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什么?”
“我们发现装有证据的塑料袋底部粘着一张便利贴。522想把袋子扔了,但是他不一定想扔这张条子。”
“是什么?”
“曼哈顿上东区一家酒店公寓的一个房间号。我想查一查。”
“你觉得是522的房间号?”
“不是。我给前台打了电话,他们说房客一整天都呆在屋里。是个名叫罗伯特·乔根森的人。”
“可是,我们要把强奸现场调查一下,萨克斯。”
“派罗恩去吧。他能处理的。”
“我还是想让你去。”
“我觉得很有必要查查乔根森和522之间有没有关系,而且要快。”
这一点他无法反驳。再说,他们俩都反反复复地调教过他如何走网格。这是莱姆杜撰的词儿,就是调查犯罪现场的意思,意即根据网格的图形察看现场,这是发现证据的最全面的做法。
莱姆觉得自己既是上司又是父亲,知道这个小伙子早晚要单独做他的第一次谋杀现场调查。“好吧。”他嘟囔着说,“希望调查那张便利贴能有收获。”他忍不住又补充说,“而且不完全是浪费时间。”
她笑了,“莱姆,我们不是一直都这么希望吗?”
“告诉普拉斯基别把这事搞砸了。”
挂断电话后,莱姆对库珀说证据马上就到。然后他盯着证据板,自言自语:“他溜掉了。”
他让托马斯把关于522的仅有的一点描述写到白板上。
可能是白人或浅肤色的有色人种……
这有多大用处?
艾米莉亚·萨克斯坐在她的卡玛洛的前座上,车门敞开着。傍晚时的春风吹进来,车里闻起来有一股旧皮革和汽油的味道。她正在为犯罪现场报告做记录。她总是一调查完就尽快记下来。人在短时间内忘掉的东西多得令人吃惊。记错了颜色,左边变成了右边,这面墙上的门窗记成了另一面墙上的,或者干脆忘得一干二净。
她停下笔,这件案子的离奇案情再次分散了她的注意力。凶手差点就让可怕的奸杀罪名落到一个无辜人的头上,他是怎么办到的?她还从来没遇见过这样的凶手。捏造证据,误导警方,也不是没人干过,但是此人在这方面是个天才。
她的车停在距离垃圾箱现场两个街区远的街上。这里树影朦胧,四下无人。
一阵动静吸引了她的注意。一想到522,她突然感到心神不宁。她往上扫了一眼,从观后镜里看到有人朝她走来。她眯着眼,细细地打量他。不过,这个人似乎没有恶意。他是个潇洒体面的商人,一手提着一只外卖食品袋,一边用手机打着电话,脸上挂着微笑。典型的外出买中餐或墨西哥餐的住户模样。
萨克斯继续记笔记。
终于写完了,她把笔记塞进公文包。这时,她突然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人行道上的那个人这会儿也该走过她的车了,但是没见他过去。难道是走进一幢楼里去了?她转身去看他当时所在的人行道。
不是!
她看到了那只食品袋,就放在人行道左边,她的车后面。那只是个道具!
她伸手去摸枪。但是她还没来得及拔出来,右边的车门就被猛地打开了,她正迎向杀手的脸。他眯着眼,举起手枪对着她的脸。
门铃响了。很快,莱姆就听到了另一种独特的脚步声?步履沉重。
“在这儿,朗。”
朗·塞利托警探点头致意。他健壮结实的身躯上裹着一条蓝色牛仔裤和一件暗紫色衬衣,脚上穿着跑鞋。这身打扮让莱姆很吃惊。刑事专家很少见他穿休闲服。虽说塞利托好像没有哪件衣服是皱巴巴的,可他这身衣服看上去像是刚熨烫过,这也让莱姆意想不到。只是他腆着大肚腩,肚皮上的赘肉在衬衣上留下了几道肥胖纹,加上备用的手枪没有塞好,背上凸起了一块,破坏了美感。
“我听说他溜掉了。”
莱姆啐了一口,“跑得无影无踪。”
塞利托从容地走到证据图前,浏览了一遍。他是个大个子,地板被他压得咯吱作响。“这就是你给他起的名字?522?”
“5月22日。俄罗斯的那个案子怎么样了?”
塞利托没有回答,“522先生留下什么东西没有?”
“我们正要查。他丢了一只装有准备捏造证据的袋子,过会儿就送到。”
“还挺有礼貌的嘛。”
“来点冰茶还是咖啡?”
“唔。”警探对托马斯低声说,“谢谢。咖啡。有脱脂牛奶吗?”
“只有2%脂肪的牛奶。”
“好。上次吃的那种曲奇饼还有吗?带巧克力碎片的?”
“只有燕麦的了。”
“燕麦的也好吃。”
“梅尔?”托马斯问,“你来点什么?”
“我要是在检查台旁边吃喝的话,会挨骂的。”
莱姆厉声说:“辩护律师拒绝接受被污染的证据,这可不是我的错。不是我定的规矩。”
塞利托发话了:“看来你的心情还没好。伦敦那边进展如何?”
“现在我不想说那件事。”
“好吧,为了让你的心情好一点,我们还有个问题。”
“马洛伊?”
“对。他听说艾米莉亚在一个犯罪现场做调查,还听说我同意了紧急勤务小组的行动。他还以为是迪耶戈的案子,高兴得不得了,后来发现不是,气得不行。他问这件事是不是和你有关。林克,我可以为你挨拳头,但是不会替你吃枪子儿。我出卖了你……哦,谢谢。”看到托马斯给他端来了茶点,他点点头。托马斯在离库珀不远的桌子上放了同样的点心。库珀戴上乳胶手套,开始吃曲奇饼。
“可以的话,再来点苏格兰威士忌。”莱姆迅速地说。
“不行。”托马斯走了。
莱姆不高兴了,他皱着眉沉着脸说:“我早就想到一有紧急勤务小组参与进来,马洛伊就要抓我们了。但是既然是个烫手的案子,我们就需要上司撑腰。怎么办好?”
“最好快点想个招,半个小时前他让我们打电话过去。”他又啜了口咖啡,然后带着一点不舍,把剩下的四分之一曲奇饼放下来,显然是不愿把它吃掉。
“好吧,我需要上司加入。我们需要人手搜索此人的下落。”
“那我们打电话吧。你想好了?”
“嗯,想好了。”
塞利托拨了一个电话号码,按下免提键。
“把音量调低点。”莱姆说,“声音恐怕会很大。”
“我是马洛伊。”莱姆能听到风声人语以及碗碟或玻璃器皿相碰的叮当声,他可能在一家咖啡馆的户外。
“警监,我和林肯·莱姆用了扬声器。”
“好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本应该告诉我紧急勤务小组的行动就是林肯早些时候跟我说的那个。你知道我把任何行动的决定都延至明天了吗?”
“他不知道。”林肯说。
警探脱口而出:“对,不过我知道的情况足能让我想得出来。”
“你们俩有难同当,我很感动。可是问题是,为什么不告诉我?”
塞利托说:“因为我们有抓住一个奸杀犯的好时机。我觉得耽搁不起。”
“我不是小孩子,警督。你把案子交给我,我来做出判断。这样才行得通。”
“对不起,警监。当时那样做似乎是正确的决策。”
沉默。然后:“但是他跑掉了。’
“对,跑了。”莱姆说。
“怎么回事?”
“我们尽最快速度集合了一支小组,但是监控不佳。不明嫌疑人比我们预想得要近。我猜他是看到了一辆未标记警车或一名队员后就开溜了。但是他丢掉了一些证据,可能有用。”
“是送到皇后区的实验室呢,还是送到你那儿?”
莱姆扫了一眼塞利托。在纽约警局这样的机构,升职靠得是经验、干劲和敏捷的头脑。马洛伊足足比他们早了半步。
“我让人送到这里来了,乔。”莱姆说。
这次不再沉默了。扬声器里传来无可奈何的叹息,“林肯,你明白问题所在,对吗?”
利益冲突,莱姆想。
“你作为警局的顾问,却试图为自己的堂兄洗脱罪名,这两件事有着明显的利益冲突。此外,还牵涉到一次错误的逮捕。”
“可是事实确实如此。而且还有两次错误的定罪。”莱姆对马洛伊提起了燧发枪跟他们说过的强奸案和钱币盗窃案,“假如之前发生过这件事,我也不会觉得奇怪……乔,你知道罗卡定律吧?”
“你的书里提到过,对吗?”
法国犯罪学专家埃德蒙·罗卡声称,在凶手和犯罪现场或其受害人之间总是存在证据的转移。他主要指的是尘土,但是该定律对很多物质和各类证据都适用。联系可能不容易发现,但却真实存在。
“乔,罗卡定律指导我们的行动,可是这个凶手把它当成了武器。这就是他的作案手段。他杀了人然后逃脱,因为他把罪名栽赃给别人。他知道何时出击,捏造什么证据,什么时候去捏造。犯罪现场调查小组、侦探、实验室人员、检察官和法官……他利用了所有人,使他们成了帮凶。乔,这和我的堂兄无关,我们是要阻止一个危险的人作恶。”
他沉默了,不过没有叹息。
“好吧,我批准了。”
塞利托扬了扬眉毛。
“但是有警告。随时向我报告该案的每一步进展情况,我是说任何事。”
“没问题。”
“还有,朗,你要是再对我不老实,我就把你调到预算部去。明白我的意思?”
“是,警监。完全明白。”
“朗,既然你在林肯那儿,我猜你想调离弗拉基米尔·迪耶戈的案子。”
“珀泰·日默内正在以最快的速度执行任务。他在外出收集情况的工作上做得比我多,他还亲自设计了圈套。”
“德尔雷在寻找告发者,对吗?还有联邦司法权?”
“对。”
“好的,你暂时不用管了。给这个不明对象创建一份档案,我是说,给你们私下里已经创建的档案备个案。听着,我不想讨论无辜者被误判的事,不想讨论任何人。你们也不准提。那件事不在考虑的范围之内。你们负责的唯一案件是今天下午发生的奸杀案,就是这样。这个不明对象有可能想栽赃别人,这是他作案手段的部分内容。但是你们能说的只有这一点,除非真凶出现,不得自行其是。还有,看在上帝的分上,不要对新闻媒体透露任何信息。”
“我不和新闻媒体谈这些。”莱姆说。如果能避开媒体,谁会跟他们说呢?“但是需要调查其他几个案件来了解他的作案手段。”
“我也没说你不能调查。”警监的语气坚决但不刺耳,“随时向我报告。”他挂断了电话。
“我们倒自己惹火上身了。”塞利托说着,拿起丢下的四分之一曲奇饼,就着咖啡吞下肚去。
艾米莉亚·萨克斯正在和那个猛地打开她的卡玛洛车门,拿枪对着她的健壮男子谈话,其他三名穿着街头服的男子站在人行道上。原来,他不是522,而是药品强制管理局的一名联邦探员。
“我们正试着理清这件事。”他扫了一眼他的上司说道。他的上司是负责药品强制管理局布鲁克林处的一名侦探主管特别助理。
侦探主管特别助理说:“几分钟之后就真相大白了。”
就在不久前,萨克斯坐在车里,对着枪口慢慢地举起手,道明自己的警察身份。那名探员拿走了她的枪,核对了两次身份证。然后把枪还给她,摇摇头。“我不明白。”他说。他道了歉,但是脸上似乎没有抱歉的意味。他的表情多半说明,呃,他只是搞不懂。
很快,他的上司和另外两名探员赶来了。
这时,侦探主管特别助理接了个电话。他听了几分钟后,啪的一声合上手机,解释了刚才发生的事。不久前有人用投币电话匿名举报说,有一个带着武器的女人,与萨克斯的长相相符,好像因毒品纠纷刚才开枪打了人。
“当时我们正在这儿执行作战行动,调查几起经销商和供应商的暗杀事件。”他对着他手下的那位试图逮捕萨克斯的探员点点头,“安东尼住在一个街区外。行动指挥部的负责人派他来这里审时度势,可是他把部队搅乱了。”
安东尼补充说:“我以为你正准备离开,于是就抓了几只旧的外卖袋,走了过来。天……”现在他意识到他险些要做的事的意义了。此时的他面色惨白。萨克斯思忖,格洛克手枪的扳机很容易扣动,而她差点儿就被枪杀,真险哪!
“你在这里做什么?”侦探主管特别助理问。
“我们手上有一个奸杀案。”她没有解释522陷害无辜来顶替他的罪名的事,“我猜是凶手发现了我,就打了电话,拖慢对他的追捕。”
或是让我被友方火力误杀。
联邦探员皱着眉,摇摇头。
“什么?”萨克斯问。
“只是觉得这个人很狡猾。如果他像大多数人会做的那样,给纽约警察局打电话,他们会知道你的行动,也知道你是谁。于是他给我们打了电话。我们只知道你是个持枪者。我们会谨慎地接近你,如果你拔出武器,我们就一枪把你击毙。”他皱着眉,“很聪明。”
“还他妈的很吓人。”安东尼说,他依然面如土灰。
探员们离开后,她打了个电话。
莱姆接电话后,她告诉他发生的暴力事件。
刑事专家仔细体味了她的话,然后说:“他给联邦探员打了电话?”
“对。”
“他简直就像是知道他们正在进行缉毒行动,知道那个试图逮捕你的探员就在附近。”
“他不可能知道。”她反驳道。
“也许吧。但是他肯定知道一件事。”
“什么事?”
“他知道你的精确位置,也就是说他在暗中监视你。小心啊,萨克斯。”
莱姆对塞利托转述了凶手在布鲁克林企图加害萨克斯的事。
“是他干的?”
“像是。”
他们正在分析凶手是怎样得到情报的,讨论来讨论去,也没得出有用的结论。这时,电话铃响了。莱姆扫了一眼来电显示,立刻接了电话,“督察。”
话筒里传来朗赫斯特的声音:“莱姆侦探,近况如何?”
“很好。”
“好极了。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们找到了洛根的藏身地,并不是在曼彻斯特,而是在附近的奥德姆。城东。”然后她解释说,丹尼·克鲁格从他的人那里得知,一个貌似理查德·洛根的人向人询问购买一些枪支配件。“注意,不是买枪。要是有配件修理枪支的话,就有可能自己造枪。”
“来复枪?”
“对,大口径的。”
“有身份信息吗?”
“没有,但是他们觉得洛根是美国军人。显然他承诺过他将来能给他们弄一整批军火。他好像有存货目录和明细单。”
“那么,伦敦的射击区已经设好了。”
“看样子是。好,谈谈安全房吧。我们在奥德姆的印度人社区有联络员。他们绝对是完美无缺的。他们听说一个美国人在市郊租了一座老房子。我们成功地追查出来了,但是还没有搜查。我们小组本来可以搜查的,但是我们觉得最好先跟你说说。”
朗赫斯特继续说:“嗯,侦探,我的感觉是他不知道我们已经发现了那个安全房。我猜测里面也许会有一些有用的证据。我已经给军情五处的几个人打过电话了,从他们那儿借了一个有点贵重的家伙,是一台高清晰摄像机。我想让我们的一名警察带上它,然后让你指导他调查现场,告诉我们你的想法。设备40分钟后就能到现场。”
要想把安全房——包括出口和入口、抽屉、卫生间、壁橱和床垫等在内——认认真真地搜查一遍,要花上大半个晚上。
现在怎么会发生这事?他确信522是真正的威胁。实际上,考虑到这条时间线——早期的几个案子、他堂兄的案子和今天的谋杀案,罪案似乎在加速。尤其是最近发生的事更让他觉得心烦:522转向了他们,差点让萨克斯被枪击。
是,不是?
经过一番痛苦的斟酌,他说:“高级警监,很抱歉,这里出了事儿。我们手上有一个连环谋杀案,我需要集中精力。”
“我明白。”英国人镇定自若的矜持。
“我要把这个案子交由你来指挥。”
“当然,侦探。我明白。”
“你可以自由地做出任何和所有决定。”
“感谢你的信任投票。我们会把它解决好,我会随时向你报告情况。现在我得挂电话了。”
“祝你好运。”
“也祝你好运。”
从搜捕中退出,莱姆心里也不好受。尤其是追捕目标是这样的罪犯。
但是已经做出决定了。现在522是他唯一的猎物。
“梅尔,继续打电话,查清楚来自布鲁克林区的证据到底是什么。”
12
嗯,出乎意料。
看到便利贴上的地址是上东区的,得知罗伯特·乔根森是一名整形外科医生,艾米莉亚·萨克斯原以为亨德森·豪斯酒店公寓会比这里气派得多。
没想到是一个令人作呕的下等酒店,只是瘾君子和酒鬼的暂住之所。污秽不堪的休息室里塞满了发霉的家具,颜色和样式也不搭配,弥漫着大蒜、廉价的消毒剂、没用的空气清新剂和酸臭的体味。大多数无家可归者的收容所都要比这儿舒服得多。
站在肮脏的门厅,她停下来,转过身。522的暗中监视以及他在布鲁克林轻而易举地欺骗了联邦探员的事,依然让她心神不安。她谨慎地环视了街道四周。好像没有人对她特别地关注,但是凶手当时很可能就在迪里昂·威廉斯家附近,她却完全没在意他。她注视着路对面的一座废弃的建筑物。有人正从其中一扇布满尘垢的窗户里凝视着她吗?
还是那儿!第二层有一扇破碎的大窗户,她确信黑暗中有动静。是一张脸,还是从屋顶的破洞里射进来的一道光?
萨克斯走近了些,仔细地观察着那幢楼。但是没有发现一个人,她觉得是自己看花了眼。她虚弱地喘息着回到酒店,走了进去。在前台,她对着一个胖得无可救药的服务员亮了亮警徽。看到有警察来了,他好像一点也不吃惊,也没觉得不安。他给她指了指电梯。一开门,一股恶臭扑鼻而来。哦,还是走楼梯吧。
有炎症的关节一拉伸,她就疼得直咧嘴。她推开了第六层的门,找到了672号房间。她敲了敲门,然后闪到一边。“我是警察。乔根森先生在吗?请开门。”她不知道这个人和凶手有什么关系,于是她把手放在格洛克手枪的枪把旁边。这件精密武器像阳光一样不可或缺。
没人回答,但是她确信听到了猫眼的金属盖板发出的声音。
“我是警察。”她又说。
“把你的身份证从门缝塞进来。”
她照办了。
短暂的踌躇后,听到了几条锁链被解开和锁闩被打开的声音。门开了一点,但是又被安全杆绊住了。开缝比一根链条留下的要大些,可是人还是过不去。
一个中年男子的头探了出来。他头发很长,很久没洗过了。胡子乱莲蓬的,显得脸色很难看,眼神紧张不安。
“你是罗伯特·乔根森医生?”
他凝视着她的脸,然后又看了看她的身份证,翻过来,举起来对着灯,虽说那个长方形的薄片是不透明的。还给她后,他松开了安全杆。门开了。他仔细查看了她身后的大厅,然后示意她进来。萨克斯小心翼翼地走进去,手依然放在枪边。她检查了一下屋子和壁橱。这个地方没住别人,他也没有武器。“你是罗伯特·乔根森?”她又问。
他点点头。
她这才更仔细地把这间凄凉的屋子打量了一番。房间里有一张床、一套桌椅、一把扶手椅和一张破烂的沙发。深灰色的地毯污渍斑斑。一只长杆落地灯投下昏黄的光。百叶窗紧闭。他似乎是靠着四只大衣箱和一只运动包生活。没有厨房,只是在起居室的角落里放着一台迷你冰箱、两台微波炉和一只咖啡壶。一日三餐主要是汤和拉面。上百只马尼拉文件夹靠着墙整齐地摆放了一排。
他的衣服是当年生活好的时候买的,看上去似乎价格不菲,但已褴褛不堪,污迹斑斑了。鞋跟也磨损了。可能是因为染上了毒瘾或酒瘾,不能从医了。
此刻,他正忙着做一件奇怪的事:把一大本硬皮教科书切成碎片。
或许是精神病让他落魄至此。
“你是为了那些信来的吧。是时候了。”
“信?”
他怀疑地审视着她,“不是吗?”
“我不知道什么信件。”
“我寄到华盛顿的。但是你会跟人讲的,对吗?所有的执法官。你们这些公共安全人士。你肯定会的。你不得不说,人人都是这样。刑事数据库还有所有的……”
“我真的不懂你在说什么。”
他好像相信了她的话,“好吧,那——”他睁大了眼睛,低头看着她的臀部,“等等,你的手机开机了吗?”
“嗯,开着。”
“上帝啊!你怎么回事?”
“我——”
“你怎么不裸奔到街上,把你的住址告诉每一个陌生人?把电池取出来。不只是关机,取出电池!”
“我不会取的。”
“取出来,不然你就立刻滚出去。还有PDA、寻呼机。”
这似乎是煞风景的事。不过,她坚决地说:“我不会把存储器转出的。我把手机和寻呼机的电池取了。”
“好吧。”他嘟囔着探身过去。她把两个设备的电池取出来,关掉了PDA。
然后她向他要身份证。他考虑了一下,找出了他的驾照。上面的地址是康涅狄格州的格林威治镇,那是市区最时髦的小镇之一。“我不是为什么信而来的,乔根森先生。我只是有几个问题,不会占用你太长时间的。”
他示意她坐到脏兮兮的沙发上,自己则坐在桌边的一把摇摇晃晃的椅子上。他好像情不自禁地拿起一本书,用剃须刀把书脊削掉了一片。他刀法娴熟,又快又准。萨克斯庆幸他俩之间隔着一张桌子,便于掏枪。
“乔根森先生,我是为今天早上的一起犯罪事件而来的。”
“啊,是啊,当然。”他撅起嘴,又扫了一眼萨克斯,他的表情很明显:顺从而又厌恶。“这次我又犯了什么事儿?”’
这次?
“是一起奸杀案。但是我们知道和你无关。你在家里。”
他冷笑道:“哈,跟踪我。当然。”然后愁眉苦脸地说,“该死的。”这句咒骂是因为他在切碎的一小块书脊里发现了什么,或者没找到什么。他把它扔进了垃圾堆。萨克斯看到半开的几只垃圾袋里装着衣服、书、报纸和刚被割开的小盒子的碎片。然后她扫了一眼大号的微波炉,看到里面有本书。
细菌恐惧症,她猜测。
他注意到她的目光,“微波是毁灭它们的最好方法。”
“细菌?病毒?”
他对这个问题付之一笑,好像她在开玩笑。他对着面前的书点点头说:“不过,有时候确实很难发现,可是必须要找到。你得看清敌人是什么模样。”这时,他对着微波炉一点头,“他们很快就开始制造连微波炉都毁不掉的东西了。啊,你还是相信为好。”
他们……他们……萨克斯在巡逻部门当过几年的巡警,用警察俚语说,就是“移动警察”。她巡逻的地点当时还叫时代广场,现在称之为“迪士尼北”。身为女巡警的萨克斯接触过很多无家可归和精神错乱的人。她看出他有妄想型人格,甚至是精神分裂症的迹象。
“你认识一个叫迪里昂·威廉斯的人吗?”
“不认识。”
她说出了其他几个受害人和替罪羊的姓名,包括莱姆的堂兄。
“不认识,一个都没听说过。”他说的像是实话。他足足盯着那本书看了30秒钟。然后撕掉一页,举起来,又皱起眉头,把它扔掉。
“乔根森先生,在今天的犯罪现场附近发现了一张便条,上面写着你的房间号。”
握着刀片的手凝固了。他用惊慌、炽热的双眼盯着她。他喘息着问:“在哪儿?你到底在哪儿发现的?”
“在布鲁克林的一只垃圾箱里。粘在一只证据袋上。可能是凶手丢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