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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娘一拍手,笑道:“恭喜公孙小姐!”原来公孙玉容又有了身孕,刚刚三个月,正在害喜。

沫儿不知怎么突然想起刚才小医馆门前那些妇女的调笑,脸上有些发烧,偷偷朝公孙玉容的肚子看去。

公孙玉容孕期尚小,肚子平平,并未凸起。但是沫儿却未见到通常有孕时的微红之气,而是一条半尺长的黑气,在她的腹部转着圈儿翻滚,乍看之下,倒像是隐藏着一条长满细腿的黑虫子。

沫儿吃了一惊,揉揉眼睛继续看去。不错,仍是黑气,绝对不是正常的微红胎气。

公孙玉容扶着小豹在椅子上慢慢坐下,手抚胸口喘气道:“这个孩子真是调皮得紧,害得我辛苦得不得了,如今什么也吃不下,整晚整晚的睡不着。”嘴里抱怨着,眼里却透出幸福甜蜜的光芒来,“同上次不同,这个肯定是个小女孩。”

婉娘笑道:“不管男孩女孩,随了你,定然标致。”伸手拉过公孙玉容的手腕,道:“我来给小姐把个脉。”

一股微光通过公孙玉容的脉门传导到她的腹部,那条黑气瞬间安静了下来,伏着不动。沫儿紧张地看着婉娘,婉娘的眉毛猛然跳动了一下,同沫儿递了个眼神,不动声色道:“感觉好些了没?”

公孙玉容的脸上有了血色,微笑道:“嗯,这阵儿好多了。可能是刚才轿子颠着了,动了胎气。”

婉娘沉吟道:“胎像似乎有些微弱。之前可找大夫确诊过了?”

公孙玉容脸儿一红,道:“儿子还小,本来也没打算要第二个,不经意有了……已经找了郎中看过,说是上次生产导致的体虚尚未恢复,所以……但是不打紧,将养着就好。”

沫儿眼尖,见公孙玉容的右手手腕像是被什么毒虫叮了,留下一个小指甲大的红色疮疖,随口问道:“您手怎么了?”

公孙玉容笑道:“不知被哪里的毒虫叮了一口。”说着忍不住挠了一下。

在旁边伺候的小豹慌忙制止,轻轻地帮她按了按,道:“定是那次去那个小医馆被咬的。”沫儿好奇道:“哪里?”

小豹噘嘴道:“挺偏僻的,在一个小巷子里。要不是有人推荐,打死我也不让小姐去那个地方。不过医术倒也高明。”

公孙玉容满不在乎道:“不碍事,找些药粉擦一下就好了。”

小虎嘟囔道:“擦了多少次药了,也不见好。小姐就是什么也不在乎。”小虎小豹是公孙玉容的贴身丫头,从小一会儿长大,感情极好。听小虎这样说,公孙玉容笑道:“婉娘,你这里可有治疗这些蚊虫叮咬的粉儿?这个疖子已经一个月了,刚开始不过米粒大小,偶尔会痒,找人看了,说是毒虫叮的,虽然不碍事,可总是不好,还慢慢变大了些,我担心会留疤。”

婉娘拿过她的手,认真地看了看,道:“我正想做专治蚊虫叮咬的紫蜮膏,小姐要不要定一款?”

小豹快言快语抢着答道:“那敢情好!”

婉娘看着主仆三人,个个性格豪爽,甚是好玩,道:“小姐身子不便,要什么胭脂水粉,只管派人送个清单过来即可,不用自己过来。”

公孙玉容娇声道:“老在家里窝着,可闷死我了。胭脂水粉,我自然要自己来挑了才有趣呢。”连声叫婉娘拿新出的品种给她看。

沫儿捧了新做的各色眼波横、胭脂水晕染、口脂半边娇,还有紫粉、眉黛、花黄、花露等,公孙玉容各挑了些,定了紫蜮膏,同小虎小豹兴高采烈地回去了。

※※※

婉娘送了公孙玉容,斜靠着大门,若有所思。沫儿忍不住道:“她这次怀孕,好像有些异样。”

婉娘看了沫儿一眼,道:“她没怀孕。”沫儿大吃一惊,结巴道:“那她怀的……是什么?不是有郎中确诊了吗?”

婉娘道:“症状虽像,但肚子里的绝对不是胎气。”

沫儿正想细问,只见文清扛着半袋米气喘吁吁回来了。一见到婉娘,便道:“哎呀,吓死我了。”

他一向稳重,很少说话这样不着前后的。沫儿瞬间将兴趣转移了过去,殷勤地帮他将米袋放在地上,连声追问:“怎么了怎么了?碰上劫匪了还是遇上强盗了?发生什么好玩的事儿了?”

文清抹了一把汗,道:“我刚才路过胡屠夫家。”

沫儿急道:“胡屠夫家,怎么啦?”

文清道:“他老婆生孩子。”

沫儿跺脚催促道:“然后呢?”

婉娘嗔道:“沫儿你个话唠,能不能等文清慢慢说?”

两人问了半晌,终于了解了事情始末。

※※※

文清买了米,手里还剩一点钱,便想着顺便买半斤肉。走到胡屠夫家门口,刚好碰到胡屠夫急得满头大汗,抓住文清说他媳妇张氏早产,家里侄女不在,让文清站门口守一下,他去找稳婆。

文清自然不能推辞,就站在房门口候着,听着胡屠夫老婆一声声狼嚎一样的哭叫。

此时只觉漫长,胡屠夫去了良久不见回来,张氏的哭声也越来越微弱。文清一个半大小伙不方便进去,只有在门口安慰她,要她坚持住。

正焦急,只听房间吱吱叽叽一针乱响,张氏一声大叫之后,便再也没了生息。人命关天,文清哪里还想着男女有别,推门闯了进去。

张氏躺在床上已经昏死过去,她的身下,一个带血的球形物体正在蠕动。文清本以为是孩子,定睛一看,竟然是粘液裹着一团白色半透明的虫子,无数只细长的脚密密麻麻缠绕在一起,有一两只已经跑到文清的脚边,细长的触角和分瓣的口器正对着他嗅来嗅去。

文清头发都竖了起来,冲出房间大声叫人。恰巧胡屠夫带了稳婆来,文清再也不敢走近房间,失魂落魄了片刻,便扛着米回来了。

※※※

沫儿最怕多足的虫子,只听得龇牙咧嘴,浑身发毛。猛然反应过来,叫道:“公孙小姐……不会也生出一窝虫子来吧?”

文清惊讶道:“怎么会?”

婉娘简短道:“赶紧吃饭,下午去看胡屠夫。”

〔四〕

胡屠夫家里闻香榭不过一里路,就在街口,很快便到了。今日肉铺未开档,只留了旁边一个小门进出。

婉娘差文清在街边买了一草筐鸡蛋捧着,径自走了进去。胡屠夫蹲在窗下,眉头紧锁,见婉娘等进来,慌忙站起。

婉娘伸头看看房内,小声道:“我来买肉,听说你老婆生了,过来看看。”示意文清将鸡蛋递给胡屠夫。

胡屠夫同黄三文清较熟,但与婉娘打交道较少,见婉娘来看望,倒有些意外,慌忙接过鸡蛋,感激道:“劳烦老板娘挂怀。媳妇刚刚睡了。”

婉娘侧耳细听,迟疑道:“那孩子……”

胡屠夫满脸沮丧,连声叹气:“不知造了什么孽……”

原来上午叫了稳婆回来,他老婆已经昏过去,费尽周折将她唤醒,结果只排出一大泡水来。稳婆也不知所以,只说可能是个“水胎”。

看来胡屠夫夫妇并未看到所产虫子一事,文清自然也不会多嘴。

所谓“水胎”,类似一种假孕。部分女子求子心切,便会出现一些类似怀孕的症状,如月事停止、恶心、呕吐等,甚至还会有自觉胎动及腹部胀大的情况出现,但在生的时候,却只有羊水,并无胎儿,稳婆将此称为“水胎”。

胡屠夫夫妇久婚无子,盼星星盼月亮好不容盼到老婆有孕,如今却空欢喜一场,自然沮丧不已。

婉娘也陪着叹息了一番,劝慰道:“养好身体要紧。”屋里胡屠夫媳妇听到说话声,大声邀请婉娘进去。

小家小户也没什么避讳,婉娘打开帘子走了进去。

屋子低矮,陈设简单整齐,并不见有什么虫子,只是地面上撒着一堆嗑过的瓜子皮,还未来得及打扫。张氏挣扎着要下床,被婉娘一把按住,道:“胡婶好好将养着,别惊了风。”张氏长得五大三粗,体型健硕,虽然刚刚遭遇生产,脸色十分苍白,但精神已经恢复,见婉娘来看她,还带来满满一筐鸡蛋,十分惊讶,连声称谢。

婉娘客气道:“邻里一场,来看望也是应该的。胡婶这是怎么回事,之前没看过郎中么?”

张氏伤心道:“怪我没这个福气。那年不知怎么就昏睡了半年,如今好了,又怀个水胎。”沫儿想起,那年元镇真人修炼,拘了八个人的生魂,偏巧就选中了阴时生的张氏,后来被婉娘的迎蝶粉破了阵,才将那八个生魂解救回来。

婉娘看了看她依然微微隆起的肚子,道:“几个月了?”

胡屠夫笨拙地端了两杯蜂蜜水进来,接口道:“才七个月。”又招呼站了门外的文清和沫儿:“没事,进来吃瓜子。”从柜子里端出一盘子炒得黄爽爽、香喷喷的南瓜子出来。

沫儿本来怕有虫子,但见他家房间挺整洁,南瓜子炒得颜色极好,不由馋了,进去抓了一把嗑着。文清心有余悸,又忌讳人家产房不宜男子出入,依然站在门口,正在回想今日之事,发现墙根下几条死了的百足虫,两三寸长,白色透明,似乎就是今天看到的虫子,迟疑了片刻,硬着头皮捡了两条包在手绢里。

婉娘同张氏寒暄了一阵,告辞了出来。

沫儿将瓜子递给婉娘,赞道:“他家的瓜子炒得真好吃!”婉娘笑道:“小馋猫。”

沫儿飞快地嗑着瓜子,道:“她屋里好干净,哪里有虫子?文清是不是眼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