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吗?”莱姆问。    棒槌学堂·出品
她想了想,然后勉强一笑,承认道:“好吧,也许不知道……养儿育女这一套。小孩子应该有一本身体使用手册才对。”
他们在卧室里吃早餐,萨克斯喂莱姆吃。这间卧室和楼下的客厅、实验室一样,远比萨克斯多年前第一次见到时要舒适得多。当时这里空荡荡的,唯一的装饰品就是用大头钉钉着的正面朝内的艺术海报。他们第一次合作处理案件时,把它们当作临时的白板。现在把这些海报翻过来了,又增添了其他的装饰物。是莱姆喜欢的由乔治·英尼斯和爱德华·霍珀等画家创作的印象派风景画和阴郁的都市场景画。此时,她靠着椅背,坐在莱姆的轮椅旁边,握着他的右手。最近他的这只手恢复了一点控制力和触觉。他能感觉到她的指尖,但是这种感觉很怪,比脖子或脸这两个神经功能正常的部位的触压感要轻一点,她的手像是滑过肌肤的涓涓细流。他竭力用自己的手指握住她的,并感觉到她的回应。沉默。但是他从她的姿态能感觉到她想谈帕米的事。于是他一言不发,等着她继续说。他观察着山崖上的游隼,它们敏感、紧张,雌鸟的个头要大些。这是一对强健有力、动作敏捷的猛禽。游隼白天猎食,要喂养羽翼未丰的雏鸟。
“莱姆?”
“什么事?”他问。
“你还没给他打过电话,对吗?”
“谁?”
“你的堂兄。”
哦,不是帕米的事。他一点也没想到她是在琢磨亚瑟·莱姆的事,“没有。”
“你能再说说关于他的事吗?我甚至都不知道你有个堂兄。”
“从来没提起过他?”
“没有。你说过你的伯伯亨利和伯母波拉,但是没提过亚瑟。为什么?”
“我们工作太忙了,没时间闲聊。”他笑了,她却没有笑。
他考虑着该不该跟她说。他的第一反应是不说,因为这样的解释带有自哀自怜的成分。对此,莱姆是深恶痛绝的。但是,她应该对此有所了解。爱情本来就是如此。在两个不同的生命交会的阴影区,某些基本的问题,比如爱恨情仇之类,是无法隐瞒的。这是合约。
于是他就告诉了她。
关于阿德里安娜和亚瑟,关于科学展览(那天寒风凛冽)以及后来的谎言,对那辆克尔维特所做的令人难堪的司法鉴定,甚至那一大块可能成为订婚信物的原子时代的水泥。萨克斯点着头,莱姆暗自发笑,因为他知道她在想什么。这有什么大不了的?一点青涩的恋爱、一点小小的欺骗、一点小小的心碎。在人身侵犯的兵工厂里,这些不过是小口径的枪支。这么平淡无奇的小事怎会毁掉如此深厚的友谊呢?
你们俩像亲兄弟一样……
“但是朱迪不是说你和布莱恩几年后还经常去拜访他们吗?听起来像是你们言归于好了。”
“哦,对。我们是经常拜访。我是说,那只是高中生的一时迷恋。阿德里安娜很漂亮,事实上,是红头发,高个子。”
萨克斯笑了。
“但是还不至于把一段友谊完全毁掉。”
“那就是不止这些了,对吗?”
起初莱姆不置一词,然后他说:“在我出事前不久,我去了波士顿。”他从麦管里吸了一点咖啡,“我在一次国际会议上就法医学发表了演讲。报告结束后,我去了酒吧间。一位妇女走过来。她是麻省理工学院的退休教授,对我的姓氏印象很深。她说,很多年前她教的班里有个来自中西部的学生,名叫亚瑟·莱姆,不知道是不是我的亲戚。
“我说他是我的堂兄。她接着说亚瑟曾经做过一件不可思议的事。他提交了一篇科技论文附加在申请表里,而不是一篇论说文。她说,论文写得好极了。观点新颖、研究缜密、结构严谨。哦,萨克斯,你要是想夸奖科学家,就说他们的研究是‘严谨的’。”他沉默了片刻,“反正她鼓励他再把它充实一下,在学术期刊上发表。但是亚瑟没有继续做下去。她一直也没和他保持联系,不知道他此后是否在那个领域做了研究工作。

  “对。”
怎么会?亚瑟一生中没有伤害过一个人。他不会伤人……
你错了,朱迪。
“你确信无疑吗?”萨克斯问。
“是。因为一和她挂断电话,我就给亚瑟打了电话。”
莱姆几乎能一字不差地复述当时的对话。
“为什么,亚瑟?告诉我为什么。”没有招呼,直奔主题。
一阵迟疑。听得到亚瑟的呼吸声。
尽管那件事之后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的堂兄一下子就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他对莱姆查明的事实无动于衷,既没有矢口否认,也没有装出一无所知或清白无辜的样子。
他采取了攻势,怒气冲冲地说:“好吧,林肯,你想知道答案吗?我来告诉你。是圣诞节的奖品。”
莱姆被弄得莫名其妙,他问:“奖品?”
“就是我父亲在高三那年的平安夜聚会时搞的竞赛上发给你的奖品。”
“斯塔格运动场的那块水泥?”莱姆迷惑不解地皱着眉头说,“你是什么意思?”肯定不止是在为数不多的几个人面前获得一个有纪念意义的礼物那么简单。
“那个奖品应该是我的!”他的堂兄愤愤不平地说,好像他是个受害者,“父亲是以原子弹项目的负责人的名字给我取的名。我知道他保存着那个纪念品。我知道他准备在我高中或大学毕业的时候送给我。它本应该是我的毕业礼物!我为了得到它,等了好多年!”
莱姆一时无语。两个大男人说起话来却像小孩子指责对方偷了自己的一本连环画或一块糖一样。
“他把我视为至宝的东西给了你!”他的声音沙哑了。他哭了?
“亚瑟,我不过答对了几个问题。那只是一场游戏。”
“一场游戏?他妈的什么游戏?那可是平安夜啊!我们应该一起唱圣诞颂歌,或者看《美好人生》才对。可是,没有,我父亲把一切都变成了该死的课堂。真让人难堪!无聊透顶。但是没有一个人敢当着那个著名教授的面提出异议。”
“天哪,亚瑟,这不是我的错!那只不过是我赢得的一个奖品。我又没有从你那儿偷走什么东西。”
他冷酷地一笑,“没有?好吧,林肯,你从来没觉得你偷走过什么吗?”
“什么?”    棒槌学堂·出品
“好好想想!比如说……我父亲。”他顿了顿,呼吸沉重。
“你到底在说什么?”
“你偷走了他!你有没有想过我为什么没有参加大学田径队的竞选?因为你必胜无疑。在学习上呢?你是他的另一个儿子,不是我。他在芝加哥大学时,你坐在他的班上听课。你协助他做研究。”
“真是荒唐……他也让你去听他的课,我知道他说过。”
“一次就够了。他把我教训得直想哭。”
“亚瑟,他对每个人都反复盘问,要不他怎么会这么出色?他敦促你去思考,不断地激励你,直到你找出正确的答案。”
“可是有些人永远也找不到正确答案。我很不错,但是不优秀。亨利·莱姆的儿子应该很优秀才对。不过,这也没什么,他有你。罗伯特后来去了欧洲,玛丽也搬到加利福尼亚了。尽管如此,他还是不需要我,他需要的是你!”
另一个儿子……
“这又不是我要求的,我没有蓄意破坏你们的关系!”
“没有吗?哦,无辜先生。你没有耍过花招吗?你每逢周末都是意外地开车到我们家的吗?甚至有时候我并不在家?你没有邀请他去参加你们的田径运动会吗?肯定请了。告诉我,你更愿意选择谁做你的父亲,我的还是你的?你父亲对你阿谀奉承过吗?在看台上为你吹过口哨吗?他扬过眉毛对你表示赞赏吗?”
“一派胡言!”莱姆厉声打断他,“你和你父亲有过节,却坏了我的事!我本来可以上麻省理工学院的,但是全被你毁了!我的一生都改变了。要不是因为你,一切都会不同。”
“林肯,我对你也可以这么说,我也能这么说……”他发出了刺耳的笑声,“你试着和你的父亲接触过吗?你觉得他是什么感受?自己的儿子比老子聪明一百倍。儿子总是不沾家,因为他宁愿和伯伯呆在一起。你给过特迪一次机会吗?”
听到这句话,莱姆啪的一下把电话挂了。那是他们最后一次通话。几个月后,他在犯罪现场被弄得全身瘫痪。
一切都会不同……
他对萨克斯解释之后,她问:“这就是为什么他在你受伤之后一直没来看过你。”
他点点头,“当时,在事故发生之后,我所能做的就是躺在床上,心想假如亚瑟没有改写我的申请表,我就能上麻省理工学院,也许在波士顿大学读研或者加入波士顿警察局,或早或晚来到纽约。不管怎样,我可能不会在地下道犯罪现场,而且……”他的声音越来越低了。
“蝴蝶效应。”萨克斯说,“过去的一件小事会引起未来的巨大变化。”
莱姆点点头。他知道萨克斯会对刚才所说的话报以同情和谅解,而对更宽泛的寓意不做评价。他会选择什么?能走路,过上正常的生活呢,还是成为瘸子,而且正因为身患残疾,反倒成为更优秀的刑事专家?当然,还有成为她的伴侣。
艾米莉亚·萨克斯就是这样的女人。
他淡淡一笑,“奇怪的是,萨克斯……”
“他说的话也不完全是错的?”
“我父亲好像从来没有注意到我。他确实没有像伯伯那样向我发出挑战。我的确感觉像是亨利伯伯的另一个儿子,而且我喜欢那样。”他已经意识到,或许他潜意识里一直在追随着精神饱满、活力十足的亨利·莱姆。他一连想到曾经有十几次他都为父亲的腼腆感到尴尬。
“可是这不能为他所做的事开脱。”她说。
“不是开脱。”
“尽管如此。”她说。
“你想说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事已至此,无法挽回。”
“差不多吧。”她微笑着说,“朱迪说他问起了你。他在争取和解。原谅他吧。”
你们俩像亲兄弟一样……
莱姆看了一眼自己一动也不能动的身体,然后望着萨克斯轻声说:“我会证明他是无辜的。我会把他从监狱里救出来,让他过上从前的生活。”
“这是两码事,莱姆。”
“也许是吧。但是我能做的只有这些了。”
萨克斯刚开口想要争辩,电话铃响了,电脑屏幕上显示出朗·塞利托的号码。关于亚瑟·莱姆和他的背叛的话题不再提起。
“命令,接电话……朗,进展如何?”
“嘿,林克。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们的计算机专家过会儿就来。”

  这个人很面熟,门卫想。这个离开水街酒店时文雅地点头致意的人。
他也点点头。
这个人正在用手机打电话。快到门口时,他站住了,人们小心地从他身边绕过。门卫猜测他是在给老婆打电话。接着他的口吻变了,“帕蒂,甜心……”是他的女儿。谈论了一会儿球赛后,他又和妻子聊起来。语气沉稳些,但依然充满爱意。
门卫知道他属于某一类人。结婚15年了依然忠贞不渝,期盼着回家,捎着一袋俗气但却诚挚的礼物。他和那些进来时戴着婚戒,就餐时却手指光光的职场男性不同,也不像某些被健壮的男同事搀扶着走进电梯的喝得微醉的职场女性(她们从来不脱掉戒指,没这个必要)。
这是门卫所熟知的。我能写本书了。
但是这个问题纠缠不休:他为什么这么面熟?
这时,他笑着对妻子说:“你看到我了?已经成新闻啦?妈妈也看见了?”
看见他。电视名人?
等等。快想起来了……
啊,对啦。昨晚在电视上看到的。没错,他是什么教授还是医生,不是叫斯隆就是索姆斯。来自某个名牌大学的计算机专家。是市长助理罗恩·斯科特还是谁提到的那所大学。这位教授正在协助警方调查星期天发生的奸杀案和另外一起案件。
这时,教授的脸色平静下来,他说:“当然啦,亲爱的,不用担心。我很好。”他挂断了电话,环顾四周。
“嘿,先生。”门卫说,“在电视上看到你了。”
教授腼腆地微笑着说:“是吗?”他似乎对受到关注感到窘迫不安,“请问,你知道1号警察局广场怎么走吗?”
“就在那边。大约五个街区外。在市政厅旁边。不会找不到的。”
“谢谢。”
“祝你好运。”门卫看到一辆豪华轿车开了过来。他很高兴能和一个小有名气的人打交道。可以对妻子炫耀一番。
这时他感到背上咣的一下被撞得生疼。一个人匆匆地走出宾馆的门,从他身边挤了过去。那个人没有回头,也没有说一句道歉的话。
讨厌鬼,门卫想。他看那个人埋着头,行色匆匆地朝教授的方向走去。但是门卫什么也没说。不管他们有多么粗鲁无理,你也只能默默忍受。他们可能是旅客、旅客的朋友,也有可能下个星期就是旅客。甚至可能是来自总部的主管在考验你。
默默忍受、一言不发就是了,这是规矩。
这时,一辆豪华轿车停了下来,他走上前去开门。女宾客下车时,他把她圆润的乳沟看得一清二楚。这比得到一笔小费还划算。而且他知道,清清楚楚地知道,她是不会给他一点小费的。
我能写本书了。

 


第三十四章

 

  死很容易。
我搞不懂人们为什么要把它复杂化。拿电影来说吧。我不是恐怖电影迷,但是也看过一些恐怖片。有时我会约一个16码外出,不是为了消愁解闷,装装门面,就是为了以后杀死她。我们会找一家电影院坐坐。这比一起吃饭容易多了,你不用怎么说话。我一边看电影一边想:银幕上的这些人都怎么了?杀个人还用费尽心机?
为什么要用金属丝、电子产品、精密武器和密谋?你只消走到一个人面前,短短30秒钟就可以用一把锤子把他干掉。
简单。有效。
别搞错了,警察可不笨(这可真有讽刺意味,很多警察都有SSD和innerCircle的协助)。计划越是复杂,就越有可能留下会被警察追踪的线索,被目击者发现的几率也越大。
今天,我对在曼哈顿南部街道上跟踪的这个16码所做的计划就非常简单。
我已经把昨天在墓地的失利抛在脑后,现在感到精神振奋。我正在执行一个使命,作为这个使命的一部分,我要把它放进我的收藏夹。
我尾随目标时,在16码之间左右躲闪。嘿,你瞧瞧他们……我的心跳加快了。一想到这些16码本身就是过往历史的累积,我的太阳穴就一阵悸动。比我们能了解的信息多得多。DNA只不过是我们的肉体和遗传史的数据库,能回溯到一千年前。如果能把这些插进硬盘,能提取多少数据啊?会让innerCircle看起来像一台“海军准将”64型家用电脑。
激动人心……
还是要回到手头的任务。我从一个年轻的16码身边绕过,闻着她身上的香水味,是今天早上在她的斯塔滕岛或布鲁克林的公寓里喷洒的。本想让自己显得精明能干,不幸却给人廉价的诱惑力。我跟紧了自己的目标。手枪贴着我的皮肤,让我感到安慰。知识或许是力量,但是也有一些东西和它的威力相当。

  “嘿,教授。”
“啊哈。”罗兰·贝尔答道,他的声音从监控车上的扬声器里传来。车里坐着朗·塞利托、罗恩·普拉斯基和几位作战指挥官。
贝尔是纽约警察局的一名警探,偶尔与莱姆和塞利托合作。他离开水街酒店,正在前往1号警察局广场的路上。他脱掉牛仔裤、工作服和上衣外套,换了一身皱巴巴的西服,因为他正在扮演虚构的卡尔顿·索姆斯教授。
或者,一如他拖着北卡罗来纳的长腔调所说的那样,“鱼竿的钓线上挂的臭弹。”
此时,贝尔对着麦克风小声说:“多近?”麦克风别在翻领上,和他耳朵的微型扬声器一样小得看不清。
“他在你身后,约50英尺。”
“唔。”    棒槌学堂·出品
贝尔是林肯·莱姆的“专家方案”中的核心成员,该计划是建立在他对522日益了解的基础之上。“他不会落入我们的计算机陷阱,但是他迫切需要信息。这我很清楚。我们需要另外一个陷阱。召开一场记者招待会,把他引出洞。让人们宣扬我们聘请了一名专家,让某个人伪装起来登台演出。”
“我猜他看了电视。”
“哦,他会关注媒体看我们是怎样处理案件的,尤其是墓地事件发生后。”
塞利托和莱姆联系了一位和522案件不相干的人——只要罗兰·贝尔没有别的任务,他总是乐于接受挑战。然后,莱姆给卡耐基-梅隆大学的一位朋友打了电话,他曾经在那里举办过几次讲座。他给他讲述了522所犯的罪行,以高科技安全工作闻名的该校负责人同意相助。该校的网管把卡尔顿·索姆斯博士添加到学校网站上。
罗德尼·萨尔奈克杜撰了一份索姆斯博士的简历,发送到很多科技网站上,然后为索姆斯创建了一个令人信服的网站。塞利托在水街酒店给教授订了一间套房,举行了记者招待会,等着看522是否会上这个钩。
显然他已经上钩了。
贝尔刚离开水街酒店不久,他停下来,看上去像是真的在打电话,实际上是假装的,他在露天站了很久,以确保他吸引了522的注意。监控显示贝尔刚走,一名男子就迅速离开酒店,现在正紧随其后。
“你能认出他是SSD的吗?他是我们的嫌疑人之一吗?”塞利托问普拉斯基,他就坐在旁边,盯着监视器。四名便衣警察离贝尔约一个街区远;其中两名身上藏着摄像机。
可是,在拥挤的大街上,很难看清凶手的脸。“可能是某个服务技术人员。或者,奇怪,看上去简直像安德鲁·斯特林本人。或者,不,也许是他走路的样子像他。我不确定。抱歉。”
塞利托在闷热的车里热得大汗淋漓,他抹了一把脸,然后身子前倾,对着麦克风说:“好的,教授,522正在接近。可能在40英尺远。他穿着黑西服,系着黑领带,拿着一只公文包。他侧面的步态表明他带着武器。”在街上巡逻过几年的大多数警察能看出嫌疑人携带武器,他们的姿势和步态异于常人?
“知道了。”这位警察说话很简洁。他自己拿着两把手枪,而且善于左右手开枪。
“唉。”塞利托嘟囔着说,“希望这次能成功。好的,罗兰,继续往右拐。”
“唔。”
莱姆和塞利托相信522不会在大街上对教授开枪。杀了他有什么好处?莱姆推测凶手打算绑架索姆斯,以了解警方的情况,然后再杀了他或是威胁他及其家人,迫使索姆斯对调查进行暗中破坏。因此他们要求罗兰·贝尔绕道走,避开公众的视线,这样522会采取行动,他们就将他擒拿。塞利托已经找到了一个建筑工地,地形非常有利。有一个长长的人行道,用警戒线封锁了,不准公众入内,是去1号警察局广场的捷径。贝尔将不理会“封锁”的标识,沿着人行道往前走,走三四十英尺后,他会消失在视线之外。一支作战小组就埋伏在尽头等522接近后,进行干预。
警探转了弯,走到警戒线附近,沿着布满灰尘的人行道走去。一时间,贝尔的高灵敏麦克风里传来手提钻和打桩机的猛烈撞击声,响彻了监控车的内部。
“罗兰,我们能看到你。”塞利托身边的一名警察按下一个开关,另一台摄像机继续进行监视,他说,“你在看吗,林克?”
“没有,正在播放《与名人共舞》。简·方达和米基·鲁尼就要上场了。”
“是《与群星共舞》,林克。”    棒槌学堂·出品
莱姆的声音咔里咔嗒地传进车里,“522是准备转弯,还是犹豫不前?……快点,快啊……”
塞利托移动鼠标,双击了一下。在多窗口屏幕上弹出了搜索与监视小组的摄像机拍摄的图像。它展示了一个不同的视角:贝尔的背影沿着人行道走去,渐渐远离摄像机。警探像普通的过路人一样,好奇地看了一眼建筑工地。一会儿,522在他身后出现了,依然保持着距离。他也四下张望着,不过他显然对工人们没有兴趣;他是在看有没有目击者或警察。
这时,他犹豫了,再次环顾四周,然后开始缩短距离。
“好的,各位,抬起头,”塞利托喊道,“他正在逼近你,罗兰。大约五秒钟后,我们就会看不见你了,要留神啊。你听到了吗?”
“嗯。”这位随和的警官说,像是回答一位问他要不要来一杯百威啤酒的酒吧侍应生。

 


第三十五章

 

  罗兰·贝尔并不像他的声音听上去那么镇静。
这位丧偶的男子是两个孩子的父亲,在郊区有一所漂亮的房子,还有个情人远在北卡罗来纳州,他快要向她求婚了……当你奉命成为秘密调查拍摄现场的攻击靶子时,所有的这些家庭生活都会让负面因素叠加。
可是,贝尔不得不尽职尽责——尤其是遇上522这样的强奸杀人犯,贝尔对这种犯罪分子尤为厌恶。而且,说实话,他也不介意像这样的仓促行动。
“我们都要找到自己的位置。”他的父亲经常如是说。当这个男孩意识到父亲所指的并不是放错位置的工具时,他欣然接受这个人生哲学,把它视为生命的基石。
他的上衣敞开着,随时准备掏枪、瞄准,让他心爱的手枪射出子弹。这把枪是意大利最精良火力的典范。他很高兴朗·塞利托停止了说笑。他需要听到这个家伙接近的脚步声,而且打桩机砰砰砰的撞击声很大。不过,当他集中注意力时,他还是听到身后的人行道上传来鞋子摩擦地面的声音。
到30英尺了。
贝尔知道逮捕小组就在前面,不过他看不见他们,他们也看不见他,因为人行道上有一个急转弯。原定的计划是只要背景安全,没有路人受到危险,他们就拿获522。从附近的街道和建筑工地上望去,这段人行道依然部分可见。他们孤注一掷地希望等贝尔离作战指挥官们更近些了,凶手再出击。可是他似乎比他们计划中行动得更迅速。
不过,贝尔希望这个家伙能推迟几分钟:在这里交火,会危及很多过路人和建筑工人。
但是,当他同时听到两种声音时,后勤逮捕小组从他的脑海中消失了:522加快脚步向他跑来,而且,更令人惊慌的是,贝尔听到了两名西班牙妇女兴高采烈的谈话声,其中一位推着婴儿车,正从贝尔旁边的建筑物后面走过来。作战指挥官们已经封锁了人行道,但是似乎没有人注意到建筑物的后门外的警长。
贝尔往后看了一眼,看到那两名妇女正好走在他和522中间。522凝视着警探,向前跑来。他的手里握着一把枪。
“我们有麻烦了!平民夹在中间。嫌疑人有枪!再说一遍,他有武器。快上!”
贝尔去掏他的贝瑞塔手枪,可是其中一名妇女,看到了522,她尖叫起来,往后一跳,猛地撞到贝尔身上,把他撞得跪倒在地,手枪也掉到人行道上。凶手吃惊地眨眨眼,呆住了,肯定是在想一位大学教授怎么会带着枪,但是他很快就缓过神,瞄准贝尔。贝尔则准备去掏第二把枪。
“不!”凶手大喊,“别动!”    棒槌学堂·出品
警官只得举起手来。他听到塞利托说:“第一小组30秒钟内赶到,罗兰。”
凶手什么也没说,只是厉声让那两名妇女走开,她们照做了。然后他走上前,用枪抵住贝尔的胸口。
30秒钟,警探想,他呼吸沉重。
漫长得如同一生。

  约瑟夫·马洛伊警监从室内停车场走向1号警察局广场时,他很恼火自己至今还没有听说关于罗兰·贝尔警探的拍摄现场的任何消息。他知道塞利托和莱姆极其渴望找到这名罪犯,他也不情愿地答应召开虚张声势的记者招待会,但是真的是过了头,他不由得想要是失策了,后果会是什么。
见鬼,就算成功了,也会有后果。市政府的首要规则之一:不要招惹媒体。尤其是在纽约。

  嗯,如果他想让你死,你必死无疑。他只是想知道一些底细,或者是为了施加影响力而绑架他。放松。很显然,他不想杀了你,他只是不想让你看到他的脸。好的,朗·塞利托说他们把他称为无所不知的人?好吧,从他嘴里套点话,为己所用。
或许你能通过谈话,摆脱险境。
或许你能让他放松警惕,靠近他,赤手空拳就把他干掉。
约瑟夫·马洛伊在智力和体力上都具备这个能力。
走了一会儿,522命令他在小巷里停下来,把一顶绒线帽扣到他的头上,拉下去蒙住他的眼。很好。如释重负。只要我看不见他,我就有活路。然后他的双手被胶带捆绑起来,还被搜了身。一只有力的手按住了他的肩膀,领着他走上前,小心地塞进汽车的后备箱里。
闷热得令人窒息,空间小得让人难受,就双腿蜷着走了一程。一辆小型汽车。好的,记住了。没有燃烧油。悬架的性能很好。记住了。没有皮革味。记住了。马洛伊试图分辨他们所走的方向,但是办不到。他注意听声音:车辆的噪音、手提钻的声音。没有什么与众不同的。还有海鸥的叫声和船鸣。呃,这怎么能帮你找到所在的位置呢?曼哈顿是一个岛。听点有用的!……等等——这辆车的动力方向盘皮带很吵。这点有用。记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