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平民就是平民,不就是该无条件伺候皇族贵族这些上等人吗?还是说,他以往的想法是错的?

姬昭不敢想象,如果整个姬氏皇朝的人,全都以这样的心态看待天下去百姓,这对百姓来说,是何等可怕的灾难?

想起历史上,有帝王或者皇族贵族以活人为猎物,行狩猎之乐;还有人以欺辱奴役百姓为乐趣,把人当做牛马狗羊肆意杀害和□□;她就觉得,当一个皇族发展到这个地步,迎接他们的只有造反与亡国。

现如今的庆朝与历史上那些走向衰落时期的皇朝一样,皇帝好奢华,重文轻武,心胸狭窄又多疑;而皇子之间更是为了皇位互相陷害;世家大族野心勃勃,各有算计。皇族中人骄奢淫逸,自私自利,眼里看到的只有权势与利益,百姓对于他们来说,与牲畜无异。

传闻湛王最喜欢在街头纵马,若有人躲让不及,便用马鞭笞之。

而两个未成年的皇子在京城也颇有威名,只是这威名来自于他们的骄纵残忍,而不是别的方面。七皇子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责罚宫女太监,听她们的惨叫声、求饶声。而六皇子最喜欢用弹弓伤人,弹丸皆由黄金制成,每每打中一人,便要让此人夸他是神弓手,如果有人敢痛呼出声,他便要对此人行杖责之刑。

与这几位皇子比起来,元文淮的恶人值确实要低一些,但是他对百姓的态度,与他的那几个兄弟,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而已。

想到这,姬昭便断了妄图让元文淮爱民如子的心思。因为当一个人从出生开始,便以为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要让他突然改观,又该何等的艰难?

她应该庆幸,元文淮只是喜好美色,而且没有强抢民女的习惯,品性比其他几个兄弟“高贵”了不少。

“王爷恕罪,妾这话说得过了,”姬昭看了眼周围垂首不言的护卫与下人,朝元文淮行了一个万福礼,“妾感到身子有些不适,先行告退。”

看着姬昭离去的背影,元文淮又回头看了眼身后全部低着头的护卫,有些没滋没味的对白术道:“王妃这是怎么了?”

白术低眉顺眼道:“王爷,奴婢也不知。”

“嘶,”元文淮不满的吸了一口气,要不是当初这个白术跟赵宝一样,是他从京城带过来的,他还真不想让这么个不会说话的玩意儿做近身太监,“那你能知道什么?”

“奴婢知道对主子要忠心耿耿。”白术一板一眼的回答。

元文淮抖了抖肩膀,这种人说起拍马屁的话来,真是莫名的渗人。

韦生事件过后,又引起一场读书人关于何为正人君子的话题,而杜余轩也因为此事,在读书人心中的形象也更加高尚起来。要知道,连姬王妃都亲自赐了“正人君子”四字给杜余轩,可见姬王妃是十分敬重品性端正之人的。

在这场风波中,海城县令因办事不力被贬,他的职位由一个叫朱浩的年轻人取而代之,除了与他交好的官员与商人外,就没有多少人去关心了。

朱浩上任后,在短短的半月内,就办了几件陈年冤案,又雷厉风行的办了一件离奇杀人案,顿时名声大涨,很受海城百姓的爱戴,尤其受一些大婶大妈的吹捧。因为这位朱县令不仅学识渊博,爱护百姓,还长了一张白嫩嫩的娃娃脸,只要一笑就能挤出两个酒窝。试问有女人见了这样的相貌,不会母性大发?

有些时候,长了一张讨喜的脸,还是很有用的。

有了百姓的拥戴,朱浩很快就在海城官场站稳了脚跟。偏偏他又不是个古板守旧的人,平日里也会与其他官员、氏族代表人物一起去喝个酒,参加个诗会狩猎什么的,一来二去也就跟海城当地氏族与商人混到可以称兄道弟的地步。

朱浩在海城站稳了脚跟,并且借着与那些人在酒足饭饱后的闲聊,探听到不少小道消息传达给姬昭。

翻看着朱浩传给自己的情报,姬昭的表情有些精彩,什么儿子与继母搅合在一起,姐夫与小姨子勾搭成奸,还有女婿跟岳母私奔的。看来这些氏族里的伦常纠葛还是挺复杂的,只怕那些编故事的说书先生,都没几个人敢这么编故事,因为怕被听客们砸场子。

当看到孙家准备把三房除族时,她挑了挑眉,这个孙家三房……不会就是元辰佑的去年纳的那个宝林的父母吧?

她记得快出嫁前,太子府新纳了一个宝林,听说祖籍在广平州,是乐安公主府中的歌姬,元辰佑见过后,十分心喜,就把人接进了府。

现在元辰佑被褫夺了太子封号,又被终身幽禁,所以孙家就迫不及待的想把这个宝林父母除族?

作为大宗族,这事做得实在不那么地道,而且这种行事方法也实在太过低劣,这种人家出来的人,谁敢重用?

“这个孙家……实在是鼠目寸光,”姬昭抬头对旁边的青萍道,“日后如果遇到这个孙家出来的人,不可轻易重用。若有孙家人前来投诚,你记得提醒我一下。”

“奴婢记下了,”青萍轻声应下,转身望向大门外,杨仲正朝这边走来,她压低声音道,“王妃,杨大人来了。”

姬昭合上手里的资料,在杨仲开口前便道:“子庸,快进来吧。”

“王妃,”杨仲作揖道,“特殊学院已经修建好,这是下官拟定的招生公告,请王妃过目。”

姬昭从青萍手里接过招生公告看了以后,心中大喜:“子庸辛苦了,现在天色尚早,我想去特殊学院看看。”

杨仲也不意外,当下便道:“属下随王妃您一起去。”

“行,”姬昭把之前合上的资料交给旁边的碧游,笑着道:“走。”

杨仲仿若没有看到姬昭这个动作般,垂首跟在姬昭的身后出了书房,待出了王府,他们身后又多了一队护卫兵,浩浩荡荡的赶到了特殊学院。

因为这所学院是为了身体特殊的少年儿童所建,修建期间,广平州有几位商人因捐献了银两,在姬昭亲自下令后,他们的名字就刻在了特殊学院大门口旁边的石碑上,引得不少人的赞誉,从而得了一个大善人的名头。

这也让其他有钱却缺名的商人后悔得捶胸顿足,早知道他们也跟着捐钱,虽然要心疼一下,可是名气刻在学院的大门口,这是何等光宗耀祖的事情,便是有钱也买不来啊。

只可惜等他们捧着银子上门的时候,得到的消息却是银子已经够用,不需要他们的捐款了。所以这些富商们只盼着王妃下次再想修个桥或建个学院什么的,他们出笔银子,也能跟着流芳百世。

这官府亲自刻上的名字跟自个儿修个小道小桥立个功劳碑可不一样,听说只要是官府亲自刻上的,那都是要造书立册,传书于后世的。就跟自己叫好与官方夸奖一样,别人会更看重哪一样?

到了特殊学院,上面还没有挂牌匾,门口边的石碑倒是立好了,姬昭看了眼排在第一位的名字,笑着道:“这个许誉卿可就是青茶坊的那位东家?”

“回王妃,正是此人,”杨仲道,“此人是第一个来捐银子的商人,并且出手十分大方,还提供了不少的木料与书籍。”

“嗯,”姬昭点了点头,“此人有如此善心,青螺茶的茶引交给他,也算是合适。”

好东西,交给自己人当然是最好。

第30章 想法

特殊书院建在离城很近的城郊,交通十分便利,书院旁边就有车马行,进出城很方便。

书院里的先生名单也拟定下来,这些人大多是各行各业有名的手艺师傅以及一些算术先生。特殊学院的学生文化课只是基础,至于要学什么手艺,会由学校经过身体检测后,然后分配适合他们的班级。

身有残疾者,除非有特别的才能,不然轻易不可入朝为官,姬昭也没有想过让他们去跟那些自小便启蒙的书生比文采,所以对于大多残疾人来说,这么一所学校简直就是他们未来生活的一种希望。

同时广平州不少的大作坊以及商人都对外宣称,他们愿意找招特殊书院出来的学生为员工,只要他们真的有手艺并且勤劳吃苦。

这些大商人承诺的话让那些残疾少年儿童对入校的兴趣更大,就连广平州邻近的其他郡县,也有人专程来打听招生规则。

这一打听,让不少人都吃了一惊,因为这所学院不仅要招男孩子,同时也要招收女生,只是男生与女生分班授课,住宿区也是南北分开的,但尽管这样,也没有多少人家愿意花钱给女孩子来书院。

姬昭参观完学院,见里面的建筑确实都考虑到了未来学生们的身体状况,有木推车专用的通道,避免了很多阶梯之类的装饰建筑,桌椅的棱角也都是十分和缓的圆弧形。

帮助学生行动的辅助工具摆放在库房里,各个分院的服装设计图,先生们的生平简介等等,杨仲全部细心的准备好,让姬昭几乎挑不出什么大毛病出来。她心里也很清楚,以当下的社会条件,杨仲能做到这一步,也确实尽全力了。

“王妃,只是女子分院招生这一块,进展不太好,”杨仲与书院未来的院长陪姬昭逛完整个书院,说到招生问题上,何院长有些为难道,“男子分院倒很顺利。”

姬昭听了这话毫不意外,女子学生少的最大的原因不是男女合校,而是因为地位上的不对等。对于大多条件普通的家庭,他们的主要培养对象只会是儿子,而不是注定要嫁出去的女儿。

女孩子不识字?没关系,嫁出去就好了。

女孩子身体有残疾?没关系,嫁给一个穷点或者身体同样有问题的男人就好了。

姬昭没打算凭借一人之力扭转世人的想法,如果根深蒂固的思想只需要她几句话几道命令就改变,那么天下就不会有那么多重男轻女、为儿卖女的事情发生。

“我明白,你们尽力就好,”姬昭看了眼男女分院之间高高的围栏以及中间的那扇小门,语气里带着些怅惋道,“原来是怎么打算的,现在还是怎么做,不用刻意改变什么。”

杨仲听出王妃语气中的无奈,他不由自主也望了一眼男女分院之间那道高墙,忍不住开口道:“日后总会有改变的。”

姬昭闻言笑出声,抬头看了眼天色:“书院我看了,你们做得很好,希望开学以后,书院会越来越好。”

何院长拱手道:“请王妃放心,老朽一定会尽力管理好书院。”

“那一切就拜托你了,”姬昭回了半礼,这是她身为王妃对这位老者的尊重。何院长原本是一个颇有名的隐士,听到她办特殊书院后,竟然愿意为了那些孩子挺身而出做这个书院的院长,这对姬昭来说,绝对是一个意外之喜。

见到姬昭这个动作,何院长花白的胡子微颤,良久才郑重的拱手道:“老朽替那些孩子谢过王妃。”当下这个世道,贵族的乐趣大多在奢华享受之上,愿意为百姓做点事的人何其难寻。姬王妃能为这些孩子考虑到这一步,还投入了这么多的精力与银钱,在当下就显得弥足珍贵。

“他们每个人都是我们大庆的子民,院长不必谢我,我与你都不过是为那些孩子做点事情而已,”姬昭看着远方的农田里,那里有人正在辛勤劳作,“实际上,我们能做到的很少。”

何院长心中一震,他没有想到这种心系天下的眼神,此生竟然是在一个女人身上看到。他心里的感觉很复杂,担心这个女人会给天下带来灾难,又希望她能把整个大庆变得更好,但是更多的却是惆怅,一个女人尚且有如此心胸,为什么那些王爷皇子反倒做不到呢?

走出书院,姬昭再次抬头看向头顶空白处:“不管是什么样的书院,都是给学生带来希望与未来的地方,不如就取名为无味书院。人生在世,五味齐全,才能更明白甜的味道,我希望这些入学的孩子在体会过酸苦过后,也能留下甜。”

有人抬来桌子与笔墨纸砚,姬昭拿起大号狼毫,在铺好的纸上写下“五味书院”四字。其字犹龙飞,如凤舞,自带一股风流与洒脱,引得何院长在心底暗暗叫好。

用小号狼毫在旁边落款后,姬昭把笔搁回笔架,转身对众人道:“天色不早,回吧。”

“恭送王妃,”何院长与书院其他人送走姬昭一行人后,才围到那幅字四周观摩起来,一个负责教授学生文学的先生感慨道:“外面都传言姬王妃写得一手好字,颇有风骨,我原以为不过是世人的追捧,今日亲眼所见,才知道是我想错了。”

何院长心里比这个先生想得更多,他端详着姬昭写的字,越看越心惊。有人说以字窥人,并不是全然没道理的,至少字体的笔锋间,可以隐隐察觉出一个人的个性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