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那是毒藤吗?”
“我想他不知道吧。不过,我也总怀疑。”
“要是那样,也真够损的,刘易斯,”哈特说。
“是啊……哦,也真是。我的朋友们都管我叫坎普【注】。你也可以这样叫我。”
【注】:坎普顿的昵称。
“好的,坎普。这名字有什么来历吗?”
“我出生时我父母住的镇子。坎普顿。在明尼苏达。我父母觉得这名字,晓得吧,特别。”他暗自一笑。
“就像我们家谁都很特别似的。真搞笑。我爸就这么想来着,那就让他去呗。你们家一下死了俩?你父母?”
“没错。”
“对不起。”
“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还是很抱歉。”
他们继续在枝蔓横生的灌木丛中走着,就这样默默地走了感觉有两英里,但实际上可能才走了四分之一。哈特看了一下手表。行了,他想,是时候了。
他伸手从口袋里拿出他带在身上的那部手机,摁了一下开机键,手机进入了一段电子程序,如今的手机都这样。他找到设置功能,把响铃设置成震动。然后翻了翻最近的呼叫。最上面的一个是“家”。他注意到,这次通话持续了十八秒。通个信息足够了。
他想知道以前她跟家里通话会通多久。
亮光一闪,手机震动了。
哈特碰了一下刘易斯的手臂,示意他等一下,然后立起手指,放在嘴唇上。
刘易斯点点头。
哈特接了电话。
第十四章
格雷厄姆感到头皮上像有东西在爬,布琳的手机通了,而不是直接进了语音信箱。
嘀的一响。他听到了风声,他的头皮没再发紧了,但心却开始发紧,跳得厉害。“布琳吗?”
“我是比林斯警官,”一个低沉的声音在说话。
格雷厄姆皱了皱眉,看了一眼安娜。
那声音在说,“喂?”
“啊,我是格雷厄姆·博伊德,布琳·麦肯齐的丈夫。”
“哦,知道了,先生。麦肯齐警官。”
“她还好吗?”格雷厄姆急促地问,胸口在急剧地起伏。
“是的,先生。她很好。她叫我拿着她的电话。”
一口气松了下来。“我一晚上都在打她的电话。”
“这里信号很不好。一会儿有一会儿没有。很吃惊现在响了,说老实话。”
“她先前就该回来了。”
“哦。”那男人的声音显得有点困惑。“她说过要打给你的。”
“她也跟我说过。可她发给我的信息是很快回家。那个电话是一场虚惊还是什么的。”
“哦,她还要再给你电话的。也许是没有打通。那件事,后来发现并不是一场虚惊。是个家庭纠纷,闹得挺凶。丈夫想混过去。这样的事发生过很多次了。麦肯齐警官眼下正在跟那个妻子谈着话,在了解情况。”
格雷厄姆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他笑着对安娜点点头。
比林斯接着说,“她把她的电话留给我,是不想有干扰。她已经把事情平息下去了。她很在行。难怪队长要留下她。哦,你等一下,先生……嗨,警官?……拉尔夫在哪儿?……哦,好的……”那位州警的声音又在电话里响起,“对不起,先生。”
“你知道她还要在那儿呆多久吗?”
“我们还要去这儿的儿童保护服务中心。”
“在蒙戴克湖?”
“离那儿不远。可能几个小时吧。那孩子的情况很糟糕。那个丈夫今晚要在监狱里呆着了。至少今晚。”
“几个小时?”
“是的,先生。等她有空的时候,我让她打给你。”
“好的。那就,谢谢啦。”
“没事。”
“晚安。”格雷厄姆挂了电话。
“怎么回事?”安娜问。他把事情对她说了一遍。
“家庭纠纷?”
“好像还挺厉害的。丈夫要坐牢。”格雷厄姆在沙发上坐下,盯着电视屏幕。“可为什么偏要她来处理这事呢?”
也没指望有什么答案。但他注意到编织针在安娜的手中停下了,她放下正在编织的披肩,抬起头来。披肩由三种不同色度的蓝色组成。很漂亮。
“格雷厄姆,你知道布琳的脸有点问题吗?”
“她的下巴?知道,车祸弄的。”
他不知道她提这事是想说什么。
安娜灰色的眼睛在看着他的眼睛。这也是安娜·麦肯齐的一个特点。端庄娴雅,礼貌得体。她总是直接看着你的眼睛。
“车祸,”她慢吞吞地说,“这么说你不知道。”
又是一个马蜂窝,格雷厄姆开始有所察觉了。
“接着说呀。”
“我还以为她对你说了呢。”
他警觉起来,感觉受到了伤害,那是个谎言,不管那可能还会是什么。但他并不感到吃惊。“接着说。”
“那是凯斯打的,把她下巴打断了。”
“什么?”
“用钢丝线封了三个星期呢。”
“上帝啊,有那么严重?”
“他是一个大块头。别怨她没有告诉你,格雷厄姆。她不好意思说,觉得丢人。她差不多对谁都不说。”
“她说他情绪不稳定。我不知道他还打她。”
“情绪不稳定?没错。但主要还是脾气问题。就像有些人爱喝酒,有些人爱赌博。他动不动就失控。真是很可怕。我见到过几次。”
“易怒症。是怎么回事?”
“他打她的那天晚上的事?肯定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他就跳起来了。以前从不那样。那是最可怕的一次。可能是有场比赛开始之前停电了,或者商店里卖完了他爱喝的那个牌子的啤酒,布琳告诉他等约伊再大一点她要回去做点兼职。诸如此类的事,他就发作了。”
“我从不知道。”
“所以家庭问题——她看得都很重。”
“她确实处理过很多家庭问题,”格雷厄姆附和说,“我还总以为是汤姆·戴尔让她去做的呢。你知道的,让女人去干这种事。”
“不。是她自愿的。”
“她是怎么做的?在凯斯打了她之后?”
“她没有让人家把他抓起来,如果你问的是这个意思的话。我想她是担心约伊。”
“他后来又打了吗?”
“不,她再没有说过了。”
打你的婚姻伴侣。他无法想象。见鬼,打人,除非是自卫,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
格雷厄姆把这个信息与他们过去的其他一些事情,还有妻子的言谈、举止,做了一下比较。有几十次她在早晨会摸摸下巴。甚至从梦中醒来的时候,也会浑身是汗,低声呻吟。她的忧郁,她的戒心。
她的控制欲……
他想起了她的手,总爱顺着下巴上那不平整的曲线摸着。每当他们坐在饭桌前吃饭的时候,或坐在绿沙发上看电视的时候,她就会这样。
他依旧靠着沙发坐着,他说,“她是到了蒙戴克湖那边之后,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因为家庭纠纷的缘故,她今晚才留在那里的。不过她原先自愿去那里倒并不是因为这个原因。这是我想要知道的。”
“我想答案很可能是一样的,格雷厄姆。”编织针又咔啦咔啦地响了起来,安娜又一次加快了编织的速度。
她们停下来,看了一下指南针,现在她们是每走四分之一英里左右就要看一次。
每次看的时候,布琳和蜜雪儿都要跪下来,把酒精瓶放倒,将她们的小磁棒晃到这小小的海洋中间,它就会在那儿为她们指出北方在何方。这指南针就是她们的救命恩人。让布琳吃惊的是,她们动不动就会走错方向,而她还总以为路线绝对没错。
蜜雪儿问,“你怎么会做这个东西的?”见布琳把指南针塞进口袋,她冲着那个装置点点头。“你有孩子?那是学校布置的作业?”
“是在州警集训班里我修的一门课里学到的。不过我确实有一个儿子。”她在努力想象着约伊这个滑板迷在做一个科学节的项目时一动不动地在那儿坐半天的情景。想到这儿,她觉得很好笑。
“他多大了?”蜜雪儿突然来精神了。
“十二了。”
“我喜欢小孩,”她说。接着她又笑着问,“他叫什么名?”
“约瑟夫【注】。”
【注】:这是约伊的大名,约伊是约瑟夫的昵称。
“从《圣经》上来的。”
“我想是吧。我们是按他伯伯的名字给他起的。”
“他是个乖孩子吗?”
“他呀,那当然。”话说得有点犹豫。没有告诉她当天的那个事故。还有其他的事情——很多其他的事情。“你和你丈夫有孩子吗?”
蜜雪儿看了她一眼说,“还没有。大家的工作都挺忙。”
“你是个演员,你是这么说的?”
腼腆的一笑。“现在很少做了。只是些电视广告啦,社区演出啦。不过我准备去“第二城”【注1】。那是一个演即兴喜剧小品的剧团。我被他们召回去好几次了。我还在为《魔法坏女巫》【注2】的巡回演出做试演。”
【注1】:总部在芝加哥的娱乐公司,其剧团以演出喜剧小品著称。另:“第二城”也是芝加哥的别称。
【注2】:美国经典音乐剧名。
布琳很注意地听着这位青年女子述说她所追求的一些事情。不过在布琳看来,她实际上只是一个业余演员。听上去好像是在不断地跳槽,希望找到一个能发挥她才能的地方。或者是找一个比其他的工作更轻松的活。蜜雪儿还说,她还试了试手,写了一些剧本,但最近又发现独立电影【注】是个路子,布琳听了一点也不惊讶。蜜雪儿还想去洛杉矶找份工作,好结识一些电影圈内的。
【注】:指没有好莱坞大型电影公司投资制作的低成本电影。
她们现在上山了,气喘吁吁地,都没说话了,就这样她们又艰难地走了四分之一英里。
布琳想,她们也该通过若利埃小道了。不会这么远呀。可林子太密,她根本无法准确地判断她们行进的速度有多快。就像在蹬水一样,费了好大的劲,也没走多远。
走了十五分钟后,她们在一片空地上停了下来,周围是一片欧石楠。她们又看了一下指南针。点火器一闪,布琳看到她们的路线没有错。“好了,关掉。”
按照她们俩现在形成的规矩,每到这时都要坐一会儿,紧闭双眼,适应一下黑暗。
咔嚓,背后传来一声响。
声音很大。
蜜雪儿倒吸了一口气。
两个女人紧张起来,先用膝盖撑起身体,再成蹲姿。布琳把指南针放到一边,抓起长矛。
又是“咔嚓”一声,接着是一阵窸窣的脚步声。
布琳眯眼看着,脸都扯疼了。但她什么也没看见。
是那两个杀手吗?
“什么?你要——”
“嘘。”
有东西在动,在围着她们转悠。然后停下了。接着又在动。
咔嚓……
然后就消失了。
过了一会儿后,在她们的右边,又传来“咔嚓”一声,树叶在响。她们赶紧朝那个方向转过身去。布琳模模糊糊地看见了一个影子,在那儿一前一后地晃动着。
这不是那两个人。实际上就不是人。布琳看出,那是一头动物,大概有德国牧羊犬那么大。
布琳觉得,那畜生正在盯着她们,双肩耸起,鬃毛竖得高高的。
蜜雪儿呼吸急促起来,一把抓住布琳的手臂。
这是一头山狮吗?有报道说,威斯康辛州最后一头山狮早在一百年前就被击毙了。但每年都有几宗疑似山狮的目击报告。你时不时可以看到郊狼。这种动物很胆小,但却又很凶猛,脑子一发昏,会冲进帐篷,袭击露营的人。猞猁也会这样,这也不是没有听说过。
可这一头似乎也太大了点。她断定这是一头灰狼,目前州里正在重新引进这种动物。她不知道灰狼会不会攻击人类,但那张诡异而好奇的狼脸——还真有点像人,着实让人不安。
是蜜雪儿和布琳走近这个畜生的巢穴了?它这是要保护它的幼崽吗?发起疯来的母兽是最可怕的敌人,这是凯斯告诉她的。他特别喜欢打猎。
她不由得怒火中烧。她们今夜不需要另一个敌人。她紧紧地攥着那根长矛,站起来,大步朝前走去,撇下蜜雪儿,迎着那畜生就上去了。
“你要做什么?别离开我。”
布琳心里在想:不要犹豫。继续往前走。
那畜生歪着头,眼睛在低垂的月亮的映照下,闪着幽光。
布琳继续往前走,弓着腰,越走越快。
那畜生注视着她们的行动,然后就退了回去,终于转身隐没在了夜色之中。布琳停下脚步,转身回到那青年女子的身边。蜜雪儿盯着她说,“耶稣啊。”
“没事。”
但她倒不是在说那个畜生。“你没事吧?”她迟疑地问。
“我?”这位警官反问,“没事。怎么了?”
“你……你弄出那么大的动静。我以为你可能连气都喘不过来了呢。”
“动静?”
“就像是,在嚎。好可怕喔。”
“嚎?”布琳意识到自己呼吸很急促,牙齿咬得紧紧的。但她没有意识到她还搞出动静来了。
丛林女王……
她窘然一笑,两人接着赶路。她们所走的路线把她们带入了一个沟谷,沟谷一边的岩石和树木都陷入了藤蔓的纠缠之中,谷底覆盖着一片片的毒藤和长春蔓。一汪汪泥沼,周围长满了蘑菇。她们不顾一切地闯了过去,两人都已筋疲力尽,她们奋力爬上沟谷的另一边,小树和突出的砂岩都是她们攀缘的依托。
她们爬到了山顶,跌跌撞撞地走上了条小道。
小道不宽——大约有四英尺——冬季好久没人走,已经长满了荒草,但与她们从菲尔德曼家逃出后所经历的艰苦跋涉相比,这就是天堂了。
“就是这儿吗?”蜜雪儿问。
她们发现这问题的答案就在三十英尺开外,那儿有一块很大的木牌:
珀金斯顿64英里
德卢斯187英里
若利埃小道宿营须知:
文明宿营 防火第一
第十五章
“你觉得这为我们争取了多少时间呀?”刘易斯问。
他是指刚才给布琳的丈夫格雷厄姆的那通电话。
“很难说。”
他们在林子里的灌木丛中走了几英里,由于要往北边去,所以他们会偶尔看一下GPS、谷歌地球【注】和地图,调整一下路线。
【注】:谷歌地球(Google Earth)是一款由谷歌公司开发的虚拟地球仪软件,它把卫星图像、地图、百科全书和飞行模拟器整合在一起,布置在一个地球的三维模型上。
“你是故意开机的,我是说她的手机,是吧?”
“对。”通完电话之后,哈特就把电池拔了出来,这样警方就没法追踪了。“我一直在等着。尽量把时间拖得久一点。这下子我们就让他安心了。他就可以去睡觉了,一直到三四点钟他醒来发现床还是空的时候,他才会担心起来。那时候,这两个女人早死了,而且埋了。”
“他信了你吗?”
“那还用说。”
他们继续往前走。哈特在想着那个女警官的丈夫,娶了一个像布琳这样的女人……他长得什么样?声音低沉,似乎很精明,言谈得体,没有喝酒。他在琢磨着那个男人的话里有没有留下点什么线索,好让他用来更有效地发现并干掉布琳。
还真的没有。
不过,他还是在翻来覆去地想着他们的谈话。他觉得很有意思。
两人的姓不一样。布琳仍然还用她娘家的姓,对此他倒并不感到意外。
格雷厄姆……这个与她同床共眠的男人,这个与她共同生活的男人。不多见的名字。也不知道这名字是从哪儿来的?他很保守,还是很开放?信教吗?靠什么维生?哈特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他松了口气,他觉得有趣。似乎也还有一点点不对劲。哈特也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没错,松了口气……但还好像带有点别的情绪。
他想,要是在菲尔德曼家的车道上把她再看清楚点就好了。漂亮是没得说的,他还记得。棕色的头发,朝后披着。身材很好。对自己还不是很放纵。仿佛看到了她的眼睛。眉头深锁,他从灌木丛中站起来的时候,她就是这样看着他的。
哈特杀过六个人。三个在死的时候是看着他的。看着他们的眼睛,他没有任何感觉。他倒不情愿他们在死的时候眼睛看着别处。他也不会看着别处。唯一一个在死的时候没有叫的是一个女人,一个毒贩子。
“唷,你非得这么做吗?”
他没有回答。
“你和我之间,就不能想点什么别的办法吗?”
她偷钱还是没偷钱,盗毒还是没盗毒,不关哈特的事。他只是在履行他与另一个男人之间的协议,那人要这个女人死。所以他,工匠,就得让她死。他在杀死她的时候,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以防她躲闪,或拔出藏在身上的武器。
布琳在向他开枪的时候,也是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一个女工匠。
“哈特?”
刘易斯的声音把他从沉思中唤醒。他警觉地四下里看了看。“什么事?”
“你是密尔沃基人,我也是。那我怎么以前从没跟你一起干过活呢?”
“不知道。”
“你常在城里干活吗?”
“不多,不。那样安全些。”
“你住哪儿?”
“城南。”
“靠近科诺莎。”
“也没那么远。”
“那些地方正在建很多楼房。”
刘易斯突然停下了脚步。“瞧那儿,有个牌子还是什么的。一个指示牌。”
“哪儿?”
“看见没有?在右边。”
他们小心地走了过去。哈特不太情愿地把正在想着的布琳的事搁在一边,来到那个指示牌前。
1673年夏,路易·若利埃,一位二十七岁的哲学家,和雅克·马凯特,一位三十五岁的法国耶稣会牧师,曾穿越威斯康辛州,前往密西西比河。此路即以若利埃的名字命名,但若利埃此行458英里并非完全是徒步完成的。他和马凯特走的基本上都是水路。若利埃小道是皮货商和像您一样的户外活动爱好者走出来的,但那已是好多年后的事了。
哈特看了一下黑莓手机上的GPS,又看了看地图。
“那两个女人走的是哪条路呢?”
“应该是往右边去的。那边有个护林站,离这就几英里。”
刘易斯上下打量了一下这条小道,这个时节很少有人走这里,所以路上长满了纵横交错的枝蔓和从如泥的烂叶里冒出来的倔强的小树。
“有什么不对吗?”
“你问我,这根本就不是什么路。只是树林少一点罢了。”
哈特闻言笑了笑。刘易斯也笑了。
两个女人继续在一条游客小道上走着,不敢有丝毫的懈怠。一个人的手里拄着一根红木拐杖,另一人手里提着一把长矛一样的东西。两人的口袋里揣着各式刀具,脸上神色严峻。
这条小道让布琳想起了她最后一次骑马时的情景——几年前的一个春天。她喜欢骑着马在洪堡附近的林中马道上慢跑。好多年前,在她成为一名警官之前,她是一个业余竞技马术障碍赛运动员,她很喜欢这项运动。实际上,就是在一次比赛上,她看到了密尔沃基骑警做的一个表演。这位当年只有十八岁的女孩,在与一个警官聊了一会儿之后,心中升起了一种向往,有意思的是,不是向往马术中的盛装舞步,而是向往警察的工作。
几年后,警察的工作真的让她再次经历了骑在半吨重的动物上纵横驰骋的刺激。
现在,她意识到她是多么地留恋骑马,不知道是否还有机会重返马鞍。
她们继续在小路上走着,目光所及,公园里到处都是无可辩驳的证据,证明着它通常是一块无辜的净土,远不像这样一个夜晚那样的不堪。散落在各处的标示牌上记载着历史和信息。这里最让人困扰的危险无非就是火灾、陡坡和生态灾害。
严防绿灰虫侵害
从克劳森购买的木柴中可能会带有绿灰虫。凡购买亨德森牌木柴者,请立即予以焚毁,以免虫害危及硬木植物!
有一棵树——一棵很大的橡树——上面挂着一个标牌。也许是最大的或者最老的树吧(游客们就喜欢最字)。可在布琳看来,这只是一个隐蔽之处。小道在这里兜了个圈,穿过了一片片空地,人要是走在路上,就会完全暴露在追踪者的视野之中。但不走小道,进入低地的灌木丛中,又太影响行进的速度了。
这儿的飞鼠好多,蝙蝠无声地在旁边掠过,猫头鹰的叫声更加凄厉。有几次她们听到一阵翅膀扇动的声音之后,便传来一声垂死的尖叫,那是掠食动物的一次突袭得手了。
蜜雪儿跟得很紧,这反倒让布琳越来越为她担心了。她的脚伤不是很严重——布琳所从事的工作,还有为约伊处理过的他闯的那些祸事,让她对什么是重伤很有了解,什么时候需要表示一下同情,什么时候需要叫救护,她自有分寸。让她担心的是这位青年女子的一副听天由命的样子。她现在跟在后面。有一次,她还停了下来,抬头看着峭陡的悬崖,做了个鬼脸。
“走吧,”布琳催促道。
“我需要休息。”
“再走一会儿吧,”她笑着说,“咱们去挣一次休息的时间回来吧。”
“我现在累了。我太累了。我的血糖,我告诉过你。”这时一只小动物从她们身边蹿了过去,她吃了一惊,身子往后一闪。“那是什么?”
一只田鼠或老鼠,布琳告诉她。“没事的。”
“它会顺着你的裤子爬进来的。”
不会钻你裤子的,布琳心想,因为蜜雪儿穿的是条紧身的牛仔裤。
这青年女子先前的温顺逐渐消失了。她就像个错过了午睡的小孩一样。布琳只好耐着性子跟她说,“走吧,蜜雪儿。我们走得越多,离家也就越近。我们在这不能停。”她们正处在一片空地上,月光下,一览无遗。
她的嘴唇紧绷着,差不多都撅了起来,但还是服从了,她们一起爬上了一座陡峭的山峰。来到山顶,布琳突然闻到一股迷迭香【注1】的味道,有一种想哭的感觉,脑子里回想起几个星期前她做复活节羔羊肉【注2】的情景。
【注1】:西餐里常用的一种香料,味辛辣、微苦。
【注2】:羔羊肉是复活节最主要的传统食物之一。
她们钻进了一片矮林之中,那细细的树干,很诡异,就像是《魔戒》里的场面一样。
现在每走一步,她的脸都会发出一阵跳痛。她摸了摸脸,痛得倒吸了一口凉气,那疼痛已经蔓延到了脑袋和脖子。肿得也更厉害了。她不知道是不是已经发炎了。会留下一个可怕的伤疤吗?想到整容的事,她居然笑了起来。你个爱虚荣的小女子。也许你得先专心想清楚该怎么活下来,然后再去操心自己的容颜是否能在周六的晚上出得了厅堂。
格雷厄姆有一次说发现她有摸下巴的习惯,总喜欢摸她那上翘的下巴下的那块凹陷处。她闻言脸一红,而他则一笑,然后低语道,“很性感。别不开心啦。”
她觉得有点恼火了,今晚怎么老是想过去的事情。她已经有好多年没想到过凯斯了。格雷厄姆和约伊不断地出现在她的脑海中——而她现在的唯一目标是要赶快到达安全地带。
就像那句老话所说的一样,人之将死,往事闹心。
见鬼,集中注意力。
她们顺着小道,绕过一个弯,朝左边拐去。布琳回头看了看。后面的景物一览无余,她可以看到一百码以外的一个地势起伏的小山顶。
那儿有东西在动,从一棵树移动到另一棵树。
她一把抓住蜜雪儿的手臂。“那是什么?”
那好像是一个狙击手在匍匐前进,正待进入射击位置。
“蹲下来,”布琳命令道。两人俯下身子。布琳观察着那个山梁和那条小道。天上现在没有一丝云彩,半个月亮投下了一片皎洁的月光,这光线打枪是足够了。这么远的距离,霰弹枪可能是够不着了,但哈特先前曾用格洛克手枪打过她。9毫米的子弹打到这里来一点问题都没有,他的枪法显然很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