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聪明呀,才顽皮,聪明人才能顽皮得起。”雷纯笑吟吟地道:“你师父这样说,只不过是跟你开着玩罢了……”
温柔分培道:“不啊,我师父平日对我挺慈蔼的,但她训起人来,也够把人吓得魄散魂飞的了……”
雷纯肃然道:“尊师红袖神尼,是当今武林中最受敬重的人物之一,与世无争,避世已久,她说的话,可能是用心良苦,并非苛责,要是她不疼你,你不乖,她怎会让你不远千里,来劝你大师兄回心转意来着了……”
温柔不听犹可,听到这里,眼圈儿一红,道:“就是呀,他们给我出来就好了。”
这一句话,倒把雷纯十张炭等全吓了一跳,雷纯诧然问:“你是说…:二张炭道:
“你出来,令师和令尊……”雷纯道:“他们都不知道?”张炭急道:“那你还敢出来:”温柔一见他们全变了险色,她自己嘴儿一撇,几要想哭,雷纯忙拍拍她的肩,抚着她的乌瀑也似的长发,柔声道:“你说过,你这次出来,是令师红袖神尼派你来找苏师哥的,而且,令尊“嵩阳十九手口温晚温大人,也同意你来此,原来,你是自行溜出来的……”
温柔扁着嘴儿,很委屈地道:“就是呀,我要是不偷溜出来,他们这辈子只怕都不让我出来呢。要俟我学成之后才能下山……那些功夫又不好学又不好玩,学成之后吗,只怕我都眼角几十条皱纹、额角几百条皱纹,嘴角几千条皱纹,老罗,还下山干啥去!”
张炭和雷纯都听得暗捏了一把汗,想到德高望重的红袖神尼还有名重朝野的温晚温嵩阳,得知温柔失踪的消息,当何等之急:却听温柔道:“要真的是师父叫我找苏师哥回来,他那还敢在开封府里忙着跟你爹爹闹事!”
雷纯和张炭这下总算是弄清楚了:温柔这次来京,真的是没得过红袖神尼的首肯、温晚的允可!
唐宝牛却兴高采烈地一拍大腿,可能用力太钜,自己也痛得一龇牙,道:“好啊,这样你就不必赶着回去了,咱们玩够了开封府,就可以找沈大哥闹着玩去!”
他口中的“沈大哥”,正是他所最崇仰的沈虎禅,沈虎禅和方恨少及唐宝牛,近年来被江湖上人称为“三大寇”,名义上虽是“寇”,但许多武林中的人,以及受过他们赈济的贫寒弱小,都当他们如同“四大名捕”样般崇敬的人物。
温柔破涕为笑:“好哇,”又抱住雷纯的手邀道:“姊姊也去。”
雷纯抚了抚她额前的发,这样看去,很有些奇特,因为雷纯样子很小,举措却十分成熟,温柔的样子也很娇孺,举止间更显稚嫩,两人在一起,虽然温柔请武,雷纯不会,但明显地雷纯像是她的姊姊,反而成了照顾她的人了。
“在没有离开京城之前,不如妹妹来我处作客,”雷纯说,“姊姊有私己话要跟你说张炭一听,便道:“温女侠是金风细雨楼的人,又是苏公子的师妹,这样过去六分半堂,不会有些不便罢?”
温柔没好气的道:“你忑也太顾虑了,凭六分半堂想动本姑娘?他动得起!”
一个人目睹六分半堂和金风细雨楼的好手力哄关七后,尚且还有那么大的自信,信心丝毫不受动摇,怕也只有温柔一人了。
当然还有一个人。
那人当然就是唐宝牛。
唐宝牛也兴致勃勃的道:“好啊,我也过去瞧瞧。”
雷纯仰着美丽的睑,问道:“你去干什么”唐宝牛一见这张幽艳的脸,登时酥了半截,晕了泰半,鼻瘥瘥的又想打喷嚏,只道:我要……我要保护她呀…温柔更没好气,啐道:“谁要你保护来着?!”
“你:“仁宝牛这头被雷纯一张水灵似的笑厣,弄得骨酥心乱,再加上瞠喜花容的温柔,更没了主意,“我……我只是要……”
温柔顿足道:“你要什么嘛?”
雷纯温和她笑道:“我们姊妹说些体己话,你不要来。”
唐宝牛吃吃地道:“那我……在什么地方等你?”
温柔气鼓鼓的道:“你不要等好了。”
雷纯向张炭问道:“五哥要不要一道来六分半堂?”
张炭想了想,道:“我想,晚些才同去。”
雷纯有些犹疑:“五哥……”
哦,我不走的,就算走,也会先告诉你一声,你放心,我不会不辞而别的,”张炭恍惚地道,“我只想静一静……不过,我仍是耽心,温女侠她”“你也放心,爹知道温女侠跟金风细雨楼,实在没有太深的渊源,他要对付的是苏公子,如果得罪温妹昧,只是与红袖神尼及温晚结仇,对六分半堂一无好处,同时,也威胁不了苏公子;至于迷天七圣,已给掀翻了,在城里大致不会有人再动得起我们姊妹两人罢?”雷纯这样地道,温柔却听不出来,雷纯其实已经暗示了:温柔无足轻重,就算擒下了她,也不足以使苏梦枕就范,“如果小张你你着我这又忘了叫五哥了。五哥担心的是其他的人括手惹事,不过,六分半堂加上金风细雨楼,那是不白发生什么乱子的。”
张炭明白雷纯讲的是实情。
雷损留住了豆子婆婆与林哥哥两名堂主,在街口远处等候雷纯回返六分半堂,其实,也是在执行维的责任。
看来,到了京城,雷纯真的已不需要自己的保护。
温柔在那边,却在忙不迭的支使苏梦枕留下来护送她的师无愧先回金风捆雨楼。
唐宝牛见张炭也不走,本来有点失落的心情,一变为想打探别人的隐私,即过去用刚才拍自己大道的力道一拍张炭肩豪笑道:“来:咱们不管这干孔夫子说难养的动物,哥儿俩豪情豪情点,喝酒去:”“豪情点?”张炭苦着脸抚着自己的肩膀,“我就耽心你老哥太豪情了。”
四九、燃香
“你耽心些什么?”
雷损上了马车之后,就这样地向狄飞惊问。
“顾盼自首无相知,天下唯有狄飞惊。”
雷损唯一的知音,除了昔日的关昭弟,也许就只有狄飞惊。
狄飞的唯一知音,会不会也就是雷损?
雷损与狄飞惊的距离,足有九尺。
马车很大。
十分宽敞。
就算在京城里,除了皇亲国戚、达官朝贵,也很少能见着这样豪华的马车。
他们两人都背靠着车篷。
中间隔着一件事物。
──当然是那口棺材。
棺材是雷损看人小心翼翼的搬上来的。
搬棺材的人,不但在六分半堂极有地位,就算手底下,也绝对是硬点子。
就算是身分高、武功好,依然不能负责“抬”这一口棺材,也还要得到雷的信任,以及他特别而严格的甄选。
雷损挑选的是干净的人。
特别干净的人。
通常武功练得好的人,特别干净的实在不能算是太多,也许那是因为一个有真材实料的人,反而不会花大多时间来修饰自己。
不过决不是没有。
雷损选的就是这种人。
人要干净、武功要高。
而且双手还要特别干净,不准留指甲,不许有些微污垢,要是在“扛”了这副棺木才给雷陨发现它的手有些许“不干净”譬如曾挖过鼻孔、摸过女人的身子、剔过牙齿┃他就会把那人的手砍下来。
他做得到。
他做得出。
因为他是雷损。
雷损要做的事,一定能做到。
近几年来,也许他唯一做不到的事,便是对付不了苏梦枕,灭不了金风细雨楼。
在六分堂里,被选为负责“抬”这副棺材的人,是一种荣耀,也是一件随时有杀身之祸的差事,要比出去与敌人拚命,更加战战兢兢。
他们都是年轻人。
雷损喜欢年轻人。
常与年轻人在一起,才能确保自己的心情不致老化。
这些年轻人,在抬起这副棺材前,至少都已净手三次,所以,跟在他们身后,有好一些拿着洗手盘的人跟着,就连这些“托盘的人”,也是特别干净的人。
故此,江湖中人盛传:得罪苏梦枕,也许罪不致死,但要是开罪了金风细雨楼的长老“一言为定”,苏梦枕就决不会放过他;同样的,你对狄飞惊不尊重,也许还有可能不发生什么,因为狄飞惊的心思,谁猜不透,包括他几时发怒、几时高兴、对谁好、对什么坏;要是激怒了雷损,或许也还会有一线生机,因为雷损在大怒的时候,可能会杀了那人全家大小,可”擢升那人,造就他前所末有的地位,因为雷损向来是一个小事急惊,遇大事沉着的人,可。决不能、万万不能、永远也不可以去“碰”雷损这口棺材。
──要是去触摸雷这口棺材,你一定会后悔为何要生出来。
这是雷损的禁忌。
绝对的禁忌。
棺材被平平稳稳的停放在马车篷中央后,雷损才“敢”上车来,狄飞惊上车,当然在雷损之后。
他一向最知道白己最逼切要做好的事:不是如何争先,而是如何随后。
这点他一向很懂。
所以他是狄飞惊。
一直都是六分半堂的第二号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