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性肺炎,”黄纫说,“差不多得有一个多星期了吧,本来快好了,突然跑去夔州……淋了雨更严重,现在还在住院观察。”
梁雪然的心脏骤然一缩。
黄纫不知道魏鹤远为什么跑去夔州,她知道啊。
他是去找她啊。
回想起当时魏鹤远的神情,梁雪然竟然不知道他当时还生着病。
梁雪然问:“魏先生在哪家医院?”
黄纫报了名字和房间号。
梁雪然道谢。
等她匆匆地走出去之后,陆纯熙才对黄纫竖起大拇指,生硬地用中午说:“流弊!”
黄纫笑:“一般一般,世界第三。”
陆纯熙说:“那我是不是先给魏先生打个电话——”
“不用,”黄纫劝阻,笑的老神在在,“给他个惊喜。”
梁雪然去水果店认真挑选了梨子,把形状好看、没有一点瑕疵的梨子装进漂亮的小果篮中,提着去看魏鹤远。
在病房门前,她纠结好久,才下定决心,敲了敲。
魏鹤远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哑:“请进。”
梁雪然推开门。
他正在看一本书,瞧见她的时候,微微错愕,那书竟然直接从他手中滑下来,直直地落在地上。
啪嗒一声。
魏鹤远大梦初醒一般,咳了一声,也顾不得去捡:“你怎么过来了?”
梁雪然把果篮放在一旁:“听说你病了,我来看看你。”
魏鹤远觉着这两句话的暖心程度是“多喝热水”的百倍千倍。
他感觉自己的病已经完全好了。
梁雪然俯身将掉落的书捡起来,是《西线无战事》,纯德文。
魏鹤远闲暇时候也会读书,多半是原著;因着他这个习惯,梁雪然多多少少也学到不少语言的零星单词。
但真正能够熟练用于交流的,也不过英语、法语这两种而已。
“我为了我母亲上次的鲁莽向您道歉……”
魏鹤远说:“原本也是我不对,没事。”
他从来都不会推卸责任。
他一直这样负责。
魏鹤远身体一直很好,在公馆那么长时间,他没有生过一次病。
甚至连感冒都没有。
这还是梁雪然第一次看魏鹤远穿病服的模样,哪怕是生着病,他的脸依旧干干净净,没有一粒胡茬,一丝不苟。
这衣服柔软宽松,但他身材好,哪怕是这样没有型的衣服也能穿的令人心动,柔软的布料下,隐含着让人迷恋的完美身材和畏惧的恐怖力量。
病服的领口也像是被仔细熨烫过,工工整整。
梁雪然甚至怀疑,魏鹤远这一身病服也是专门做的。
他不会穿同一件衣服超过五次。
梁雪然移开视线,问:“你想吃什么?我去拿。”
这是魏家名下的一个私人医院,这间豪华版的套房中什么都有,包括一个小厨房、和一个浴缸。
“我想抱抱你。”
梁雪然愣住,吃惊地看他。
魏鹤远轻轻地咳了两声。
那声音听起来有点……可怜。
梁雪然站起来,习惯性地为他倒水漱口。
清洁干净,魏鹤远拽着她的衣角,幽深的眼眸安静地注视着她。
梁雪然能感受到他手上不同寻常的温度。
很高。
他又发烧了。
魏鹤远重复一遍:“只想抱抱你。”
梁雪然最终还是不忍心,魏鹤远为了她才把自己的病变得这么严重,他却什么都不说……如果不是今天无意间听到黄纫提起,说不定她永远都会被瞒在鼓里。
梁雪然放下杯子,靠近,试探着、伸出手,轻轻地抱住他。
……只是抱一下的话,应该没关系吧?
梁雪然感觉自己在慢慢动摇。
然而,魏鹤远却在这时候低头,一手搂着她,一手捏着她的下巴,在她震惊的目光之中,吻上去。
!!!
梁雪然一张口,却被魏鹤远进一步得逞。
灼热的吻让她不安,她感受到危险,却没办法离开。
他抱的太紧,梁雪然没有反抗的任何余地,只是呜咽两声。
魏鹤远亲吻着她。
强势而霸道,哪里有刚才的可怜和小心翼翼。
梁雪然用尽全身力气想要推开他,但魏鹤远不为所动。
她那点小力气,无疑于蚍蜉撼树。
一直吻到她昏头转向,魏鹤远才松开唇,仍旧紧紧抱着她,埋在她颈窝,嗅着她发丝间的香气,严谨认错。
“对不起,没忍住。”
“生气的话,亲回来也可以,我不反抗。”
第50章 三十十六颗钻石
梁雪然猛地推开他。
魏鹤远先前太过淡漠,以至于让她忽略掉,这么一个人……也会有强迫别人意愿的时候。
推开魏鹤远,她差点从床边跌落下来,而魏鹤远拉住她的胳膊,及时地扶住她:“小心。”
他一时没有分寸,捏痛了梁雪然;梁雪然微微皱眉,魏鹤远松开手。
梁雪然没有停留,转身就跑。
她知道这时候跑掉就是最坏的解决方式,最好和他说清楚,请他以后不要再继续……
但等梁雪然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到了电梯里,正在往一楼下。
电梯之中只有她一个人,她的手按在胸口中,听到自己的心跳一阵又一阵,强烈的仿佛要跳出胸膛。
这种感觉……实在太糟糕了。
从那之后的一周,一直到魏鹤远出院,梁雪然都没有再去看他。
因着危机公关做的好,虽然先后有大额优惠券泄露、员工跳楼这种事情发生,但并没有丝毫影响轻云在消费者眼中的信誉,反而借着紧接着的轻云公益名声直上。
轻云也借机专门设置慈善款项——每购买一件轻云的衣服,轻云将会往山区捐赠一元钱。
这笔钱依旧存在新设立的基金中,账目完全透明,官网每天可进行查询。
原本还有不服气梁雪然,觉着她年纪轻轻难堪大任的,这么一来,竟然一句反驳的话也没有了。
而魏鹤远大病初愈,他终于找到了梁雪然一直装在包中的那几只玩偶——是某个荷兰艺术家自创的品牌,并不是多么昂贵的东西。
他仍旧想不起来这些玩偶是什么时候出现在公馆中的,更不知道为什么梁雪然会把这些东西随身带在身边。
询问连朵时,连朵也弄不清楚,她扒拉了一番官方对玩偶的资料说明,顶着乌黑的眼圈告诉魏鹤远:“我去查了查,这好像是那个荷兰艺术家送给他女朋友的,寓意是永远珍贵的爱。”
这个含义可不太妙。
连朵怜悯地看了看魏鹤远,拍拍他肩膀,问:“你确定雪然没有绿你?”
“怎么可能,”魏鹤远矢口否认,“或许只是好看才一直留着。”
——但这理由说服不了他。
梁雪然平时表现的并不怎么喜欢这些小玩具,或者首饰。
魏鹤远给她买了不少珠宝,他母亲喜欢这些,魏鹤远想当然地认为梁雪然也会喜欢;然而梁雪然极少佩戴,走的时候亦是一件也没带走。
魏鹤远忍不住想起,那天生日“约会”。
他带梁雪然出去的次数并不多,不过偶尔带她去朋友聚会,空暇时间也会带她外出散心——两年内,后者不过也就那么三四次。
当初梁雪然站在抓娃娃机面前那么长时间,是不是当时如果给她抓一个就好了?
或许她不是不喜欢,只是如她母亲所说,当温饱都成问题的时候,就不会再把注意力放在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东西上。
魏鹤远带着玩偶回公馆,管家看到后微微一怔;魏鹤远自他神情中瞧出不对来,问:“怎么了?”
管家指着那玩偶:“这是梁小姐送回来的吗?”
“不是,”魏鹤远说,“她也有一对?什么时候买的?”
管家吞吞吐吐:“不是梁小姐自己买的。梁小姐第二年生日的时候,您工作忙,我自作主张,替您为梁小姐准备的生日礼物,就是一对这样的玩偶。”
魏鹤远默然不语,只是凝望着手上的小东西。
酸涩一点点涌出来。
良久,他说:“你有心了。”
魏明可的婚宴安排在这周六,是魏老太太翻开黄历好久挑出来的好日子。
对方并非什么名门望族,律政家庭,本身担任检察官,比魏明可大上三岁,温文尔雅的模样,敬魏鹤远酒的时候,不卑不亢地叫了声“鹤远哥”。
魏明可那么疯的一个丫头,现在脸红的不行,还担心魏鹤远欺负了她丈夫,拼命使眼色,要魏鹤远快点把酒喝下去,不要为难他。
魏明可和这名检察官是奉子成婚,她怀了不过两个月,还瞧不出什么来,已经开始有意识地拒绝饮酒。
魏鹤远笑笑,一饮而尽。
原本他还笃定了要在魏明可之前把婚事定下来,现在看来,说不定魏明可肚子里的小家伙呱呱坠地,他这边也很难结婚。
魏明止牵着充当花童的绵绵走过来,叫魏鹤远:“奶奶叫你。”
其实魏老太太没什么好叮嘱魏鹤远的,叫他过去只叮嘱两句,着意要把身边的小姑娘介绍给他:“这个是花菱,也是学服设的,帕森斯设计学院,今年刚刚毕业,比你小五岁。”
魏鹤远一眼看穿魏老太太的心思,没有久留,说了句“明止找我”,转身就走,竟然连同花菱说话也不肯。
魏老太太又气又恼。
她的这些子孙们,一个个着了魔的喜欢上梁雪然,那梁雪然能好到天上去?
魏容与也就罢了,他从来都不缺女人,现在迷恋梁雪然,说不定以后就会喜欢其他的款;魏老太太见过魏容与的那些女友们,环肥燕瘦,各种类型的都有。
宋烈倒是也还好说,年纪还小,过两年成熟了,也就不惦记了。
唯独一个魏鹤远,从来不近女色的主,在梁雪然这个坑里摔倒躺平,竟然再不肯上去了。魏老太太揣摩着他喜欢的模样,仍旧是上次相亲未成的那个花菱,身高和梁雪然差不多,也是白,一身皮肤白的和雪一样;同样服设专业,同样的漂亮年轻,说起话来同样的幽默。
谁知道魏鹤远就这么走了。
花菱主动安慰魏老太太,笑:“鹤远哥人忙,和我应该没什么共同话题,这很正常啊。”
魏老太太拍拍她的手,叹气:“你是个好孩子,只是我家鹤远没这个福气。”
她其实并不喜欢逼迫孩子们做什么选择,况且魏鹤远那么个性格,就算是魏老太太拿枪指着这魏家所有人,也很难使魏鹤远改变心意。
这话说的委婉,既然魏鹤远没这个意思,魏老太太也不会再撮合他与花菱。
花菱脸色微微一变,笑:“可能等我和鹤远哥接触接触,他会改变主意呢?”
然而,一直到从魏家离开,花菱都没有能和魏鹤远说话的机会。
只是遥遥地看了一眼,魏鹤远在弯腰逗绵绵。
总是冷峻的一张脸,面对孩子时,笑容温和。
这一点温柔更让人着迷。
高大俊朗的男人,行止优雅,地位尊贵,又洁身自好,每一样都结结实实地踩在了花菱的萌点上。
她有些着迷地看着魏鹤远扣的一丝不苟的衬衫,修长苍白的一双手,手指按在胸口,花菱忍不住去妄想他褪去衬衫解开领带陷入情、欲后,又该是什么模样。
一定很诱人。
花菱并不在意魏鹤远之前有过梁雪然,毕竟与她那些哥哥相比较,如魏鹤远这般只养了一个小姑娘而且一养就是两年的人不多了;况且,这也从侧面反应了,魏鹤远在某些方面的正常。
花菱自信自己能够胜过先前那个出身贫贱除了脸一无是处的绣花枕头。
在魏鹤远注意到这边的时候,花菱捂着心口,偷偷转身离开。
她有些遗憾地想,如果前段时间,梁雪然真的死在夔州就好了。
那么现在就是她趁虚而入的大好时机。
真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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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为云裳特约设计师后的第二个周,梁雪然成功交出一副令陆纯熙和黄纫都十分满意的作品。
陆纯熙曾夸赞梁雪然在设计上颇有天分,这话一点儿也不假。而且梁雪然的眼光和审美十分正统,考虑美感的同时亦兼具了实穿性,如同Raf时期的Dior。
——不是说衣服版型或者其他方面的相似,而是那设计本身的气质。
当初叶愉心能够凭借剽窃她的那张草稿一跃被C&O特殊签约,已经足够证明梁雪然的足够优秀。
况且,那时候,她不过刚上大一而已。
梁雪然也没有荒废学业,能上的课坚持去上,幸好大三下的课程不多,才给了她喘息的机会。
不知道上次的那些狠话是不是起了作用,孟谦终于不再纠缠,上课时候也不会如往常一样挑梁雪然的位置。
而是不远不近,始终在离梁雪然两排远的右后方。
方薇仔细观察了,一整节课,孟谦的目光就没离开过梁雪然。
从始至终,梁雪然不曾看过孟谦一次。
方薇把书竖起来,小心翼翼地问梁雪然:“你和魏鹤远现在怎么样了?”
实在按捺不住一颗八卦的心。
其实舍友们都猜到了梁雪然的那个神秘前男友多半就是魏鹤远,但谁也没有对外说,彼此间也不讨论。
梁雪然说:“大概就是普通朋友。”
方薇羡慕嫉妒恨,又往她身边靠了靠:“你是不是睡过他?”
梁雪然掀开书,声音不自然:“干嘛问这种话?”
方薇看她神色,已经明白,哀叹:“你说你是不是福星下凡啊,长得漂亮,天降遗产这样的好事让你撞上,还能睡到极品男神……”
方薇西施捧心:“我脆弱的小心脏里已经塞满了柠檬。”
当她得知梁雪然即将参加云裳所举办的香调晚宴之后,柠檬开始疯狂生根发芽长柠檬树了。
云裳这次的晚宴设在明华台,极致奢华铺张,梁雪然作为云裳的特邀设计师,又有一件作品在夏季时装展出,理所当然地得到一张邀请函。
受邀参加这次晚宴的,除却云裳本身的设计师,更多的是在云裳已有的客户。
不得不说,C&O这次的品牌孵化很成功,云裳的春季新品订购量并不低,不少明星穿着云裳高定礼服出席各色典礼;而华城名媛们,对这个品牌的常服也颇为青睐。
尤其是甄曼语,简直是云裳的狂热粉,她大手笔地把所有云裳已出的产品均购买了一遍,甚至包括同款不同色的常服。
——只因魏鹤远也会出席这场晚宴。
凭借着魏老太太给开后门,花菱轻而易举地进了云裳,参加这次晚宴。
她主动找魏鹤远聊天,只可惜魏鹤远显然对她丝毫不感兴趣,不过礼貌应酬几句。
旁边有人在他耳旁低声说了几句话,只听到‘梁小姐’三个字。
魏鹤远淡淡说了句“失陪”,转身离开。
花菱眼睁睁地看着魏鹤远去找梁雪然,气的歪了鼻子;目光落在旁侧侍者端着的酒杯上,她咬咬牙。
看来,只能来强硬点的。
她坚信日久生情,但也总得有那么个朝夕相处的条件;魏老太太说过魏鹤远为人极其负责,花菱剑走偏锋,决定使出这下贱但或许对他来说最有用的一招。
而魏鹤远穿过人群,终于走到梁雪然面前,将一个小盒子递到她手中,微笑:“迟到的入职礼物,恭喜你签约云裳。”
旁边有人经过,梁雪然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拂了魏鹤远的面子,笑着接过那个精美的礼品盒,好奇地问:“是什么?”
——是她之前站在抓娃娃机前想要的那个东西。
魏鹤远严谨地说:“之前你想要的那个蒜头王八,打开看看,喜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