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他们显然没有几周或几个月的时间。
他的目光在表格清单之间来回巡弋,速度快得像那只苍蝇。
主要犯罪现场——黑水码头
/沾血的纸巾
石灰岩粉末
硝酸盐
磷酸盐
氨水
清洁剂
莰烯/
这里面没有能进一步推演的证物。
再回去看那本昆虫的书吧,他做了决定。
“班尼,把那边那本《微小的世界》拿给我,我想看看。”
“是的。”这位年轻人心不在焉地说。他拿起那本书,递给莱姆,目光却一直停留在证物表上。
过了好一会儿,那本书仍停在莱姆胸前上方的半空中。莱姆用古怪的眼神看着班尼,而此时他也回过头,立即大吃一惊,急忙把书收回,明白他刚刚正把东西递给一个需要奇迹出现才能伸手接过去的人。
“啊,天哪,莱姆先生……这……”班尼急忙说,脸整个红了,“对不起,是我没想到,先生。我太笨了,我真的——”
“班尼,”莱姆冷冷地说,“闭嘴。”
班尼惊慌地眨了眨眼,把要说的话吞了回去。他拿着书的手垂了下来,那本书在他的大手中显得十分微小。“我不是故意的,先生。我说是我——”
“闭——嘴——”
班尼照做了。他把嘴紧闭,环顾房间四周想寻求援助,但这里面却无人伸出援手。托马斯站在墙边,一语不发,双臂交叉叠在胸前,完全没有站出来当联合国停火协定执行者的打算。
莱姆低声咆哮道:“我受够你战战兢兢的态度了,少他妈的摆出一副厌恶的样子。”
“厌恶?我只是努力想对一个像你……我是说——”
“不,你没有。你一直在想怎么找机会逃出这鬼地方,好不用再多看我一眼,免得侵犯你优雅的小心灵。”
他宽大的肩膀僵住了。“先生,我觉得这个说法完全不公平。”
“狗屁!该是我脱掉手套的时候了……”莱姆坏笑着说,“你喜欢这个暗喻吗?我,脱掉手套?这种事我以前可以做得很快,但我现在行吗?……再讲个瘸子笑话怎么样?”
班尼很想逃走,想夺门而出,但他的两条粗腿却生了根,像两棵橡树干。
“我生的病是不会传染的,”莱姆劈头盖脸地说,“你以为会传染吗?别摆出那副样子,你的举动就像觉得呼吸到这里的空气就会让你以后也坐进轮椅。去你的!还是你担心看我一眼也会让你的下场和我一样?!”
“不是这样的!”
“不是?那我倒要想想……我到底是怎么吓着你了?”
“你没有!”班尼叫道,“完全没有。”
莱姆怒气冲冲地说:“哦?是啊,我当然没有了。你害怕和我待在同一间屋子里,你是他妈的懦夫一个。”
身形庞大的班尼向前倾身,唾沫从唇间飞溅出去,下巴颤抖着,大声吼回去:“去你妈的!莱姆!”他气得一时语塞,然后才接下去,“我来这里是看在我阿姨的面子上。这不但搞乱了我原来的安排,而且一毛钱也没有!我看你像他妈的千金大小姐似的把所有人都呼来喝去。我是说,我根本不知道你在搞什么名堂……”他的声音渐渐变小了。他眯起眼睛看着莱姆,发现他竟然哈哈大笑起来。
“干什么?”班尼不高兴地说,“你到底在笑什么?”
“你看这多容易。”莱姆咯咯低笑说。在一旁的托马斯也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班尼粗重地喘着气,挺直身子,抹了抹嘴。他又气恼又谨慎地摇了摇头。“你是什么意思?容易?”
“直视我的眼睛,冲着我说我是讨厌鬼。”莱姆的声音平静下来,“班尼,我就和所有人一样。我不喜欢人们把我当成陶瓷娃娃,也知道他们也并不是一直都处在恐惧中,怕一不留神就把我打碎。”
“你骗我,你刚才故意激怒我。”
“这么说吧:是替你释放自己。”莱姆不敢说班尼会变得像另一个亨利·戴维特,他在乎的只是人的内心和灵魂,完全忽略外在的包装。但莱姆至少已将班尼这位动物学家往开窍的方向推进了几步。
“刚才我说不定会冲出去,再也不回来了。”
“很多人都会这么做,班尼。但我需要你,你很优秀,很具有刑事鉴定的天赋。现在,接着来吧,咱们打破沉默,继续工作。”
班尼动手把《微小的世界》架在翻页机上。一边放一边直视着莱姆,问道:“这么说,过去真的有很多人瞪着你,骂你是大杂种?”
莱姆专心注视着书的封面,这个问题便交由托马斯回答。他说:“哦,是啊。当然,这只有在他们了解他的时候才会发生。”
莉迪娅还在离磨坊一百英尺远的地方。
她已用她能做到的最快速度,走向那条即将让她获得自由的小路,但她的脚踝阵阵刺痛,这严重妨碍了前进的速度。同时,她也不能走得太快——老实说,想要不发出声音在灌木丛中行走,绝对需要用到两只手。但现在她的平衡感已经发生了某种障碍,就像她在医院接触过的那些脑部病变患者一样,只能跌跌撞撞从一个空地移到另一个空地,弄出许多超出她预期的噪声。
她远远绕过磨坊正面,悄悄地观察了好一会儿。不见加勒特的人影,也没有任何声音。只有改道的溪水流入红色沼泽的潺潺水声。
她继续向前走,五英尺、十英尺。
求你了,天使。她心想,多陪我一会儿吧,帮我离开这里,求求你……只要几分钟,我们就自由了。
哎,疼死了。她担心脚可能已经骨折了,脚踝肿得很大。她很清楚,如果真的骨折,再继续行走会使伤势恶化十倍。伤处的皮肤颜色变黑了——这表示有血管破裂,那么再进一步导致败血症也是有可能的。她又想到坏疽、截肢等悲惨下场。如果真的恶化到这种地步,她的男友会怎么说?她猜,他会离开她。他们的关系会疏远——至少他会这样做的。另外,自打在肿瘤科工作以后,她就很清楚,一旦病人失去身体某部分器官,他的亲朋好友会怎样一步步从病人的生活中消失。
她止步倾听,东张西望。加勒特逃走了吗?他是否已决定放弃她,动身到外岛去找玛丽·贝斯?
莉迪娅继续向通往矿区的小路走去。一旦她找到小路,就要把前进的速度放得更慢,因为路上有氨水陷阱。她已经记不得他埋设的确切位置了。
再走三十英尺……那条能帮她回家的小路就在前面了。
她再度停下,细听动静。没事。她看见一条深色的蛇,在一棵老西洋杉的残枝上安逸地晒着太阳。再见了,她在心中对它说。我要回家去了。
莉迪娅开始踏上小路。
就在这时,那昆虫男孩的手突然从一丛茂密的月桂树下探出来,抓住她那只没受伤的脚踝。莉迪娅顿时失去重心。在双手无法使用的情况下,她只能尽可能扭转身子,让结实的臀部来承受这下坠的冲力。而那只原本正在栖息的蛇被她的尖叫声惊扰,转眼便消失了。
加勒特爬到她身上,把她压在地上,脸气得发红。他在这里已躲了超过十五分钟,一直保持安静,一动也不动,直到她进入可攻击的范围为止。他就像一只在网中央等待猎物的蜘蛛。
“不要……”莉迪娅喃喃道。她的守护天使背叛了她,使她惊恐得几乎无法呼吸,“别伤害我——”
“安静,”他低声说,语气相当愤怒。他看向四周,“我不想跟你吵。”他粗鲁地将她一把拉起。他完全可以拽她的胳膊,或者将她翻过身拉起来。但却没有;他的手从她背后伸到前面,盖住她的胸部,然后用力抱她起来。她感到他绷紧的身体恶心地贴着她的背和臀。这段感觉异常漫长,似乎永无止境的时间过去之后,他终于放开了她。但枯瘦的手指却抓住她的胳膊,拉着她走向磨坊,完全不理会她的啜泣。他只停了一下,观察小路上一列长长的正在搬运微小颗粒的蚂蚁。“别踩着它们。”他低声说,然后注意盯着她的脚有没有小心照做。
翻页机发出“嗖嗖”的声音,将《微小的世界》又翻过一页,这声音总让莱姆联想到屠夫在磨刀。而根据这本书残破的程度判断,这是加勒特·汉隆最喜欢的书。
/昆虫是令人惊讶的求生专家。比如桦木蛾,原本是白色的,但在英国曼彻斯特工业区附近,那里的桦木蛾却转变成黑色,以配合当地白桦树上的煤灰,形成让敌人不易发现的一种保护色。/
莱姆又翻了几页,用唯一可用的左手无名指按下电子控制器,翻动书页。刷拉,刷拉,磨刀霍霍。他逐字阅读加勒特特别加了标注的资料。关于蚁狮的那段记述救了搜索小组,使他们得以逃过那小子设下的一个陷阱。莱姆努力想再从这本书中找出更多的线索。正是鱼类心理学家班尼·凯尔对他说的,动物往往是人类行为最好的范本,尤其是当它和生存息息相关的时候。
/合掌螳螂会以翅膀摩擦下腹,发出一种奇怪的声音,能让追捕者陷入一时的迷乱。利用这种方法,合掌螳螂能吃掉任何比它们小的生物,包括鸟类和哺乳类……
蜣螂。据说,古人因它而得到启发,发明了轮子……
一位名叫雷安姆的自然学家观察了一千七百种黄蜂,它们用树木纤维和唾液制作纸窝。这使他产生灵感用木浆来造纸,改变了当时一直盛行的以布造纸的方法……/
但这和案子有什么联系?这里面有任何能让莱姆找到那两个藏身在一百平方英里的森林和沼泽区里的人的线索吗?
/昆虫善于利用气味。对它们来说,这是一种多元性的感官功能。它们能实际“感觉”气味,并应用于各种功能,例如教育、情报和沟通。当一只蚂蚁发现食物,它会返回巢穴,沿路不时用腹部触地留下一道气味路线。其他蚂蚁只要跟随这条气味线,就能找到食物所在的地点。它们之所以能辨知方向,是因为这些气味非常“具体”,就像一个个箭头一样,明确指向食物的所在地。而当敌人接近时,昆虫还会使用气味警告彼此。由于昆虫能侦测到几英里外的一个分子,因此它们很少会被敌人惊吓……/
吉姆·贝尔警长快步走进房间。原本满是愁容的脸露出了笑容。“刚接到医院护士的通知,有关于埃德的好消息。他好像已经脱离了昏迷状态,又说了一些话。他的医生几分钟后会打电话来,希望我们能发现他说的‘橄榄’是什么意思,最好也能问出他在猎人小屋到底有没有看到那张地图的特别之处。”
尽管莱姆对证人的说法一直持怀疑态度,但现在他还是很高兴有了证人。此时,他正被一种无可奈何、如鱼上岸的迷失感重重包围。
贝尔在实验室里缓缓踱步,每次一走近门口,就满怀期待地向外张望。
林肯·莱姆又开始全神贯注。他把头向后靠在轮椅的靠枕上,目光投向证物表,瞟向地图,又回到书页上。那只绿头苍蝇仍不时在室内忙碌地乱飞,盲目而拼命地努力,正如莱姆现在的状态。
一只动物跃过小路,又消失不见。
“那是什么?”萨克斯指着动物消失的方向说。对她来说,这是一种介于狗和大野猫之间的生物。
“灰狐,”杰西·科恩说,“很少见,不过我也很少到帕奎诺克河的北岸来散步。”
他们缓缓前进,努力跟循着加勒特走过留下的模糊痕迹。与此同时,他们瞪大了眼睛,加倍留神,提防附近树木草丛中随时可能被触发的陷阱和伏击。
萨克斯再次产生一种不祥的预感。从今天早上他们经过路边的儿童葬礼开始,这种感觉就一直紧紧缠住她。他们已把松林抛在后头,进入完全不同的森林生态,这里的树木让人感觉走进了热带雨林。萨克斯提出这个疑问,而露西告诉她这些树是山芙萸、成年的秃扁柏和西洋杉。它们被网状的苔藓和附着其上的藤蔓缠绕捆绑在一起,像浓雾般吸收了声音,促使她的空间幽闭恐惧感急剧上升。森林中到处都是蕈类、微生物和菌类植物,环绕着他们的是覆盖着浮渣的湿地。空气中充满了一种腐朽的气息。
萨克斯看着地上被人踩出的小路,问杰西:“我们离镇上已经好几英里远了,是谁来这里修出这条路的?”
他耸耸肩。“都是一笔烂账。”
“什么?”她问,想起瑞奇·卡尔波也曾用过这一词。
“就是说,那些不还债的人。基本上,它的意思是指那些垃圾:酿月光酒的人、小孩儿、沼泽里的人、PCP【注】贩子。”
【注】五氯粉(一种迷幻药)。
奈德喝了一口水,然后说:“我们有时会接到报案:这里发生了枪击事件,有人尖叫,呼叫求救,有神秘的光线闪动信号。诸如此类的事。可是只要我们一赶到这里来,就什么事也没有了……没有人,没有歹徒,没有目击证人。有时我们会在小路上发现一摊血,但却查不出个所以然。我们来这里完全是出于职责,而且就算要来,也从没有谁独自一人到这里。”
杰西说:“这里给人的感觉很奇怪。听起来很可笑,但你会觉得生命在这里是不一样的,变得比较低贱。我宁可到杂货店逮捕两个带枪贩卖天使之尘【注】的小鬼,也不想来这儿。起码别处都有别处的规矩。会发生什么你几乎都能预测得到。可这儿,就不同了……”他耸耸肩。
【注】一种幻觉剂,在致幻类药物中是效力强度最高的毒品。
露西点点头。“一点不错。正常的规则对帕奎诺克河北岸的人完全不适用,无论是对我们还是对他们都一样。你发现自己会不自觉地未经宣读嫌疑犯的权利就先开枪射击,而且这样做最好。很难解释。”
萨克斯不喜欢这种刻薄的说法。如果这些人不是个个都流露出阴郁紧张的神色,她还真以为他们说这些话只是为了吓唬她这个从城市里来的女人。
前方的小路岔成了三条,他们不得不停下来。他们先沿着每条路各走了十五英尺,但都没发现任何能判断加勒特和莉迪娅走过的痕迹,于是只好又回到岔路口。
她听见莱姆的话回响在耳边。小心点,萨克斯,但行动要快。我认为我们没剩下多少时间了。
/行动要快……/
可是这里没有线索能让他们判断该走哪条路,萨克斯看着这几条岔路,觉得任何人,即使是莱姆,也无法看出加勒特究竟走了哪一条。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响了。露西和杰西一起充满希望地看着她,跟她的心情一样,都是满心期待着莱姆能带来什么新消息,告诉他们该走哪条路。
萨克斯拿着电话,不停点头,专心倾听电话那头莱姆说的话。挂断电话后,她做了个深呼吸,看着在场的其他三位警员。
“怎么?”杰西问。
“林肯和吉姆刚接到医院通知的有关埃德·舍弗尔的消息。他醒了过来,但只说了一句‘我爱我的孩子’,然后就过世了……他们认为他原来说过的‘橄榄’,现在看来他只是想说‘我爱’【注】。他就只说了这么多。我很遗憾。”
【注】在英文中,“橄榄”(Olive)和“我爱”(I love)发音相近。
“啊,天哪。”奈德喃喃道。
露西低下头,杰西一手绕过她的肩膀搂住她。“现在我们怎么办?”他问。
露西抬起头。萨克斯看见她眼眶里充满泪水。“我们要找到那小子,就这么办。”她斩钉截铁地说,“我们就选一条他最有可能走的路走,一直走到找到他为止。还有,我们要开始加速前进,你没问题吧?”她问萨克斯,而萨克斯这时也完全服从露西的话。
“你说了算。”
第十五章
莉迪娅似乎已是第一百次从男人眼中看到这种表情。
这是一种需要,一种欲望,一种饥渴。
有时,是一种无端的渴望;有时,是爱的一种不适当的表现。
莉迪娅已是个成熟女人,她有像丝一样的长发,一张青春时期留下痘印的麻脸,她知道自己能吸引男人的地方并不多。但她也知道,至少这些年来,也有男人曾向她要求过一件事。她已打定主意,为度过难关,她要利用她所拥有的这一点小小的力量。因此,莉迪娅·约翰逊现在已进入了一个她十分熟悉的境地。
他们回到磨坊,又走进那间阴暗的办公室里。加勒特站在她面前,杂乱的平头下头皮冒出的汗水反射着光芒。即使穿着宽松长裤,仍能看出他勃起得十分明显。
他的眼睛动也不动地定在她的胸部,她身上被水浸湿已成半透明的制服,在她跳进水门的时候已被扯破(或许是他在小路上抓住她时撕破的?),胸罩的吊带也已断裂(或许也是他扯断的?)。
莉迪娅强忍着脚踝传来的剧痛,慢慢从他面前移开。她靠墙坐下,双腿张开,留意着那男孩的眼神。她感到一股寒意,就像对蜘蛛一样的嫌恶。
此时她心想:我该让他做吗?
他很年轻。他的高潮很快就会到来,整个过程也就会随之结束。也许完事后他会睡上一觉,而她也许能找到把刀子割断胶带,然后把他打昏绑起来。
但他那骨骼突出的红色手指,满是刮痕的脸贴近她的脸颊,那令人作呕的气息和身体的恶臭……她该怎么面对它?莉迪娅闭上眼睛,默默向天使祈祷,到底要还是不要?
但是,所有天使都对这奇特的要求保持沉默。
她只要微笑迎合他就行了。他会进入她身体几分钟,或者她也可以用嘴来替他……这算不了什么。
快干我,然后咱们去看电影……这是她和男友开的玩笑。她站在门口迎接他,穿着她从席尔斯邮购买来的红色连衫衬裤。她张开双臂搂着他的肩膀,温柔地对他说出这句话。
你可以这样做,她对自己说,这样才有机会逃走。
但我做不到!
加勒特的眼神紧盯着她,在她身上移动。他的阴茎无法像他泛红的眼睛一样,以现在这种方式彻头彻尾地强奸她。天啊,他不只是昆虫,他是从莉迪娅的惊悚小说中跳出来的变种异形,是迪恩·孔茨或斯蒂芬·金才创造得出的人物。
指甲的咔嗒声。
他正盯着她又圆又滑的腿。她知道,这是她身体最美的部位。
加勒特突然怒道:“你哭什么?你受伤是你自己的错,你不该逃跑。让我看看。”他用下巴指指她肿起的脚踝。
“我没事。”莉迪娅立刻回答,但也在同一刻,并非出自本意地,把脚伸向前。
“去年那些混蛋在学校把我推下电台站的后山,”他说,“我也扭伤了脚踝,和你现在的情况很像,疼得要命。”
只要给他,她对自己说,你离家就更近一步了。
快干我……
不行!
但当加勒特在她面前坐下时,她并没有退缩。他抬起她的腿,他那长长的手指——上帝,他的手指真巨大——握住她的小腿,又握住她的脚踝。他浑身颤抖,透过她白色裤袜的网孔,看着她呈曲线鼓起的粉红色皮肤。他细看她的脚。
“没有伤口,但全黑了。这是什么情况?”
“可能断了。”
他没有回答,也看不出同情怜悯。她的痛苦对他而言似乎完全没有意义,好像不明白一个人怎么会感到伤痛。他表现出的关心,只是想趁机触摸她的借口。
她把脚伸得更长,肌肉因这抬腿的动作而颤抖。她的脚碰到加勒特,碰到离他胯下很近的地方。
他的眼睛低垂,呼吸速度加快。
莉迪娅吞了口口水。
他移动她的脚,隔着潮湿的衣服,掠过他的阴茎。他硬得就像她先前试图逃走时撞上的水车轮的木头桨叶。
加勒特的手顺着她的腿往上滑。她感觉他的指甲刮过她的裤袜。
不行……
可以……
然而,他突然停住了。
他抬起头,鼻孔外张。深吸了一口气。又吸第二次。
莉迪娅也闻到了某种味道。一种酸味。她过了一会儿才明白这是什么。是氨水。
“妈的,”他低声骂道,恐惧地睁大眼睛,“怎么这么快就来了?”
“什么?”她问。
他跳起来。“陷阱!他们碰到了!十分钟内就会到这里!他们怎么会他妈的这么快?”他把脸凑近她,她从未在任何人的眼睛中看到过如此强烈的愤怒和仇恨。“是你在路上做了手脚?留记号给他们?”
她害怕地往后退缩,认为他就要杀死她了。他现在的情绪已完全失控。“不!我发誓!我保证!”
加勒特向她逼近。莉迪娅不断后退,但加勒特却快步走过她身边。他万分火急地脱下衬衫、裤子、内衣和袜子,在紧张下扯破了衣服的布料。她看着他细瘦的身子,他那结结实实的勃起只略微消退了一些。他赤裸着跑向房间的角落,那里的地板上放着一堆叠好的衣服。他把衣服穿上,还包括鞋子。
莉迪娅伸长脖子往窗外,往化学气味浓重的方向望去。原来他设下的不是炸弹陷阱——他只是用氨水来作为预警信号,它一定浇了搜索人员一身。
加勒特跑过来,用快得几乎听不清的声音说:“我得去玛丽·贝斯那里。”
“我没办法走了,”莉迪娅啜泣说,“你要怎么处置我?”
他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把折叠刀,发出一声清脆的咔嗒声打开了它,然后转身面对她。
“不,不,求求你……”
“你受了伤,呃,这样就没办法跟我们在一起了。”
莉迪娅的目光盯着这把小刀。刀上有污迹和缺口。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加勒特越走越近。莉迪娅开始大哭起来。
他们怎么来得这么快?加勒特冲出磨坊正门向溪流跑去,一直想不通这个问题。恐惧感就像刮伤他皮肤的毒橡树汁液,此时如针扎般刺痛他的心。
敌人只花了几小时就从黑水码头找来磨坊,这使他万分惊讶,他原本以为至少得一天,也许两天,他们才可能找到他的踪迹。加勒特向通往矿区的小路望去,没见到任何人影。他转到反方向,慢慢走上另一条小路——这条路远离矿区,通往磨坊下游。
他弹打着指甲,不停问自己: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放松,他对自己说,时间还多得是。氨水瓶在岩石上打破后,那些警察一定会走得像粪金龟一样慢,以提防还有其他陷阱。再过几分钟他就会走进沼泽,这样他们就再也无法追踪到他了,就算带狗来也没有办法。他再过八小时就能和玛丽·贝斯会合。他……
加勒特想到这里,突然停下脚步。
在小路旁边有一个塑料矿泉水瓶,是空的。看似有人刚刚才把这瓶子扔在这里。他闻了一下空气,捡起瓶子,又嗅嗅里面的味道。是氨水!
一个情景立即闪人他脑海:一只飞进蜘蛛网的苍蝇。他心想:糟糕!被他们耍了!
一个女人的声音叫道:“举起手别动!加勒特!”一位穿着牛仔裤和黑色T恤的红发女人从灌木丛中走出来。她手里举着短枪,枪口直指他的胸口。她扫了一眼他手上的小刀,又把目光收回到他脸上。
“他在这里!”这女人喊道,“我抓到他了。”接着她压低声音,看着加勒特的眼睛说,“照我说的做就不会受伤。我要你把刀丢下,脸朝下趴在地上。”
但加勒特并没有趴下。
他只是呆立着,丧气而笨拙地站着,控制不住地用左手拇指的指甲和其他指甲弹打出声。他脸上完全是一副恐惧与绝望的表情。
阿米莉亚·萨克斯又看了一眼那把脏兮兮的刀子。刀子仍牢牢握在他手中,因此她也继续把手上的史密斯·韦斯手枪对准加勒特的胸口。
她的眼睛因氨水和汗水而感到刺痛,于是用衣袖擦了一下脸。
“加勒特……”她温和地说,“趴下,没人会伤害你,只要你乖乖地照办。”
她听见远处有叫声传来。“我找到莉迪娅了,”奈德·斯波托喊道,“她没事。但玛丽·贝斯不在这里。”
露西的声音也随之响起:“阿米莉亚,你在哪儿?”
“在通往溪边的小路上。”萨克斯叫道,“把刀扔了,加勒特,蹲下趴在地上。”
他满脸戒备地看着她。他皮肤上有红色的疤痕,眼睛湿乎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