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少远帮她把行李拎回她在二楼的房间后,跟辛姨打了声招呼,这才离开去酒店。
她的房间虽然久未住人,但辛姨是个闲不住的人,心里又挂念她什么时候能回来住几天,偶尔想起来隔三差五地总是会上楼来,这里擦擦,那里拖拖的。
所以,哪怕空闲了这么久,整个房间还是光洁如新,一尘不染。
辛姨一边唠叨着温少远太粗心,竟然没提前告诉她闻歌要回来,一边又“迁怒”闻歌自己也不知道说声:“不然,昨天天气这么好,能晒晒被子去去潮,你盖着也暖和点。”
闻歌无辜极了,她也是刚进a市没多久才知道要住在温家的……
辛姨从衣柜底层拿出折好的棉被和床单给她铺床,闻歌帮忙平整四角,几下就铺好了床。
正要下楼,听一楼的客厅里传来温时迁的声音:“辛姨,是谁来了?”
辛姨应了一声,把枕头归置在床头,这才回应道:“是小歌儿来了,时迁你上来吧。”
楼下一时没了动静,不一会儿,脚步声由远及近。
闻歌迎出去,正看见走到楼梯口的温时迁。裙子有些长,她一手拎着长裙,微低着头,那长发落下来,挡住了她的脸。
听见声音,她在楼梯上站定,抬头看过来。浅浅的,弯唇一笑,那双眼如子夜一般蕴着星辰的力量,流光微转,明亮动人。
她说:“嗨!好久不见。”
嗓音清亮又温和,像溪水流淌,水波荡漾。
那样的神情,那样的声音,实在迷人。
闻歌一时的怔忪,等回过神,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小姑。”
温时迁那双眸子略弯,颇有些高兴。她缓步走上前来,很自然地就挽住她:“什么时候回来的?我都没听大哥讲起。”
应老爷子的要求,在家不能再提起长孙,就连称呼也一并都要改口。温时迁口中的大哥,指的是温少远。
“我刚回来。”她被温时迁挽着回了房间。
辛姨刚收拾好房间,见两个人有话要说,便道:“你们先说着,我给小歌儿热点东西吃。时迁你要不要?”
“要。”她眯眼笑了笑,目送着辛姨离开了,这才转头看向闻歌:“n市离这里也有一段路,累不累?要不要先休息一会?等辛姨热好了吃的,我上来叫你。”
这句话里带了几分亲近,一下子拉近了她在闻歌心里的距离。
在未见过温时迁之前,闻歌对有着这个名字的女孩有一份敬畏和好奇。因为那时候的温时迁是辛姨嘴上常挂着的“温四”,是整个温家几代传下来,唯一的女孩。更是老爷子从小宠爱到大的孙女,这种独一份的喜爱让闻歌为之好奇也为之羡慕。
但在见到温时迁之后,因为她的亲近,让闻歌自然而然地把她划分到了自己的阵营里。这一个多学期的互通邮件,更是让原本因为辈分而无形之间产生的距离都磨灭得干净。
温时迁无疑是一个让所有女孩都羡慕的人,她对于闻歌而言,是像随安然一样的存在。美好,也值得所有最好的。
闻歌摇摇头:“我先整理下,等吃过东西再睡一会。”
她平常都睡到中午才起来,如果不是在车上睡了一会,这会肯定困得在打哈欠了。
“也好。”温时迁四下看了看:“你这边缺什么不方便的话就到我房里拿。”
闻歌应了下来,等她走后,简单地收拾了几件要穿的衣服挂进衣柜里。
傍晚的时候,出去走亲访友的老爷子也回来了。见到闻歌,老爷子的眉毛一抖,随即便开怀地笑了起来:“小闻歌来了啊,家里有得热闹了。”
“太爷爷。”闻歌叫了一声,很自觉地去给他热茶。
每逢老爷子从外面回来,进门第一件事就是要喝口热茶。
辛姨正把老爷子脱下来的外套挂上衣架,闻言,说道:“中午过了饭点刚回来的。”
“少远接来的?”老爷子问了一句,又四下张望了一下:“那几个小的呢?”
“景梵回来就待在房里,时迁回来没多久又出去了。”辛姨回完话,扶着老爷子到客厅坐下:“怎么也不叫老张扶着你进来,这阴天怕是晚上又要下雪了。你这腿脚啊,还灵便?”
老爷子年纪大了,浑身都是毛病。只是身体健朗,精神又好,平常这些小毛病都隐而不发。一旦点燃了引线,就什么问题都接踵而来。对于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而言,综合症是多么可怕的一个存在?所以一换季,一入冬,全家最紧张的便是辛姨了。
“不碍事。”老爷子叹了口气,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语气有些不悦:“时迁是不是跟傅家那小子走得太近了?”
知道些许内情的辛姨,闻言就是一僵,幸好闻歌正端着茶出来,一口一个太爷爷,叫得老爷子心花怒放的,早就转移了注意力,丝毫没察觉出异样来。
辛姨轻叹了口气,想了想,还是说道:“老爷子,时迁出门前跟我说,晚上带傅先生回来见您。”
老爷子正喜笑颜开地从闻歌手里接过茶水,闻言,手一抖,那满满的滚烫的茶水溢出,老爷子下意识地移开要避开闻歌的手。动作太猛,一下子晃出了更多的茶水,烫得他“嘶”了一声,把茶杯重重地搁在桌几上,眉头瞬间紧皱。
那“砰”的一声重音,吓得闻歌一抖,抬眸看了眼脸色已经阴沉下来的老爷子。
他却浑然不在意,接过闻歌递来的纸巾擦了擦手,语气沉闷又低沉:“时迁跟傅家那二小子才认识了多久……不见!”
辛姨皱了皱眉,显然也是为了这件事情烦心,轻叹了口气:“时迁喜欢,她喜欢就好。”
老爷子突然低头看了闻歌一眼。
闻歌意识到接下来的这些话就不该自己听到了,擦了擦桌子,就闷不吭声地先离开了。不想上楼,索性去院子里等小叔回来。
……
a市的冬天傍晚,天色渐暗。
闻歌开门走出来,那凉意瞬间让她打了一个寒噤。她抖抖索索地走到一旁的台阶下,避开风口坐了下来,仰头看着天空。
在n市,她最喜欢躺在叔叔的躺椅上,看夜空。但因为那座城市工厂太多,空气污染严重,很少才有清晰明亮的夜空,就连星辰都熙熙攘攘的,数不出几颗来。
a市的天空便亮堂不少,只是从下午开始,太阳就被层叠厚重的云层遮挡住。今晚自然也没有什么群星璀璨让闻歌能够欣赏。
入了夜,温度开始直降。哪怕没有风吹过来,闻歌也觉得一阵凉意从脚底心蹿起,她不停地跺着脚,这只脚踩完换另一只,自己跟自己玩了起来。
也不知道坐了多久,等天色彻底黑下来,这才看见不远处有一辆车经过转弯的路口,笔直地开了过来。
闻歌还没来得及看清车型和车牌号,那车打着远光灯,灯光远射下,强烈又刺眼。这一瞬的对焦,让闻歌的眼睛被刺得一疼,不由自主地闭上眼,抬手挡在眼前遮住。
老爷子刚回来没多久,所以大铁门也没关。那辆车很顺畅地就开了进来,稳稳地停在闻歌的不远处。
熄了火,温少远的推开车门下车。走近了,这才看清坐在这里的,不是别人,是闻歌。
院子里的灯还没开,整片黑压压的漆黑。她却一个人坐在这里……
温少远抬头看了眼屋里亮着的灯光,心思几变,最终只是几步走近站在她的面前:“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
“小叔。”闻歌听着这熟悉的声音,也顾不得这会眼前还冒着光点。她一手挡着眼睛,一手伸出去。刚碰到温少远身上微带着凉意的大衣时,那只手就被温少远一把握住,握在了他的手心里。
闻歌一愣,一瞬间的僵硬。她张了张嘴,刚要说话,便听他又问道:“在这里坐多久了?手这么凉。”
那声音温软,随之而来的,是他用掌心贴上来的温热。
温少远轻轻捏住她的手,另一只拨开她还挡在眼前的那只手,俯低身子看了看:“照着眼睛了?”
闻歌点点头,勉强睁开眼,又有些不适应地闭上,正要再睁开——他的手贴了上来,正好盖在她的眼前:“先闭会。”
闻歌“哦”了一声,眼睛却不由自主地眨了两下。那细软的睫毛在他掌心刷过,微微的麻,微微的痒。
温少远忍不住笑了一声,又重复问起:“怎么坐在外面?”
“太爷爷和辛姨在说话,我就出来等你了。”她的语气有些不太自然,手上和眼帘上的温热让她的注意力完全无法集中。
她微微热了耳朵,一种颤栗从心底猛然蹿起,整个人都有些无力起来。
天色幽沉,温少远并未看见她的不自然,同时松开了她。
要避开她的,应该是温家的家事了……温景然今年过年从s市回来了,停留了一个星期便离开了,那老爷子忧心的自然不会是他。相反的,因为温景然的回来,老爷子这段时间的心情都好得不行。
那能让老爷子烦心的,只有温时迁了。
他在离开a市去n市之前就有所耳闻了,并不以为意。
“跟我进来吧。”温少远率先往前迈开步子,走了几步,不知道想起什么,回头看了她一眼。见她闷头跟着,不知道怎么的,又高兴了,弯了弯唇角,继续往前走。
☆、第51章
第五十一章
老爷子回了书房,辛姨看见闻歌跟着温少远从门外进来时还有些意外:“我以为你回房间了……”
闻歌不等辛姨把话说完便打断道:“我去等小叔了,辛姨,我的鸡汤小馄饨熟了没有啊?”
温少远低眸看了她一眼,趁辛姨转身去看火候,抬手轻揉了一下她的头发:“贪吃鬼。”
闻歌仰起头咧嘴一笑:“吃乃人生一大乐事。”
话音刚落,辛姨连着几声“好了好了好了”,又扬声问道:“现在盛出来先吃一碗垫垫肚子吧?”
不等闻歌回答,温少远清润低沉的声音比她先一步响起:“辛姨,给我也来一碗,我陪着吃点。”
闻歌的脑子一瞬的卡壳……什么叫……陪着吃点?
她这厢还没反应过来,辛姨在厨房里已经一连声的好,没多久就端了两碗出来。
闻歌一会瞅瞅自己的小碗,一会瞅瞅温少远的那个大碗,怨念得不行……
她那眼神丝毫没有掩饰的意图,温少远看得忍俊不禁,偏偏当做什么都没看见,就是没搭理她。
闻歌鼓着嘴,拿着调羹搅拌了下白嫩嫩,馅大皮薄的馄饨,到底还是饥饿感战胜了不平衡,呼哧呼哧地吃了起来。
金灿灿的鸡汤里,辛姨还撒了点葱花和紫菜,色泽靓丽,在灯光下更是显得晶莹剔透。不止卖相好,那口味也是绝佳,一口咬进去,肉馅的精瘦掐得正好,口感鲜嫩,好吃得让闻歌差点吞掉舌头。
没把持住,连要了两碗。
刚喝完汤,就见温少远早就结束“战斗”,正安静地看着她。那双漆黑的眼睛像是席卷了整片夜色,深邃得浓郁。
一对视。
温少远说道:“吃饱了?那就跟我上来。”
闻歌愣了一下,收拾了碗筷送进厨房里,这才跟着他上楼。刚走到楼梯口,便听他继续吩咐道:“把作业拿上,来我房间。”
来、来真的……?
……
温时迁带着傅衍第一次上门,闻歌就因为被温少远抓去讲题目……生生错过了。
闻歌盯着眼前认识她她却不认识的题目纠结地眉头都打起了结,在草稿纸上演算了一遍又一遍,始终没能得出正确的答案。
她耐心渐失,到最后把草稿纸一扭,直接丢进了温少远书桌旁的垃圾桶里。
温少远正在看一本英文原籍的纸皮书,这才移开目光看向她,弯腰捡起被她丢进来的草稿纸,在指尖下一点点展开,铺平。
只扫了一眼,便发现了问题出在哪里。他从笔筒里抽出一支笔,在她错误的公式里圈划了几笔,合上笔帽后,这才看着她,问道:“文理分班,你的意愿是学文还是学理?”
闻歌发泄完,已经冷静下来了,懊恼地咬了咬笔尖,乖乖地回答:“想学理。”
这个答案在温少远的预料之中却又在意料之外,他挑了挑眉,饶有兴致地接着问道:“原因呢?”
原因?
闻歌看着他那双眼染上了几分灯光的迷离,在眼底越发的不真切的身影,渐渐的,自己也有些恍惚。
为什么?她没有仔细地想过。好像从上高中起,班主任第一次提起文理分班,她下意识便把自己划进了理科里,也一直在往这个方向努力。想学和温少远一样的专业,想努力地跟上小叔的脚步,无论是否出色,起码……能靠得他近一点,再近一点。
半晌,她才闷声回答:“没有原因。”
温少远对她很了解,看她那副明显藏着话的表情,弯弯唇,也不多问:“那你要努力了。”
闻歌眨了一下眼,推开椅子走到他身边,把他压在手心下的草稿纸抽回去,这才恹恹地应道:“我知道了。”
从吃完鸡汤拿了寒假作业进来开始,她就表现出一副坐立不安,心不在焉的样子。这么一个多小时……就没真得静下心来做题目。
温少远叹了口气,想着还有几天时间,便随她去了。
等楼下那顿饭散了,辛姨便上来敲门喊人了。
隔着一扇房间门也能听见她在隔壁的门口叫闻歌,温少远目光还落在书上,很自然地差使闻歌去开门。
结果——
叫了几声都没听到回应。
温少远放下书,侧目看去。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还保持着握笔的姿势,侧脸贴着纸页。长发扎在了脑后,露出光洁白皙的一张脸来,白瓷一般,白皙又莹润。
温少远抬腕看了眼时间,摇摇头,无奈地叹了口气,起身去开门。
拉开门,他探出半个身子转向还在敲闻歌房门的辛姨,压低了声音说道:“辛姨,闻歌在我这里。”
辛姨愣了一下,回过神来,连忙说明来意:“你们俩晚上就吃了碗馄饨,我怕你们饿着,又炒了面,要不要下楼吃点?”
“不用了。”回绝了辛姨,温少远犹豫了几秒,还是问道:“老爷子那顺利吗?”
辛姨这才露出笑脸来:“到底是最疼这唯一的孙女,配合得很。”
温少远点点头,等辛姨下楼了,这才回头看了眼还趴在桌上睡得正香的闻歌,折回来抱她回房间。
她座椅的位置低,他只能倾身托住她的腿弯,另一只手刚扶上她的背脊,她的头一偏,歪向了他。那柔软的嘴唇擦着他的下巴而过,一瞬的温热,却让温少远如被烫了一般,浑身僵硬。
他抿着唇,有些滞缓地低头看了闻歌一眼。她还沉沉地睡着,脑袋微仰起,靠在他的肩膀上,露出白皙的脖子。那下颌的线条流畅又优美,像一道音符,横跨了乐谱。
总能透露她各种情绪的眼睛闭着,长长的眼睫在她的眼睑下方投下淡淡的阴影。挺直秀气的鼻梁下那粉粉的嘴唇微微地嘟起,半张开,十足地诱人。
温少远一瞬间邪念起,也几乎是同时的,猛然惊醒。看着眼前这分外熟悉的五官,懊恼地皱了下眉,兀自镇定了下,这才神色自若地抱起她。
刚走到屋外,就迎面撞上了从书房里走出来的温时迁。她看着两人也是一愣,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眼还开着一条细缝的书房大门,赶紧轻轻地合上,这才走过来。
目光在两个人的脸上巡视了一圈,她狐疑地问道:“闻歌睡着了?”
温少远没和她略带审视的视线对上,微抬了下下巴示意她开下门。
温时迁又看了他一眼,小声嘀咕了句什么,顺手帮着开了门。目送着温少远走进去,想了想,到底还是跟了进去。
看着温少远小心翼翼地把人放在床上,又细致地替她脱掉鞋子,生怕下一步就是脱外套了,赶紧插手:“我来我来……”
温少远正有此意,瞥了她一眼,往后退了一步。
温时迁的手刚挨上闻歌的衣领,余光扫到他还没有离开的意思,偏头,有些奇怪地看着他:“我要给闻歌脱衣服了……大哥你不回避吗?”
温少远丝毫没有尴尬,睨了她一眼,默不作声地转身离开了。只转身的瞬间,抬手摸了一下下巴,深深地皱起眉头。
接下来两天,闻歌连温少远的影子都没见着,就连她空着的题目还都是温时迁一手揽了过来。不过温时迁比温少远利落多了,直接在草稿上写了解题步骤,手指一指,十足“霸道总裁”范地说道:“照抄吧。”
于是,闻歌就这么囧囧地做了小半天的搬运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