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郊游那天是个星期天,一早事情就不大顺利。莉丝和欧文正要出门,欧文的事务所打来一个电话,他必须去处理一件事,得花几个小时。莉丝对丈夫的忙碌已经习以为常,但他今天也答应同事去上班,这使她很不高兴。早春以来,他差不多每个星期天都要工作。夫妇俩争执起来,越吵越生气。最后还是欧文得胜,不过他保证在一点半或两点钟前赶到公园来。
“后来我才意识到,幸亏他争赢了,”她告诉科勒。“假若他没去事务所……命运真是奇怪。”
莉丝继续讲述那天的经历。波霞、凯丽尔和莉丝上了朵蕾西和罗伯特·吉列斯皮的越野车,路上开了两个小时,一切顺利。可一到公园,莉丝就觉得有些不安,好像有人在监视他们。她到一家旅馆打电话,发现有人在远处的树丛后边望着她。她觉得那人面熟,是个男人。她忽然认为那人是欧文,他也许改变主意,决定不去事务所了。可是那张脸很快就消失了。她给欧文打电话,是他接的电话。
“你还没离开?”她有些失望地问。那时是中午,他要到两点钟才能赶到。
“再过十五分钟我就出发,”他说,“你们到了吗?”
“刚到。我在礼品商店旁边。”
“哦,”欧文笑了。“给我买一个松木做的小屋模型。我得送给查理,感谢他今天把我叫来加班。”
她挺不高兴,但还是答应买一个。莉丝到商店里买了那个纪念品。她走出来,到公园门口和他们会合。这时她回头看了一眼。她觉得那人又在盯着他们五个人。她惊骇得把那小木屋掉在了地上。等她拾起来,再回头看,那人已经不见了。

  科勒要她讲一讲参加郊游的其他几个人的情况。
“你问的是罗伯特和朵蕾西?我们是一年前在俱乐部认识他们的。”
两对夫妇正好坐在游冰池边两张相邻的桌子旁。他们因为有共同的情况而成了朋友,俱乐部里只有他们这两对三十岁以上的夫妇没有孩子。他们就这样熟悉起来。
欧文和莉丝跟这对夫妇的社会地位本不相等。当时他们还没有继承劳伯歇家的财产,住在岭上镇西面十英里处的一个小镇上。对艾奇森夫妇来说,这个城郊俱乐部的会员费过于昂贵,但欧文认为在这里能揽到好主顾。罗伯特却不一样,他靠推销旅馆通讯设备赚了大钱。欧文是一家收入微薄的小事务所的律师,在罗伯特面前欧文总用微笑小心地掩饰起自卑,然而每当那夫妇俩驾着罗伯特的“Jag美洲豹”英国车或是朵蕾西的“Merc宾士”德国车来到艾奇森家破旧的房屋前,莉丝都看得出欧文眼里闪烁的妒火。
罗伯特已经四十一岁,但看起来却比实际年龄小十岁。跟他在一起总会受到他那种孩童般热情的感染。在罗伯特看来,全世界都是他的主顾,谁都情愿把钱送给他赚。欧文更有涵养一些,但他太沉默寡言,脾气也不好。他不愿屈居罗伯特之下,那家伙又漂亮,又有钱,长得有几分像甘遒迪,也像那位总统一样有魅力。
但是今年春天莉丝的母亲去世后,艾奇森夫妇变成了富人。这对莉丝没有多大影响,她毕竟从小就在富有的家庭里长大,对钱财已经司空见惯。但欧文却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莉丝对他们与吉列斯皮夫妇的关系也持有保留态度。她主要是不大喜欢朵蕾西。
朵蕾西的嗓音像中学啦啦队长一样洪亮,身材很美——总能用服装把美的曲线充分凸显出来。一张圆脸,像中东妇女,黑亮的眼睛,眼妆从来都画得无可挑剔。
说实话,莉丝对她的反感多于妒嫉。她最不喜欢朵蕾西那副讨好丈夫的模样。不管在做什么,她都会忽然停下来给丈夫办这样那样的事情。这种过分的殷勤常使罗伯特显得尴尬,而莉丝则像女人们一样在心里默默地批评说,罗伯特需要的是一个生活伴侣,而不是低声下气的日本艺妓——即便她挺着世界一流的丰胸。
然而莉丝对那女人渐渐宽容起来,甚至向她询问化妆和衣着方面的问题。她们从未亲密得情同姐妹,但莉丝仍把朵蕾西当作知心朋友,可以向她吐露自己的——比如说——应当下第四层地狱的罪过。
莉丝回忆道,正是朵蕾西告诉她下个星期天的天气极好,并建议出去郊游。
“那么,凯丽尔是什么人呢?” 棒槌学堂·出品
凯丽尔是个十八岁姑娘,二年级时莉丝教过她英语课。她十分腼腆,生着一张苍白的瓜子脸。“你会希望她不要出落得太漂亮,”莉丝解释说,“因为她似乎无法应付被众人注视的局面。”
但凯丽尔的确很漂亮。第一天上课,莉丝就注意到她的美貌:优雅的面容,清澈如水的眼睛,修长细嫩的手指。莉丝立即对她产生了好感。这女孩从初中升到高中,莉丝一直与她保持着联系。莉丝在课外一般不和学生交往,通常都与他们保持一定距离,因为她知道自己对这些年轻人具有多大权威。
但她对凯丽尔却例外。这女孩的母亲酗酒,母亲的男友曾因奸污养女而坐牢。了解凯丽尔的身世之后,莉丝便逐渐把她带进了自己的生活圈子,例如让她到暖房里来帮忙,或星期天来吃中饭。过去两年里她们交往很多,所以在那次郊游前的星期五,当凯丽尔面露愁容地说起母亲星期天要出门一整天时,莉丝就毫不犹豫地向她提出了邀请。
五月一日那天,他们在“石岬海滩”摆开野餐的阵势。波霞到那儿就离开了——临时想要沿着弯曲的峡谷跑上十公里。她常参加马拉松赛跑,莉丝向科勒医生解释说。
“我也跑马拉松,”医生说。
莉丝笑了,也感到惊奇,人们居然把这种运动当作消遣。
“我们在海滩坐了一阵:朵蕾西、罗伯特、凯丽尔和我。我们观看着湖上的游船,一边聊天,喝饮料。”
他们在那里待了大概半个小时,朵蕾西和罗伯特就争吵起来。
莉丝在正在为期未考试作准备,来时把一本读了不少遍、花了很多注释的《哈姆雷特》带在车里。下车时莉丝手里拿了许多野炊用品,所以朵蕾西说她来拿那本书。可后来她忘记拿了。莉丝告诉她不必担忧,因为自己也不想在这儿用功。但罗伯特蹦起来说,他可以去取。朵蕾西讽刺说,他从不放过向穿裙子的任何人献殷勤的机会。这本是开玩笑,但开得太过火,因为她同时讥讽了罗伯特和莉丝两个人。莉丝纳闷,这个一向讨好丈夫的朵蕾西今天是怎么啦?
“罗伯特问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朵蕾西手一挥说,‘去拿书吧,啰嗦什么?’她又说,罗伯特应当一路跑到停车场去,‘耗掉一点身上的肥肉吧。瞧,他胖得胸部都鼓起来了。’”
因为凯丽尔在旁边,莉丝觉得挺尴尬。罗伯特气呼呼地跑走了,朵蕾西又读起她的杂志来。
莉丝脱去短裤,解开衬衫,里面穿着一件三点式游泳衣。她躺在一块暖和的岩石上,闭起眼睛。凯丽尔在来海滩的路上已经和罗伯特混得很熟,她好像比谁都更盼着罗伯特快回来。半小时之后,凯丽尔站起来说,她要去找罗伯特。莉丝看着姑娘朝那高耸的峭壁走去。
莉丝注意到凯丽尔站在峡谷口上,离海滩大约四分之一英里。随后她不见了。
“我忽然想到,”莉丝告诉科勒医生,“人们都上哪儿去了?出了什么事?我开始担忧了。我拿起手提包,朝凯丽尔消失的地方走去。”这时她看见前方闪过了一道颜色。是黄色,凯丽尔穿的短裤的颜色。莉丝把朵蕾西留在海滩,自己朝峡谷赶去。往谷里走了大概一百码时,她发现了血迹。
“血迹?”
血迹就在一个山洞外边。山洞的入口曾拦了一道铁链,但铁链的桩子已被拔出,扔在一边。她想,她可不敢进去。她跪下来朝洞里看。空气很冷,闻得到潮湿的石头、泥土、和发霉的气味。
这时她感到一个影子投在她身上。几步之外出现了一个巨人,站在她身后。
“是迈克·胡鲁贝克?”科勒问。
莉丝点点头。
胡鲁贝克像野兽般吼叫起来。他手里拿着一块带血的石头,直盯着她喊:“暴君罪有应得!”
迪克·科勒医生举起他的瘦手,示意她停一下。这是他今晚第一次作记录。
“你怎么没想到去找公园管理员呢?”科勒问。
莉丝忽然恼火起来。这是律师和警察们问过的问题。我为什么没想到去找管理员?是啊,谁都有糊涂的时候,事后大家都是聪明人。
“我的确这么想过,可不知怎么回事,我吓糊涂了。我跑进了山洞。”
洞里并不是一片漆黑。上方三四十英尺处有一道亮光泻下。
洞壁陡直,拱形的洞顶有许多钟乳石。莉丝惊恐地喘息着,靠在洞壁歇一口气。空中传来一个尖声的呻吟。像风吹芦苇的声音,又像什么人在模仿双簧管的吹奏声。真吓人!
她朝脚下的小路望了一眼,看到更多血迹。
后来胡鲁贝克从洞口走了进来。莉丝转身跑起来。她不知道该往哪儿跑,想也没想,只是跑。跑出主洞穴后,她转入一条八英尺高的长通道。胡鲁贝克在她身后的什么地方。她边跑边注意到通道在缩小,现在只有六英尺高,洞壁也更窄了。她的额头撞到一块石头上,至今还留下一道疤。通道变得只有五英尺高,她得弯着腰跑。后来只有四英尺高,她只好爬行了。胡鲁贝克就在后边不远处。
“想到就这样暴露在他面前——我是说,我还穿着游泳衣——我赶紧转到左边,从一个较大的开口爬进去。”
里边漆黑一片,但她感到有清凉的空气,猜想这里很大。回头望去,可以看到入口处的微弱亮光。入口慢慢变黑了,又变亮了一点——她听见他的丝丝喘气声。他和她一道待在这狭窄的小山洞里。她平躺到地上,咬住一个指头,压抑哭泣的声音。
“我担心我的心跳声或是耳里听到的血液流动声会暴露我的存在。我觉得能听见自己的眼泪滴在地下的响声。”
胡鲁贝克一直在她身旁溜达。他走到她前边五步远外,停下来,边嗅着空气,边嘀咕说:“这儿有个女人。我能闻到她的下体的气味。”
莉丝跑起来。“我匆忙摸到入口处,转进我来时走过的那条狭窄通道。我以为是那条道,其实我弄错了方向,走的是另一条道。”
这也算是一种幸运,这里更亮一点,洞顶也高一点。她看到地上扔的烟头和啤酒罐。她相信前边是洞口,便循着亮光朝前走。
“随后我感到一阵凉风拂来,再前边传来流水声。我奋力朝前跑去,拐了一个弯。就在那里,我看见了尸体。”她望着窗外的院子,大风起来了。“我起先没认出来。血太多了。”

 


第十七章

 


她尽量往里面缩,脸都贴到岩石上了。他伸手去扶她,她尖叫起来,那声音把她自己的耳朵都震聋了。他也在尖叫,让她别喊了。他又伸手来抓她,他的中指尖都触到了她的大腿。莉丝感觉到他冰冷的皮肤从她的腿移向膝盖。是一种被烧灼的感觉。直到胡鲁贝克站起来,离开了,那感觉还没有消失。
莉丝躺在那里啜泣。她是在哪儿?能逃走吗?她离开海滩已经半个小时了。她知道欧文还没来,但波霞和朵蕾西可能在找她。凯丽尔可能就在附近。
她听见外面雨点打在石路上的声音。
“我开始往外爬。这时我听到两种声音。一个是胡鲁贝克的说话声,他离我很近;另一个是雷声。”
雷声震动着大地。她担心头上的岩石会塌下来把她堵在里边,但很快又感觉到更大的恐怖——她可能被淹死。大股水流冲进岩缝,她躺的地方开始积水。
她努力朝开口处挪动。假若胡鲁贝克伸手进来,已经很容易抓住她。她侧着头,因为里面地方太窄。她咧着嘴吸气。脏水已经涌到她脸上,淹到嘴边。她呛了水,拼命朝岩缝开口处挪,但爬不上去。她迎着水流,终于把手伸出去,盲目地抓住一块岩石,往怀里拉。
“那块岩石移动了。不是岩石,是一只鞋。我赶紧往后缩,但一只巨手抓住我的手腕,把我拖了出去。”莉丝的眼睛从科勒面前移开。“我的游冰衣挂在岩石角上,扯破了。”
她半裸着身子。但她没办法。岩缝里再待不下去了。她记得当时真希望淹死,而不是被那疯子强奸、杀死。被拖出岩缝时,她哭了。
这时一个男子的声音说:“好了,太太。好了。刚才出了什么事?”
她瘫在了公园管理员的怀里。
在倾盆大雨中,莉丝靠在岩石上向管理员讲述罗伯特和胡鲁贝克的情况。他问了一些问题,但莉丝无法集中思想来回答。她只听到一个恐怖的哀号声。像是从地底下传来,在山岩间回荡,声音越来越弱,细如游丝,却缠绵不断。
那声音终于消失了,莉丝对科勒医生说。
后来,莉丝从另一名管理员那里得知,大雨中地下水泛滥,涌进莉丝发现罗伯特尸体的那个山洞。凯丽尔也一直在同一个山洞里。那哀号声是姑娘在呼救。水越涨越高,她的声音越来越弱,最后就淹死了。

  欧文·艾奇森猛地停下车来,关了车灯,观察这一段荒寂无人的公路。
他掏出手枪,下了车,用手电筒照着公路边沿的土路肩。胡鲁贝克的自行车曾倒在这里,周围有脚印。有几个脚印他认得出是疯子的,另外的脚印不熟悉。可以看出胡鲁贝克在路肩坐过的痕迹。
他猜不出这里出过什么事。他注意到自行车轮胎印继续沿二三六号公路西行,但他仍在仔细揣测胡鲁贝克的心思。
欧文看到一条很长的辅助公路蜿蜒穿过树林、草丛,消失在远处阴沉沉的森林里。那儿有辆汽车斜倒在灌木丛中。欧文用手电筒照过去,但距离太远,照不到。隐隐约约看到那是一辆两种颜色的车,底特律市早就不出产这种汽车了。他无心探究那辆被抛弃的旧车,又回到车里,慢慢朝西搜寻着自行车的痕迹。
欧文在心里思考着今晚最大的难题。
他面临的不是道德上的困境。任何道德上的原因都不能阻止欧文·艾奇森走到胡鲁贝克面前,朝他额头上开枪。不,欧文考虑的是现实问题,正像在阿达拉的医院里海弗山警长提醒过他的那样:如果欧文杀了迈克·胡鲁贝克,他不仅不能再当律师,还得进监狱。
如果胡鲁贝克是一个在逃犯,欧文的任务就会简单得多。从法律上说,追捕者可以从背后朝他开枪。他能清楚地背诵本州刑法的条文。但胡鲁贝克不是罪犯。尽管陪审团认为胡鲁贝克杀害了罗伯特·吉列斯皮,但他们却因为胡鲁贝克精神错乱而判定他无罪。
这就意味着,只有在两种情况下才可以合法地杀死胡鲁贝克。第一,欧文受到胡鲁贝克攻击而无法逃避:同在一间关上门的房间里;同被堵在地下通道里;同在一座桥上。第二,在艾奇森的住宅里抓到胡鲁贝克,欧文可以合法地开枪打死他,事后只须去警察局说明一下情况。也许连警察局都不用去。
欧文必须采用上述方法中的一种,但他的猎物离得太远,他还不知道怎么去实行自己的计划。不,现在什么也不能做,只能在这苍茫夜色中慢慢搜寻。他让自己只去思索那战斗的细节:射在什么部位最有效?应当用哪支枪?胡鲁贝克这样的大个子带着致命枪伤还能跑多远?胡鲁贝克是否会伏击追捕他的人?他现在是否正在放置另一具张着钢钳的兽夹?也许布下了更可怕的陷阱?欧文从当兵的经历中懂得用汽油、茶、肥料、铁钉、钢丝等,可以设置各种各样的陷阱。
欧文想着这些事情时,车子开过一家路边加油站,已经关了门,黑着灯。从自行车胎印迹判断,胡鲁贝克来过这里。欧文把车慢慢停在停车场,尽量不让潮湿的车闸发出响声。他从衣袋里掏出手枪,又核查一遍步枪的枪栓确实还在衣袋里,这才下了车。
欧文注意到加油站正门前的地上扔着一盒甜甜圈,已经吃掉了一半。这线索似乎太明显了,像是在故意诱人上钓。他走到后门。是的,窗子破了,门锁开了。他猛地打开门,跨进门去,闪到一边。
他大张着嘴——这是战场上学会的技巧,免得受到惊吓时发出太大响声。没有发现胡鲁贝克的踪迹。他从一条狭窄的过道朝前屋走去,从过道可以望到窗外的公路。一辆汽车驶过,灯光射进来,在他周围投下许多活动的阴影。他半闭上眼睛,以免被车灯晃花了眼。
就在这时,他看见,或者不如说是感觉到了什么动静。他慌忙睁开眼,直楞楞地看着那个阴影朝过道扑来。他往后一闪,不期然撞在一张桌子上,朝后翻倒,手枪甩了出去。他的头在桌子边撞了一下,人倒在水泥地上,惊呆了。伏击者的阴影遮住了过道,离欧文只有三步之遥。

  胡鲁贝克从那个旧加油站骑车到长长的汽车路前,漂亮女人和她女儿乘坐的那辆蓝车就消失了。从那条路望过去,看不到任何灯光,他猜想她们的住处至少在公路以外半英里。他深一脚浅一脚地慢慢在车道旁的野地里走,把最后一个兽夹掏出来摆在一簇很高的草丛下。
胡鲁贝克停下来,两手握住自行车后轮,像掷铁饼那样旋转两圈将自行车甩出三十英尺以外。他顺着车道往前走,心里惦记着那个女人,尤其惦记她漂亮的头发。他想起自己的头发剃掉了。什么时候剃的?今晚上?不,去年。为什么剃?记不得了。也许是怕人藏进去窃听器。
胡鲁贝克走了半英里路,来到那栋房屋的车道前。“小心点,”他提醒自己。意思是,她有丈夫。头发这么柔软,脸这么漂亮的女人不会一人独居。他弯腰前进,藏在一棵落叶松下,露水打湿了他的工作服。他望着那栋三层楼的老式住宅。屋里亮着灯光,院子里满是长杆的印第安玉米和牵着藤蔓的大南瓜。
他转头望着车道上那辆亮闪闪的货车,旁边停着一辆黄色摩托车。他隐约记得上大学时骑过摩托车,当时的感觉是又新奇又害怕。胡鲁贝克走到侧院,透过窗子可以看到厨房。她在那儿!比在加油站时更漂亮。女儿稍胖一点,穿一件圆领运动衫,袖子长得盖住了手背。屋里还有第三个女人,黑黑的,样子挺凶。胡鲁贝克一点也不喜欢她。三个女人暂时从视线里消失。厨房门开了,母亲和女儿把一些纸箱搬出屋来。“最后一趟,”那女人说。“快去快回来。”
女孩尖声说:“妈,我累了。”
“这是教堂举办的拍卖。你自己要来帮忙的。”
他听到一串钉铃声,忙闪到暗处。糟糕!汽车钥匙。那是他的汽车!她们要把车开走了。望着她们往货车上放纸箱,胡鲁贝克晃动着身体,希望自己能采取行动。
“再见,玛蒂。” 棒槌学堂·出品
“再见,”那黑女人说着走回了厨房。从窗子里望去,胡鲁贝克看见她拿起电话,漂亮女人和她女儿上了车。胡鲁贝克不能动。他一出来,打电话的女人就会用电话呼救。
货车从他身边驶过,他走出来望着远去的车,车里的母女俩都没听见胡鲁贝克怒气冲冲的喘息。
他咚地朝摩托车的护板踢了一脚。他走到住宅的后门,拉开纱门,从后门上方的窗子往里看。那黑女人还在打电话,连比划带摇头的。这使胡鲁贝克觉得她是个爱尖叫的女人。炉子上座着一壶水,火焰挺高,水快开了。胡鲁贝克拧动门柄,心里一边寻思——她要喝茶,也就是说,她不打算马上出门,别处也不会有人等着她。
胡鲁贝克很满意自己机智的推理,他还要采取机智的行动——他耐心地等着那女人放下电话,走到离电话很远的火炉前,这才推开门,走进了厨房。

  欧文·艾奇森倒下时,耳朵在桌子边上撞麻木了。他挣扎着从过道往后退,找不到枪,便顺手摸起地上的一个汽水瓶。他磕破玻璃瓶,把刀口般锋利的破瓶子拿在手里。他弯下腰,作好搏斗的准备。
袭击者没动。
欧文又等了一会。他站起来,从地上拾起枪。没有呼吸声,没有动静。他打开灯。

  百事可乐味道最佳

  欧文气愤地一脚踢在百事可乐饮料自动贩卖机的门上,门关住了。门锁已被撬开,肯定是胡鲁贝克干的。刚才大卡车路过时震得贩卖机的门松开,朝过道甩过去。贩卖机门上贴的旧广告上画着个穿比基尼泳装的姑娘,欧文气得差一点举枪射向姑娘的肚脐眼。
欧文在西面几百英尺处发现胡鲁贝克的踪迹,通向了一栋私宅。他看不清那房屋,但从车道之长和房宅所占面积可以猜出那是个富有的家庭,也许是开养马场的。
欧文想包抄到胡鲁贝克前面去,便从车道向西插进杂草丛生的野地,再向南拐。从那里可以看到四分之一英里处的那幢宅第。虽然已是深夜,房里还亮着灯,显出家庭的温暖气氛。
然而这印象很快就消失了,因为欧文注意到一个异样的迹象——厨房的门大开着,一道雪白的亮光从屋里照射到车道上,好像曾经有人匆匆从屋里逃出。
不过,也许有人匆匆进了屋,现在还待在那里呢,欧文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