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淞带着赵含章穿过主街到达他们家的老宅,领她上了观景台,在这里可以俯瞰整个赵氏坞堡。

  赵淞心中忧虑,觉得赵仲舆远比不上赵长舆,而赵济又远比不上赵仲舆,赵氏未来堪忧。

  但这些烦恼没必要和赵含章说,他压下心中忧愁,扭头和赵含章笑道:“这是主宅,虽然是你大伯一家承继了爵位,但二郎依旧是长房的长子长孙,这是你们一家的住处,谁也抢不走。”

  “上蔡离得到底远了些,若是出事,我们鞭长莫及,”赵淞道:“你搬回来,此处还有你祖父留下的书房,傅大郎君和二郎在此读书也便宜。”

  养这么多人,当然不能只靠一开始的田地产出,缺口全是赵长舆一人补上的。

  全族上下都知道这一点儿,所以赵长舆的死才让他们这么难过。

  失去了掌舵的舵手,谁也不知道赵氏这艘大船将来会怎样。

  赵含章听明白了他的暗示,明言道:“守孝无事,除了给祖父和父亲抄写经文祈福外,我和傅大郎君会整理一下书房,尽量多抄录一些书籍,给二郎多准备出一套来,也免得搬来拉去的有所遗失。”

  双方达成共识,都满意的相视一笑。

  赵淞回到家里再次忍不住叹息,“若是二郎能有三娘的聪慧就好了,有一半也行啊。”

  赵含章还是拒绝了,“听闻父亲更喜上蔡,连二郎都是在上蔡出生的,他离去时我年纪还小,但对父亲的孺慕之心从未少过,我想住在上蔡为祖父守孝。”

  她笑了笑道:“倒是可以带一些书过去,希望五叔祖能答应。”

  “那是你家先祖留下的书籍,自然可以带去阅览,”赵淞略一想便笑道:“也好,二郎读不进去书,等他成亲生子,孩子能读这些书还有好长一段时间,这段时间有傅大郎君在,也不算埋没了这些书。”

  他顿了顿,问道:“让你准备的礼物如何了?”

  “都收拾好了。”

  赵淞想了想道:“他们日子艰难,再往箱笼里多放些钱吧,汲渊竟然跟了三娘,那就不能委屈了他去。”

  赵铭问:“父亲觉得三娘和治之谁更聪明?”

  赵淞想了想后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治之在她这个年纪可没有这份通透和隐忍。”

  说到隐忍,赵淞不由想得更多。

  赵淞没好气的道:“留不住除了送一笔巨财将人送走外我还有什么办法?一天到晚的,你能不能少气我一顿?”

  赵铭:“阿父,儿子提问是为了让您将所有不好的结果都想一遍,这是为了您好,并不是有意气您。”

  他嘀咕道:“看您说的凶巴巴的,我还以为您要杀了他,自己得不到便要毁了人家呢。”

  虽然跟赵仲舆是利益最大化,但现在让汲渊穿过混乱的地方回到赵仲舆身边是不可能了,既如此,就让三娘尽量把人留下吧。

  “汲渊有大才,又深知我们赵氏根底,务必把人留住。”

  赵铭问:“那要是留不住呢?”

  推门进去,当中一个宴客的堂屋,摆放着矮桌和席子,右手边放着屏风,屏风之后是木榻,榻上放着矮桌和笔架,是给主人看书休息用的。

  而左手边则是五排书架,书架上摆满了书简,最后一排书架后是楼梯,二楼也有一张木榻,剩下的全是书架。

  别看书架很多,但纸质的书只占了一半,剩下的全是写满字的绢布和竹简。

  赵淞见他如此编排自己,气得找东西要砸他。

  赵铭已经提前察知,爬起来就跑了。

  赵含章和傅庭涵正在逛赵家的书房,说是书房,其实是书楼了,一共是上下两层楼。

  赵含章伸手接过,看了一眼,发现写的是司马懿在曹魏时韬光养晦的事。

  她略一挑眉,卷起来道:“倒是可以借鉴一下。”

  现在他们也是小苗苗,也需要苟着点儿来。

  赵含章随手拿出一卷来打开,伸手摸了摸上面的字,和记忆中的字一对才认出来。

  傅庭涵也在脑海中翻着记忆,感叹道:“要不是有原身的记忆,看这些竹简,我们就要成半文盲了。”

  他看向赵含章,“听说赵老师在图书馆读的书很杂,尤其精通文史一类的书籍,这些图书馆有过记录吗?”

  “但今天赵老师很霸气。”说的是她拉着赵瑚要一块儿陪葬的事。

  赵含章表示歉意,“一时没压住脾气,下次你提醒一下我。”

  傅庭涵忍不住抿嘴一笑,“实在不想改就别改了。”改了还能是赵老师吗?

  赵含章看着这书房里的书蠢蠢欲动,她做过两年的图书管理员,对书有种天然的喜爱。

  这么多书留在这里落灰也太可惜了,她袖子一卷傅庭涵,“走,我们收些书走。”

  

  第80章 你添不添

  赵含章让人翻出不少空的箱笼,抬到书房就开始装书。

  汲渊知道后,屁颠屁颠的跑来,要帮着一起收。

  成伯见他们一卷一卷的往箱子里装,只能围在他们身边提醒,“悠着些,悠着些,小心走不掉。”

  的确不能太过分,在族人眼中,赵二郎的根基还是应该在西平老家这里,她带走太多书籍,颇有吃里扒外,胳膊肘外拐的嫌疑。

  赵含章克制住自己,和汲渊道:“先带这些走,等抄好一份送回来再换一批带走。”

  汲渊一愣,“全抄了?”

  赵含章看他,“很难吗?多请一些识字的人就是了。”

  汲渊刚想说,识字的人那么好请吗?而且要抄这么多书得要多少人啊?

  赵含章已经一脸严肃的道:“我们要尽可能的收拢人才,带过来的部曲及家眷,还有路上跟过来的难民,已经超千数,管好这些人,需要的人手就不好,识字是最基本的。”

  她道:“洛阳已乱,就算乱军退出洛阳,已经流离的百姓却很难立即回归洛阳,成为流民流落在外。”

  汲渊惊讶的看着她,“女郎要收拢流民?”

  “为什么不呢?”赵含章诧异的看着他,“我祖父不就一直在做这样的事吗?可见这件事是正确的。”

  她道:“世道已乱,仅凭这几百壮丁想要护住我们是不可能的,而且,他们守护了我们,我们也要守护住他们,既如此,掌握在我们手里的力量自然是越大越好。”

  汲渊:“……女郎好志气,但朝廷有明文规定,不许世家门阀赡养超过千数的部曲,而赵氏已经有不少部曲,女郎独自一人,按律,可豢养的部曲不得超过百人。”

  赵含章似笑非笑的看着汲渊:“先生,这偌大的赵氏坞堡里,难道只有两千部曲吗?”

  汲渊沉默了一下后道:“至少名义上是的。”

  “那您放心,我名义上也不会有亏,我在上蔡那么大的田庄,自然需要不少长工和佃户,而且,县君不查,谁知道我那田庄里养了多少人?”赵含章道:“就是查了,就又一定可以查得出吗?”

  汲渊听得心情激荡,不由去看傅庭涵,见他面色淡然,并不反感女郎的强势,他心中越发欢喜,却嘴硬道:“女郎想要隐户,这岂不是挖朝廷的根基吗?”

  赵含章收起了脸上的笑,认真道:“若有一日,国家出现明君,对方可掌控朝政,那我自然不会再留隐户和部曲。”

  她道:“国家若安定可保我的生命和财产安全,我何须部曲?朝廷若能使民安居,隐户自然不愿再留在我这里,到时候我不会阻拦他们离开。”

  但现在,国家不能保护她的生命和财产安全,百姓流离失所,她的田庄可以保他们一命,她为什么不做?

  实际上,要不是江南太远,这个时代出行的成本太高,她都想提前搬去江南了。

  只要想想后面北方和中原彻底陷入战乱中,近百年的时间都是在你打我,我杀你间度过,她就有种深深的危机感。

  但想到江南那边人生地不熟,且本地士族林立,他们这些北方人去了未必就能好过,不如在汝南,好歹有亲族依靠。

  考虑到这些,她这才选择上蔡留下,而且,从上蔡到洛阳也近一些,他们要是找到回去的路,说不定还得跑到洛阳城门那里离开。

  既然选择留下,那她就得为将来做好打算,保障好自己和身边人的生命财产安全是第一要务。

  而要实现这一条,首先就得有足够的人,然后是要有足够的财物,最后是管理这些人的人。

  汲渊感受到了赵含章的野心,虽然他觉得一个女郎这样的野心有些不合时宜,但有什么关系呢?

  她身边还有傅庭涵呢,她的能力可以反馈在傅庭涵或者赵二郎身上,而这俩人的男子身份可以使他们在朝堂上获得政治资源,至于手握这些资源的是他们,还是他们背后的赵含章……

  他才不管呢,他只要跟着他们,通过这条路径出人头地,实现自己的抱负就好。

  汲渊咽了咽口水,眼睛闪闪发光,“那汲某回去就开始收拢合适的流民。”

  赵含章点头。

  汲渊兴致勃勃的问,“我们什么时候走?”

  赵含章道:“住两天就走。”

  说是两天就两天,到得第二天,赵含章便去找赵淞告辞,“此一行有忠仆相护,路上还遇到一些一起逃难的义士,多亏他们帮扶,这才保全了祖父的尸身,如此大恩,我必要回去妥善安排他们的。”

  赵淞一听,许多挽留的话就说不出口了,只能叹息一声应下,“我让子铭送你们回去,以后若有什么难处,派人来告诉我们。”

  赵淞觉得他们的下人路上走失了许多,道:“我送些下人给你吧,你们身边也不能连个伺候的下人都没有。”

  赵含章立即拒绝了,“为祖父守孝,我等就算做不到如王戎一样的死孝,但也不该沉溺于舒适,还请五叔祖不要为难三娘。”

  赵淞见她孝顺,心中更喜她,很是欣慰,于是又叫来赵铭,“再给她的箱笼里添一些钱。”

  赵铭:“……”

  他忍不住道:“阿父,儿子并不是心疼这些钱,为这些钱还不至于,但短短三天时间里您就让我三次增加送的钱,您这样儿子很是担心啊,将来三娘若开口,您是不是会把所有家产都送与她?”

  赵淞没好气的道:“她是你侄女,年纪又小,幼年失怙,现在财物下人全失,又要养着一家老小,我多给她一些钱怎么了?就这么点东西你就心疼,何时你变得如此小气了?”

  “阿父,大伯那样聪明周到的人,他会不给三娘和二郎留后路吗?”赵铭道:“儿子再次申明啊,我不是心疼钱,我是理不辨不明,就大伯的身价,皇室都没他有钱,他会不给他们留钱?”

  “留了呀,不是被抢了吗?”赵淞想想也有些心痛,“那么多嫁妆呢,全都丢了,唉。”

  赵铭:“儿子的意思是,除了那些嫁妆,应该还有别的东西。”

  他道:“阿父别忘了汲渊,他可是大伯身边最得用的幕僚,那么厉害的一个幕僚,不会连丁点财物都保不下来吧?”

  赵淞一脸我不听,我不听,我就是不听,瞪着他问道:“你就说你添不添?”

  赵铭默默地看了无理取闹的父亲一会儿,最后沉默的点头,下去给赵含章添钱去了。

  赵淞心头这才顺了点儿。

  

  第81章 送人

  赵铭收拾出五个箱笼的东西,有素净的布料,新做的被罩,一箱子丝绵,还有一些瓷器杯盏之类的东西。

  当然,还有一箱子的钱,以及每口箱子里都压了一些钱,考虑到他爹的大方和喋喋不休,他还给压了两块银饼,简直是豪富得不得了。

  赵含章收到这份礼物感动不已,差点儿松口想要多住几天,但考虑到汲渊带来的那批人还没安排好,此时还候在灈阳,她便按下了冲动,一脸感动的表示她以后会常回家看看的。

  除了赵淞外,其他家也送了礼物。

  因为知道赵含章他们路上丢了行礼,此时除了缺钱,其他东西也都缺,于是送什么的都有。

  “我花钱买来的呀,还算得用,检查过了,身体都不错,你们先前遗失了这么多下人,手头没伺候的人怎么行?这些人都送你了。”

  赵含章的目光就落在绑他们的绳子上,意思不言而明。

  赵瑚觉得她毛病太多,不在意的道:“才买回来的,还不太听话,但调教几天就好了,你会不会调教下人?要不我再送你一个管事调教一下?”

  和赵长舆关系好,或是念着赵长舆的好的,出手都很大方,就连赵瑚虽然骂骂咧咧,很不喜一度冒犯他的赵含章,但还是让人送了两箱东西并一笔钱。

  他还很大方的送给赵含章几个下人。

  赵含章看到被用绳子绑住手串成一串的下人,额头微跳,“七叔祖,这些人是哪来的?”

  谁都知道赵瑚和赵含章关系不好,此时送下人谁知道他目的是什么?

  以后他要是想起这事,要用到这些人了,他们也能讨个巧,说不定还能得赏呢。

  所以长随挑的这些人,全是有家人,且家人还不少的。

  赵含章拒绝了管事,略一思索就把这些人都收下了,还狮子大开口,“七叔祖,光送这几个人怎么够?夏收在即,地里缺人呢,您要送,干脆连他们的家人一并送给我吧。”

  赵瑚扭头问他的长随,“他们还有家人?”

  还真有,赵瑚虽然只是随口吩咐了一句,挑几个不太听话的下人送给赵含章,但底下的人却不敢真的只挑不听话的下人过去,他们还附加了许多条件,比如,不听话,却有家人捏在他们手里。

  赵含章先冲赵瑚笑了笑,“多谢七叔祖,”然后就似笑非笑的看着长随道:“记住,是他们所有的亲人哟。”

  长随下去,然后就带来了一帮人,他们大多人手上都是空着的,只有几个拎着一个小小的包袱。

  很寒碜,但耐不住他们人多啊。

  长随不敢欺瞒,低头道:“是还有一些家人。”

  赵瑚不知内里,见赵含章冲他要人,自觉在被求,颇为自豪,于是大方的挥手道:“行,把他们家人都带来,送给我这侄孙女。”

  长随:

  赵含章已经笑着感谢,“多谢七叔祖。”

  赵瑚抽了抽脸皮,扯出一抹笑道:“不必。”

  他转身就要走,赵含章在后面喊,“七叔祖,记得把他们的卖身契都补给我呀。”

  赵瑚都惊讶的张大了嘴巴。

  他原来挑出来的人不多不少刚好八个,男子四个,女子四个,结果他们的亲人竟然有二十一人之多。

  赵瑚:

  “你们被卖了多少钱?”

  青年:“我年轻,力气大点儿,被卖了三吊钱。”

  比一头牛还便宜。

  赵瑚加快了脚步。

  赵含章等他走了,便看向这送来的二十九人,让人解开了绳子,问道:“你们是怎么来的赵氏坞堡?”

  几人面面相觑,有个瘦削的青年沉声道:“我们是被兵丁抓了卖过来的。”

  青年一听,沉默了下来,半晌后低声道:“我得和家人商议一下。”

  赵含章就挥手让他们去找家人商量,和成伯道:“我们明天一早走,先找个地方把他们安顿下来。”

  成伯应下。

  赵含章揉了揉额头,问道:“一家子都被抓了?”

  “去年颍川旱灾,今年还是不太下雨,我们活不下去了,就想来汝南投亲,刚出门没多远就被兵丁捉了送到这儿来。”

  赵含章就明白了,这种情况在这个时代是很常见的,她道:“这是西平,你们的亲人在何处?你们若还想去投亲,我可以把卖身契还给你们,你们拿了就可以走。”

  赵含章:“这是晋朝,朝廷和军队要是有公信力,作为前中书令的我祖父,他会大规模的收留流民,私下培养部曲吗?”

  傅庭涵:

  赵含章:“在中原一带,最活跃抓人卖人的军队都出自八王的手底下,就是现在东海王身份高贵,独揽朝纲,他手底下那些大将军依旧热衷于买卖人口。”

  傅庭涵看得目瞪口呆,紧跟在赵含章身后,“兵丁抓人来卖?为什么?”

  “当然是为了钱。”

  傅庭涵脸色有些难看,“这样政府和军队还有公信力吗?”

  “你放他们走,万一出去又遇上抓人的兵丁呢?”

  “所以我给他们选择。”赵含章道:“只有他们自己才了解自己的内心,若是他们有迫切想去见的人呢?当然,他们要是愿意留下,我也会尽我所能的保护他们的。”

  不仅赵长舆给她在上蔡西平一带留下大量的田产,她还从赵仲舆手上换了那么多,这两天她问过赵淞,因为近年天公不作美,加上偶尔有流民军经过,所以跑掉的佃户和长工不少,很多土地都留荒了。

  “花很少的钱买了人再转手卖出去,这算是相对有良心的作法了,很多兵丁都是听从命令,直接在官道上捕捉路过的流民,甚至是平常百姓,捆了人后就换个地方出手,这是历史上被确认的行为,晋朝的大敌之一石勒,他就是一直被人捕捉贩卖的奴隶。”

  傅庭涵抿了抿嘴,他对文史类的书籍量不够,但也知道石勒这个人,他知道这是个混乱的时代,却没想到可以混乱成这样。

  朝廷和军队,本来是保护普通百姓的存在,却在这里成为了最直接的加害者。

  她现在就缺人。

  应该说,整个赵氏坞堡都缺人,看赵瑚大量买人就知道了。

  

  第82章 打听

  赵含章满载而回,来送他们的人不少。

  看得出赵长舆在族中很有威望,人缘也很好,他虽然死了,但余荫还能庇护他们。

  不少人拉着她的手哭,让她有时间带她母亲和弟弟,以及未婚夫回家看看。

  赵含章一一应下,然后带上新到手的二十九个下人,以及宗亲们送的各种箱笼离开。

  他们到底没有选择离开,而是选择了跟随赵含章。

  无故被抓,在赵瑚手底下的时候,他们无时无刻在想着逃跑,但到了赵含章这里,她真的让他们离开时,他们又犹豫了。

  离开,意味着他们又会被随时抓走卖掉,而下一个主人,不一定有赵含章这样的品德。

  没错,虽然只说过几句话,但他们已经确定赵含章有品德,至少把他们当个人看。

  所以在和家人商议过后,八家,没有一家选择离开。

  赵含章带着下人和财物浩浩荡荡的往上蔡去。

  哦,还有赵铭,如今外面世道混乱,虽然西平到上蔡很近,但赵淞不放心,所以让赵铭带了护卫护送,一定要把人送到上蔡的庄子里才放心。

  赵含章也欣然接受,她还有事要问赵铭呢。

  她和汲渊打马上前,一左一右的将赵铭夹在中间,好奇的问道:“铭堂叔,我们家和上蔡的县令关系如何?”

  赵铭道:“还不错,你祖父封爵上蔡伯,封地都在上蔡,当地县令对我们自然要客气些。”

  赵含章问,“那堂叔觉得我要不要去拜见一下父母官?您也知道,我在来的路上收拢了一些流民,还得造册入籍。”

  赵铭略一思索便道:“你正守孝,又是姑娘家,倒不必亲自出面,让家中的管事跑腿就是了,不过你既然决定在上蔡守孝,以后需要仰仗县君的事情还多,你可以着人送些小礼物给县君的夫人和女儿。”

  赵含章就问出她的终极目的,“那我收拢的流民入籍是要全数入籍,还是……”

  赵铭就看了一眼骑马走在旁边的汲渊,意味深长的道:“那要看你觉得自己能养活多少人了,现在朝廷的赋税可不低,又年年增加,对了,去年又新增加了一项,叫牛粪税。”

  “你那庄子那么大,肯定要养不少牛的,这个税收便不低,”见赵含章似乎有话说,赵铭道:“没有牛的话,一里五户算一牛,需要合交,佃户和家中下人依例。”

  也就是说,家里没有牛的人家,每五户就要被出一头牛的牛粪税。

  赵含章:“……以后是不是连人粪也要交税?”

  赵铭浅笑,“听说使君正有此打算。”

  赵含章就决定了,她收留的人要六四分,隐六成,上籍四成!

  太过分了,管人吃喝也就算了,连拉撒都管上了。

  汲渊也听了全程,他都是陪在赵长舆身边,对西平老家这边从来只在文书和信件上看见和了解,更具体的事项和规矩还得问这儿的人。

  而赵铭显然是最好的那个人选。

  傅庭涵一人骑马走在后面,目光从路上和附近的山川田野上滑过,赵二郎踢了踢马肚子跑上来,好奇的跟着看,“姐夫,你在看什么?”

  傅庭涵扭头冲他笑了笑,温和的道:“看路和山川的走势,我想修正一下地图。”

  赵二郎对这个不感兴趣,直接略过这个问题,提出自己的问题,“姐夫,我们以后是不是就住在庄园里了?”

  傅庭涵点头,“对。”

  “那一年以后你是不是要带我阿姐走?”

  傅庭涵挑眉,问道:“谁跟你说的?”

  赵二郎抿了抿嘴,不太高兴的道:“我新认识的兄弟们说的,他们说你要带我阿姐走,以后我得回坞堡里和他们一起读书生活,我不想读书,也不想你带我阿姐走。”

  赵二郎问道:“是不是我不叫你姐夫,你就不能带我阿姐走了?”

  傅庭涵:“……不是。”

  赵二郎瞪眼,气势汹汹的看着他。

  傅庭涵看了笑道:“放心吧,你阿姐若不想走,我是拉不走她的。”但她要是想走,他自然也不会拦她。

  赵二郎一听,高兴了,重新叫回姐夫。

  傅庭涵见他憨傻,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后道:“等回到别院,我给你做一下测试。”

  “什么是测试?”

  “就是做一些游戏,”傅庭涵笑道:“很好玩的游戏。”

  回到上蔡,赵铭只留了一夜便回西平,临走前还给赵含章留下几封赵氏的门帖,方便她使用。

  赵含章一脸笑的送走赵铭,转身便拉上汲渊,他们要去灈阳把人和东西都接回来。

  傅庭涵没去,他要把赵含章现有的田地铺面都过目,然后统计好后画出来给她,大家好安排带回来的人。

  灈阳的人不少,行李也不少,车马众多,这么大的队伍从灈阳离开都引人注目,更不要说进入上蔡了。

  他们前脚进了庄园,上蔡县县令后脚就知道了。

  有衙役跑来禀报,“听说车马行人足有千数呢?”

  “这么多?该不会是你们虚报数量吧?”县令道:“千人之数,堪比一族迁徙了,难道西平赵氏全族都搬过来了?”

  “可人不是从西平过来的,是从灈阳过来的啊。”

  县令皱眉,“灈阳?若不是西平那边的族亲,那是收拢的流民?”

  县令一个激灵,打了一个寒颤问道:“难道赵氏要造反?”

  幕僚沉默了一下,连忙道:“县君莫慌,或许是误会,未必就有千人之数,赵公名望极高,赵氏也是两代忠臣,应该不会出这种事。”

  见县令还是忧心忡忡,他就压低了声音道:“而且赵公只有一个孙女和一个痴傻的孙子,谁会造反?”

  县令一想还真是,立即放下心来,哼了一声去骂衙役,“定是你们看错了,或是存心虚报数字,就一个女郎带着个痴傻的弟弟,能有多少人手?你们听风就是雨,就是想把事情吹大,好在本县面前表功是不是?”

  县令气他们吓自己,把衙役臭骂了一顿后赶出去。

  衙役一脸晦气的出去,见没人看见便忍不住啐了一口,奶奶的,就算他估多了,那人数也不少,那么多的人,还有围在中间的车马,连着下去好长才看到头。

  要说没有千人,那也得有七八百人。

  实际上,现在赵含章手里的人口,算上原先庄子里的佃户和长工,已经快一千五了。

  

  第83章 找泥

  但是,可作为青壮上战场的部曲,不过两百数而已。

  但赵含章也很满足了,就着傅庭涵画出来的地图,她在东边画了一个圈,又在西边画了一个圈,点了点道:“在这两处建东西两营。”

  “把我们带来的人都安排在这东西两营里,正好,夏收要开始,大家都有事情做。”赵含章道:“把车富等人十人为一什编入部曲中,千里叔,他们之前也是你管着的,应该没问题吧?”

  赵驹道:“没问题。”

  车富等人是赵长舆给赵仲舆的部曲,赵典一走,他们就是赵含章的人了。

  傅庭涵将一张纸递给她,上面是一串又一串的数字,她疑惑的看向他。

  傅庭涵道:“我计算的全庄子的人一个月的物资消耗,这个是最低数字,这个是按照现有部曲的训练量保守估计的,你得屯粮了。”

  汲渊闻言快速的扫了一眼,发现上面的字他一个都不认识,不由皱了皱眉。

  赵含章一眼扫过,将纸叠起来塞进袖子里,看向汲渊,“汲先生,趁着洛阳战乱的消息还没到处飞,粮价还不是太高,尽量多买些粮食吧。”

  汲渊问,“和粮铺买?”

  “不,”赵含章道:“直接找粮商和当地的士族豪绅,不管用什么借口,一定要以最便宜的价钱买最多的粮食。”

  虽然可能性不高,但汲渊还是应下了。

  相对便宜就行,再等下去,消息传开,民间的粮价一疯涨,他们就再难买到大量的粮食了。

  “除了粮食,还有铁器,”赵含章道:“他们丢失了不少武器,加之我们收拢了一些流民,也要选一些合适的人编入部曲,缺少兵器。”

  她道:“还有马,反正能买就买。”

  反正他们现在不缺钱。

  她的嫁妆,汲渊都安然无恙的带过来了,那么多钱呢,此时不变成物资武装自己,还留到什么时候?

  赵含章已经决定了,“我要把这个庄园打造成比赵氏坞堡还要坚固的坞堡,以后我们可能就窝在这里面生活了,所以它一定要能保证我们的安全。”

  汲渊提着的心稍稍放下,可内心深处又有些遗憾,他还以为女郎要造反呢。

  汲渊带了一批人离开,打算出去逛逛,顺便买些粮食铁器回来。

  赵含章则带着赵驹去看分营。

  东西两营,正好将庄园拱卫在中间,三者成犄角之势。

  赵含章将人口一分为二,差不多一营一半,一什长和二什长各带一半的部曲分在东西两营。

  而赵驹则为队主统领他们。

  不过,现在东西两营的营地还是一片空地,他们得先自己建造房子。

  赵含章拉着傅庭涵去找适合做砖头的泥土,一边找一边巡视庄园,“你也看过赵氏坞堡,你觉得我这个坞堡要怎么建设才好?”

  傅庭涵问:“那得看你最急切的需求是什么,如果是挡住外来者入侵,那应该是建造城墙,用堡垒抵挡外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