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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似乎被弄糊涂了,愣愣地看着公蛎。公蛎指指棺材,示意要帮他一起启开棺材盖子。

这是个最为寻常不过的百姓土墓,连块青砖都没用,只用石头做圈梁打了一个小小的拱,里面位置逼仄,摆了一口棺材之后,四周的间隙只够一人经过。棺材质量还好,三寸后的楠木,锲入五寸长钉,钉得甚为扎实,但着实不像是有什么贵重陪葬品的样子。

那人用尽力气,才拔出一个钉来。公蛎巴不得他打不开棺材,免得看到里面的死人,装模作样地东边敲敲,西边听听,偶尔“布谷”一声,向他投去惊喜或狐疑的目光。

他的举动成功地干扰了男子的注意力。在他第十次连续发出“布谷”声时,男子终于忍不住了,压低声音喝道:“你是谁?暗语讲得乱七八糟的,到底想说什么?”

公蛎大喜,却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夹着嗓子道:“老大担心你一个人搞不定,要我来帮忙。”

男子将信将疑,道:“不是说任何任务都必须一人行动吗?”

公蛎委屈道:“我哪里知道?像我这种地位的,只能听人指挥,他说什么便是什么。”又嘟囔道:“一个穷鬼的土坟堆,能有什么好玩意儿,值得这么大费周章的?老大也是糊涂了。”

公蛎不清楚他们对头领的称呼,但“老大”是个统称,这么叫总归出不了大错。

男子显然对公蛎的牢骚甚是认同,虽然未出言支持,但并未反驳。公蛎拍着棺材板,道:“老兄你说,这么一口棺材里,到底有什么?”

男子不答,转身去启另外一个长钉。公蛎跟着过去,道:“这五寸长钉有十几个呢,要一个个启出来,还不得到天亮?”说着拿起斧子,皱眉苦脸,憋气握拳,做出一副用力的样子,实际却一点力气也不使。

钉子只是稍微松动了一点,拔出来却有难度。公蛎没话找话,道:“我的手腕都疼了!真是,这种力气活,也不多派几个人来。”弯腰捡起那条拔出来的钉子一看,上面竟然打有两轮倒刺,每轮两个,做得极为精细。

墓室粗糙,棺材一般,倒是这个钉子使的用心。难道这墓室的主人,未死的时候便已经预测到要被盗墓?

公蛎拿着长钉,心中疑惑不已。男子试了几次,都无法用钳子拔出,低声喝道:“快来帮忙!”

公蛎虽然只是装装样子,但给了那男子很强的心理安慰,扑哧一声,第二个长钉被拔了出来,男子收不住势头,背部撞在了墓室墙壁上,撞下一块松动的石头来。

公蛎气喘吁吁道:“这样不行啊,工具也不趁手,要不回去同老大商量商量,明晚再来?”

两人都戴着面具,看不清表情,只见男子瞪了公蛎一眼,简短道:“今晚必须完成。”

公蛎一屁股坐在地上,赌气道:“这里面到底有什么?不说我不干了!”

男子又开始龇牙咧嘴启第三个钉,见公蛎果真不来帮忙,闷声闷气道:“敛服。”

公蛎重复了一句,“敛服?”忽然跳起来,狐疑地道:“你是说,辛辛苦苦盗墓,就为了扒死人身上的敛服?”

男子过于用力,虎口震裂,流出血来。公蛎喋喋不休地追问:“是不是真的为了敛服?干吗不从寿衣店里买?”其实心中已经萌生退意,慢慢退到盗洞附近,只待过会儿男子忙活时便要偷偷溜走。

男子阴沉沉地看了他一眼,撕下衣襟将虎口缠住,从怀里掏出两张黄裱纸来。一张黄裱纸上画着几个小人,手牵手围成一圈,另一张却是鬼画符一般,乱七八糟不知道画的什么东西。公蛎一边干笑一边朝盗洞摸去:“这什么玩意儿?驱鬼符?”

男子将鬼画符那张点燃,拿起小刀,在左手中指上一划,挤出血滴在小人的脸上。

血并没有四处滴落或蔓延,而是刚好在小人的线条之中;黄裱纸被血浸透,显出一个凹凸有致的图画来。

牵手跳舞的小小骷髅,同今日见到那件大红敛服的绣边一模一样。

公蛎吓得猛退了一步,趁机扎着脑袋往盗洞里钻,可眼见黑黝黝的洞口就在眼前,公蛎却如同撞在了石壁上,头冒金星,疼得说不出来话来。伸手一摸,已经鼓起了一个大包。

(五)

男子阴森森地笑了起来。

公蛎惊慌失措,拼命扒拉洞口,可是洞口好像被一种无形的东西封上了,虽然能够感受到气流吹过,却出不去。

男子将画着小人儿的黄裱纸放在棺材盖子上,嘴巴微动,念念有词。

燃烧的黄裱符飘了起来,在空中盘旋。小人们从纸张中跳出,围着一个长钉,手舞足蹈。男子用刀慢慢撬起,再用钳子往外拔。

噗的一声,第三颗长钉拔出,比前两个要省力多了。公蛎虽然慌乱,但忍不住还是想要说话:“这是怎么回事?你……你使妖法!”

那人轻蔑地哼了一声,根本未将公蛎放入眼里,只管将十几个长钉一一启出,然后用力一推,棺材盖子被推到一边。

公蛎“啊”一声捂住眼睛。只听那人呸了一口,狠狠骂道:“妈的!”

公蛎将手指分开两条缝隙,探头往棺材里瞧去。果然是一具空棺,里面除了两件寻常的衣服,一顶男子头,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公蛎有些幸灾乐祸,道:“瞧,没提前做好功课吧?白费了这一晚上的劲儿。”

跳舞的小人慢慢消散,变成几滴血,顺着棺材板流了下去,但燃烧过的黄裱符依然在飘荡。面具之下,虽然看不见表情,但见男子握紧拳头,关节发出咔咔的响声,公蛎连忙后退,装作若无其事道:“天气不早了,咱赶紧儿回去吧。”

男子往前逼近了一步:“你到底是谁?”

公蛎忍住慌乱,正色道:“我是老大派来帮你的呀。”

男子瞪眼看着他,似乎马上要扑过来。

公蛎吓得往后一躲。男子却转了身去,将棺材盖子完全推开,先拿出衣服又是抖搂又是撕扯,失望地丢在一边,又用小刀去扎棺材板子。

公蛎忙上去帮忙,一边敲一边将耳朵贴上去听:“没有夹层,是实打实的楠木。”

棺材板上面满身刀尖扎的印痕,但确实并无夹层。公蛎悄悄去摸盗洞,仍然是封着的,看似洞口,却无法出去。

男子心有不甘,绕着棺材走了两圈,冲着公蛎道:“过来帮忙!”

两人一起用力,将棺材整体推到一侧。但棺材下面全是夯实的泥土,并没有想象中的异物或者坑洞。公蛎这次是真的累得气喘吁吁,挑拨道:“依我看,我们是被老大骗了。这个鬼地方,顶多算是个衣帽冢,根本就没有你要找的东西。”

男子一愣。公蛎趁机道:“你想想,要是有贵重东西,老大还不亲自出马?而且,墓室能这么轻易被我们打开?这显然是个陷阱。”

男子正在敲打墙壁的手慢了下来。公蛎试探道:“喂,你叫什么名字?”

男子回头看了一眼,眼神戒备。公蛎装作未看到,热切道:“我叫……罗源。”他临时胡编了个名字,免得将来惹麻烦。

男子眼神一闪,迟疑了一下,道:“我叫王瓴瓦。”

公蛎也不管他看到不看到自己的表情,满脸堆笑道:“原来是王大哥,久闻大名!”

王瓴瓦冷漠地哼了一声,扭身重新去检查棺材。

黄裱符已经落地,化成一片灰白的灰烬。滴血的黄裱纸早已掉进棺材缝隙里,皱巴巴一团。若盗洞消失是因为刚才王瓴瓦作法,那么如今法术完毕,盗洞应该出现了。

公蛎小心翼翼,又一次去触摸盗洞。哪知盗洞看着仍在,以手触之即被挡了回来,仍然出不去。

事情好像不大对劲,公蛎心中开始惊惧不安,话更多了:“王哥,你说老大是什么意思?我入行晚,对这行不熟悉,您能否指点一二?”

王瓴瓦不答,专心致志地翻看那两件衣服。

公蛎十分后悔,今晚未经仔细考虑便闯入了墓室,面对这么一个亡命之徒,实在太过鲁莽,但事到如今,出又出不去,只能面对,走一步说一步了。

隔着面具,看不到王瓴瓦的表情。公蛎只好有一句没一句地问:“你是怎么做这一行的?……你知不知老大的真实姓名?”

这个王瓴瓦沉默寡言,公蛎说十句他才回个一句半句,但嘴巴严实得很,并不透露一点讯息。

蜡烛只剩下拇指长的一小截,眼看很快要熄灭了。今晚难道要闷死在这个坟墓里不成?

公蛎再也按捺不住惊恐,提醒道:“王哥,这个盗洞……盗洞怎么出不去了?”

王瓴瓦脸色一变,过来摸了摸,手按着棺材,眼神有些古怪。

看他这样子,显然也没办法。公蛎嘴里安慰道:“不急不急,我们慢慢想办法。”心里却乱成一团,一看蜡烛将灭,更加着急,叫道:“要灭了!赶紧再点一支呀。”

王瓴瓦慢吞吞道:“定棺烛,只有一支。”话音未落,忽然转身朝公蛎扑来,双手青筋暴起,目露凶光。

幸亏公蛎一直处于高度紧张,身子一弓,弹跳到棺材另一侧,惊叫道:“你做什么?”

王瓴瓦扶着棺材头,冷酷道:“杀了你,我才能出去。”

公蛎急得跳脚:“这个时候,我们应该联手,联手!”见王瓴瓦眼睛精光一闪,马上意识到他要来攻击,身子一晃,成功地避开。

王瓴瓦明明看到自己已经触到了公蛎的衣襟,却被他逃开,不禁惊讶,看了看自己的手,眼神更加阴沉:“你,到底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