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连雪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说话,依旧吃着火锅,把米粉嗦的滋溜溜的响。
终于,她问“他妈妈干什么的?”
“没有做什么,应该就是照顾家里。”
“他爸爸呢?”
温以宁嘴角动了动,找不到说辞,只好摇了摇头。
“他上海人,家里住哪儿的?”
温以宁默声。
“他家里人知不知道你的情况?”
江连雪一串问题轻描淡写的连贯而来,换来的是温以宁愈发无言的懵懂眼神。江连雪淡淡扫她一眼,轻声一呵,难辨情绪。
她又下了一碟鱼丸进锅里,平声道“谈个恋爱也没什么,谈,自己舒坦就行。”
江连雪的意思虽隐晦,但也不难体会。男欢女爱,及时行乐,又不是非要一个以后。谈就谈呗,真还指望谈婚论嫁,那也不是一定的结果。
温以宁的情绪被她这一嗓子吊的很高,心猿意马之后,又低落了下来。
江连雪忽又笑嘻嘻的说“不过也没关系!”
她极尽谄媚和得意,沾沾自喜的冲温以宁挤眉弄眼,“我们是拆迁户了,有钱,没什么好低人一等的。”
温以宁真服了她,夹起一个肉丸喂进她嘴里,“吃你的!”
江连雪的乐观不是空穴来风,她这人天性如此,搁她这里就没什么长久的烦恼。吃完火锅主动洗起了碗,哼着歌继续计划她的美好生活。
不多久,唐其琛的电话也打了来,温以宁到卧室接听,“唐老板晚上好呀!”
唐其琛被她的称呼逗笑,“温小姐你也好。”
温以宁站在窗户边,单手把窗帘撩开,敞了窗户过风,她背对着站,头发一丝一丝吹起。短暂的安静,静到能听见彼此呼吸的缠绕。
唐其琛很轻的笑出了声,温以宁也弯了嘴角,“吃饭了没有?”
“吃了,工作简餐。我还在公司。”唐其琛问“家里事情还顺利?”
温以宁也没跟他特意说过拆迁的事儿,但想到他上次与这边政府官员的私密交情,估计也都知道了。她说顺利,两人又聊了聊,温以宁说的很琐碎,大致描述了一下邻里的兴奋心情,顺着话头又说到了江连雪,“我妈挺搞笑的,总拿翠姨做比较。”
唐其琛回话不多,偶尔嗯一声,表示他有在听,“翠姨是?”
“邻居呢,说她女婿给买了包,成天在她面前炫。她说她很没面子。”
这不重要,一语带了过去,温以宁又说了几件好玩儿的事,世事百态,知情知趣的人间烟火,也是看不到彼此,其实电话那端的唐其琛,跟着她的节奏,早已弯了好几次嘴角。
“呼~好啦,不跟你多说了,你快点忙完工作,早点回去休息。”温以宁控制好了时间,十分钟内也差不多了。
唐其琛身在亚汇,也是一样站在窗边,俯瞰落地窗外的黄浦江夜色。偌大的总裁办公室里,还有技术部的几位负责人在,柯礼在一旁汇总他们的意见,完毕后,注意力都在这位年轻少帅身上。唐其琛的表情称得上是温情和煦,与平日大相径庭。
面面相觑,然后疑问探究的眼神都压向柯礼。一位资历深的工程师含着笑问“唐总这是?”
柯礼笑了笑,没说话,让他们自行领会。
“明天回?”唐其琛问。
温以宁嗯了声,“只买到明天中午的票。”
“时间正好,我来接你。”
“好,拜拜。”温以宁挂电话前,唐其琛又把她叫住,“念念。”
“怎么啦唐老板?”
两个人聊天时的音量都很小,轻声细语不乏温柔。
唐其琛说“老板想你。”
拆迁的事儿足以替代打牌的热情,江连雪天天跟人在外面打听消息。李小亮的爸爸以前就在规划局上班,虽然退了休,但消息来源也可靠,据说下个月,拆迁款就能到位了。
温以宁走的这天,江连雪忽然问了一句“在上海买个房得多少钱呐?”
温以宁真怕她又出什么幺蛾子,冷飕飕的打断她的肖想“就你这拆迁款,稍微好一点的地段,就买半个厕所。”
江连雪皱了皱眉,“这么贵啊。”
温以宁换好鞋拉开门,瞥她一眼道“还有,别总化这么浓的妆,跟吃了小孩儿一样。”
“滚蛋!”江连雪直接把人推了出去,“嘭!”的一声关紧了门。
下午五点多到的上海,唐其琛就在出站口接的她。
温以宁看到人时眼前一亮,“啊,老板换发型啦。”
唐其琛之前的发型就是很精英的背头,这一次也不算换,打薄了鬓角的碎发,也稍稍修短了一些,利利落落倒显年轻了。温以宁伸手,掌心轻轻摸了摸,评价道“扎手。”
唐其琛环着她的腰,架上墨镜说“怎么喜欢摸,回去随你摸个够。”
这话怎么听都不太正经,温以宁接不上他这一茬,只得闭语装没听见。唐其琛看了她两眼,勾着笑,故意的。
他有个习惯,周末哪怕要加班,也不太穿正装,今天一身儿都是浅色,往人群里一站,真是活脱脱的移动衣架,没少引人回望。到了车里,唐其琛才说“带你去个地方。”
前两日答应傅西平的邀约,周六晚上朋友聚个会。
这公馆是他们常去的,也算是根据地了。年纪轻的时候喜欢新鲜,流连各种声色场,三十而立之后,就很自觉的收了心,连玩儿的地方都固定了。加上这里又是傅西平一堂弟的场子,做事聊天也不用顾忌那么多。
唐其琛一路牵着温以宁,进了旋转门,侍者早早候着了,态度恭敬“唐先生。”
领着人乘电梯往楼上去,穿过走廊到了最大的那一间包房。里面也有□□号人,开了一桌牌,傅西平正对着门,一看他们进来,忙着起身,笑容堆了一脸,“啧啧啧,这是哪个美女妹妹呀,来,多年之后兄妹相认,小念念,跟哥抱一个。”
傅西平生得英俊,但这份英俊和唐其琛的不一样,他更有色气一点。吊儿郎当的吊着眼梢,那双桃花眼太能招人。
他和温以宁是认识的,几年前那一次,唐其琛就没避开她慢慢进入自己的圈子。
傅西平张着胳膊就来了,被唐其琛一把挡开,“哪来回哪去。”
温以宁跟他打招呼,“西平哥。”
这一声哥叫的傅西平浑身舒坦,也看出来了,这俩人的关系到什么份上了。他乐呵着说“早该来了,其琛一直护着你,藏着你,是他该打。”
众人的目光也纷纷落在温以宁身上。
这都是唐其琛的发小朋友,熟了,自己人,是他最**的那个圈子。
唐其琛一直牵着温以宁的手,没松开过,他声音清亮,平静的说“认识一下,以宁,是我女朋友。”
他公开了,就不是外人了,也是某种意义上的宣告所有权了。朋友们闹腾了几下,嘴上都没留情,唐其琛一一笑纳,偶尔飞出两句痞话,眉飞色舞的,看起来心情极好。
他拦在温以宁身前,一个保护的姿势。
傅西平揽了把他的肩,“过来玩牌。”
唐其琛侧头对温以宁说“会么?”又问傅西平,“玩的什么?”
傅西平挺体贴女生,笑了笑,“念念玩的话,斗地主。”
温以宁也不扭捏,在位置上坐下来。唐其琛抽了条椅子坐她旁边,说“干翻他。”
温以宁拉开包,“我没带太多现金。”
傅西平听乐了,“实在。”
唐其琛也笑,帮她拿过包,放在自己身上,说“输了算我的,赢了是你的。”
他们玩牌不结现金,先记着数,一根烟代表四位数,一个打火机是五位数,一场牌下来几十万的输赢也正常。
温以宁是会记牌的人,手气也不错,傅西平哎呀哎呀的叫唤,“最有钱的就是你男朋友了,没必要这么帮他赢啊。”
温以宁扭过头,看着唐其琛,认认真真的说“我不让你输。”
唐其琛翘着腿,眉宇间清风徐来,笑起来时,连眼纹都透着神清气爽。
打完一靴,唐其琛自己来了,温以宁走去沙发边儿吃果盘。
傅西平眯了眯眼,意味深长的对他说“还真是不一样啊,都是陪你玩牌,安安从来都是捣乱,以宁好,一门心思帮你赢钱。”
唐其琛瞥他一眼,“你懂什么,她赢的不是钱,是帮我挣面子。”
傅西平有点受伤,“啧,欺负我没对象儿啊。”
唐其琛挑了挑眉。
“不错。”傅西平把他的变化都看在眼里,满意道“活得不像苦行僧,有点人样了。”
台那边,没玩牌的几个朋友也在跟温以宁聊天,都是好心,也都是哥们,不存在说刁难人。但毕竟是唐其琛头一回带女朋友到这个局,免不了调侃闹腾。
唐其琛时不时的看一眼,看他们气氛也还行,就任之由之。这个分寸他掌握的很好。
太多人围观,温以宁也有点招架不住,好几次都红了脸。
唐其琛冲这帮臭男人喊了声,“过了啊。”
其中一个笑着说“打你的牌,隔的这么远还要护你媳妇儿呢。”
温以宁脸颊更烫,匆匆忙忙与唐其琛对视一眼,然后苦笑了一下,挺无奈的。
唐其琛撂了牌,推开椅子直接走了过来,牵起温以宁对他们说“行了,该吃吃该喝喝,叫酒,都记我账上。”
众人欢腾“喜酒吗?”
唐其琛笑骂“吃都堵不上你们的嘴。”
温以宁便稍稍踮脚,在他耳边小声说“没事儿的,你玩你的,我去一趟洗手间。”
唐其琛揽了揽她的肩,“好,门口服务生带你去。”
温以宁在洗手间补了点妆,包厢里还是有点闷,她想透透气再进去。这时,手机来电,她一看屏幕,随手按的免提,“妈,怎么啦?”
江连雪疯狂的嗓音要掀翻天花板“温以宁!!你那个老男朋友为什么突然送了我这么多包!!还全他妈是lv!!他是不是搞你了!!所以心有愧疚所以拿包来补偿我!!告诉他,没门儿!别想收买我!!……天啊,这什么有钱的人渣啊,我查的这一个就是三万二!!”
☆、曾照彩云归(5)
曾照彩云归(5)
挂断电话后, 江连雪还拍了一张照片过来。
一个大纸箱子打开了,里面装了五六个包装盒, 两只被江连雪拆了, 棋盘格纹路的包在沙发上,温以宁一眼认出是今年的春季新品。江连雪的报价只会少,不会多。稍一估算, 十几万的东西就这么送上门了。
江连雪还在电话那端质问“他是不是搞你了!”
洗手间有人进来,温以宁赶紧关掉免提,小声说“没有没有!”
“那他为什么送我这么多包, 你说什么话刺激他了?!”
温以宁茫然了片刻,“我没说什么啊。”
她出来的有点久,进来包厢后,傅西平就嚷“几分钟啊才,有人就坐不住了,怎么,我这椅子是长刺儿了?说你呢, 唐其琛。”
唐其琛问“输的不够多?”然后压下最后一张牌,赢了他的黑桃八, 傅西平啧了一声, 打火机往他面前一丢,“可见不能说人坏话。”
筹码赢的差不多了, 唐其琛招了下手, 示意旁边的人接他的位置。他走去温以宁那,“别理会他, 他这张嘴是很欠。”
温以宁挺无奈的问“你给我妈送那么多包干什么?”
“收到了?”
“吓坏她了,还以为我在外面干什么坏事了。”温以宁仍没理清所以然。
“没坏事,做的都是好事。”唐其琛笑了笑,“不管什么翠姨,绿姨,红姨,以后都不敢在她面前炫了。”
温以宁这才恍然大悟,懵了好久,才把舌头给捋顺了说“你,你。老板你。”
唐其琛伸手绕到她后脑勺,勾了一把就把她的头带到了自己肩上蹭着。他的唇轻轻贴了贴她的头发,接过话道“老板爱你。”
温以宁被喂了一勺糖,哪哪儿都是甜的了。
“干嘛干嘛呢!”不远处的一个朋友拿着麦克风吼“撒狗粮是?考虑过西平的心情吗?其琛你够残忍的啊。”
傅西平翘着腿打牌,一听也不乐意了,“卢庭南你丫闭嘴好吗,扯老子作死呢!念念,撒,给我撒,狗粮全往这丫的头上倒!”
个个三十好几的男人了,放松起来也是飞扬跋扈的,唐其琛是见惯了,牵着温以宁的手说“不喜欢我们就回家。”
温以宁说没事。她确实也不想扫了唐其琛的兴。他今晚这么做,就是正式带她进入这个圈子了,温以宁不想给他们留下矫情小气的印象。
傅西平也不打牌了,笑着走过来对温以宁说“别被吓着,以后你多来几次就清楚他们的为人了。顶多也就禽兽一点,唯一一个禽兽不如的,就是你身边这位唐老板了。”
唐其琛低笑咒骂了一句,他今天也是不一样的,稀释了以往的肃穆冰冷,慵懒清闲的做派,倒有了几分雅痞的意思。
傅西平说“以宁,走,跟我去选几瓶酒。”
温以宁抿了抿唇,看了眼唐其琛。
这个眼神让唐其琛很受用,拍了拍她的手背,“去,想吃什么让他买。”
温以宁便跟着傅西平出了包厢,走廊上厚重的地毯消音,踩在脚底软软绵绵。偶尔路过的服务生个个英俊高挑,见着傅西平都毕恭毕敬的一声“傅总您好。”
傅西平待人和气,待女侍者更是不吝笑颜。走了这么一截路,颇有几分春风得意的意味。陪他选酒只是个噱头,温以宁也猜到,傅西平大概还有话要说。
果然,他把她带到小厅的天台上,“里头闷,过过自然风。”
傅西平手肘撑着栏杆,含了根烟在嘴里没点燃,然后说“以宁,你和其琛能走在一起,我知道,挺不容易的。现在再提过去那些不开心的事儿,会有点煞风景。但我还是想跟你解释一下。”
温以宁看着他,表情沉静,也没什么忌讳和回避的。
傅西平说“当年我在其琛那儿,调侃他,对你好,是不是因为别的原因。他是烦我了,才故意说反话承认了。其实都是气的,但又恰好被门口的你听见了。你看,闹了这么大的误会,当时也让你觉得委屈了。这事儿,是我不对,我跟他从小一块长大,口无遮拦,没个正经。他后来小半年都没怎么搭理过我,还说我八字和他犯冲,要去五台山请个道长给我做场法事驱驱鬼。我可去他的。”
温以宁笑了起来,也靠着栏杆,视线落向上海滩的夜景。
“其琛这些年,我是没见他像今天这么高兴过。他这人太能收了,你就尽量理解一下,他在这么个位置上待着,真的,不容易。还请你多多关照了。”傅西平很直接,三言两语就把意思表达透。
从这个天台望出去,能看到黄浦江最繁华的那段夜景。灯影卓卓,青天共明月。偶有轮船江面驶过,彩灯勾着船身,缓速均匀,像是飘过来的陈年旧火。
温以宁的视线挪回来,看着傅西平笑了笑,说“西平哥,你不用道歉啦,当时我的确有过委屈,但不是因为这个。我年纪轻,想法很执拗,做人做事都一根筋,容易按着自己的想法来任性,以己度人,这是我的缺点。但那时候的老板,老板他……”
温以宁停顿了一下,长呼一口气,“就像你说的,他太能收了,好慢热哦,想法又难猜,我当年很没耐心的,猜还猜不准。”
归根究底,造成的伤痕和误解,都是货不对板,彼此不肯做出改变的原因。一个外人的话说的再刺耳,那也不是根本。一个没下决心,一个听不进任何解释,故事的结局便只有拔刀相见的份。
时隔多年,破镜重圆。
这两个词,跨越了多少红尘苦楚,只有身陷其中的人才能领会。
傅西平都能听明白她的意思,可见她是真的释然了。
十点多的时候,唐其琛还是带着温以宁先走了。上车后,江连雪的电话又打了过来,她说那些包都原封不动的打包好了,让温以宁给个地址,明天就去寄快递。
温以宁说“行,地址发你微信,寄顺丰,再保一下价。”
“那你到时候把快递费还给我。你男朋友惹的事儿,别想我出一毛钱。”江连雪把这一毛不拔的尖酸性子展现得淋漓尽致,又顺口问“你在哪儿?”
温以宁捂了捂手机,“外面。”
江连雪声音顿时提高“哪个外面,温以宁我可警告你,别把我话当耳边风!真要有什么一定让他戴套,别傻乎乎的吃避孕药!”
她声音太大了,车里就这么点地方,唐其琛也听见了。
温以宁心脏都快飞了起来,无奈的连话都不知道该怎么回了。
这时,唐其琛伸过手,“给我,我来跟她说。”
温以宁对电话低声“你能不提这事吗,他人就在我边上,他要跟你讲话。”
方才还雄赳气昂的江连雪顿时偃旗息鼓,但又很要面子的不服这个“怕”字,依旧吊着嗓子撑面儿,“我不跟他说,他一个只比我小几岁的人有什么好说的,不说不说!”
聒噪的嚷嚷之后,电话毫不留情的挂断了。
温以宁轻轻松了一口气,转过头看着唐其琛,抱歉道“我妈妈是这样的性格,刀子嘴,但人还是很好的。她心直口快,你别介意。”
唐其琛笑了下,面色还是沉静的,说“是我没考虑周全,应该去一趟亲自拜访的。”
温以宁心头变了温,唐其琛这句话的内涵太重,基本就是盖棺定论的意思了。
她没想好,这个话题她也没办法接。
唐其琛望她一眼,“怎么了?”
温以宁摇摇头,把话题扯开了,又回到江连雪身上,“我妈妈不到十九岁就生了我。”
唐其琛失笑,“难怪。”这么一想,那句“只大几岁”也没有说错。
“你父亲呢?”
“过世很久了。”温以宁声音低了些,垂在腿间的手指也下意识的揪紧。
唐其琛温声“我记得你还有一个妹妹。”
这个话题的开始,是她先提起的,唐其琛的语气很自然,问的也都是寻常不过的情况。这些事情,温以宁从未主动与他说起,唐其琛之前不问,是不想太刻意,她愿意说,他也就愿意听。相处这么些日子下来,唐其琛能感觉到,在这个问题上,温以宁的防备心极重。几乎是竖起了一个保护罩,把自己封闭其中,缄默无语。
不出意外,她没回答。
唐其琛也不追问,拍了拍她的手臂,缓着调子说“系好安全带,我开车。”
温以宁没动。
唐其琛就解开自己的,然后倾身越过中控台,扯松副驾的,然后轻轻环在她腰间,随着“咔哒”一声扣入的轻响,温以宁说“我妹妹已经死了。”
唐其琛动作一顿。
“自杀的,从六楼跳了下来。”温以宁语速慢,一个字一个字从嗓子眼挤出来似的,她说“抑郁症。”
这几个字说完,温以宁就跟憋了一口大气的人一样,脸都憋白了。她像一块吸了水的海绵,迅速下沉,这种状态的变化非常明显,她神思缥缈,眼神定在某一处,虚虚浮浮。
唐其琛抓住她的手,很用力的一下,“念念。”
温以宁的三魂六魄猛然惊醒,慢慢吞吞的归了位。
她看着唐其琛,眼神还在懵懂里没完全挣扎出来,连呼吸都是急的。
唐其琛什么都没说,单手把她圈入怀里,厚实的掌心顺着她的头发一下一下的抚摸,“好了,好了念念,都过去了。”
没有多余的安慰之词,也没有刻意渲染的体贴温情。有些时候,善意的好心反而会加重承受者的压力。因为大部分的困境磨难,都无法感同身受,你无法体会当事人的心境,亦不能全然了解事实真相。
唐其琛拥她入怀,以存在感来让她明白,踽踽独行太寂寞,这一程,仍有人愿意陪你走。
温以宁闻着他衣服上的淡香,心都被蒸热了。她仰起头,在他唇上轻轻啄了一下。唐其琛笑,“小鸡啄米呢?”
温以宁唔了声,稍稍往下,在他下巴上不轻不重的咬了一口。
牙尖,又使了力气,还是挺疼的。唐其琛面不改色,只包容的问“舒坦些了?”
温以宁从他怀里坐直,笑脸如初,眉间阴郁是拂去大半了。
周一,连续一周的晴热高温受沿海台风影响而褪了场,躁意一并消散,阴沉的天色有了几分初秋的萧条感。国际金融中心矗立广厦之中,天地为衬,城市由川流不息的车辆构成了一场流动盛宴。
亚汇集团的年中董事会为期一天,早七点半,董事会成员以及高层领导班子悉数步入会议室。红木扇门紧闭,连添茶倒水的简单工作,都是由行政部负责人亲自落实。
长长的会议桌均按股份占比以及职位等级排好座位。唐其琛位列主席座的左手边第一个,唐老爷子七十有余,这几年虽仍担任董事会主席一职,但退居幕后,实权下移给唐其琛,只在每年两次的董事会上出席。
唐书嵘仍然德高望重,受众人敬仰。平日已过着闲云野鹤一般的清闲生活,但正装上身,气势和威严犹存。
除去中午短暂的十五分钟就餐时间,一天下来,会议室的门一直紧闭。
“我刚上去财务那儿签字,正好看到柯助理从会议室出来,估计是上洗手间的。他脸色好难看哦,板着一张脸真的从未有过呢。”快下班,同事之间闲聊。
“会议开的不顺利?”有人问。
“不至于。”另人说“不过集团那个交通导航系统的投资项目,不是一直没有被通过吗?难道这次又被否决了?”
“哎,你们听到传闻没,唐总的弟弟跟他争家产呢。”
“得了,唐耀有明耀科创,他自己这么有钱,争个毛线哦。”
“啊。也是。”
这些琐碎从温以宁左耳进,右耳出。不过这个会开的确实够长,闷在里头一整天,也不知他有没有胃疼。
六点半,结束最后一项会议议程。
散会后,唐老爷子又与唐其琛攀谈长达两个多小时才走。剩下的收尾工作断断续续,十点,唐其琛回到总裁办公室,偌大空间只亮一盏顶灯,冷色金属质地的装潢摆设在这幽暗的光影里更为冷冽。柯礼紧跟身后,门一关,唐其琛就从手边第二个抽屉里拿出了白色的药瓶和胶囊。
柯礼连忙给他的杯里添满温水,唐其琛吞了四颗,一口咽了下去。他手肘撑着桌面,头低了些,深深喘气。柯礼忧色满面,“您还好?”
唐其琛抬了下手,柯礼便安静了。
他心里明白,怎么好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