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祯听着听着,脑中忽然灵光一闪,难道温老师说喜欢的人是那个何医生?!上次温老师说何医生是他师妹,师兄师妹不是一向都有一腿吗?!
温少卿在治疗室晃了一圈,何哥送走最后一个病人,摘下口罩问:“亲师兄,牙疼吗?”
“不疼。”
“牙不疼老来这里晃什么?”
“最近有没有来过一个病人,叫丛容?”
“有啊,昨天下午拔了智齿,下周来复诊。”
“你收的?已经拔完了?”
“是啊,有什么问题吗?”
温少卿摇摇头,“没什么,我先走了。”
何哥看着温少卿的背影一脸奇怪地嘀咕道:“丛容不是你介绍来的自己学生的表姐吗?怎么好像不知道是我的病人似的?
丛容自从把祸根拔了,喝了几天粥,每次喝粥的时候便会想起温少卿做的鸡蛋羹,再看面前的白粥,总是食不知味。好在肿着的半边脸终于消了肿,但她却依旧赖在钟祯家里不走。
丛容觉得她跟温少卿最多也就算是邻居,她现在住在钟祯这里,他们连邻居也算不上了吧?可她没想到,她跟温少卿“孽缘颇深”,深到让她措手不及。
钟祯租了房子之后便打算请朋友来家里热闹一下,不过太忙了便一直搁浅,好不容易找到一天课少而且温少卿也没手术的日子,便约好了来家里吃饭。
快中午的时候,温少卿和一群学生才到,钟祯笑着开门让他们进来。
有人看着门口的高跟鞋,笑着逗钟祯,“呀,女朋友在?”
“不是,不是!我没女朋友。”钟祯指了指虚掩的卧室门,“我表姐,准备上庭的资料熬了好几天了,今天下了庭回来就在睡觉。小声点,吵醒她,会火山爆发的!”
温少卿对钟祯口中的这个“表姐”已经不新鲜了,笑着应下:“好。”
钟祯笑得开心,“温老师,你们先坐会儿,我去倒水。”说完转身进了厨房,心里想的却是:今天终于能让表姐和老板见上一面了!老板见了表姐以后,肯定不会再喜欢何医生了!
这群学生都是温少卿带的研究生,平时老在一起,彼此熟得不得了,嚷着叫钟祯带他们参观。
这房子是温少卿租给钟祯的,他自然不用参观,便在沙发上坐下,才坐下就听到卧室里低低地叫:“钟祯,给我倒杯水。”
温少卿往卧室看了一眼,迟疑了一下,自觉去厨房倒水,推门进去的时候就看到床上的人挣扎着坐起来,一脸茫然地扯了扯头发,最后又一头栽倒继续睡。
温少卿把水杯递过去,“水。”
丛容再次挣扎着爬起来,眼睛都懒得睁,抬手去摸杯子时还摸到了温少卿的手,只是她丝毫不自知。一杯水喝尽又闭着眼睛去抓他的手拉他在床边坐下,揉了揉他的脑袋,慵懒不堪地开口:“表姐最近太忙了,顾不上你,等忙完这阵了,带你去吃好吃的啊。”
她虽然迷糊着但动作极快,温少卿还没反应过来,她就把杯子塞回到他手里并钻进被子里继续睡了。
钟祯听到声音的时候已经过来了,一群人站在门口看得心惊肉跳。等温少卿看似镇定地端着水杯走出来,钟祯才战战兢兢地走过去,“温老师,对不起,我表姐她不是故意的……”
温少卿神情有些奇怪,心不在焉地应了句:“嗯,没事……”
一群人看着温少卿阴晴不定的脸色,同情地看着钟祯。老板一般说没事那就是事情大发了!
钟祯欲哭无泪,站在温少卿面前还想解释什么。
温少卿却忽然看着他问:“她是你表姐?你一直说要介绍给我的那个表姐?”
钟祯点头,“是啊,你们认识啊?”
温少卿没回答,转身往厨房走。
众人脸上的同情立刻换成了鄙视:钟祯,你真不要脸!竟然用这种方式贿赂教授!
“对了,”温少卿走了两步后回头补充,“以后做介绍的时候记得先说名字。”
“哦。”钟祯有些莫名其妙,“我表姐叫丛容。”
温少卿深深地看他一眼,转身进了厨房。
钟祯下一秒便冲进卧室使劲摇着丛容,急得上蹿下跳,“表姐啊!你没事揉我老板的脑袋干什么?”
丛容被摇醒后,表情烦躁地推开他继续睡,一脸迷糊地敷衍道:“你老板是谁啊?”
温少卿站在厨房里一脸怔忡地用刚才丛容用过的杯子倒了杯水,喝了几口之后才回过神,继而低着头无声地笑起来。
原来钟祯是她的表弟啊。
有了这段插曲,老板嘴角又挂着诡异的微笑,谁都不敢在屋里待了,钟祯一说出去再买点菜,一群人立刻附和着都要去,独独留下了在厨房做菜的温少卿。
丛容被饭菜的香味诱惑醒,从卧室出来看到厨房里有人,以为是钟祯,想也没想便拉开门问:“午饭吃什么啊?”
等看清那人之后便蒙了,她不过是睡了一觉怎么就穿越回了第一次见到温少卿的那一天呢?
同一座房子,同一间厨房,连温少卿挽起衣袖露出的手臂长度都是一样的,她是真的中邪了吗?
温少卿看着她呆呆傻傻的样子只觉得好笑,轻咳一声叫她:“丛容?”
丛容反应过来后捂着脸不愿面对现实,有些无奈地问:“你怎么在这里?”
话才问出口,大门便从外面打开,钟祯和一群学生出现在门口,看到她正在和温少卿说话便兴高采烈地介绍:“表姐,这是我老师,温少卿,当初接你的时候就是借的他的车,你记不记得?”
说完又冲着身后的一群人介绍:“表姐,这些是我同学。她是我表姐,丛容。”
一群男生女生乖乖地齐声道:“表姐好!”
丛容艰难地应了一声,看了看温少卿,又看了看钟祯,又重新看了看温少卿,再次开始出神。
原来不是她敏感,当时那辆车真的是他的。钟祯提了那么多次的“老板”竟然也是他,怪不得钟祯会那么巧租到这个房子。原来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她竟然就那么忽略了……
她现在想的不止这些,还有……她刚从床上爬起来,头发没梳、脸没洗、妆没画,连衣服都是皱巴巴的。刚才她睡觉的时候,钟祯说什么来着?她揉了谁的脑袋?那她拉的又是谁的手?
天呢!这日子没法过了!
心里纵然有滔天巨浪,丛容的脸上也不露分毫,经验告诉她,输了什么都不能输了气势。她极快地扯出一抹笑和温少卿打招呼:“温教授好。”然后转头冲一群小朋友摆了摆手,“钟祯的小伙伴们好。”
丛容身上还穿着上庭时的白衣黑裤,简洁大方的款式,衬得她的身材更加高挑,即便是穿着拖鞋,眉眼带笑也有一股迫人的气势。
一群学生叽叽喳喳地说着进了门。
“钟祯,你表姐看上去好酷啊!”
“恰好是我喜欢的御姐型!”
“是律师吗?以后我被患者家属打了,是不是可以拿到几百万的赔偿?”
钟祯很认真地想了一下,“我表姐主攻刑辩的,什么杀人越货啊、抢劫绑架啊、盗窃贩毒啊、贪污受贿啊之类的,如果你把患者治死或者治残了,应该用得上!”
“好酷啊!”
“当然其他的也会接一点啦,”钟祯一脸骄傲地扬着下巴,“总之,表姐在手,天下我有!”
那边一群小朋友讨论得热闹,这边温少卿的脸上再也看不出异常,他很自然地拿出手机来,“加个微信吧。”
丛容眉头皱成一团,“加微信干什么?”
温少卿睁着眼睛胡说八道:“和学生家长保持沟通,随时交流学生的心理动态,以便他能更好地学习。”
丛容对这个拙劣的借口表示嫌弃和鄙视,“钟祯他上的是小学吗?他那么大了可以对自己负责了。”
温少卿示意丛容去看客厅里那个蹦跶来蹦跶去的表情包,“你确定?”
丛容深吸一口气,上次那张名片被她趁乱抢回来,这次怕是怎么都躲不过了。
终究还是互加了微信,标志着丛容和温少卿恢复邦交,意义深远。
饭后,一群活力四射的学生围在客厅里热热闹闹地玩杀人游戏,两个“老年人”一个在厨房洗碗,一个站在厨房门口看另一个洗碗,这情景何其熟悉,让丛容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丛容看着那双漂亮的手在流水中晃来晃去,视线从手移到侧脸。
岁月对这个男人一定是真爱,除了眉宇间沉淀下来的沉稳温和愈加明显,眼前的这张脸和几年前初见时简直一模一样,线条清晰漂亮,五官深邃立体,没有半点岁月的痕迹,依旧是帅得令人发指,真可谓是君子端方,温润如玉。
温少卿任由她看,收拾妥当之后,才抬头看向她,看似心情很不错地勾着唇角问:“工作太忙,所以睡在律所?”
丛容看着这张脸,谦和有礼的外表下藏着咄咄逼人的气势。她无言以对,就像当年他站在同样的位置对她说,丛容,我们见过。
第八章 道之所存,虽千万人吾往矣
接下来的时间里丛容都不在状态,等把人送走了,她便急不可待地审问钟祯:“我记得当时你不是一直想考一位年纪挺大的教授的研究生吗,为什么忽然做了温少卿的学生?”
她当初还特意查过那位老教授的资料,就是因为这样她才那么确定钟祯口中的“老板”会是个老爷子,也根本没往温少卿身上想。
钟祯忽然收起嬉皮笑脸,一本正经地开口:“那个时候我还是本科生,本来和温老师不怎么熟。这几年医患关系很紧张,有的时候会有病人家属、医闹啊来闹事,那一天好多老师都排了手术,只有我和几个同学在,当时第一次遇上这种事情,其实心里怕得不得了。当时温老师刚从手术室出来,做了十几个小时的手术,手术衣都没来得及换,匆匆忙忙地就赶过来,手术衣上还带着大片的血迹。他站在我们身前,和我说了一句话。他说,小朋友,站我后面。那天他真的把我们都护在身前。后来他评上最年轻的教授时,来学校做过讲座。我去得晚,到的时候快要结束了,他跟我们讲什么是大医精诚,还说,学医者,先学做人,后学医人。不管大环境怎么样,要对得起病人,对得起自己,不要让病人对不起自己。医生这个职业总要有人去做,我祖父说,道之所存,虽千万人吾往矣。”
钟祯年轻的脸上一派钦佩,轻声重复了一遍:“道之所存,虽千万人吾往矣。表姐,在那之前我从来不觉得学医对我有那么大的触动,那一刻我忽然从他身上看到了光,想像他一样做个好医生,所以那年我就报了他的研究生。”
丛容静静听着,忽然想起她从国外回来参加工作的时候,她父亲站在书房里告诉她:“法者,所以兴功惧暴也。律者,天下之大信。大多数律师是在做案件,而好律师是在做人。从普通律师到好律师就是做人的过程。挥法律之利剑,持正义之天平,律师并不代表正义,律师也是血肉之躯,不希望你为了正义受到伤害,可如果你有能力的时候,还是能够往正义的方向站一站。”
“道之所存,虽千万人吾往矣”,这话对律师来说,也是成立的吧?
丛容半天没说话,在阳台上看着那辆车渐渐在视线里消失,才开口问:“后来呢,那天……打起来了吗?”
丛容觉得钟祯打小便和自己厮混在一起,她以打压蹂躏的方式提携他,看着他长大,可一个男孩子从小到大没有打过架,她总觉得有些遗憾。
“没有。”钟祯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被温老师的三寸毒舌逼退了,不战而屈人之兵。”
丛容笑了起来,“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温少卿很好,你跟他好好学。”
“我也觉得我老板很好!”钟祯看到丛容终于露出笑容才敢问,“表姐,你跟我老板之前是认识的吗?”
丛容立刻进入工作状态,大脑高速运转了几秒钟,试探着问出关键问题:“你老板搬家了,你知道吗?”
钟祯点头,“知道啊,之前他一直住在这里,就睡在你每天睡的那张床上,搬走后才租给我的。”
丛容听到这里抑制住抓狂的心,面上依旧冷静自持,“他现在和我做邻居,住在我对门。”
钟祯一听眼睛都亮了,兴奋得手舞足蹈,“这么巧?!这么大的缘分,表姐,你要好好把握啊!”说完没等丛容回答又一脸挫败,“哎呀,不行!我老板说他有喜欢的人了。”
丛容眼角一跳,“他……有喜欢的人了?”
钟祯重重地点头,“是啊,他亲口说的。”
丛容只觉得心里忽然空了一块,倒也算不上伤心,只觉得空落落的,随即又了然,温少卿会有喜欢的人,也很正常。
钟祯却在纠结,“他到底喜欢谁呢?不会是我们医院的医生吧?何医生是那群小护士的,不可能是何医生,难道是秦医生?”
丛容听他自言自语半天,忍不住问:“秦医生是谁啊?”
钟祯轻咳一声,沉着声音开始郑重地介绍:“温老师的刀法在我们医院绝对是数得上的,柳叶刀排行榜上的‘一卿二楚(褚)’里‘卿’就是温少卿,温老师有个外号叫美人刀,刀法精湛优雅到无可附加,切口缝合娴熟漂亮到不可复制,每次看他做手术都是一种享受啊。”
钟祯每次说起温少卿都是一脸钦佩敬仰,丛容忍不住打断他:“那二楚呢?”
“肿瘤外科的秦楚和脑外的褚秋明啊,秦医生还是个美女呢!”
“哦。”丛容忽然没了好奇心,转身准备回去继续补觉,可走到卧室又想起钟祯刚才那句“就睡在你每天睡的那张床上”,心里实在是别扭,怎么都躺不下去。盯着那张床半天,丛容叹口气转身开始收拾行李,钟祯听到动静跑进来问:“表姐,你要走了?”
丛容边收拾边回答:“嗯,我一会儿还要去趟律所,从今天开始我就回家住了,你可以搬回卧室睡了。”
钟祯一头雾水,“怎么温老师来了一趟,你就不住了?你们还是邻居,难道你之前是在躲他?”
丛容点头,顺着他说:“是啊,就是在躲他,我暗恋他结果被发现了,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很尴尬,所以躲到你这里来了,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丛容大大方方地承认反倒让钟祯觉得不可信,“哈哈哈,怎么可能,表姐你怎么会暗恋别人?再说了,你们才认识多久啊?”
丛容手下动作一滞,心里默默重复,认识多久?反正比你们认识的时间久。
丛容拎着行李箱要走了,钟祯站在门口扯着她的箱子不撒手,丛容手指搭在鞋柜上看着他,“有话快说。”
钟祯一脸依依不舍,“表姐,我舍不得你。”
丛容满是嫌弃,一副看穿了他的样子冷哼道:“说实话!”
钟祯立刻收起脸上的舍不得,可怜兮兮地问:“表姐,空调还给我买吗?”
丛容无语地翻了个白眼,“买!”
“那说好的一半房租呢?”
“也会出!”
钟祯立刻喜笑颜开地帮她开门,“那你快走吧。”
丛容转头鄙视了他一下,拖着箱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丛容到了律所,正巧在办公室门口碰到合伙人谭司泽。谭司泽是她师兄,她出国的这几年没和他断过联系。她回国的时候,正好现在的律所其中一个合伙人要离开,谭司泽问她有没有兴趣,她便顺势加入了。
谭司泽盯着她的箱子摸着下巴,“要出差?不对啊,最近也没接需要你出差的客户啊?”
丛容换了只手,“没有,找我什么事啊?”
谭司泽立刻正色,“正事,这次是个大客户!”
说完把资料递给丛容,丛容接过来扫了几眼,扔回谭司泽怀里,“不接。”
“别啊,”谭司泽举着资料递到丛容面前,“你好好看看,对方给的价格很可观!”
丛容推开办公室的门,接了杯水喝了一口,“我不接医疗纠纷的案子,你又不是不知道,舍不得的话就自己出马吧!”
谭司泽一脸可惜,“我倒是想,不过对方点名要你来。”
丛容坐到办公桌前,打开电脑,“既然这样那就推了吧。”
谭司泽又瞄了一眼文件上的数字,心下一痛,却也不再多说,只是坐到丛容对面,一脸探究地看了她半天,“丛律师,说,为什么你从来不接医疗案件?”
丛容不走心地给出答案,“因为医疗案件多半会有人命,我害怕。”
“哈,你作为一个主攻刑讼的律师,什么场面没见过?!”
“因为医疗案件需要去医院,我讨厌消毒水的味道。”
“那你就不讨厌停尸房的味道吗?再换一个。”
“因为我表弟是医生,医生的圈子就那么大,我怕以后和他认识的人对质公堂,他尴尬。”
“勉强过关吧。”谭司泽似信非信地看着她,“不过这么大的一块肥肉被你推了,你要多接几个案子补偿我!”
丛容白他一眼,“师兄,我前几天在法院碰上赵老头,你知道他说你什么吗?”
谭司泽来了兴致,“说我什么?”
丛容一副调侃的语气回答:“他说,丛容啊,你那个合伙人,是不是打算转行去做会计师,精打细算的样子我看很有潜力嘛。我当时特别郑重地帮你正了名,我说,赵老啊,谭司泽不是打算转行做会计师,他本来就是会计师出身啊,半路出家才做的律师。”
谭司泽被丛容冷嘲热讽了一番,黑着脸站起来就走,走到门口又停住,恶狠狠地开口:“我就是打算去做会计师!现在就去报名考注会!”
丛容做了个请的姿势,气得谭司泽暴走。
第九章 原形毕露
“师兄!”丛容忽然叫住谭司泽,“我过两年打算转非诉,知道你最近接了个上市公司的活儿,带我一下。”
“为什么啊?做刑辩的女律师很受人敬畏的,你没看到每次你上庭,连审判长都高看你一眼。”
丛容扫视他一眼,“你是因为刑事案件的律师费高才介意的吧?其实刑事业务也有很多非诉业务啊,比如去年那个企业刑事法律风险防范项目,你还不是赚得盆满钵满?”
谭司泽一头扎进陷阱里,“你也是高级合伙人之一,好吗?我赚钱也是你赚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