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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她满脑子叫喧着“我不信”,可事实上,骤然压下来的真实由不得她去辩驳。

温少远和白薇是真的很合适,白薇符合男人的审美标准,加上白家和温家的关系由来已久,老爷子对白薇的满意。只要温少远不排斥,这件事就是大家喜闻乐见的。

可所有的人里从来不包括她,她想独占,想要彻底拥有他,这样强烈的心思已经在这一年里疯狂滋长,几乎成了执念。

她不能接受任何人站在他的身边,不能接受他有喜欢的人,哪怕只是想象,那样的画面都能逼疯她。

她骤然大变的表情落在白君奕的眼里,让他证实了这么久以来的猜测。眼底涌上来的失望掺杂着几分不愿意相信,灰暗得像是被蒙上了一层沙土,让他再也看不清眼前的人。

哪怕他早就知道闻歌和温少远没有血缘关系,哪怕他从白薇那里知道她如今和温少远隶属于不同的家庭,哪怕他一直知道温少远对于闻歌而言的分量。可温少远在白君奕的定义中只是闻歌的叔叔,是他姐姐喜欢的人。

他喜欢了很久的女孩,她的执拗,她的倔强,她的独立,此刻都成了一把对着他的利刃。她的目光早早地就投向了另一个不在他们世界里的男人,那样的感情让白君奕有些无法接受。有违伦常,畸形得让他觉得恶心。

陆陆续续的已经有越来越多的学生放学,或是推着自行车,或是步行,三三两两地从两个人的身旁经过。偶尔侧目看向他们的眼神都带着几分探究和好奇。

校园广播正播放着《同桌的你》,那低沉醇厚的声线,像是拍向沙滩的海浪,磁性又悦耳。

可此刻,在沉默僵持中的两个人耳里,却格外刺耳。

闻歌压下心底骤然涌起的酸楚,看向白君奕的眼神里多了几分防备和冷漠,那声音微微沙哑,像是含着一把沙砾,让人听着并不舒服:“这些,不关我的事。”

那样的眼神落在白君奕的眼里,顿时成了一根芒刺,扎得他心头剧痛:“你跟他根本就不可能的,你小叔不可能许诺未来给你。即使他妥协,温老爷子也不会同意。”

闻歌并不为所动,她的目光渐渐变冷,凝视了他良久,拉平了声线,毫无波澜地问道:“这就是你这段时间一直在告诉我你姐姐和我小叔近况的原因?”

白君奕没回答,这样的沉默无疑等于是默认了。

闻歌扯起唇角冷笑了一声,忽然牛头不对马嘴地说了一句:“白君奕,你并不了解我。我这个人,并不是谁都能欺负的软包子。我有软肋,也有逆鳞,你今天的这些话,正好让我下定了决心……”

她的话音一顿,再开口时,微冷的声线似凝结了冰凌,带了几分狠意,桀骜又坚定:“不再坐以待毙。”

白君奕以前很喜欢看她的眼睛,她的眼里有很澄澈的天空,清澈的溪流,清透的琥珀,能清晰地倒映出人的影子,清晰地能看清每一个独一无二的细节。像雨后天空上出现的彩虹,像雪山上迎来的第一抹晨曦,像一片净土,能轻易勾勒人心。

可此刻,她眼里翻涌的情绪就像是浪潮,凝聚了风暴,狂风骤雨般,让人险些窒息。

白君奕的呼吸一紧,像是被她用手扼住了咽喉,大脑一片空白,只能呆愣在原地看着她收敛目光,平静地转身离开。

当那些坚强独立执拗倔强针对自己时,白君奕才恍然发现,这样的感觉有多痛彻心扉。

闻歌没有去“老地方”找温少远,她现在心里乱成了一锅粥,哪还有心思再去面对他。白君奕的那些话就像是魔咒,一句一句,反复地在她脑海里回放着。

她跟白君奕还能耍耍狠,可心里有多虚只有她自己明白。那一字一字都正好戳中她的软肋,让她不知所措。

她有多喜欢温少远,此刻就有多彷徨。从有这份心思开始,烙在心底的差距就被她反复丈量,她能做的太少,而差距……太大。

年龄就是第一个无法跨越的鸿沟。

而温少远的拒绝,更是让她心灰意冷。没有什么比他不喜欢自己,更让闻歌觉得沮丧。那是所有勇气的来源,可如今,那些不顾一切的勇敢已经被一点点磨尽,只余一纸墙灰,染了满手灰白。

……

温少远等了很久,直到夕阳西沉,那柔和的光透过车窗装点着方向盘,映衬得车厢内都似亮了一盏暖色的灯时,他的耐心终于告罄。

隐约的不安促使他亲自往教室走了一趟。

班里空荡荡的,只有讲台前立着一个女孩,正捧着书在抄下个星期早自习要念到的英语单词。

温少远来得时候她已经大功告成,拎了书包就要锁门,听到脚步声见到他“咦”了一声,颇有些惊奇地问道:“你是闻歌的小叔吗?”

温少远的目光顿时落在李佳妮的身上,微皱起的眉心一舒:“是,闻歌在不在?”

“闻歌一下课就走啦,说是回家有事……”李佳妮好奇地又看了他几眼:“你们是不是错过啦?”

显然,李佳妮对这个猜测非常肯定,四处看了看,提醒道:“你可以找白君奕问一下,我知道他们两个约了今天一起去买教材。”

温少远下意识地皱起眉头,还未待他发问,李佳妮又自顾自地补充了一句:“我们今天操场执勤的同学还看到他们放学的时候一起走了。”

“一起走了?”温少远目光一凝,微微泛起了冷意。略一寻思,他点头,道过谢,转身便离开了。

白薇接到温少远的电话时刚到家,白君奕这兔崽子说是约了闻歌一起去书店买教材,让她帮忙送一下。她想着,这是难得能和闻歌接触的好机会,便一点犹豫也没有就答应了下来。

结果……

在校门口等了半个多小时,一问他同学,却被告知他早就走了。

白等了那么久,白薇是恨得牙都痒了,就等着回家收拾白君奕。到了家,除了爷爷,便只有保姆,哪有白君奕的身影啊。

正一肚子的闷气,看到来电显示,愣了一下,随即微抿了一下唇,忍不住翘起唇角。她轻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把长发往耳后一勾,确定自己这会已经心平气和了,这才接起:“少远?”

温少远丝毫没有察觉她刻意温柔下来的声音,开门见山地问道:“白君奕在不在?”

“他还没有回来。”白薇虽然疑惑,还是解释道:“他说约了闻歌一起去书店买教材。”

这样的说法和李佳妮的一吻合,温少远的疑虑便消了大半,随之而来的是怒从心起。他微眯起眼睛,盯着前方的道路良久,这才说道:“知道了。”

白薇显然也察觉到了不对,想着大概是闻歌也没回去。体贴地宽慰了一句,刚动了心思想约他吃饭,才说了开头,那端突然就挂断了电话,只余忙音“嘟嘟嘟……”地在耳边响起。

她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第65章

第六十五章

闻歌漫无目的地沿着街道走了一段时间,日头已偏西,天色已渐渐昏沉。遥远的天际有乌云翻滚涌动,夹杂着雷霆之势遮天蔽日而来。

十月开初,虽已退去了夏日的炎热,但余威犹存,闷热的空气像是随时都会膨胀。即使行走在树荫之下,身体依然感觉到热量的流失。

闻歌还没走多远,就已经出了一身的汗,身上薄薄的校服已经紧贴着身体,黏腻的一层。只那被白君奕激起的火气已经随着她行走的每一步逐渐消弭。

外婆在世的时候总说她的心太大,就算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也能转头就忘。也总是担心这样的性子日后迟早要吃亏……闻歌对这样的说法不以为然。

在没有父母陪伴的成长记忆里,她这样的性格才让她的日子过得舒坦些。那些父母不在身边时的日日夜夜里,哪怕只是和外婆挤在古旧的老屋里也觉得格外幸福。

不知道何时,已经走到了离盛远酒店不远的十字路口。

耳边是骤然拥堵嘈杂的各种声音,闻歌站在指示牌下,突然迷茫得不知道是不是要继续前行。

她最近总是有这种奇怪的错觉,总觉得无论哪个地方,熟悉或者是陌生,和现在的自己格格不入。

不知道是不是一个人生活的久了,没有了依赖的感觉,连带着心情都无所依存,像是没有根只靠茎叶扎在泥土里,随时都能被一阵风,或者一阵雨直接卷走。

没有归属。

副经理家里有点事耽搁了,迟了半个多小时这才匆匆赶来换班。

往常这个时间,随安然都在去闻歌家的路上,但自从国庆假期之后,闻歌和温少远打破了冷战的僵局,她便自觉地回自己的小公寓。

想着晚上要好好犒劳一下自己,正要去不远处的超市拎条草鱼回来做酸菜鱼……闻歌这段时间特别喜欢吃酸菜鱼,加上她家附近那几家餐馆的厨艺确实不错,导致随安然也馋了好一段时间。

正要过十字路口去对面的广场,不经意地一瞥,似是看到了闻歌的身影。只这一眼,等她再定神去看时,红绿灯的指示牌下空荡荡地早已没了人影。

她在人群里梭巡了半天,再也没看到和她相似的身影,这才摇摇头,以为自己只是眼花。抬步过街。

而与她背道而驰的另一条街道上,闻歌拖着有些分量的书包,正慢吞吞地走向公交车站。

幸好公寓就在市中心,交通很方便。闻歌等了十多分钟,搭上公交车后,半个小时就到了公寓不远处的站台。

此时,暮色四合。天际最后一缕阳光也被重叠的远山遮掩,天空乌云密布,云层翻涌,比平时的暮色更加阴沉昏暗。

空气又窒闷躁动,一场秋雨,必不可免。

闻歌赶紧小跑着回了家,路上出了一身汗,黏腻不说,连校服都有些脏兮兮的。她就着电梯不怎么清晰的镜面粗糙地擦了擦脸,这才沉沉地呼出一口气。

等会回家先给小叔打个电话……编造个理由才行。

就说跟白君奕一起去买教材?这教材重要到非买不可,所以她爽约了?

刚想到这个她就赶紧否决了,温少远本来就对白君奕没什么好感,加之后来发生的事被请家长差点处罚……不用他提起,闻歌就自觉地在他面前封嘴不提白君奕的名字。

不过,小叔和白薇走得近……也许又待见了呢?

还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来,电梯“叮”地一声到达了。闻歌抬起头……豁然对上了电梯外那个人的视线。

没有丝毫温度,冷峻又沉凉的目光。

闻歌一愣,有些吃惊地看着出现在这的温少远:“小、小叔?”

温少远显然也有些意外,但这样的意外只停留了几秒,很快被眼底闪烁的怒意取代。他依然是站在电梯外面,身高腿长,只是那么站着,就完全阻隔了走廊上的灯光。

“去哪了?”他问。

声线冷沉平静得像是海平线,即使海面上暗潮涌动,依然波澜不惊。

闻歌还没想好怎么回答他,和他那双似乎能洞悉一切的双眸对视,磕磕绊绊地就说起刚才在电梯里想好的借口:“我、我跟小白……去买书了……我……”

话未说完,那电梯门轻微地响了一声,缓缓地就要合上。闻歌下意识地伸手去拦,不料温少远比她更快一步,一手扣住电梯门,一手伸进来,准确地握住她的手腕不容拒绝地把她拉出电梯。

那强硬的力量,以及不同往常的情绪顿时让闻歌的警报长鸣。

“小、小叔?”闻歌“诶”了一声,不受控制地被他拉着往前走。

“我现在不想听你说话。”

语气不再平和,那蕴含着的压抑,让闻歌立刻识趣的闭上嘴,不再惹怒他。

……

屋内没开灯,窗外是肉眼可见的暮色翻涌。

闻歌抬头看着站在她前面几步外,背对着她的温少远,把书包从肩上褪下来放在鞋柜上,又换好鞋,压低声音小心翼翼地问道:“小叔,我出了一身汗,我先去洗澡,洗完澡我……”

温少远转头看了她一眼,那眼神是闻歌从未见过的冷漠。

她的话戛然而止,突然想不起自己要说什么,只是有些发怔地看着他这样的眼神,不知所措。

那幽凉的眼神,似穿透了黑暗,直直地落在了她的心口,烫得她一个哆嗦,凉意顿生。

“小叔……”她有些可怜,也有些委屈地看着他:“我骗你了,我没有和小白一起去买教材。我是一个人走了,我不知道走到了哪里……”

她的手指攥紧衣角,那薄薄的布料几乎要在她手心里捏碎:“你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好不好?”说道最后,声音已然哽咽。

他就在眼前,她却求而不得,就算是喜欢也要悄悄的,不能让他察觉,生怕一个不小心的逾距都会让他又对自己退避三尺。

这样沮丧又灰暗的情绪,即使面对着白君奕那样直白的剖析时都还没有,偏偏他一个眼神就让自己觉得委屈,鼻子一酸,那眼泪不由自主就掉了下来。

闻歌用手臂狠狠地蹭了一下脸,努力地压抑下自己的哭腔,嘴唇微微颤动,连声音都有些发抖:“小叔我好难过,我没有想哭的……”

她坚强了那么久,无论是在徐丽青的面前还是温少远的面前,从来就没有表现出独立生活的困难和孤单。可一个人,无论对生活多游刃有余,光是寂寞便足以压垮一切。

没有人清楚,她一个人留在a市是为了什么。并不是贪图a市的繁华苍盛,也没有留恋徐丽青殷实的家底,只是因为他在这里。哪怕……只是偶尔能见一面,也远比只能想象,只能思念要好得多。

可现在,她再也不这么想了。这样眼睁睁看着他的生活和自己天差地别,再没有如此清晰地感觉到他和自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哪怕仅隔着一步之遥,那一步却是刀山火海一般的鸿沟。

她跨不过去,而他,并不想跨过来。

但,即使这样的委屈,她在难过的事情却不能这么摊开在他的面前。那样隐秘的爱恋,让她再无无力负担。

闻歌站在玄关哭得上气不接而下气,那呜咽的声音就像是一头受伤的小兽,听着让人不由自主地就心生怜惜。何况,是与她有关的温少远。

那火气瞬间被她浇灭,徒留满腔无法发泄的郁闷。

他迟疑了一下,还是转身上前,见她垂着脑袋,一点也不客气地捏住她的下巴抬起。越来越黑的天色里,根本看不清她的模样。但仅凭指尖染上的湿漉和那哭声,也能猜想到这张脸上的狼狈。

温少远抬起袖子给她擦了擦脸,板着脸,冷声命令:“不准哭了。”

那哭声一滞,就在温少远心神渐松时,闻歌的嗓子一扬,哭得更大声了:“你还不让我哭,我还要跟你说……”

闻歌抽噎了一声,不管不顾道:“我就是不喜欢白薇,我讨厌她,现在我也讨厌小白。我讨厌死他们了……”

她拽住他的袖子,扑进他的怀里。

她早已不是那个瘦小得只到他胸口下方的小女孩,这会站直了,脑袋能挨着他的肩膀。这样结实地扑进来,正好投进他的怀里,温暖柔软的身躯紧贴着他的,让温少远蓦然僵直了身体。

“我还讨厌你,你动不动就跟我冷战,不跟我说话,还不让我见着你。我一个人住在这里,没人说话,到哪都是安安静静地没有声音。要不是因为你在这里,我才不要待在这。”不知道是不是这样的发泄让她心里舒服了不少,闻歌紧紧抱着他,脑袋埋在他的怀里,眼泪鼻涕一股脑地全部蹭在了他的胸口上。

“你不让我喜欢你,我偏偏就要喜欢你。你就丢下我不管,让我自生自灭好了,反正我没亲人在世,也无牵无挂的……”

人世孤独,不过是再无可以牵挂的人。

温少远听得眉心猛跳了两下,他扣住她的肩膀,用力收紧:“我什么时候不管你了?”

闻歌已经哭得脑子都懵了,这会全凭条件反射。

以为他是要推开自己,环在他身后的手扣得更紧,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问道:“小叔,你喜不喜欢我?”

温少远抿着唇,脸色有些不太好看:“你忘记你第一次这么说的时候,我问你什么了?”

闻歌哪会不记得,她简直记忆犹新。

那句如今回想起都带着森凉不近人情的“闻歌,你叫我什么?”

她咬着唇,突然推开他,恨声道:“那你是不是也忘记了你曾经说过的那句话?”

温少远看着她骤然发亮的眼神,心底微沉。

闻歌和他对视,把曾经他赋予自己的话一字一句原封不动地还给他:“在法律上,你和我没有任何关系。”

☆、第66章

第六十六章

温少远有些不太记得自己到底有没有说过这句话,但隐约是有些印象。可看着她用那么执拗的眼神看着自己,语气认真又带着几分咬牙切齿,心底涌起的复杂情绪让他自己都有些摸不清楚。

他考虑的事情无疑会比她更多,她只需要知道自己喜不喜欢。但他不行。

温少远早已过了年少轻狂的时期,在社会上历练的这几年更是看透了人性炎凉,世间百态。他和闻歌的差距是显而易见的,困难阻碍就像是连绵的远山,翻过一座又一座。

喜欢又能怎么样?就算能跨越这一座又一座的高山又能怎么样?

最难掌握的人心,即使是他始终立在运筹帷幄这个位置上的人都不敢轻易说自己可以掌控。

傍晚接她放学时不见人影的担心和恐惧,知道她和白君奕“一起去书店买教材”时突然涌上的怒火和不悦,对她表现出来的吃醋表现的暗喜,看见她的委屈时不由自主的心疼,以及舍不得放不下,格外特别的宠溺纵容,无一不证实了他的内心。

喜欢。

又何止只是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