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温少远微带着几分冷意,还微有些沙哑的声音响起:“我让你上去。”
带了几分命令的语气,哪怕这语气再温和都逃脱不开冷硬生分。
闻歌松开手,看着他升上车窗,看见车里一星火光猝然亮起,咬了咬唇,转身就走。
心却像是被人用刀剜了一般,一片生疼生疼。那种求而不得的苦,像是不停地在发酵,充满了整个心房。还在不断地往喉咙间涌来,连呼吸都费力得让闻歌觉得肺疼。
她捂着心口,沉沉地深呼吸了好几口气,这才压下想转身回去的想法,硬着头皮上了电梯。直到开门进了屋,她连电灯都没点,就这么摸黑到窗边低头看向楼道口。
他的车还停在楼下,沉默得像是蛰伏在夜色下的怪兽。
闻歌好像能透过这些看到坐在车里的他,正吸着烟,眉心紧缩,那双深邃悠远的双眸被烟雾掩盖,幽深得让人看不真切。
忍了一晚上的眼泪就这么毫无预兆地掉落下来,她转身靠着墙,盘膝坐在地板上,抱着膝盖呜咽着哭了起来。
那些被为难的委屈,那些不再被他护着的失落,那些求而不得的心酸难过,此刻才撕裂了一个缺口,痛痛快快地发作了出来。
而再没往窗外看过一眼的闻歌,也压根不知道,那辆车就在楼下停了一整晚,直到……夜幕散去,黎明的帷幕被拉开。天际刚有一缕曦光,微微透了亮,一夜未睡的人这才重新发动车子,驶离小区。
在最柔软也是最冰冷的早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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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然接受老爷子的安排吗?
温少远只是说说而已。
但老爷子的行动这么迅速,他却是丝毫没有想到的。
那句顺口应承下来的话,原本不过是怕老爷子一个恼怒之下去找闻歌的麻烦,一时的权宜之计。但不料,把这句话当真的人不在少数。
温少远有些头疼地反复揉着眉心,看着对面云淡风轻的温景梵,只能借以喝水来抚平心中的恼怒。
老爷子那天之后筹划了几天,便给两个孙子来了一场实打实的相亲宴。
温少远是主力军,而温景梵,只是倒霉得被顺便捎带上了。
“你知道还帮着骗我回来?”温少远压低了声音,咬牙切齿地质问笑得一脸风轻云淡的温景梵。
“有难同当。”温景梵又给他倒了杯冰水:“不是一直不告诉我那晚怎么回事吗?做个交易如何?”
温少远更头疼了。
别看温景梵看着温润如玉,风采卓然,是个标准的有颜值有身材还有钱的翩翩佳公子。但这种能短短时间就在a市扎稳根的人,又怎么真的如表面上那样温文无害?
温少远不敢掉以轻心,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揪出一个事实:“我知道你有喜欢的人,不止是知道这件事,还知道这个人。”
温少远说的不是别人,正是闻歌的好闺蜜随安然。她大三时在盛远酒店实习,如今已经成了盛远酒店正式的大堂经理,很不巧的,就在温少远的眼皮子底下。
温景梵果然微微色变,脸上的神情不由都严肃了起来:“我好像忘记告诉你,闻歌也来了?”
温少远捏着水杯的手蓦然收紧,微挑眉,看了他一眼。见他一脸笃定和不怀好意,几乎可以确定这件事的真实性。
那伪装出来的冷静此刻怎么也维持不下去,顿时冷了一张脸:“她怎么在这?”
“老爷子叫来吃饭的。”温景梵皱了一下眉头:“别跟我说你到现在还不知道老爷子的意思。”
温少远哪会不知道?
老爷子对温敬离世的事耿耿于怀,总觉得是闻歌的命硬,克死了他们。不然,怎么会闻歌还在回来的路上,这两口子就这么突然地没了?
闻歌在被温敬收养前,老爷子一听说她的父母和外婆是接二连三地离世就很是反对。后来为了用闻歌拿捏小两口赶紧自己生一个,人是让住进来了,可后来还把闻歌的八字要去算了算,至于结果,不得而知。
可若说影响,不可谓不大。
至于他和闻歌之间的事情也不知道老爷子是何时察觉的,如今叫她过来,无非是警告加警示,让她好好看一看……
“你和闻歌的事情急不来。”温景梵自顾自给自己倒了杯酒,他一腿点地,姿态格外惬意地看了眼安静的二楼楼梯口,抿了口酒,慢条斯理道:“你比我更清楚,闻歌这件事处理起来不能操之过急。所以,无论是要不要她,你都要好好计划下。她到底也叫我一声叔叔,温少远,你别太过分了。”
最后那句话,咬重了“别”字,那语气危险又薄凉。
温少远此刻哪还有心思跟他计较这些,赶紧道:“你先办法给我把今天的饭局搞砸了,我等会带她先回去。”
话落,又补充了一句:“你想要什么都随你。”
温景梵却没急着回答,反而反问:“看来是喜欢了?”
温少远抿唇没吭声,淡淡地看了他几眼,起身就走。
温景梵看着他挺直的背脊,把酒杯凑到唇边抿了口,眼角眉梢都是淡淡的愉悦。不知道又想起了什么人,忽而低眉浅笑起来。
搞砸?
那是必须的。
谁都不会是棋子,再者,老爷子的霸/政/独/权已实在越界,是要好好地让他往后退一退了。
至于闻歌,原本他还担心温少远那模糊不清的态度。现在么……
☆、第70章
第七十章
温少远找到闻歌是在幽静的后花园里,她坐在高高的木桌上,正晃悠着双腿。听见动静也未转过身来,只偏了偏头。
这么一偏头,身后的温少远才看见她手里还捧着个掌心大小的花瓶,透明的玻璃材质。那绿箩探出几株小叶,正向上伸展着。那清水潋滟明亮,正随着她的晃动泛着丝丝涟漪,如在流动。
春末夏初的夜晚,冷风不散,她就穿着一件单薄的长袖坐在院子里,那长发飘起,露出她精致小巧的耳垂来。
大概是久没有听到身后的动静,她转头看了眼,见到他丝毫没有意外。直接从桌子上跳了下来,那掌心里的花瓶水一晃,洒了出来,沾湿了她满手。
闻歌却不以为意,在裤子上蹭了蹭,压抑着声音说道:“刚才有个女人坐在我身旁一直跟我说话,问我是不是就是你的侄女,问我喜不喜欢她。”
她抬起头,远远地对上他的视线,弯了弯唇角:“小叔,你猜我怎么回答的?”
明明是在笑着,可那笑容却透着几分冷意。澄澈的月光洒在她的肩头,衬得那双眼睛越发的漆黑明亮,眼神却寡淡得让温少远觉得心凉。
他眉心一跳,抿着唇角,并没有接着她的话往下说。
闻歌侧身把那玻璃瓶放在桌子上,再转头和他对视时,那笑容里的冷意就像是他的错觉一般,再无一点痕迹。
“我跟她说……”她缓缓地开口,声音染上了夜色里的苍凉,显得沉冷又幽静:“你不会喜欢她,你喜欢我。”
闻歌偏头仔细地打量着他的神情,见他面上依然毫无波澜,一副“你爱怎么样便由着你闹”的表情,压抑了一整晚的怒意终于开始吐蕊。
她笑得无害,那眼神却越来越冷,到最后对他的一言不发已经带了几分失望和委屈。
“你不怕她去跟太爷爷告状吗?这样……”
“走吧。”温少远转过身:“我送你回去。”
微冷的月光洒落在小院子里,他转身的刹那,似乎把她心底的最后一丝期翼也带走了。那冷风从心底的各个角落里窜进来,冷得闻歌一个冷颤,整张脸血色尽褪。
“我这样乱说,你也不在意吗?”她扬声问道。
话音刚落,还未等温少远反应,半掩着的门突然被拉开,老爷子站在门口,脸色阴晴不定地来回打量着两个人:“胡闹。”
他轻斥了一声,满是不赞同的眼神看向站在不远处的闻歌:“他是你小叔,传出去别人要怎么想他?”
那厚重的声音似被撞响的钟,那语气让闻歌的耳边一阵嗡鸣作响。不知道是哪来的勇气,或者说是冲动,闻歌头一扬,下意识地反驳:“他不是我小叔。”
“哼。”老爷子哼了一声,往地面上重重地拄了下拐杖,发出“砰”的一声声响:“他不是你小叔是谁?大逆不道。”
闻歌顿时像是被重重揍了一拳,一阵头昏眼花。她摇摇头,看着老爷子虎着脸,分毫不让的表情,哪还有平日里半分慈祥和蔼。
那种无能为力的无助感来得汹涌又澎湃,她咬着唇,那指甲都掐进了掌心里,痛感瞬间让她清醒了几分。
她直愣愣地看着前方不远处的背影,突然就笑了起来:“是,我是没良心,是大逆不道。”
温少远转身看了她一眼,眉心蹙起,再看向老爷子的眼神便蕴含了几分不善:“爷爷。”
“我先送闻歌回去,你早点休息。”
老爷子刚被温景梵顶撞坏了好事,这会正是怒火喷发的时期,哪能他一句话就轻易打消。他沉着脸看了温少远良久,目光深邃又暗沉。那是一种让人难以猜测的眼神,孤凉的,隐忍的,正欲爆发。
可一直到最后,他也没有再说些什么,只是背过手,那眼神幽凉地扫了眼垂头站着的闻歌:“明天不上课,闻歌你今晚就住下吧,我明天有些事情要跟你说。”
话落,也不管她是否愿意,直接吩咐道:“等会让辛姨去给你收拾一下房间……至于你,跟我来书房。”
温少远没应声,那凉薄的目光沉沉地扫向沉默站立在门口的老爷子,偏头看了闻歌一眼,语气平淡,根本听不出他此刻的情绪:“她没必要住下来,我送她回去。”
老爷子笑了一声,只那笑容轻蔑,意味不明。他转身,缓缓离开:“我在书房等你。”
这是妥协了。
温少远没动,像是雕塑一般,在原地站了良久,直到一阵夜风吹来,他这才收回视线,轻声问她:“现在满意了?”
闻歌咬着唇没吭声。
“走吧,送你回去。”
……
辛姨看着闻歌走出来,表情是毫不掩饰的忧心忡忡,一路送她到门口,欲言又止了一会最后还是拉住她的手,轻声念叨:“行了,回去也别多想。学习才是最要紧的。别让辛姨担心,听见了没?”
闻歌点点头,勉强地笑了笑,问道:“辛姨,我是不是特别不懂事?”
“哪能啊。”辛姨笑了笑,把她的长发勾至耳后:“刚还答应我不乱想呢,不过你也别怪我多嘴说了你不爱听的。有些事,是真的不能强求的,你现在也不是想这些的时候,这过了这道人生重要的关卡啊,再想这些不迟。到时候辛姨给你做内应,我比那顽固不化的老头子开明多了。”
笑着笑着,辛姨的声音又淡了下去:“行了,别让你小叔等久了,赶紧回去吧。”
闻歌眼神闪烁了一下,重重地点了一下头,弯唇笑了起来,倾身过去抱了抱她:“辛姨最好了。”
辛姨也跟着笑了几声,撵着她出去了,那脸上的笑容才渐渐敛去。她关上门,回头看了眼寂静无声的二楼,摇摇头,叹了口气。
******
晚上的车辆稀少,主街道的热闹繁华散去,就只有零星的路人还在街道上匆匆行走。间或还能在路边看到还未收摊,正三三两两闲坐下来的小摊贩,就着一盏橘黄的小灯围坐在一起。
闻歌看着瞬间掠过的路景,沉默着抓紧了身前的安全带。
几个路口,都好运气的赶上了绿灯,一路畅通无阻。
车停在公寓楼下,温少远今晚终于正眼看了她一眼,说出口的声音却丝毫没有温度:“下车,上去。”
闻歌迟疑了一下,揪着安全带,小声问道:“你可不可以跟我一起回去?我一个人害怕。”
温少远目光如炬,那双眼亮得惊人,这么审视了一会,目光落在她不安地搅着安全带的手,迟疑了一下,还是熄了火,推开车门:“走吧。”
闻歌这才解开安全带,等他关上车门已经迈进公寓楼下的大厅时,这才匆忙追上去。
“物业的说以后电梯会刷卡上楼,安全很多。”他按下电梯键,侧目看了她一眼:“所以以后一个人也不用害怕,睡前门窗关好就行。”
闻歌“嗯”了一声,心神不宁地盯着自己的鞋尖。
温少远盯着她的头顶良久,这才皱着眉移开目光。
到了门口,闻歌看了他一眼,磨磨蹭蹭地摸出钥匙开门。走得匆忙,窗户也没关,夜风阵阵袭来,那窗帘被风吹得呼啦作响,凉意习习。
原本把人送到门口就准备走的温少远突然转身往房里看了眼:“没关窗?”
闻歌边往屋里走,边“嗯”了一声,刚走到玄关要开灯,被折回来的温少远拉住手:“我看看。”
她还没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他已经往前一步,先开了灯,往客厅走去。见那风声只是从阳台上传来的时,关好了落地窗又不太放心地转了一圈,回头见她还站在玄关,慢慢走向她:“我都看过了,等会洗过澡就早点睡,我明天再来看你。”
闻歌对这番话的回应就是反手关上了房门,她堵在门口,看着几步外的温少远,表情冷静又执着:“我不想你走,更不想你去老爷子的书房,他一定会说很多动摇你的话,让你不要再管我这个没良心的。”
语气听上去有几分赌气,可却是闻歌的心里话。
她了解温少远,他的心思细腻,瞻前顾后,总是顾虑太多。不知道是不是商人本性,一件事情都能被看作一个投资,如果投资没有收益,那这笔投资就不会成功。所以,在估算过价值之后,还没开始便早已结束。
但这样的结果并不是闻歌想要的,她想得到他,从所未有的想。
温少远还未察觉她此刻蠢蠢欲动的心思,只皱了下眉头,下意识便决定绕开她去开门。在这个问题上,和她纠缠,会让他好不容易坚定的决心土崩瓦解。
而这个瓦解,现在并不是合适的时机。
他浑身清冷的气息就像是席卷了整片夜色,和她擦身而过的瞬间,让她似乎嗅到了一种格外清新的淡香。
闻歌闭了闭眼,抬手,一把握住了他的手。
他的手温热又干燥,手指贴着他的脉搏,还能感知到指下的跳动。
闻歌缓缓收紧手指,微微用力,牢牢地握住他的整个手腕:“小叔。”
她的声音沙哑,带着几分乞求:“你等等我好不好,我会长大的,只要几年,几年就可以……”
她转身看着他,看着他俊秀的侧脸,那手指微微颤抖着,伸出手去抱住他。指尖触碰到他带着体温的外套时,几乎哽咽:“我可以抱你吗?”
温少远垂在两侧的手瞬间紧握成拳,松了又握紧,握紧又松开,反复几次之后,再看见她小心翼翼地看着自己,靠进他怀里时,那隐忍了许久的冲动终于蠢蠢欲动。
他反扣住她的手腕,轻轻一推,把她整个人按在了门后。那沉闷的撞击声和她吃痛的闷哼声让温少远的眉心一跳,他低下头,看着近在咫尺的闻歌,喉结滚动了几次,终于按耐下冲动,微眯着眼,轻声反问她:“又不长记性了?”
闻歌并没有躲开,背上冰凉的触感让她一个激灵,看着近在眼前的温少远,这才发觉他此刻正在发怒的临界点。
他低下头,重重地吻上来:“想要?那就给你。”
☆、第71章
第七十一章
她的唇上还带着夜晚的凉意,又格外的柔软。被他扣在掌心里的手腕却烫得惊人,那一处脉搏跳动的节奏都在他的指尖下肆意着,一下,一下,清晰又明朗。
温少远突然就舍不得这么对她了。
他睁开眼看着她,头顶那盏冰冷的照明灯,灯光明晃晃的,映衬得她那张失了血色的脸越发苍白。眼睑下方淡淡的阴影,落在他的眼里却是浓墨重彩,在他的心上重重地划了一笔。
他贴着她的唇,心口却疼得像要裂开一般。原本带着毁灭一切的力量,可在触碰到她后,内心里所有的柔软都被激发,怎么都不愿意按照原来的剧本那样对待她。
闻歌的下唇被他吻得发疼,她的眼睫颤了颤,最终还是不敢闭上,就这么看着近在眼前的他,前所未有的悲伤。
明明他吻自己了,却难过得像是心口堵上了一大团一大团的棉花,让她喘不上气来。
她终于闭上眼,嘴唇擦过他柔软的唇角,她张嘴,狠狠地咬在了他的唇上,直到那一口尝到了血腥味,这才松开。
温少远猝不及防被她暗算,“嘶”了一声,退开几步看着她,眼神里凝聚着的情绪凝重地像结了冰,冷峻又尖锐。
“不是还要回去吗?就带着这样的伤口去见他,让太爷爷知道你的选择,知道你做了什么。”闻歌扬起唇角冷笑一声:“小叔你知道吗?我最不想为难的人就是你,可是每次在我刚放下这件事的时候,你却在伤害我。为什么你们都觉得我喜欢你这件事不可以?我喜欢你,到底错在了哪里?”
温少远凝视着她,看着她近乎有些病态的偏执,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头,抬手擦了擦被她咬破的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