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拉斯基颤抖着双手系衬衣纽扣,衬衣里面就放着硬盘——在他的内衣和背心之间;他在弯腰解鞋带时,把它塞进去的。
他收拾起所有的东西。
马丁则绕开金属探测器,带着他通过另一道门。他们走进了主厅,地方很大,空荡荡的,镶嵌着灰色大理石,雕刻着巨幅瞭望塔和窗口的标志。
“祝你今天愉快,普拉斯基警官。”马丁说着,开始往回走。
普拉斯基继续向巨大的玻璃门走去,试图控制住颤抖的双手。他第一次注意到监控前厅的一排电视摄像头。他觉得它就像秃鹫一样静静地蹲在墙上,等待着受伤的猎物喘着粗气倒在地上。
27
听到朱迪那熟悉的声音,亚瑟伤心落泪之余,又倍感安慰。即便如此,他还是忘不掉那个文了身的白人男子和吸食冰毒的瘾君子米克。
他不停地自言自语,每隔五分钟左右就把手伸进裤子里,也是几乎每隔五分钟就把目光对准亚瑟。
“亲爱的?你在听我说吗?”
“对不起。”
“我要告诉你一件事。”朱迪说。
关于律师、钱和孩子。不管是哪一种,他都无法承受。亚瑟·莱姆快要崩溃了。
“说吧。”他顺从地低声说。
“我去见林肯了。”
“什么?”
“我不得不去……亚瑟,你好像不信任律师。这件事不会自己搞定的。”
“可是……我跟你说过不要给他打电话。”
“亚瑟,这不是你想怎样就怎样,而是牵涉到一家子人。还有我和孩子呢。我们早就该和他联系了。”
“我不想让他掺和进来。不行,给他回个电话,就说谢谢,我没事。”
“没事?”朱迪·莱姆脱口而出,“你疯了吗?”
有时候,他觉得朱迪比他坚强,或许也更聪明。得知校方对他教授职称的申请不予考虑之后,他就怒气冲冲地离开了普林斯顿。朱迪对他大发雷霆,说他在耍小孩子脾气。他真后悔当初没听她的话。
朱迪大声说:“你以为约翰·格里森姆会在最后关头出现在法庭,把你解救了。但是这种事不可能发生。上帝啊,亚瑟,你应该感谢我才对,至少我做了一些努力。”
“我很感激。”这几个字像松鼠一样敏捷地蹿了出来,“只是——”
“只是什么?他差点丧了命,现在全身瘫痪,整天坐在轮椅上。人家停下手头上所有的活儿,去证明你是无辜的。你到底在想什么啊?难道你想让孩子们的父亲因谋杀罪坐监狱?”
“当然不想。”他曾经否认自己认识那个被害的女人爱丽丝·桑德森,现在他又想起了这件事,不知道朱迪是不是真的相信他的话。当然,她不相信是他杀的人,但是她会怀疑他们是不是情人。
“我相信法制,朱迪。”天,这话听起来没有说服力。
“好吧,林肯就是法制,亚瑟。你应该给他打个电话,说声谢谢。”
亚瑟踌躇了一阵,然后说:“他说了什么?”
“我昨晚才和他通了话。他打电话问你的鞋子,这是证据之一。但是之后没接到过他的电话。”
“你去找他了,还是只打了电话?”
“我去他家了。他住在中央公园西大道。他的联排别墅非常不错。”
一连串关于他堂弟的回忆迅速涌上心头。
亚瑟问:“他看上去怎么样?”
“信不信由你,他和我们在波士顿见他的时候差不多。也不是,他现在看上去倒是比从前更健康了。”
“他不会走路?”
“一点都不会动,只有头和肩膀会动。”
“他的前妻呢?他和布莱恩还见面吗?”
“不,他在和另一个人约会。是个女警察。很漂亮。高个子,红头发。说实话,我吃了一惊。或许我不应该那样,但是我确实很惊讶。”
高个子,红头发?亚瑟立刻就想到了阿德里安娜。他努力不去想,可还是挥之不去。
告诉我为什么,亚瑟。告诉我你为什么这样做。
米克吼了一声。手又放进裤子里了。他望着亚瑟,眼睛里闪烁着仇恨的光芒。
“对不起,亲爱的。谢谢你给他,林肯打了电话。”
就在这时,他感到热烘烘的鼻息喷在他的脖子上。“你,别打电话了。”
一个拉美裔人站在他的身后。
“别打电话了。”
“朱迪,我要挂了。这里只有一部电话,我的时间已经到了。”
“我爱你,亚瑟——”
“我——”
那个拉美裔人走上前。亚瑟挂了电话,然后溜回拘留所的一个角落里的长凳上。他坐着,眼睛盯着面前的地板,盯着那个肾脏形状的磨痕。就这么盯着,盯着。
但是有磨损痕迹的地板并没有吸引他的注意力。他在想过去的岁月。除了阿德里安娜和他的堂弟林肯外,还想起了更多往事……亚瑟家在北岸,林肯家在西郊。亚瑟的父亲亨利苛刻严厉得一如国王,他的哥哥罗伯特,还有腼腆而聪慧的玛丽。
还想起了林肯的父亲特迪(这个昵称背后有个有趣的故事,他的教名并不是西奥多。亚瑟知道它的来历,但是奇怪的是林肯好像不知道)。他一直都很喜欢特迪叔叔。他和蔼可亲,有点腼腆,有点沉默,但是有一个像亨利·莱姆这样的哥哥,在他的阴影的笼罩下,谁不会如此呢?有时候林肯不在家,亚瑟就开车去找特迪和安妮。在那用镶板装饰的家庭活动室里,叔侄两人会看一部老电影,或者谈论美国历史。
“坟墓”的地板上的那块磨痕变成爱尔兰的形状。亚瑟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它,在他的凝视下,它好像在移动。他希望自己能离开这儿,从一个神奇的地洞消失,回到外面的世界。
现在,亚瑟·莱姆万念俱灰。他意识到之前他有多么幼稚。这里没有神奇的出路,也没有现实的出口。他知道林肯很聪明。他读了大众报刊评论上的所有关于他的报道,甚至还有他写的科技论文《某些纳米微粒材料的生物学效果》。
但是现在亚瑟明白林肯无能为力。这个案子无药可救,他将会在铁窗里度过余生。
不,林肯在这场官司中扮演的角色是理所当然的。林肯是他从小到大关系最好的亲戚,犹如他的亲弟弟。亚瑟出了事,他应该在场才对。
他抬起头,不去看地上的磨痕,脸上带着严肃的微笑。这时,他觉得有点不对头。
奇怪。拘留所的这一侧现在空无一人。
大家都到哪儿去了?
这时有脚步声逼近。
他惊恐地抬起头,看到有人迅速地朝他走来,脚步慌乱。是他的朋友安特文·约翰逊。他眼神冰冷。
亚瑟明白了。有人想从背后攻击他!
肯定是米克。
而约翰逊是来救他的。
他一下子跳起来,转过身……他害怕得要哭出来了。他寻找着那个“扭股儿”,可是——
没有,没有人。
就在这时,他觉得安特文·约翰逊把绞索套到了他的脖子上。绳索显然是自制的。他把衬衣撕成布条,拧成一根绳子。
“不,你——”亚瑟被猛地拉了起来。那个大块头把他从长凳上拽起来,拖到露着一颗钉子的墙边。还是他以前看见过的钉子,离地有7英尺。亚瑟呻吟着竭力反抗。
“嘘。”约翰逊环顾了一下空无一人的大厅。
亚瑟奋力反抗,但是对方好比一大块木头、一袋水泥,他的拳头无济于事地落在约翰逊的脖子和肩膀上。然后他感觉自己被抓了起来。那个黑人把他举起来,把自制的刽子手的绞索挂到钉子上。然后松开手,退后一步,看着亚瑟踢着脚,来回扭动着试图挣脱束缚。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他想问这个问题,但是从嘴里喷溅出来的却是口水。约翰逊好奇地望着他。没有愤怒,没有虐待狂的满足。只是带着不温不火的好奇心看着他。
亚瑟的身体发抖,眼前发黑,这时他才意识到当初约翰逊把他从两个拉美商犯人那里解救出来是有预谋的。他想一个人整他。
“嗯——”
为什么?
那个黑人双手叉腰,凑上前来。他低声说:“我在帮你的忙,老兄。操,不管怎样你都要在这里呆一两个月。你不是在这里混的料。现在不要再反抗了。少反抗一点,认输吧。你明白我的意思?”
普拉斯基完成任务从SSD归来,举着光滑的灰色硬盘。
“干得好,菜鸟。”莱姆说。
萨克斯眨眨眼说:“你的第一次秘密作战任务。”
他皱皱眉说:“感觉不太像任务,倒像是犯罪。”
“我相信只要我们检查得足够仔细,就能找到可能的原因。”
莱姆对罗德尼·萨尔奈克说:“插上。”
计算机专家把硬盘插进他的旧笔记本电脑的USB接口,用力在键盘上敲击了几下,然后盯着电脑屏幕。
“很好,很好……”
“知道是谁吗?”莱姆不耐烦地说,“SSD有人下载过档案吗?”
“什么?”萨尔奈克笑了,“那倒没有。得花一点时间。我要把它上传到计算机犯罪专案组的大型主机上,然后……”
“要等多久?”莱姆不满了。
萨尔奈克又眨了眨眼,好像第一次看出这位刑事专家是残疾人,“这要取决于分段存储的等级、档案的年代、分配、分区技术,还有——”
“好啦,好啦,好啦。你尽力就是了。”
塞利托问:“你还有什么发现?”
普拉斯基解释了他对其他能访问所有数据坞的技术人员的讯问情况。他补充道,他和安迪·斯特林谈过,他的手机证实他父亲在案发时从长岛给他打过电话。他不在现场的证据属实。托马斯更新了他们的嫌疑人表。
安德鲁·斯特林,总裁,首席执行官
有不在现场的证据——已证实在长岛。由其子证实。
肖恩·卡塞尔,销售及营销部主管
没有不在现场的证据
韦恩·吉莱斯皮,技术操作主管
没有不在现场的证据
塞缪尔·布拉克顿,合规管理部主管
有不在现场的证据——宾馆住宿登记证实在华盛顿
彼得·阿隆佐-肯珀,人力资源部主管
有不在现场的证据——和妻子在一起,并由她证实(有袒护?)
史蒂文·施雷德,技术服务与支持经理,白班
有不在现场的证据——据考勤表显示,在办公室
法鲁克·马梅达,技术服务与支持经理,夜班
没有不在现场的证据
SSD的客户(?)
斯特林提供的列表
安德鲁·斯特林聘用的未明对象(?)
那么SSD里所有能访问innerCircle的员工都知道这次调查了……但是监护纽约警局“米拉·温伯格谋杀案”文件的自动程序仍然没有报告一次企图入侵的行为。522是不是小心谨慎起来了?还是设置圈套的想法行不通?凶手与SSD有关的整个假设是完全错误的吗?莱姆意识到,他们一直都对斯特林和该公司的威力敬畏不已,以至于忽略了其他可能的嫌疑人。
普拉斯基拿出一张CD,“这里面的客户信息,我匆匆看了一遍,有350个左右。”
“哎呀!”莱姆皱起了眉头。
萨尔奈克把光盘塞进去,把电子表格打开。莱姆看了看纯平显示器上的数据——1000多页密密麻麻的文本。
“噪音。”萨克斯说。她解释道,斯特林告诉她如果数据出了错、太少或者太多,都是没用的。
太多信息了。这时,莱姆灵机一动,“有没有显示出这些数据被下载时的时间和日期?”
萨尔奈克仔细看了看屏幕,“有。”
“我们查查谁刚好在罪案发生前下载了信息。”
“好主意,林克。”塞利托说,“522肯定想得到最新的信息。”
萨尔奈克想了想,“我想我能集合成一个自动程序来应对它。可能要花点时间,但是,嗯,这样可行。只用告诉我罪案发生的确切时间。”
“我们可以给你。梅尔?”
“没问题。”这名技术人员开始编辑钱币盗窃案、油画盗窃案和两起强奸案的详细信息。
“嘿,你是在用那个Excel程序吗?”普拉斯基问萨尔奈克。
“对。”
“它到底是什么?”
“基本的电子表格。主要用来计算销售额和做财务决算的。不过现在人们用它来做很多事情。”
“我能学吗?”
“当然能。你可以上培训班。比如,新学院大学或习技公司。”
“以前就应该好好学学了。我会查查这些学校的。”
莱姆想他现在明白普拉斯基为什么不愿再去SSD。他说:“菜鸟,别把它看得那么重。”
“什么呀,长官?”
“记住,人们会以各种不同的方式找你麻烦。别以为他们懂得你不知道的东西,他们就是对的而你是错的。问题是:你必须了解它才能把工作做得更好吗?是再去学习。如果不是,它只会让你分心,让它见鬼去吧。”
年轻的警员笑了,“好的,谢谢。”
罗德尼·萨尔奈克拿起CD和移动硬盘,抱起他的笔记本电脑,前往计算机犯罪专案组,那里有大型计算机。
他走后,莱姆看了一眼萨克斯,她正在打电话,查找几年前在科罗拉多遇难的数据搜寻者的消息。他听不清说的是什么,不过她显然找到了相关的信息。她头向前倾,双唇湿润,手扯着一缕头发。眼睛闪亮而专注。这个姿态性感极了。
荒唐,他想。把注意力集中在该死的案子上。他试图把这种感觉抛到脑后。
只是稍微有点成效。
萨克斯挂断电话,“从科罗拉多州警察局得到了一些消息:那个数据搜寻者名叫P.J.戈登,全称是彼得·詹姆斯·戈登。一天骑自行车上山后,就再也没回家。他们在山崖下一条很深的河边发现了他的自行车,摔得粉碎。大约一个月以后,尸体在下游20英里处出现了。DNA吻合。”
“调查呢?”
“没怎么调查。在那个地区,经常有孩子骑自行车、滑雪或开雪地汽车遇难。法院裁定是意外事故。但是依然有几个敏感的问题。首先,戈登好像在加利福尼亚试图侵入过SSD的服务器——不是数据库而是公司自己的文件以及某些员工的个人文件。没人知道他进去了没有。我试着追查落基山数据公司的其他人以查找更多信息,但是那里没人了。像是斯特林收购了这家公司,占有了它的数据库,把所有员工解雇了。”
“可以给谁打电话问问他的情况吗?”
“州警察找不到他的家人。”
莱姆缓缓地点点头,“好,这个假设很有意思。梅尔,借用一下你这段时间常说的时髦话。这个戈登在SSD的文件里挖掘数据,发现了522的底细,522意识到自己有了麻烦,快被人揭穿了。于是他杀了戈登,伪造了一起意外事故。萨克斯,科罗拉多警方有案件档案吗?”
萨克斯叹了口气,“存档了。他们会去找。”
“好,我想知道戈登死后,SSD的哪个人曾经在那家公司工作。”
普拉斯基给SSD的马克·惠特科姆打了电话。半个小时后,他回了电话。问过人力资源部了,结果有许多员工当时在那家公司工作,包括肖恩·卡塞尔、韦恩·吉莱斯皮、马梅达、施雷德以及斯特林的一名私人助理马丁。
人数如此众多意味着彼得·戈登事件算不上一条线索。不过,莱姆希望,如果拿到了科罗拉多州警察局的完整报告,他也许会发现一些证据,指向其中一名嫌疑人。
他正在盯着列表看时,塞利托的电话响了。他接起了电话。刑事专家看到警探的面部僵硬起来。“什么?”他厉声说,看了莱姆一眼,“该死。怎么回事?……你一有消息就尽快给我回话。”
他挂断了电话,双唇紧闭,眉头一皱,说:“林克,对不起。是你的堂兄。有人在拘留所攻击他,想杀了他。”
萨克斯走到莱姆身边,把手放在他的肩头。他能感到她很惊慌。
“他现在怎么样?”
“所长会给我回电话的,林克。他现在在那里的急救医院。目前他们还一无所知。”
28
“大家好。”
托马斯领着帕米·威洛比走进了这座联排别墅的门厅。她微笑着对所有人打招呼。尽管亚瑟·莱姆的消息令人震惊,大家还是带着微笑向她问好。托马斯问她今天在学校怎么样。
“很好。好极了。”然后她压低嗓门问,“艾米莉亚,你有空吗?”
萨克斯看了一眼莱姆,莱姆对着小姑娘点点头,意思是反正我们对亚瑟也是爱莫能助,只有等进一步的消息了。去吧。
她们俩走进过道。萨克斯想,年轻人真有意思,从脸上就能猜透他们的所有心思,就算猜不出真正的原因,至少能看出他们的心情。至于帕米,萨克斯有时候希望自己能掌握更多凯瑟琳·丹斯的技巧,能猜出这个小姑娘的感受和想法。不过今天下午,她看上去非常高兴。
“我知道你很忙。”帕米说。
“没关系。”
她们走进联排别墅的前门厅对面的客厅里。
“说吧!”萨克斯坏坏地笑着问。
“好吧。我照你说的做了。我直截了当地问他另一个女孩子的事。”
“然后呢?”
“只是在我遇到他之前,他们过去常常约会。他刚才甚至还对我谈起了她。他在街上遇见了她。只是说说话,没有别的。她有点黏人。当初他们俩约会时,她就是那样。这也是他想和她分手的一个原因。埃米莉看到他们时,她正缠着他不放,他试图挣脱开。就这样。没什么事,真好。”
“嘿,祝贺你。这么说完全不用担心情敌了?”
“嗯,对。这肯定是实话,我是说,他不能和她约会,那样就会丢掉工作——”说到这里,帕米戛然而止。
不用问萨克斯就知道她失言了,“丢掉工作?什么工作?”
“嗯,这你知道。”
“帕米,我不清楚。他怎么会丢掉工作?”
她红了脸,盯着两人脚下的东方地毯说:“她,她今年在他教的班上。”
“他是老师?”
“算是吧。”
“在你们高中?”
“今年不在。他现在在杰弗逊中学。去年是他教的。所以现在我们交往不要紧——”
“等等,帕米……”萨克斯回想着,“你说过他在上学。”
“我是说在学校遇见了他。”
“在诗歌俱乐部?”
“这个——”
“他是指导老师。”萨克斯苦笑着说,“他是足球教练,自己不踢球。”
“我说的不全是谎话。”
萨克斯告诉自己,首先,不要惊慌,惊慌无济于事。“好吧,帕米,这是……”这到底是什么?她的问题一大把。她问了最先想到的一个问题:“他有多大?”
“我不知道,也不是很老。”小姑娘抬起头,眼神冷酷。萨克斯看到过她目中无人、郁郁寡欢和毅然决然的样子,但是还从来没见过她这样——像一头被困的野兽,满腹戒心。
“帕米?”
“我猜,也许有四十一二岁的样子。”
凡事不惊慌的原则坚持不住了。
她到底在做什么?萨克斯曾经和父亲度过了愉快的时光,那些美好的回忆让她一直想要孩子,但是她没有过多地考虑为人父母有多么艰难。
萨克斯告诉自己,“理智”是指导方针。但是此刻,这条原则和“不要惊慌”一样没用。“好吧,帕米——”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没有那个。”
萨克斯不敢肯定。孤男寡女在一起……多少总会有点那个的。但是她不能往那方面想。它只会助长惊慌,破坏理智。
“他与众不同。我们有默契……我是说,学校里的那帮男孩子,就知道运动、打游戏。无聊透顶。”
“帕米,有很多男孩子也读诗,看戏剧。诗歌俱乐部里就没有男孩子吗?”
“这不一样的……我没有告诉任何人我的经历,关于我的母亲和其他的一切。但是我对斯图尔特说了,他理解我。他也有过难熬的时期。他像我这么大的时候,父亲被害了。他不得不身兼两三份工作,勉强完成学业。”
“亲爱的,这样不好。有些问题你现在还想象不到。”
“他对我很好。我喜欢和他在一起。这难道不是最重要的吗?”
“这只是一部分,并不是全部。”
帕米交叉着胳膊表示对抗。
“而且,就算他现在不是你的老师,他也会惹上大麻烦的。”说了这句话,萨克斯觉得自己已经失利了。
“他说我值得他去冒险。”
就算不是弗洛伊德,对此也不难理解。年幼时父亲遇害,母亲和继父又是国内的恐怖主义分子,这样的女孩子很容易爱上对她无微不至的成年男子。
“放心吧!艾米莉亚,我又不是要结婚。我们只是在约会而已。”
“那你为什么不给自己放个假,休整一个月呢?和其他男孩子约约会,看看会发生什么。”萨克斯对自己说,真可悲。她的论点有点像注定失败的防御行动。
她夸张地皱着眉头说:“我为什么要那样做?我不是想钓一个男孩子,也不想像班里的其他女孩子一样,只想找个人陪。”
“亲爱的,我知道你对他有感觉,可是给自己一点时间。我不想让你受伤害。这世界上优秀的小伙子多的是。他们会更适合你,从长远来看,你也会更幸福的。”
“我不会和他分手的。我爱他,他也爱我。”她收拾起书本,冷冷地说,“我还是走吧。我有作业要做。”她朝门口走去,但是又停下来,转过身说,“你和莱姆开始约会的时候,难道没有人说这样不好,你能找到一个不是坐轮椅的人,‘这世界上优秀的小伙子多的是’?我敢肯定有人这么说过。”
帕米定神看了一会儿,就转身走了,关上了身后的门。
萨克斯陷入沉思,没错,确实有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措辞一模一样。
除了萨克斯的亲生母亲还能是谁?
米格尔·阿布雷拉5465-9842-4591-0243在公司里的正确称呼是“维护专家”。和往常一样,他下午5点左右离开公司。此时,他在皇后区自家附近下了地铁,悠闲地往家走,而我就跟在他的后面。
我试着保持平静,但是很难办到。
他们——那些警察——在紧跟着我!这种事还从未发生过。我的收藏爱好延续了那么多年,杀死了很多16码,毁了不少人的生活,很多人替我坐了牢,可是从来没有人像这次一样如此接近。因为我知道警察起了疑心,我确信我表现得若无其事。可是,我一直在匆忙慌乱地分析局势,筛选数据,寻找着能告诉我他们的所知和未知的金块,以及我到底冒着多大的风险。但是我找不到答案。
数据里有太多的噪音!
污染……
我匆匆回顾了一下自己近期的表现。我一直很谨慎。数据肯定会对你不利;它们会把你钉在电网上,就像蓝摩尔浮蝶被钉在丝绒板上,散发着氰化物的杏仁香味。但是我们这些知情人士也能利用数据保护自己。数据可以被清除、被篡改、被偏离。我们可以有意增加噪音。我们可以把数据组A放到数据组X旁边,使原本不同的A和X看上去极为相似或更加不同。
我们能用最简单的方式作弊,比如RFID标签。把一个智能雷达收发器塞进某人的手提箱里,它就会显示在过去的一周,你的汽车到过十几个地方,实际上在这段时间内它一直停在你的车库里。或是把你的工卡放进信封,把它寄到办公室,让它停四个小时后,你再请人去取包裹,送到你所在的下城的一家餐厅。对不起,忘了拿。谢谢。午饭我请客……数据是怎么显示的呢?咦,你一直在拼命工作,可是事实上在这几个小时里,你站在某人渐渐变冷的尸体旁,正在把手中的刀片擦拭干净。至于没有人看见你坐在办公桌前是无关紧要的。这是我的考勤表,警官……我们相信数据,而不相信人眼所见。我能娴熟运用的招数还有十几个。
现在我不得不诉诸更极端的手段了。
走在我前面的米格尔5465停下来,朝一家酒吧张望。我知道他很少喝酒。如果他要进去喝一杯啤酒的话,时间的选择会出一点小差错,但是不会毁掉我今晚的计划。不过,他放弃了喝酒的念头,继续沿街前行,头偏向一边。想到他活不了一个小时,连我都为他没有屈从于感情的冲动去纵情饮酒感到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