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勒索电话肯定没有。”侦查员说,“昨天白天,陈梓镇没有回家,是在她麻友家睡的,我们调取了陈梓镇的全部通话记录,并且对陈梓镇的麻友进行了走访调查,她一个电话也没有接过,也没有人通过其他方式联系过她。”

“所以,你们怀疑,这不是一起单纯的绑架案?”赵局长问道,“那,如果只是非法拘禁的话,牛林方最近有什么社会矛盾关系吗?”

侦查员摇摇头,说:“这孩子很内向,和同学交流很少。我们询问了很多同学,都没有找到任何他存在社会矛盾关系的线索。”

“可是,有一件事情,大家要注意。”我说,“死者在两个月前被家暴,损伤虽然不重,但也绝对不轻。虽然可以自愈,但是可能会影响他的心理状态。在被家暴后的大约一个月时间里,他没有上网打卡,很有可能说明他不在家里。而恰恰又在这段时间里,老师反映他有下课去翻找垃圾桶,找废饮料瓶的动作。而且这种异常的动作,也只持续了大约一个月的时间就停止了。”

“会不会是零花钱不够花?”赵局长问道。

“不会。”侦查员说道,“我们查了死者的银行卡,每个月都有四百五十元的存款,其间也有取钱的记录,但是他的生活应该非常节俭,账户存款已经有五千元了。”

“因为节俭,所以拿饮料瓶换钱啊。”赵局长接着说道。

“当然不能排除他发现饮料瓶可以换钱,所以去尝试,但是经过尝试发现换的钱太少了,又放弃的可能性。”我说,“不过,是什么因素诱发他去拿饮料瓶换钱呢?”

说到这里,赵局长发现我似乎已经有了想法,于是盯着我,等待着我接下去的分析。

“这个案子,看起来毫无线索。”我说,“但是,并不多的线索,似乎都指向同一个方向。第一,现场发现的装有死者随身物品的,是一个五粮液的袋子。什么人随手拿袋子,会拿这个袋子?”

“有钱人?”大宝问道,“五粮液好贵啊。”

我摇摇头,说:“有这种五粮液的外包装袋,不是有五粮液。通常,拥有这种袋子的,要么就是喝五粮液的人,要么就是被人喝完了丢弃,捡回去的人。”

“拾荒者?”大宝说,“那你怎么知道是哪一种?”

“这就要看第二点了。”我说,“第二,死者的头发里有煤渣,喝五粮液的人家里,会有煤渣吗?”

大宝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

我接着说:“第三,捆扎死者手脚和口部的,是红色的塑料绳,这种绳子,运用最多的是捆扎废品的拾荒者。而且,凶手打结的手法十分熟练,说明经常会打结。第四,晚餐只有馒头,连咸菜都省了。”

“再加上两个月前,死者开始做一些拾荒者的动作。”赵局长说,“所以,死者的身边,应该有一个可以影响他的拾荒者,而这个人很有可能就是绑走他,并且导致他死亡的那个人。”

“对。”我说,“刚才我说了,案件线索不多,但是全部的线索,都指向这一点,拾荒者。我们经常会说‘远抛近埋’,尸体被抛弃在现场所在的位置,不仅仅可以提示现场所在的位置距离事发地点很远,而且可以提示凶手的一种心理。”

“因为自己住在贫民窟,所以要把尸体扔去富人区。”赵局长补充道,“这也是‘远抛近埋’心理状态的一种体现。”

“是啊,有了这个推论,就有可能引导我们的侦查。”我说,“之前视频侦查部门将现场和学校周边所有的公安监控、社会监控都看了一遍。没有能够找到牛林方的影像,毕竟他拄着拐,目标还是挺大的。考虑到‘远抛近埋’的理论,如果将尸体往较远地方抛弃,肯定要有运尸工具,所以视频侦查部门对特定时间出现在现场周边的所有车辆进行了截图,结果找出了三千多辆车。”

“这么多?”赵局长惊讶道。

“可是,我觉得,如果是拾荒者作案的话,他怕是没有汽车用来抛尸。”我说,“既然没有汽车,用摩托车和自行车运载尸体,又会暴露尸体,那么就剩下最后一种可能了,三轮车。拾荒者,绝大多数有三轮车或电动三轮车用来拖运杂物。而要在三轮车里藏一具尸体,也是轻而易举的。现在程子砚他们,就在现场附近监控里,寻找特定时间出现的三轮车。”

“估计工作量也挺大。”赵局长说道。

“不一定要通过监控直接追踪到个人。”我说,“毕竟凌晨时分光线不好的话,不太可能找到人或者三轮车的特征。只需要找到这些三轮车大致的去往方向,然后分派侦查员去各个区域走访,总能找出线索。如果有嫌疑人了,就在他的住处进行搜查,搜查的重点有两个:一是死者的拐杖;二是寻找有金属直角棱边、表面有蓝色油漆的物体,是类似于小板凳的可以架脚的东西,如果发现了,就检查这物体的表面和周围有没有白色的石膏粉末。死者活着的时候,用打着石膏的腿反复撞击这种物体,造成了数十处石膏破损。”

“这就是物质交换定律啊。”赵局长点头笑道,“凶手那么小心,没有在死者身上留下线索,却不知死者已经在他住处留下了线索。”

“我们回来了。”赵局长话音刚落,我们就听见了程子砚的声音,“好像没有那么复杂,这个区域通行的三轮车很少,那个时间点更少。我们找到了七八辆,但是有可能在车斗内藏尸的,只有两辆三轮车。巧就巧在,这两辆三轮车的追踪结果,都是西城的一个平房聚集点。也就是说,凶手一定就在那个区域了。”

“走!”陈诗羽站了起来。

我拿过刚才林涛带回来的照片,对韩亮说:“走,我们和侦查部门一起去。”

程子砚口中所谓的平房聚集区,比想象中要大很多。四组侦查员拿着死者的照片,按四个方向去摸排了。虽然我不确定自己心中的想法是不是正确,但是让侦查员去询问有没有人最近见过牛林方,是最简单直接的方法。

陈诗羽当然不会闲着,她冲锋陷阵,和侦查员扑到了一线。而我们其他人,则坐在韩亮的车里,躲在一个阴影之处,等候着消息。

果然,不一会儿,陈诗羽就打来了电话。

“非常奇怪。”陈诗羽迫不及待地说道,“我们走访的两个人,都说认识这个小孩子,说他名叫郑林方,还很笃定!这什么情况?”

我一听这话,顿时心里有底了,之前的推测,果真印证了,于是我连忙说道:“找派出所,查这片区域的常住和暂住人口!只要是姓郑的,立即去家里搜查!”

陈诗羽似乎也理解了我的想法,没有询问为什么,只说了一句“是”,就挂断了电话。

“郑林方,牛林方。”韩亮微笑着点头,说道。

“啥意思?你们啥意思?”大宝左看看、右看看,一脸惶恐的表情,“你们不会中了邪吧?尽说我听不懂的。”

过了一会儿,这一片区域的出口,出现了一阵嘈杂之声。我们透过车窗,看见两名刑警押着一个戴着黑色头套的犯罪嫌疑人走了出来。

“抓住了。”我说。

“啊?这就抓住了?”大宝惊讶道。

“走吧,我们去搜查他的住处。”我拉开车门,拎起勘查箱走了下去。

犯罪嫌疑人郑强的家,在这片平房区的东南角,是一个由两间简陋的平房组成的小院。其中一间平房里,堆放了大量的废品。

陈诗羽已经站在了院内,和另一名刑警正在废品一旁拍照。

“找到什么了?”我探过头去,问道。

“有脚印,有脚印!”林涛突然喊了起来,趴在地上,用足迹灯照射着地面。

“一惊一乍的,吓我一跳!”陈诗羽白了林涛一眼,说,“我们发现了这根拐杖,和牛林方的老师叙述的拐杖形态一模一样。”

我看见地面上摆着一根折断了的老式登山杖,小心翼翼地用物证袋包裹起来,说:“拿回去进行一下检验。”

我又环顾四周看了看,发现在成堆的废品旁边,散落着不少饮料瓶和废纸盒,而这些看起来码得整整齐齐的废品,有刚刚码起来的迹象:很多沉积有灰尘的一面被叠在了下方,而暴露在上方的,却是干净整齐的。

“看来,死者和凶手在这里发生了打斗。”我说,“棍子都打断了,牛林方身上没伤,看来,这棍子是打在郑强的身上啊。”

“啊?这绑匪,窝囊了点吧?”大宝扶额苦笑道。

“老秦,你看这条蓝色的铁凳子,是不是就是牛林方架腿的凳子?”陈诗羽指了指藏在废品堆一侧的一条蓝色铁凳子,说道。

我走了过去,拿出放大镜看了看凳子的边缘,果然有星星点点的白色印记。我让陈诗羽拍照后,拿出一卷胶带,把白色印记粘了下来,放进物证袋说:“回去进行微量物证检验,和死者腿上的石膏进行比对,就有结果了。”

“证据确凿啊!”大宝说道,“那,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我们一来,那个郑强就基本招了,丝毫没有抵抗。”陈诗羽耸了耸肩膀,说,“不过,不做抵抗是正确的选择,因为他也知道自己对牛林方的死,并不会承担主要责任。”

“啊?真的不是绑架?”大宝瞪大了眼睛。

陈诗羽是第一个找到这个地区唯一姓郑的郑强的住处的,也是她第一个冲进屋内把郑强掀翻在地的。所以,她也是第一个从郑强嘴里得知事情经过的。

原来,两个月前,牛林方因为被自己母亲家暴,赌气出走了。但毕竟是个孩子,出走了总要找个地方住吧。这时候,他认识了拾荒者郑强。郑强今年四十五岁了,没结过婚,更没孩子,看见牛林方以后,就由衷地喜欢,和他攀谈了一下午,知道了牛林方的家庭状况,很是同情,于是和他认了干亲。牛林方叫郑强“老爸”,郑强叫牛林方“儿子”。

接下来的一个月里,牛林方就在郑强家里住着,反正也距离学校不远,牛林方除了每天上学的时间,其他时候都在郑强的破旧小屋里待着。郑强也告诉牛林方,没有白吃的饭,他每天放学,需要带二十个饮料瓶或十个大纸盒回来。那段时间,总的来说,这对“父子”过得也算是其乐融融了。郑强还煞有介事地将牛林方介绍给自己的邻居,说这是自己的儿子,郑林方。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一个月后,牛林方突然失踪了。失去“爱子”的郑强去学校偷偷看过,发现牛林方不是真正的“失踪”,只是不再愿意去他家里了而已。他跟踪过牛林方,无奈牛林方的家离学校实在是太近了,而且正常放学的时间,路上行人众多,他也没有办法去和牛林方理论。

就在郑强下定决心,一定要把牛林方重新“请”回家来好好理论一番的时候,郑强发现牛林方这次真的失踪了,居然连学校都不来了。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郑强天天在学校门口等他。终于在第七天等到了牛林方。牛林方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走进了学校。郑强说,那个时候,他是真的心痛啊。

郑强本来想等到学校放学,可没想到牛林方进去没一会儿,又一个人出来了。这个时候,不是上班高峰了,路上的行人和车辆都稀少起来。于是郑强鼓足勇气,走到牛林方旁边,说他走路不方便,自己骑车拉着他。牛林方也没多想,就坐上了郑强的车。于是郑强一股子劲把车直接骑到了自己家里,坐在车上没敢中途跳车的牛林方十分生气,两人在废品间里发生了打斗。当然,主要是有武器的牛林方占据了主动,而心痛自己“爱子”的郑强,则几乎没有还手。可是,纵使牛林方再年轻力壮,也毕竟是单脚跳,战斗力打了个对折。于是,最终这场打斗以郑强控制住了牛林方而告终。

当然,郑强也不想捆绑牛林方,可是牛林方一直在剧烈反抗。于是郑强就想等第二天一早,牛林方冷静下来之后,再好好谈谈。不用住在他这里,不用改户口跟他姓,只要牛林方还承认是自己的“儿子”就行。而且在郑强看来,自己这个父亲如果不好好惩罚一下儿子,儿子终究会变坏的。古人都说了,子不教,父之过嘛。把手脚捆上,也算是教育的一种方式了。

等牛林方冷静下来以后,郑强还和他聊了一会儿。

郑强不理解牛林方忽然对自己冷淡的原因,他说,既然牛林方无父无母,为什么不能把他当成父亲,从他这里得到父爱呢?

牛林方则觉得,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郑强对自己的好,压根就不是自己想要的父爱。因为郑强从来都不关心自己上不上学,在学校过得怎么样,长大了要做什么,他只是想把自己留在身边,让自己跟着他去捡垃圾,从自己身上得到做父亲的感觉。自己在郑强身边,就是一个用来扮演儿子的工具人,一个只需要听话的洋娃娃。自己被郑强哄骗着叫了爸爸,但郑强压根就不是自己的父亲,永远也不会是。

郑强自然有些生气,他反问牛林方:“那你的母亲爱你吗?你走了一个月,她都不知道。她才是把你当成工具人,你对她而言,不过是一棵摇钱树罢了。”

听到这里,牛林方居然暴跳如雷,说自己的母亲是爱自己的,她永远是自己的母亲,只是她现在还没有意识到自己这个儿子的重要性罢了。他越说越生气,话也越说越难听。他说郑强这种人,为了当父亲就强行抢人家儿子,试图破坏别人的家庭,其实根本就不懂怎么做父亲,活该他一辈子没儿子。

这几句话深深刺伤了郑强,为了阻止牛林方继续说话,郑强用红色塑料绳捆住了牛林方的嘴巴,让他无法清晰吐字。然后自个儿就回去睡觉了。

可郑强万万没有想到,自己早晨五点钟起床的时候,牛林方都已经凉了。他百思不得其解,这怎么捆着都能死亡呢?不过不管他怎么不理解,抛尸是第一要务,毕竟他也害怕啊。于是,他用三轮车拉着牛林方的尸体和随身物品,骑了很远很远,才找了个好地方抛了。用郑强的话说,他希望牛林方下辈子好好投胎,能住到那样的别墅里去。

经过一整天的忐忑不安,郑强还是等到了警察,他已经想好了,只要警察来了,他一定立马交代。人不是他杀的,他也不想杀对方,所以他应该没犯法吧?

“非法拘禁罪,他是逃不了的了。”大宝说,“而且他的捆绑行为,在某种程度上加大了肺脂肪栓塞的概率,也应追究相应的刑事责任。”

“唉,很多医学知识,我们真的是需要去科普的啊。”我说,“即便没有脂肪栓塞这一节,其实捆绑成异常体位,时间长了,也会造成体位性窒息的。看来,我真的要写一本科普书让更多的人知道这些知识了,就叫《逝者之书》吧。”

“这孩子太可怜了吧!”陈诗羽说,“活着的时候没有感受到亲情,最后还因为扭曲的亲情丧了命!”

“我还是那个观点。”韩亮说,“冷暴力也是暴力,有的时候,比家暴还恶劣!”

“是啊,有的时候,对待自己的亲人,以为没有动过手,只是冷漠了点,就觉得自己没有犯错,就可以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了。”程子砚也低着头说,“其实,冷漠也是一把刀,一把可以杀人的刀。”

第6章 白昼灵车

她蹊跷地死在高速路上,浑身是血。被传为“交际花”的她,死前的通话对象就有数十人,谁会是那个居心叵测的凶手?

这一篇,是纪念奔驰的。

不,是悼念奔驰的。

女儿是我现在精神的寄托,而在女儿来到这个世上之前,我的精神寄托是奔驰。

奔驰是一条流浪狗,但是当我看见它的时候,我就知道我们有缘。虽然因为长时间的漂泊,它的毛很脏,但是它那乌溜溜的大眼睛非常干净,似乎可以看透人心。一时间,我似乎想起了我的过去。

在一个垃圾桶的旁边,它显然是在找吃的,已被冻得瑟瑟发抖。它看着我,似乎在乞求着我的爱。我把手中的手抓饼递给它,它狼吞虎咽地吃了下去,然后,就和我形影不离了。

我把它带回了家,给它洗澡的时候它特别听话,一动不动,时不时地会舔一舔我的手臂作为回应。洗干净后,它变成了一条特别可爱、漂亮的小狗。我给它取名奔驰,不是因为那个著名的品牌,而是因为我喜欢它在野外跑起来无拘无束、自由自在的样子。

可是,他不喜欢它,从第一次看见就是这样。

他说,我已经怀孕了,不应该养狗,照顾肚子里的孩子已经够费精力了,哪还有余力照顾小狗?可我不这么认为。他说的这些只是借口,一直以来,他就是不喜欢奔驰。开始只是不理不睬,直到前不久,我下班回家,居然发现他在打奔驰!奔驰发出呜呜的叫声,一动都不敢动。

它只是一条孤独无助的小狗!它那么弱小,就算被打了,也那么逆来顺受,他怎么下得去手!

他解释说,奔驰咬坏了拖鞋,所以必须教育。狗咬坏拖鞋,不是很正常吗?这是狗的天性,好好劝说不行吗?非得这样又打又骂不可吗?那将来我们的孩子呢?是不是也一点点错误都不能犯?

那一次,我和他大吵了一架。不过,我后悔了。之后他的确没有当着我的面打奔驰了,可每次见到奔驰,他的眼睛里,都有种嫌弃和躲闪的神色。奔驰见到他,也总是躲得远远的。小动物不会骗人,它肯定知道他不好惹。

可能他对奔驰的恨,就是从那个时候种下的吧。

终于,今天,奔驰离开我了。

楼下的草坪里,我抚摸着奔驰的尸体,哭了很久。我真的不敢想象它在坠落时是多么恐惧,在死亡前又有多么痛苦。

这种痛苦是不是早晚也会降临在我和女儿的身上?

我想起了几天前在论坛里看到的帖子。一个男人通过相亲,认识了一个养狗的妹子,这个妹子养狗已经好几年了,明确表示结婚后也要带着狗一起生活。男的不乐意,但是又想和妹子结婚,就上网发帖问大家有什么办法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弄走小狗。没有想到,下面的评论区居然有很多人支着儿,让男人把狗从窗户扔下楼,伪装成“意外”坠亡。

这个帖子看得我一阵心寒。

当时用的是家里的电脑,不知道他是不是也看到了我的浏览记录。

总之,没过多久,奔驰就摔死了。

我很想哭,最后和他对质的时候却在笑。

我跟他说,他不用隐瞒扔狗的事情了,我都知道,我只想听他说实话。

可是,他怎么都不肯承认,非说自己是无辜的不可。

那天,我们又大吵了一架。

我承认,我激怒他,也有一点想看看他被逼出原形后的样子。

想到这个男人每天都躺在我的枕边,还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我怎么可能不害怕呢?

也许,不久的将来,我也会和奔驰有一样的下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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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一早,林涛急匆匆地来到办公室。

“老秦,有个事情,非得你出马不行了。”林涛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说道。

“又出啥事儿了?”我笑着说,“我还正准备和你说呢,许晶案的野餐地点要找,而且不要仅仅限于找野餐地点,还要在树后面等一些隐蔽的地方,寻找可疑的物品,比如饮料瓶什么的。”

“这事儿我都安排好了,你通过上一起案件想到的,我也想得到。”林涛摆摆手,说,“我说的不是这事儿。”

“那是啥事儿?”

“小羽毛的事儿。”林涛说,“你能不能劝劝她,不要在刘鑫鑫这事儿中越陷越深了。本来就是萍水相逢的人,没必要这样钻牛角尖吧?刘鑫鑫是什么人,赵达是什么人,她小羽毛也不是很了解。扯进了他们的关系中,会有危险的。”

“你说的是,公私不分的危险?”我问。

“不仅仅是这个。”林涛说,“人身安全也有危险啊。”

“啊?”我吃了一惊。

“昨天,我正好路过小羽毛租房子的小区,看到了危险的一幕。”林涛喝了口水,小声说道,“当时小羽毛正好下班回家,没想到被一个一米八几的高大男人给堵住了。不用想都知道,那是赵达,来小羽毛家找媳妇了。”

“然后呢?”

“然后我就听见赵达说小羽毛是坏人,想要破坏他们夫妻感情,让小羽毛把人交给他。”林涛说,“小羽毛当时暴跳如雷,对那男人一顿臭骂。咱们办案这么多年,都知道,其实很多激情杀人,都是男人被女人骂急了以后发生的。我当时紧张坏了,我就害怕这个赵达突然掏出一把刀,攮小羽毛一下。所以我就准备挺身而出,可是,也许是小羽毛气场太强大了,那男人居然灰溜溜走了。但是我回去一想,还是后怕。这是第一次,也许那男人回去想想,觉得窝囊,再去找小羽毛寻仇的话怎么办啊?你说我也不可能天天偶遇啊。”

“你那哪是偶遇?你是跟踪。”我笑着说道。

见被我揭穿,林涛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说跟踪就夸张了,我是害怕她越陷越深,有危险罢了。其实,只能算是跟踪保护。”

“保护?你保护她,还是她保护你?”我笑了。

“不管怎么说,我是个男人嘛。”林涛有些不服气。

“你说得也是,一会儿我来问问。”我说。

说话间,陈诗羽也来上班了。对喜欢开门见山的人,我也就开门见山地说了:“小羽毛啊,听说你昨天遇见危险了?”

陈诗羽先是一愣,然后侧脸看了看林涛。林涛则是装出一副认真学习、事不关己的样子看着手中的书。

“不算危险,就是赵达还想来威胁刘鑫鑫,被我骂跑了。”陈诗羽满不在乎地说。

“我觉得,你还是要注意一点。”我说,“毕竟对方是个大男人,你就是再能打,也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啊。”

“没有危险了。”陈诗羽抬腕看了看表,说,“我刚才得到通知,刘鑫鑫的伤情鉴定结果下来了,两处轻伤二级。现在这个时候,赵达应该已经被刑事拘留了。”

“那就好,那就好。”认真看书的林涛插了一句。

“先刑事后民事。”陈诗羽接着说,“等到故意伤害案结了,离婚起诉也就顺理成章了。所以刘鑫鑫现在已经安全了,她今天就搬回自己家住了。”

“这样也好,你保护不了刘鑫鑫多长时间的。”我说,“毕竟我们也有自己的生活,这么多弱者,你不可能都帮助得过来。”

陈诗羽沉默了一会儿,说:“也许你们不能理解,这样,我和你们说一个故事吧。很多年前,我还在上小学的时候,我家的邻居大妈,就经常遭受家暴。当时我还小,不知道该怎么办。我爸和辖区民警都干涉过他们家的事情,但是因为大妈不愿意声张,所以每次都不了了之。后来,大妈再也无法忍受这种痛苦,却没有选择去报警,而是选择了自杀。很不巧,她自杀的过程,被我全部目睹了。”

说到这里,陈诗羽深深吸了一口气,停顿了一下。我们也都静静地望着她。

“也许这个事件,就是让我立志当警察的一个重要事件吧。虽然我只是个普通的民警,很渺小,但是我发誓要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助更多的人,教会更多的人,在自己的合法权益被侵害的时候,应该拿起法律的武器来保护自己,而不是伤害自己。”

我点了点头,我理解了陈诗羽对这件事执着的原因所在了。

“哦,对了,许晶的身世,我和市局同志一起查了。”陈诗羽说,“许晶的养父母都是媒体人,为人非常好,周围的口碑也都非常好。经过调查得知,他们在年轻的时候尝试丁克,但年纪大了以后,觉得孤独寂寞,于是就收养了许晶。许晶被收养的时候,大约是十岁的年纪。这一家三口一直挺幸福,周围邻居都很羡慕。可没想到在许晶上大学的时候,她的养父在一次骑电动车出行的时候,出了车祸,抢救无效死亡。而她的养母可能是因为悲伤过度,在她养父去世后的第二天,心脏病发而猝死。许晶同时失去了养父母,成了孤儿,哦,那个时候不算是孤儿了,她已经成年了。”

看来陈诗羽这两天也没闲着。

“那许晶十岁之前呢?”

“奇怪就是奇怪在这里。”陈诗羽说,“她十年前的生平、档案什么的,一点也查不到。”

“现在我越来越觉得许晶的身世和本案有关了。”我说,“那DNA比对的结果呢?”

“还在做。”陈诗羽说,“各个DNA库都会进行比对,但是肯定没有那么快。”

突然,我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我一看是韩亮的电话,连忙接通。

“我在楼下,刚才碰见师父了,龙东县刚刚发生一起交通事故,让我们赶紧过去。”韩亮急切地说道。

“交通事故,估计没啥意思。”我抬头看了看陈诗羽和刚刚走进办公室的大宝。

“那我就不去了。”陈诗羽看着手中的笔记本,说,“我还是想想办法和市局的同事对接,尽快找出许晶的身世吧。”

“可以,这也是大事。”我说,“大宝、林涛,我们走。”

“龙东县城吗?”我坐在韩亮的车上,问道,“是在路上?那现在岂不是封路了?”

“肯定啊,现在是半幅路面通行,所以交警部门就在那儿不停地催刑警部门,而刑警部门则觉得案件很是蹊跷,要等着我们赶到,所以就只能是我们全速前进了。”韩亮把他的破旧SUV勘查车开得飞起,在车流中穿梭。

我紧了紧自己的安全带,一手紧握着侧窗上方的扶手,后背紧紧地靠在椅背上,紧张地说:“你慢点,慢点。上次都说了,要注意交通安全。”

“陈总指令,用最快速度抵达现场,勘查现场,以方便交警部门疏通道路。”韩亮说。

“小羽毛不来,真的可以吗?”林涛问道。

“有啥不可以的?不过就是个交通事故,说不定我们看完现场,就回去了。”大宝说道。

说话间,我们被长长的车流堵住了。

“显然是到了。”韩亮说,“这条道路本身车流量就非常大,双向四车道,现在因为事故占据了单向两车道,所以必然会堵住。看起来,事故在前面五百米处,我得留在车上慢慢往前挪,你们走过去吧,还快一些。”

我点了点头,反身从后备厢里拎出勘查箱,和大宝、林涛、程子砚下了车。

我们在车流中穿行,一些开着窗的车子内的声音就传了出来。

“你看,看着没?那些是法医!我说前面死了人吧,不然怎么会堵成这样?”

“法医都来了,看来事儿小不了。”

“真是法医哦,终于看到活的法医了。”

林涛侧耳听听,一脸不服气的表情说:“为什么都说是法医?拎着勘查箱就一定是法医吗?把我们痕检往哪里放?”

我耸了耸肩膀,说:“可能,法医听起来比痕检要酷吧。”

“那我还说,我比你帅呢!”林涛说。

程子砚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笑什么笑?我说的不是事实吗?”林涛奇怪地看着程子砚,说,“这时候笑,实在不怀好意。”

程子砚赶紧收敛了笑容,却还是一副忍俊不禁的样子。

说话间,我们已经走到了案发现场。

此时,单向两车道中央,被警方用路障围绕着警戒带隔开了,两名交警正紧张地指挥着车辆从对向车道通行。董剑局长和龙东县公安局刚刚上任的郑民局长此时在警戒带外站着,观察着几名技术员在警戒带内工作。

警戒带内,停着一辆中型厢式货车,货车的尾部紧贴着一辆引擎盖内还在哧哧冒着气的宝马三系轿车。宝马车的车头毁坏严重,已经变形了,驾驶座的安全气囊已经打开,车前挡风玻璃全部碎裂脱落,驾驶座的车门是打开的。

不过,驾驶室里没人。

宝马车驾驶座旁边的地面上,被一个尸袋遮挡着,不用看也知道,尸袋下面躺着的是一具尸体。那应该就是宝马车的驾驶员。

马路牙子上,蹲着一个中年男人,看起来应该是小货车的驾驶员。既然身边没有警察,说明他已经被盘问过了。他蹲在路边,抱着头,一脸苦恼,看起来这一天的生意就要泡汤了。

按照交警的指挥,正向行驶的车辆,会绕过路障到对向车道,经过案发现场,然后离去。几乎每辆车经过的时候,都会把速度放慢,不是为了安全,而是为了看热闹。甚至有的驾驶员还掏出了手机,在经过的时候,对现场进行拍照。

“实在是不能理解这些人看热闹的心理。”林涛嘟囔道。

董剑局长见我们走过去,连忙迎了上来,拿出随身的平板电脑,递给我们,说:“这条路是省道,平时车流量很大。所以发生了这个事故之后,势必引起一定程度的社会影响。”

“这,不是交通事故吗?”林涛指了指现场,问道。

“你先看看这段监控。”董剑说,“事故,肯定是事故,但是有一定的隐情,我们必须查清楚,不然不好给老百姓交代。”

我接过平板,看着由公安内网传输过来的这一路段的监控视频。

监控视频显示的时间,是上午九时十一分,此时的省道车辆并不是非常多。画面中,现场的小货车正在以正常时速沿着右侧慢车道行驶,突然后方追过来一辆白色的宝马轿车,轿车也正沿着慢车道行驶,但是其速度高于小货车。

在两车接近的时候,按理说,宝马车应该变道到快车道,然后从小货车身边超过,因为此时快车道并没有其他车辆。然而,宝马车不仅没有减速,也没有变道,而是突然加速,硬生生地撞上了小货车的车尾。

在撞击之后,小货车立即感觉到了,并且刹车停车。而宝马车,却顶着小货车,车轮还在原地转动。车轮的摩擦,让地面扬起了一阵烟尘。因为宝马车的推动力,小货车甚至又往前移动了五米。好在小货车司机应该及时挂上了停车挡,并拉起了手刹,才让两辆车都停止了前行。宝马车的轮胎又转动了五秒后,这才停止了。

撞击导致变形的车头,因为宝马车的继续推动,而变形得更加严重了。

两辆车终于停了下来,小货车的驾驶员率先从车上跳了下来。他向车尾走去,正准备查看事故情况的时候,宝马车的车门也打开了。随着车门打开,一名穿着白色上衣、灰色短裙、黑色丝袜和黑色高跟鞋的女人踉踉跄跄地走下车来,扶着车门、捂着胸口似乎喘息了两下,然后轰然倒地。

这突然倒地,让小货车驾驶员吓了一跳。他本能地退后了两步,愣了两秒后连忙跑回自己的驾驶室,像是拿出了手机,打电话报警。

视频到这里就结束了,也算是完整反映出了事件发生的全部过程。

我看完视频,将平板递给林涛他们,对董剑局长说:“后面的视频看了吧?宝马车内,只有死者一个人?”

“虽然前面的监控看不到宝马车后排有没有坐人,但是视频侦查的同事把后面的视频都看完了,直到我们的民警赶到现场,宝马车上也没有下来其他人。”董局长说,“所以可以肯定,车上没有第二个人。”

我点了点头,走到宝马车的驾驶室旁边,伸头进去看,又伸手摸了摸坐垫。

此时,林涛和大宝已经看完了视频。

“这看起来,就像是一起普通的交通事故啊,车上又没有其他人干扰驾驶。”大宝说。

“就是因为没有人干扰驾驶,才存在疑点。”林涛说,“这女的开车,开得太奇怪了。莫名其妙地加速,莫名其妙地碰撞,撞上了还不知道松油门,这就是疑点。”

“酒驾吗?不过大清早的谁喝酒啊?”大宝摇摇头,说,“可是,就算她开车开得再怎么奇怪,也就是个交通事故嘛。”

“嘿,女司机,你们懂的。”一名交警在一旁一边做着现场测量,一边说道。

“我们小组少来了个人,不然她要是听了这话,肯定会喷你。”林涛笑着对交警说道,“而且她是特种驾驶成绩优秀的女司机,也有资本喷你。”

“是啊,咱们可不能有那些刻板印象,更不能有偏见,不能因为司机是女性就下什么定论,那是会犯先入为主的错误的。比如这案子,就真不是个单纯的交通事故。”我探身到驾驶室内,说,“车内的血迹告诉我们,这案子是有隐情的。”

2

宝马车的车头已经变形了,前挡风玻璃因为被小货车的车尾撞击,伴随着整张前挡风玻璃膜脱落在驾驶室里。车窗膜没有将所有的碎玻璃都粘住,大量的碎玻璃散落在驾驶室的油门、刹车边。甚至,还有一些碎玻璃碴掉落在开启的驾驶室门外的地面上。不过,驾驶座位的坐垫上,是一点碎玻璃碴都没有。

从这一点可以看出,玻璃在碎裂的时候,死者是坐在驾驶位置上的,所以碎玻璃会堆积到她的身上,随着她起身下车的动作,碎玻璃就掉落在驾驶室里和车旁边的地面上了。

我伸出手去,将被车窗膜黏附的整块的碎玻璃拿起来看了看,确实有不少很锐利的尖端露在车窗膜的外面,这么尖锐的物体,也确实可以给尸体造成开放性损伤,导致出血。

我所认为的疑点,是驾驶座坐垫上,正面都有血迹,靠背也有一些擦蹭状的血迹。坐垫上的血迹不仅浸染了整个坐垫,而且渗透了表面的透气孔,浸染到了坐垫里侧。用手轻轻挤压,甚至透气孔都会往外冒出血液。

“疑点就在这里。”我指着坐垫说道,“我们看过视频,车祸发生后不久,驾驶员就走下了车辆,那么她有可能出这么多血吗?除非是大血管破裂。”

“这碎玻璃挺锐利的,也不能排除就是大血管破裂啊。”大宝说。

“说是这样说。”我说,“如果是玻璃导致的,那么也是驾驶员处于坐姿状态时被玻璃刺伤。这时候,如果大血管破裂,要么会发生血液的喷溅,要么就是大量血液流淌下来。现场的车内没有喷溅状血迹,而如果是流淌的话,就会流淌到驾驶员坐不到的地方,坐着的地方应该是空白区。”

“可是这个坐垫上全是血。”林涛说,“没有空白区。那说明什么呢?”

“说明血是慢慢流淌下来的。”我说,“随着血液的浸染和驾驶员坐姿的调整,流下来的血液变得均匀了。”

“也就是说,车祸后到驾驶员下车的时间,不足以形成这样的血迹形态。”林涛沉吟道。

我伸头在车内看了看,说:“车子要原样拖回停车场,里面的物品不要轻易挪动。拖动的时候,也要固定好车子,防止里面的物品发生位移。对了,车内照片都拍了吧?一定要固定好。”

背着相机的县局技术员在一旁点了点头。

我仔细看了看驾驶座车门,然后将车门关闭,蹲在尸体的旁边,掀起了盖着尸体的裹尸袋的一角,大概看了看尸体的模样。县局法医在抵达现场的时候,应该是对尸体进行了挪动。从视频上看,死者下车后,是一个踉跄趴倒在地上,处于俯卧位就没有再起来了。而现场尸体的姿态是仰卧位,白色的衬衫腹部已经变成了红色,被血液浸染。灰色的短裙前面,也几乎全部被血染了。

既然血迹的位置靠上,那么我之前担心的流产大出血什么的可能性,也就排除了。我将手伸进掀起的尸体袋内,摸了摸死者的腹部。此时还能感受到尸体的温度,但是并没有碎玻璃扎在腹部,因而感受不到硬物。

我的心里大概有了底,说:“肯定不是单纯的交通事故,这样吧,尸体立即拉去殡仪馆,我们马上就开展尸体解剖。车子拉去停车场,林涛先对车内容易黏附指纹的地方进行勘查,对车内孤立的血迹进行提取。等我们解剖完了,在停车场见。”

我心里清楚得很,如果真的有侵害事件发生,真的有犯罪行为存在,最大的可能,还是在车内发生的。因为我在关闭车门的时候,确定车门把手上,没有擦拭状血迹。如果是在车外受伤后,再开车驾驶的话,车门把手上不可能没有血迹。

那么,如果在车内发生犯罪行为,大概率犯罪分子也是在车内的。所以,对车内的勘查,寻找痕迹物证显得尤为重要。

当然,在倾尽全力寻找痕迹物证之前,得先搞清楚案件的事实大概是什么样的。死者是怎么死的?为什么受伤后驾驶车辆行驶而不报警?如果说她是因为失血过多,意识丧失而撞击小货车的话,那么致伤行为就在她的死亡过程中起到很重要的作用了。可是,如果真的是失血性休克导致意识丧失,她为什么能在撞击后自主下车呢?

疑团很多,但必须从尸体查起。

交警是有交警的专业技能的,他们从密集的车流中,硬是分离出一条通道,让清障车开了进来。然后在我们的共同监督下,清障车在保证宝马车没有过度颠簸和倾斜的情况下,把宝马车拉走了。殡仪馆的运尸车也顺着这条通道,赶到了现场,将尸体拉走了。

我们忙活了这半天,才坐上韩亮的车,向龙东县殡仪馆赶去。

上车的时候,董剑局长也将这短短一个小时之内,侦查员调查的有关死者的具体情况通过警务通传了过来。

侦查部门很快就通过宝马车的车牌照,锁定了宝马车车主。根据人像初步比对,确定死者就是宝马车的车主,郭霞。

郭霞,女,三十岁,龙东县本地人,硕士学位,现在是龙番市天一房地产开发公司驻龙东县分公司的副总裁兼营销总监。

郭霞是个姿色出众的女人,学历高,智商高,情商也高,所以年纪轻轻就坐上了这家规模很大的公司的高管位置,年薪百万。用他们公司的人的话描述,郭霞是个出名的交际花,她的仰慕者众多,但她能够不吃任何亏,就将那些仰慕者玩弄于股掌之上。但据郭霞的闺密好友们反映,郭霞并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而是一个性格温柔、热心助人的人。不管谁说的是事实,经过调查,因为郭霞身处高位,所以和她联系的客户、领导、合作伙伴众多,调查起她的社会矛盾关系,实在是太难了。

从昨天晚上吃晚饭,到今天上午事发,郭霞究竟见过多少人,这实在不太好调查。一开始,侦查员觉得通话记录肯定不会太复杂,但他们调取完话单后,发现这短短十几个小时之内,郭霞就接了数十个电话。

侦查工作就像是陷入了泥沼,不得不先对这数十个电话的机主,逐一进行调查。

因为最先抵达现场的技术人员,第一时间就观看了视频,知道这样莫名其妙的车祸,首先要排除酒驾。所以在进行尸表检验的时候,就提取了死者的心血,并送往县局进行加急检验。此时,检验结果也出来了,排除死者体内含有酒精。

也就是说,董局长从警务通传过来的资料,除了明确死者的身份,其他调查工作毫无进展。而且,侦查员们到现在也不敢确定这是一起单纯的交通事故,还是有犯罪行为存在,调查信心不足,导致调查也无法深入。

我知道,对尸体进行全面检验,搞清楚案件事实,是现在的首要任务。

尸体的衣物被脱了下来,平铺在殡仪馆的操作台上。大宝和市局韩法医正在对尸体进行尸表检验和检材提取,而我则先检验衣物。

除了被血染,尸体的所有衣服,衬衫、裙子、丝袜和内衣裤都没有异常。没有反穿的迹象,没有黏附异物,也没有损坏的痕迹。从衣着来看,不像是有遭受性侵的迹象。

我看了看尸体衣服前面大块的血染,有一些疑惑,转头回到了解剖台的旁边。

尸体此时还没有被清理,腹部以下到大腿的皮肤上也沾染了很多血迹。其他部位的皮肤看起来是苍白的。

“尸斑浅淡,估计死因就是失血吧?”大宝说。

“我觉得老秦提的疑点对,如果是失血性休克,就不可能撞车后,还能自主下车了。”韩法医说,“失血和颅脑损伤不一样,又不会出现中间清醒期。”

尸体的尸僵还没有完全形成,我拿起死者的双手,看了看,又看了看死者的唇角,说:“你们有没有觉得死者的唇角和甲床有一点泛紫?难道是光线的原因?”

我们切换着光线角度看着,依旧能看出死者煞白的嘴唇、指甲的角落有淡紫色。

“排除了窒息的损伤,窒息是不可能的。”大宝说,“总不能说,这淡紫色是猝死征象吧?撞车了,吓得心脏病犯了?”

我摇了摇头,说:“别急,检材都提了吗?”

对于女性尸体,法医需要常规提取口腔、乳头、阴道和肛门拭子,以及心血和指甲。

“提了,让韩亮先送去检验了。”大宝说。

我点了点头,拿起浸湿的纱布,将死者腹部至大腿之上那些部分凝结的血迹慢慢擦掉。

“不对啊,死者的腹部有伤!”我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拉紧了死者紧绷的腹部皮肤,有三条黄色的脂肪露了出来。

“当然有伤,没伤怎么出血?”韩法医一边说着,一边测量创口,说,“三条上下走行的创口,平行排列,位于死者髂前上棘至肚脐连线中心点附近。”

“哟,看这出血量和这创口的位置,恐怕是髂动脉给捅破了。”大宝测量了一下,说,“马甲线练得再好也顶不过刀子捅啊。”

“创口多长?”我连忙问道。

“每一条都不到三厘米的样子。”韩法医说,“看起来好像是双刃刺器,但,再看看又不像。”

法医会把尸体皮肤上哆开的创口对合起来,观察创角,从而判断凶器是单刃还是双刃。可是郭霞腹部的创口不用对合,就是一条细细的线状创口,两个创角更是不容易看出单刃还是双刃。

“仔细看,还是上钝下锐的。”我放下手中的放大镜,说,“另外,这么细的创口,一般有一定刀背宽的刀是不能形成的,肯定是很薄的刀具。大宝,你还记得‘清道夫’专案吧?”

“手术刀?”大宝问。

“手术刀没有将近三厘米的刃宽。”我说,“这么薄的刀刃,除了手术刀,恐怕就是裁纸刀了吧。”

“哦,对,差不多。”韩法医点头认可。

“可是,我说的奇怪点,不是创口的形态。”我说,“我刚才检查了衣物,死者的衣服上,完全没有裁纸刀形成的破口啊!”

在穿着衣服的尸体上形成皮肤创口,自然要形成衣服上的破口,除非捅刺的时候,受伤部位没有衣服。可是,我们在脱去死者衣服前,死者的衣物明明是穿得好好的。

“又不是露脐装,这里怎么会露在外面?”大宝比画着创口位置说,“这个部位应该不仅有衬衫遮盖,而且还有裙子腰部的遮盖啊。难道,她是自杀?”

在我们经历过的很多案件中,自杀者在对自己的身体进行切割捅刺之前,会将这个部位的衣服掀起来,方便自己的伤害行为。所以在很多锐器自杀的案例中,都可以看到尸体领口、袖口处的翻卷。大宝这样说,自然也是经验使然。

“自杀?”我皱起眉头,说,“有两个问题,一是这样的行为不正常,一般人自杀会选择割脉,因为痛苦小一些。自己戳自己的也不是没有,但是戳这个位置很奇怪,很少有人知道这里有条髂动脉。更何况,掀开衣服戳完了,再穿好衣服?这个动作很奇怪。二是,正常人握刀刺击身体低下位置的时候,都是刀刃朝上,你们想想,是不是这样?刚才我们说了,从创口上看,裁纸刀是刀刃朝下的,这样拿着刀刺自己,是不是很别扭?”

正说着,韩亮一头汗地跑进了解剖室。

“怎么,检材送过去了?”我问道。

“正准备开始做。”韩亮喘了几口,说,“有一个信息让我抓紧时间带回来,怕你们都在解剖台上,没手接电话。”

“什么?”

“死者的心血内,检出冰毒成分。”韩亮说道。

“好嘛!你这一个结果,就解释了全部疑点。”韩法医哈哈一笑,说,“郭霞应该是吸毒后产生了幻觉,于是对自己动了刀子。既然是毒品作用,她捅哪里都不奇怪了。在捅完之后,她受到毒品幻觉作用,继续驾驶车辆,即便是在撞击前,也不知道踩刹车。毒品真是危害人间啊!害人害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