不许亲。”

温少远恍若未闻,那唇沿着她下巴的弧线一点点吻过去,直到最后,已经不满足这样蜻蜓点水般的触碰,圈在她身前的手,轻握住她的下巴一转,偏头吻了上去。

那柔软的唇,和他的相契合,暖橘色的灯光就落在他们的身旁,微微的暖意,似乎空气中都带了别样的温柔。

终于吻到人了,温少远这才觉得颠簸已久的心渐渐平稳了下来。他退离了几分,目光柔和地看着她,原本掬着她下巴的手松开,略有些粗糙的拇指在她的唇上按了按。看着她唇色嫣红,不由眯了眯眼,差点又起了贪心。

但顾念着时间到底是不早了,这才依依不舍地松开她:“明早来叫我。”

闻歌耳根子发烫,被他一松开,就赶紧往门口退了几步,连看都没敢再看他,嘀咕了一句“知道了”,开门就出去了。

那几乎算得上是落荒而逃的身影,让温少远沉闷了好几日的心情终于云开雾散。

闻歌匆忙蹿回自己的房间,甩上门之后,靠着房门大口喘着气,等呼吸平顺了些,狠狠地挠了几下自己的头发。

等安静下来,脑海里却突然蹦出杨乔傍晚时说的那句“你不是已经有答案了吗?”

闻歌摸着自己的胸口,回想起刚才胸腔里剧烈跳动的心跳声,面红耳赤。

☆、第96章

第九十六章

雪不知道什么时候越下越大,那白绒绒的雪花几乎有淹没整个n市的架势,遮天蔽日,如同被撕碎的纸片一般,纷纷扬扬地落了满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