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室安安静静,秋风从窗户外溜进来,卷起窗帘悠悠晃摇。

温以宁蜷在床上,双手抱紧了膝盖,头埋在其中大口呼吸。最后受不了了,她摸出手机,颤着手指按了唐其琛的号码。一声又一声的长嘟音,像是宿命敲打雨夜的回声。在她胸腔肺腑恣意闯荡,磕着她的肉、血、骨骼都在闷闷发疼。

这么晚了,温以宁其实不抱希望,但就在她要挂的前一秒。

电话通了。

唐其琛的声音低低哑哑的传来,“念念。”

温以宁一手捂住嘴,屏住呼吸,只有眼角的余光格外亮,格外热。

唐其琛问她怎么了?

温以宁用比他还沙哑的声音说“没事,老板,我想你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

唐其琛再开口,直接戳穿她心事“是不是做梦了?”

温以宁的眼睛更烫了,哽咽的嗯了声,“梦里没有你。”

安静数秒,唐其琛的声音像是嘴唇碰着手机发出来的,深沉入耳的哄着人,他说“梦里没有我,但以后的每一天,你都有我……念儿,不哭。”

☆、明月最相思(1)

明月最相思(1)

第二天, 江连雪都起来了,温以宁竟然还没起床。

她连门都没敲, 推开门就嚷“你也学会睡懒觉了啊, 十一点了,你起不起啊,中午我可是要去别人家吃饭的, 我不管你了啊。”

温以宁盖着被子,整个头都蒙在里面,一动不动。

“你听没听见我的话, 说你呢!”江连雪逐渐不耐烦,走过来就要掀被子。但近了就发现不对劲,温以宁的半张脸露在外面,眼皮上方都有点肿和红。

江连雪手背一探,惊了跳,“温以宁你是烧傻了吗,这么高的温度不知道叫我啊!烫的都能煮鸡蛋了!”

温以宁幽幽睁开眼, 视线昏花,她气若游丝的说“叫了, 你睡的跟猪一样。”

江连雪没好气道“不知道多叫两遍吗?你能不能动, 你这得退烧啊,不然真成脑膜炎了。”

温以宁闭眼昏昏入睡, 人的意识也不太清楚了。

等再醒来, 就是医院急诊了,手上扎着吊瓶, 手指上还夹着监测心率的。

“醒了啊?”李小亮走过来,松了一口气,“我去叫医生。”

医生给她量了个体温,烧退下来了,又给加了两瓶药,嘱咐家属多注意。李小亮听得认真,又问了检查结果,得知没事才真放了心。他挨着床边坐下,告诉她“你烧得好厉害,叫都叫不应,江姨都吓坏了。”

温以宁很虚弱,“谢谢你啊,小亮老师。”

“谢什么,不用。”李小亮说“我让江姨回去给你炖点粥,你这几天吃清淡一点。”

温以宁嗯了声,又说了句“谢谢啊。”

江连雪不知道,但李小亮是清楚昨晚发生的事,那个娃娃太瘆人,就是往温以宁的心口戳,她这烧多半是吓出来的。当年她妹妹从六层高的废旧水塔上跳下来,就死在了温以宁两米远的地方。温以宁始终走不出来,还接受了数次心理治疗,后来离开了h市,去了上海,换个环境才终于能够正常生活了。

这些年工作忙,噩梦很少再做。但她的睡眠质量从那时起就变得非常差,半夜惊醒,心脏都要跳到了嗓子眼儿。人就跟从水里捞出来一样,睡衣都被冷汗浸透。

李小亮看了她好几眼,欲言又止的犹豫后,还是决定跟她谈谈。

他说“网上的那些事,我也看到了。”

温以宁的眸色因为病态而显得格外淡,她愣了一下,印象里,李小亮不怎么刷娱乐新闻和微博的。但她也觉得没什么,陈飒那边的公关再快,也比不过网络传播的速度。

温以宁坦然道“上面说的一半真一半假。”

李小亮眼神落寞又有些许不甘,笑容里也有几分不死心,“你和他在一起了是真的。”

温以宁承认“嗯,在一起了。”

李小亮也很平静,低了低头,嘴角扯了扯,终于扯出一个言不由衷的微笑,“好快啊,上回我跟他掰手腕的时候,他还没追上你。”

温以宁看得出来,小亮老师在强颜欢笑,高大帅气的男人,气质阳光,现在看还跟大学生一样。浓眉目秀,不懂情绪的掩藏,失落和遗憾都写在了脸上。

她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你别这样看我,搞得我失恋一样。”李小亮稳住了心情,深吸一口气,这个结果他其实早已预料,有了这么久的心理陈设,其实也不算太难过。他说“你觉得开心就行,一个女孩儿在外面不容易,是该有个人好好照顾你。”

照顾这个词一出口,他和温以宁都陷入了沉默。

眼下这个情景,显然是没有被照顾好。

李小亮恍悟,看着她,迟疑的皱了皱眉,随即肯定“昨晚那个快递,是脑残粉寄的。”

温以宁眼睫动了动,“也许。”

“粉丝曝光了你的信息,那也不难知道你老家的地址。这群脑残想干吗呢!懂不懂这是犯法的!还有那个明星,靠,亏我以前还买票去电影院看过她的电影,真够不要脸的,手滑点赞,滑她妈呢!”

李小亮爷们儿性子很刚,又护温以宁的短,一腔怒火早就烧着了。

温以宁露出浅浅的笑,自己倒是分外平静。

李小亮看到这个笑,含着几分无奈和温和,病容苍白,被折腾的流失了大半元气。他忽然就心酸了,执拗而又沉闷的说“宁儿,他对你不好。”

温以宁说“他对我很好。”

“他要真对你好,就不会让你受这么多折腾,就不会把你带进风暴里。这是他的生活,不是你该承受的。宁儿,你说你开心,但以后,这种开心会越来越少,你觉得值吗?”李小亮一席话压在心里,开了个头,就跟洪水溃堤一样收不住了。

“今天你跟任何别的男人在一块,我也一定会祝福你。但这个人,我不看好,我也不喜欢。他是有钱,可有钱人臭毛病多,靠不住。”

温以宁笑了下,“小亮老师训起学生来,好凶的啊。”

李小亮无奈的看她一眼,真诚道“以宁,我希望你幸福。”

温以宁从容的点了点头,“小亮老师,我会加油的。”

与她对视许久,李小亮移开目光,声音绷的紧了些,他的视线有一刹的游离,很快又恢复如常,“这几天你如果还有快递,自己别去拿了,信息发给我,我去帮你拿。”

温以宁又想起昨晚那个血淋淋的娃娃,心里顿感不适,嗯了声,“谢谢。”

——

唐其琛上午在老陈那吊水,开了三天的药,老陈怕他不来,拉下脸威胁他,直接给他家里打电话。家里的女眷总是对他分外上心,一旦知道他生病,那肯定没有安生日子过。他母亲景安阳那性格,操持家事多年,是个能拿主意的。她能让保姆熬好药,带着家庭医生浩浩荡荡的送去亚汇总裁办公室,还非要亲自看着他喝下。

唐其琛有点怵家里的规矩,没别的,就是嫌唠叨麻烦。

他答应老陈,这三天一定按时来打针。

回到集团,柯礼敲门进来,手里拿着一叠待签字的文件,一本一本摊开在他桌子上,“工程部与明耀科创技术小组共同确定下来的方案。这是这个月的薪酬分配细则。还有几笔尾款的支出和往来询证函。最后这个是人事部下个月的人员调动情况。”

柯礼一项一项简洁汇报,他已经过了一遍,把其中重要的节点和内容给唐其琛指了出来。几项常规工作唐其琛直接签字,与明耀科创合作的项目方案,他看的稍仔细,“林总工是怎么说的?”

“林工参与其中具体的设计,主要负责信息传导那一块,他说明耀科创很专业,很多实验数据的分析都极为精准。”柯礼实事求是道“唐耀还是很重视的,这个方案他也亲力亲为。”

唐其琛自然明白。他虽不太喜欢唐耀绵里藏针的阴险个性,但从能力和业务上没得挑。唐耀在美国华尔街白手起家,那样的环境和氛围,能把明耀科创做成今时今日的规模,他的能力毋庸置疑。

“还有,陈飒来探您的口风,以宁那边需不需要做安排?”柯礼把他签好的文件又盖上,齐齐整整的放在桌面。

唐其琛说“你告诉她,让以宁多休息几天,暂时不要安排工作。”

柯礼了然“您是让她休长假?”

唐其琛倒没直接回答,而是说“近期不太平。”

柯礼听明白了,唐其琛这是刻意让温以宁离开这个地方。不难联想,网上那么一闹,他家里怕也是知道了。上周唐其琛提前从澳洲回国,本以为他是回了唐家,没想到景安阳竟联系不上他,电话都打到了自己这里。柯礼当时就隐约觉得不太对劲,景夫人永远体面周到,唐家的规矩也是有板有眼,唐其琛虽年少出国,但唐家的祖籍是香港,家风一向秉持传统,他自小接受熏陶培育,对父母长辈举止有礼,极少有过不接景安阳电话的时候。

到他办公室来的时候,柯礼就注意到,唐其琛的左手手背贴着棉片,那是他从老陈那吊完水忘记揭下的。察觉到他目光,唐其琛垂下视线,然后随手把棉片撕下,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说“晚上的宴请安排在哪里?”

“上海饭店。”柯礼说“您的西服领带我让老余去店里拿,下午的会议三点召开,您中午可以多休息一会儿。”

唐其琛晚上要参加一个圈内的交流会,这种小型商圈的聚会,多是利益相关的公司企业。这种活动免不得,柯礼陪同他赴宴。唐其琛在车上状态怏怏,但一下车,就容光焕发,精气神十足。他与人谈笑风生,推杯换盏,看不出一丝疲倦之态。

华灯璀璨下,满城衣冠尽风流。

如非必要,唐其琛向来滴酒不沾,柯礼替他举杯,一直跟在他身后。

“唐总,安董。”柯礼忽然小声提醒,“您右前方。”

唐其琛看过去,安明阳在他几米远的地方,与人相谈甚欢。

“酒杯给我。”唐其琛拿过柯礼手里的红酒,从从容容的走向前,“安伯父,好久不见。”

安明阳笑意和善,“其琛啊,是有好久未见了。”

唐其琛跟他碰了碰杯,主动喝完这杯酒,说“那天听西平说起,您新得了一副高尔夫球杆,改日陪您去打两杆? ”

安明阳朗声笑,“我一个老家伙就不用浪费你们年轻人的时间喽。”

就连柯礼都听出了话里有话。

唐其琛面色不改,恭敬道“安伯父言重了。”

“其琛啊,安安呢,有时候是刁蛮任性了一些,但我这个小女儿啊,对你那是没有二心的。你的为人,安伯伯是知道的,我一直很看好你,我也不止一次跟你爷爷提过,关系再进一步就更好了。”安明阳有着领导的气派,又不失商人的气魄,一席话说的分寸恰好,严与厉都在每个短句的尾字里,他把话要绕回安蓝身上,“我们安安有缺点,但优点也是很多的嘛,啊,是其琛。”

言下之意,也不是非你不可了。

唐其琛自然顺着话恭维,把老人家心里的那些疙瘩褶皱都给安抚平顺。

安明阳是国内实体产业的标杆人物,这个人非常硬气,有个性,也有匪气,身家百亿,受不得半点亏。他扬长而去,唐其琛转过身,脸色就暗了暗,柯礼没敢跟他搭腔,只让侍者给他倒了一杯热白水。

散宴后,唐老爷子的电话又打了过来,让唐其琛晚上回家。

唐其琛和柯礼一起回的宅子,秋夜起露水,园子里的芭蕉叶都裹了一层薄薄的水汽。

唐老爷子在书房,唤他上去。

一般这种时候,柯礼都是避讳的。但今晚老爷子神色凝重的看他一眼,声音洪亮“柯礼,你也来。”

景安阳迅速低声提醒唐其琛“爷爷今儿有气,说什么你都别顶嘴,听见没有!”

唐其琛目光探究。

“他白天和你安伯父碰过面,估计没少听受气话,那个安明阳就跟土匪一样,咄咄逼人的。”景安阳话里有不满,难免抱怨。虽说有理不在声高,但她觉得,在安蓝这件事上,唐其琛做的太绝了。

“你爷爷也是受不了气的,火肯定得往你身上发。该你的。”景安阳愤愤郁闷,又心疼又生气。

果不其然,唐书嵘在书房发了一通好大的脾气,连柯礼都挨了骂。他说柯礼身为亚汇ceo的第一行政秘书,不尽职,不尽责,没有很好的劝谏上级,实在失职。

柯礼垂着头,脸色严峻,一概接受。

唐其琛那儿就更不用说了,唐书嵘对他自幼就严加管教,发起火来更不分轻重,就连楼下都能听见唐书嵘的大骂。最后,他对唐其琛说“你身为长子长孙,身为集团的执行董事,做事不能这么任性,你太让我失望了。”

这话重了,连柯礼都听的于心不忍。好几次要为唐其琛辩解,都被唐其琛一记眼神给劝退。

老爷子让他们出去,从书房下楼,一直焦急守在大厅的景安阳又难掩焦虑,“爷爷也是为你好,为集团的发展好。我们也不是不开明的家长,但其琛,你自己也要有分寸,也要顾大局。不小了,三十六了,你跟那些轻浮的小年轻可不许一样。”

景安阳看儿子脸色已然不对,还是很识时务的停止念叨,把所有的不满和怨憎都转移到了温以宁身上,她冷声“如果是好人家教出来的女孩子,一定是识大体的。”

唐其琛沉默了一晚上,终于抬眸,锐利的目光凝聚成两把锋利的刃,隔空都能伤人一般。他声音冷冽,像是极寒之地的夜,“什么是好人家的女孩儿?会恶语中伤无辜之人的女孩儿?会挑拨离间,不明是非的女孩儿?这就是您所谓的好女孩儿?”

他未明说,但景安阳一听就知道是安蓝。拿她的话来堵她的嘴,唐其琛真是不留一点情面余地。景安阳吃了这个憋,偏偏又反驳不得。

唐其琛郑重道“以宁特别好。”

说完,他就带着柯礼走人了。

景安阳愣在原地,转过身看着空荡荡的门口,秋风宛如薄浪,从外涌入屋内,吹的她心头发凉,像是坠入了冰窟里。

上车后,唐其琛憋了一晚上的气这才急急喘了过来。他皱着眉,呼吸啰音很重,西装外套里是件深色衬衫,能看见他胸口起伏的弧度和频率很大。稳了稳,唐其琛才平静下来,他哑声对柯礼说“连累你了。”

柯礼忙道“唐总,我没关系,但您得注意身体,夫人和老爷子是不了解情况,您们两家交好,于情于理,肯定是偏袒的。他们没有见过以宁,自然有偏见。您别太急心,慢慢来。”

唐其琛周身的气压太低,肃着一张脸,不辨情绪。

柯礼不敢再说,觉得说多了也无力。

几分钟后,唐其琛鼻间一声沉重叹息,“开车。”

回到他自己的公寓,下车前,柯礼不放心的说“老陈打您电话没有接,他打给了我。唐总,您胃病又犯了?”

唐其琛神色平淡,“你跟他说,我记得吊水。”

老陈确实也是为了这桩提醒。柯礼看他实在疲倦,多的也不再说,“好,您早点休息。”

次日,唐其琛醒的早,他睡觉的时候门窗都是关紧的。窗帘遮光,房间里黑压压,他揉了揉眼睛,依稀听到有动静。唐其琛拉开卧室门一看,却陡然愣住。

沙发上搭了一件米色的风衣外套,一只小挎包横在垫子上,餐桌已经摆了热乎乎的小米粥,厨房里,一道纤细的背影正在忙碌。温以宁扎了把马尾,心情颇好的哼着曲儿,正在煎鸡蛋。

十月金秋的晨雾里,仿佛盛满了清风。

唐其琛倚在门口,痴痴的望着厨房,好像那是贺岁影片的播放窗口,而窗口里,是片中最温情慈悲的一幕剧情。

身心清净,这世上,仿佛原本就不该有什么万丈深渊和俗尘烦扰。

唐其琛心头一热,竟然不忍打扰。

“呀,你起来啦。”温以宁转过头看见人,立刻绽开笑颜,“老板早上好!”

唐其琛动容,始料未及,“你怎么回来了?”

温以宁说“我昨晚就到了上海。”

“为什么不告诉我?”唐其琛皱眉,刚醒的样子慵慵懒懒,他走过去,顺着她的腰肢搂上去,低头蹭了蹭她的脖颈,“我好来接你。”

“我坐最晚的高铁,到上海都快十点啦。”温以宁熟练的搅鸡蛋,筷子捧着碗清脆悦耳,“我早点过来给你做早餐。”

唐其琛瞅了瞅碗里,把鼻子埋在她颈间更深,闹情绪一般的议了句“好腥。”

“不会,我给你加一点白胡椒。”温以宁用脑袋碰了碰他的脸,“快去洗脸,趁热吃。”

唐其琛洗漱完从内卧走出来,温以宁摆好了一切,正靠着桌沿对着手机讲语音。“你注意看合同啊,房本也收好,搬家公司的电话就在墙上,有事儿提前联系,好,我知道了,我会回来的。”

唐其琛坐下,等她讲完才问“家里忙么?”

“我妈看了日子搬家,有点忙。我的几张工作证明放在租的房子里,那边登记要用,我回来拿,顺便看看你。”温以宁歪着头,眼里亮如星星,“有没有很感动?”

唐其琛笑,“不想上班儿了,只想在家吃念念做的饭。”

温以宁满心欢喜,“那你退休呗,我养你啊。”

唐其琛笑意更深,感叹道“想不到我这个岁数了还能享受小白脸的待遇啊。”

温以宁乐不可支,夹了块鸡蛋越过桌面,喂进了唐其琛的嘴里,“吃,唐长老!”

唐其琛上午带她去了一趟老陈那儿,老陈给他配了养胃的药,他是顺便去拿的。温以宁还记得陈医生,只不过这次见面,身份不一样了。温以宁还有些局促,迎接老陈善意的目光时,脸红羞怯。

她去护士那拿药。

老陈扶了扶眼睛,冲唐其琛挑了挑眉,“对你挺用心的。”

唐其琛很受用,眉间和煦,“对我很好。”

“定下来了?”

“嗯。”

“恭喜,不容易。”老陈说”那我是不是可以交代家属,督促你好好养胃呢?”

唐其琛眼神平静,“不用。”

老陈是个严谨的人,医生都爱把问题往严重里说。唐其琛已经大她那么多岁,再被老陈诋毁一下健康状况,唐其琛心想,他要有女儿,也不愿意将闺女嫁给这样的男人。

这个念头一冒出,唐其琛自己都觉得好笑,他竟也有了这样的多愁善感。

温以宁把药拿了回来,满满一大袋,她面露忧色,看着老陈。老陈猜中她想法,笑着说“别吓着,看着多,其实都是营养保健,一个疗程的剂量,每天就吃一次。你来,我跟你说一遍。”

温以宁听的很认真,有几处不明白的,还跟老陈再三确认。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的心,从细节处就能感受到。老陈医者仁心,看过太多生死经历,对世上亲情与爱情有着自己独特的感悟。

从诊所出来,坐电梯走出大楼,温以宁突然扯了扯唐其琛的衣袖。

“嗯?”他侧过头。

温以宁略为紧张的看了看四周,攀着他的手臂,微微仰起头“趁现在没有人,我要亲你。”

唐其琛挑了一边眼梢,似笑非笑的望着她。

他的眼神深邃迷人,却不做任何表示,也不配合。站得依旧笔直,不肯把脸凑过来。

温以宁急了,掐了掐他的手,然后踮脚嘴唇微撅,“老板,老板老板~~”

唐其琛忍着笑,刚要遂她的愿,大厅里渐渐走来了好多人,有说有笑的。温以宁立刻怂了,踮起的脚又放了下来,仰着的头也低低的垂落,柔顺的头发遮住她的脸。

唐其琛冷呵一声“四下无人的时候就要亲我,有人了,就不亲了?”

温以宁歪着头,冲他狡黠地笑。

唐其琛也没说什么,只是牵起她的手,走出大楼,走过前坪,出了安保亭,就是熙熙攘攘的街头。温以宁还奇怪,“你不取车吗?车还停在——唔。”

话未落音,唐其琛按着她的后脑勺,把人用力带进怀里,温软热烈的唇就贴了下来。

这不是浅尝辄止的唇碰唇。

这是湿润用情的深深一吻。

来往行人络绎,频频回头打量,脚步匆匆掠过他们。

唐其琛吻的毫不敷衍,仍旧紧紧抱着她,他说“你不敢,我敢。人山人海,我也要吻你。”

这一段时间的所有压力和郁火,都化作这一刻的承诺。发泄也好,自我暗示也罢,都是唐其琛心底最真实的想法。高山深海,烈焰冰雪,山回路转的尽头,要见的,想见的,愿意见的,仍是这个女孩。

唐其琛抱着她,胸腔相近,心跳相依,那一下一下的搏动,像是宿命天定的回音。

后来手机在衣袋里响,老陈打来的,他声音带着善意的调侃“唐老板你变了啊,骚起来能不能注意点影响。我这门诊还要营业呢。”

唐其琛平声说“那你关门。”

老陈在电话那头说了几句,唐其琛上扬的眼纹里都透着幸福的光亮。

温以宁是回来拿证件的,江连雪还在老家等着,耽误不得,她回程的票是下午。唐其琛公司事多,把她顺路送回住处就走了。温以宁把东西找齐,也没多余的时间耽误,准备打车去高铁站。

就在她用软件叫车时,一个电话先行进来,是个陌生的手机号。

温以宁接了,那头的声音似曾相识,平静而克制,说“温小姐,我能不能跟你见个面。”

☆、明月最相思(2)

明月最相思(2)

温以宁听完电话里的人所说的之后, 很长时间的静默和考虑,最后果断的拒绝“对不起, 我的车票时间到了, 您说的地方我赶不过去。”

上海南一点半发车,还有一小时左右。

但安蓝主动更改了见面的地点,就在高铁站附近的一间咖啡馆里。

温以宁到时, 人已经等候在那了。

这家咖啡馆有两层,一楼人多,二楼却空空如也, 安蓝坐在最里面的卡座,戴着一顶鸭舌帽,黑色的宽松风衣罩下来,只留着脖颈间一抹白皙的肤色,她的帽檐压的很低,妆容清淡,一点点的唇彩提气色。她的脸部线条太精美, 人间尤物,搁哪儿都是璀璨明珠。

整个二楼都已被她包下, 温以宁进来前, 也看到门口停着一辆亮红色的保时捷911。这么招眼的车,一猜就是安蓝的座驾。而一层靠近楼梯口的那一坐处, 是几个便装的强壮男士。料是如此, 安蓝就这么踏入闹市街头,仍是十分冒险的。

竟然有一天, 能让大明星纡尊降贵的配合自己,温以宁都觉好笑。

“来了啊。”安蓝看到她上楼,稍稍抬起下巴,“坐,想喝什么?”

她面前什么饮品都没有,温以宁说“不用,我赶时间。”

两个人坐在对立面,温以宁不露怯色的看着她。

安蓝的目光毫不掩藏的在她脸上巡视打量,她的气场很有侵略性,似要在一开始就震住人一样。半晌,她才说“我是第一次见你。”

温以宁坦然的接纳她的视线,“所以呢?”

安蓝抿了抿唇,“我们聊聊唐其琛。”

温以宁来时就做好了准备,并不意外,只是可笑她是哪里来的底气,如此理所当然,如此兴师问罪。她没遂愿,而是反问“您是不是应该先聊一下网上的事,聊一下你对我造成的困扰和伤害?”

安蓝没料到她这么直接和无畏,以强者的姿态毫不怯场,她内心的不甘和愤懑一下子掀起了浪海,怒道“难道说错了吗?我和唐其琛认识多少年,你和他才多久?我们从小一块长大,彼此知根知底,感情不是你一个外人能体会的!”

温以宁清淡淡的看她一眼,“谁没个好朋友,他朋友那么多,我为什么要单独知道你这一位?”

安蓝凝望着她,眼神怔然,无奈与哀戚浮现其中。她二十余年过得鲜衣怒马,众星捧月,事业和生活,想要的从来都是轻而易举。唯独一个唐其琛,是她可望而不可及的水中幻月。

眼前的这个女人,顶多就是清秀可人,亦不是倾国倾城的姿容。

为什么,凭什么。

骄傲如她,不服,不解,也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