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时年轻,只要有钱就好,况且谁都不会一辈子做同样的工作。你应该最清楚,不是吗?”
“被你说中了。可就算是二十年前,你也没那么年轻。你为什么来这里,索尔?更重要的是,你为什么留下来?”
“妻子。三个小孩。每天都有海浪。”
“我不信。”
“很不幸,老兄。”
“我看得出来,我让你很不自在,对于这点我很抱歉。我只是想来请一个我被告知跟我有同样理念的人帮个忙。你真的希望完全没有人阻挠探勘行动吗?如果我们不质疑,还有谁会质疑?”
索尔的目光从瑟贝迪亚转向杜伦。他们完全没有露出任何迹象,只是耐心,甚至是和善地等待着。他没有浪费时间跟祖拉交换眼神。她让他害怕的程度远胜过杜伦。“人员清单?”终于,他问。
“如果你能弄来,那我欠你一份人情。”瑟贝迪亚说。
“不会有别的?”
“没有了。”
“可能要花一段时间。我跟这些事情已经脱节很久了。”
“谢谢你,索尔。圣天秤星感谢你的协助。”
“好说。”
万斯·埃尔斯顿从他的帐篷走到远程观测中心——非常伟大的名字,其实也不过就是三间连在一起的快速房舍,空调轰隆隆作响,顶上还有一个复杂的天线罩。旁边有一辆拖车,配有两个高效能输出能源槽,粗粗的电缆接上快速房舍的供电插座,拖车的排气孔温和地散发出烟雾和嗡嗡响声。他爬着通往房舍的五级金属台阶,暂时停了下来,看着一架超悍在跑道上降落。虽然在亚贝利亚机场已经三天了,但他仍然觉得这些超大型飞机在进行空中运输任务的景象十分壮观。它们依旧时时刻刻飞个不停,现在主要是在运输器材。来到亚贝利亚之后,工程师便把两架超悍都改装回全货运设置,布洛加航空的波音2757则用来运输剩下的HDA人员。
亚贝利亚的军营满是泥泞,在机场范围之内搭着临时帐篷与快速房舍,一边是一排载货平台以及地面车辆,全部都要送到前进营地,机场另一端的停机坪上有几种直升机等着轮到它们起飞。到目前为止,万斯对于机师的技巧都相当佩服。建设艾德瑟的整个过程比他预料的还要顺利。
万斯抬头看着天空,打开门,走进远程观测中心。又是一个无云的清晨,星环在亚贝利亚半岛的山脉上方闪烁着柔和的银光。湿气很重,南方开始吹起风,大概三个小时以后就会下雨。他到这里不久后,很快就培养出了预料天气的本事。已经下了五场特大暴雨,两场是在晚上,让人在帐篷里根本无法入睡。
他走到旁边的耳间,让眼睛适应远程观测中心的昏暗灯光。快速房舍形成一个大的中央空间,有一排全像控制台,前面的墙上有些大型仪表板。两台全像控制台上的观测员监控六架目前为止还在运行中的e射线机,确保它们的位置能够继续在丛林上方传递信息。这些机器送回很多信息,显示在大型显示屏幕上,最大的屏幕是布洛加南区的天气雷达影像。万斯很高兴地看到有一个很大的云层锋面在海上聚集,大概三小时又十五分钟后会登陆。其他屏幕则显示艾德瑟的摄影机影像。正中央是从一架戴达勒斯机舱里送来的画面,摄影机在机师后方,传回飞机靠近艾德瑟的画面。
房间后头挤满了探勘队资深人员,领头的是查莫妮克·帕萨姆本人,旁边紧跟着官方的GE记者群:一小堆记者,只有一个摄影人员,全部受到探险队的媒体军官卡萝尔·富瑞克监管。布里斯·诺思也在,她是布琳凯尔的女儿之一,很显然是个“十选一”——她的外表看起来只有十七岁,但是他的瞳孔智元网格说她二十三岁。布琳凯尔的五个孩子无论是跟彼此或跟她都没有任何相似点,她只亲自生了大女儿比阿特丽丝,其他都是代孕的。有些家族传统怎么样也不会变的,他心想。
布里斯似乎有很大一部分日本血统,她比房间里大多数人都要娇小,肩膀宽宽的,后背挺直,长脸蛋似乎莫名地悲伤,这点让房间里的男性分心。一个这么年轻、美丽又显得脆弱的女子不禁引人频频注视,让他们无法全神贯注在任务上。万斯很清楚,他们渴望的微笑根本没有用,她绝对不会对HDA队员有兴趣,不论职位多高,她不可能自贬身价。她盯着大屏幕的专注姿态才真正暴露出她的年龄与遗传的智慧,连帕萨姆都似乎因此而有点不安。他在想是不是应该安排她跟安杰拉会面,两个人有同样的炙热与专注,放在一起简直就像镜子里外的两个身影,差别只是肤色。
万斯不动声色地站到格里芬·托因身边,后者也很小心不去引起贵宾们的注意。
“你不该一直用想跟人打架的眼神看人。尤其是女性。”托因低声说。
“我评估每个情况的潜在可能危机。这是我的工作。”
“她不会上你。就算是尝鲜也不会。”
“这件事我已经评估过了。”
托因笑了,“异种生物研究队有进展吗?”
“有,但都是负面的。安特利奈和马文已经顺着路进入最深的地方,其实也没多深,大概离机场一百公里左右。他们采取到的每个样本都是典型的圣天秤星基因组合,外头没有长任何不正常的东西。”
“这是好消息。”
“对纳税人来说不是。我们得继续设置其他前进营地。”
托因好奇地看他一眼,“我不觉得你是属于纳税人工会的那种人。”
“我不是。我是喜欢办事快速有效率的人。我希望这件事无论结果如何都能确定下来。”
“那你应该要知道,我们的进程也许需要稍稍减缓,JB5有机航空燃料的存量有点令人担忧。”
“我们在圣天秤星上!你开玩笑吧。”
“这里不是高堡。本地的提炼厂只能提炼供给大概十架商用飞机还有一些专属小飞机的油量。”
“那就提升提炼厂的产量。他们这里绝对有足够的油供给那些有钱人的劳斯莱斯和奔驰使用。”
托因压低声音:“这需要布琳凯尔的合作,她对整件事已经很不高兴了。她没预料到整个探勘行动的规模。”
“有谁想得到?”
此时,一名中心的军官很快地朝帕萨姆一点头。在主要屏幕上,戴达勒斯正在掉头,与艾德瑟的跑道对齐。
“那条泥巴路还真短。”万斯喃喃自语。他看到新挖出来的跑道上还有一条条水洼。
“够大了。我之前去过的某些任务中,比那条短一半的跑道它们都降落过。况且,落地导航系统已经被送过去了,必要时就算在暴风雨的晚上着陆都行。”
万斯半个字都不信,但是驾驶员稳稳地保持飞机前进,显然满意营地小队为他挖出来的跑道。他屏住呼吸,暗暗祈祷,看着戴达勒斯降落。飞机完美地落地,只是当巨大的飞机停止时,跑道也只剩下三十米。中心里的每个人都在拍手,帕萨姆对驾驶员说了几句鼓励的话,然后转身面对那些媒体马屁精。
“我非常欣喜地宣布艾德瑟营地正式启用。我想表扬所有的HDA人员,他们非常辛苦地工作,让这一切成真。我非常敬佩他们的敬业精神与专业表现,正是这样的效率能带领我们成功地推进知识的前线,进入这个美妙世界中尚未探索与未知的领域。”
万斯和托因看看彼此,两人都对政客十分不屑。
“我们去吃午餐吧。”托因说。
“阿门。”
当索尔终于在探勘行动的安全网络挖出一个无限制联机时,他奇特地对自己的成果很满意。虽然是无限制,但仍然不能读取任何十级档案。他快速扫描了一下列表,没有看到十级档案,但如果这个密闭网络里没有十级档案,为什么会有这个安全规定?难道是标准设置?他猜想,只是这样有点太简单了。有可能是他这种没经验的人不容易找到,因为他缺少最新的知识,光是要找出标记就有可能会触发各式各样的警报,所以他只读了他可以读的档案,基本上就是一个HDA聘用的初级员工刚进来一个月还在评估期时可以读的权限,然后通过亚贝利亚网络里的随机路由路径,下载了一份探勘行动人员表。
“真是谢谢你,索尔,这是很棒的信息。”瑟贝迪亚·诺思说。
索尔靠回书桌椅背,看着全像控制屏幕从面前离开。在他的视觉神经上闪烁不定的符号消失了,那些符号代表他好一阵子没有用的程序。它们一直藏在工作室控制台的一个隐藏档案区,这控制台通常是用来操纵打印机。幸好积习难改。
瑟贝迪亚和他的两名徒弟——没有别的词能形容——忙着研究在他们网格上跑动的名单,嘴唇一掀一动,正在用相连的躯网交谈,把他排除在他们的对话之外。手指在键盘空间轻抬,拨动隐形的标号。索尔的e-i回报连接他们的串联点使用了中等加密,他们对于保持两人对话的私密性很较真。
索尔自己也很想要看一遍人员列表,但这么做就显得不信任他们,而且其实他也不想参与。先前他已经打电话给埃米莉,告诉她今天晚上会晚回家。她不太高兴,但没有生气。他现在只需要决定该告诉她多少,因为他从来没有告诉她太多关于自己过去的细节。她知道的部分跟他告诉杜伦的一样:他原本是亚贝利亚电信的员工,离职后一直在不同的烂工作间流浪。他告诉她自己离开地球的原因是婚姻失败与人生中的一个不幸事件——并不能算是完全的谎言,但这番说辞的关键就在于事件背景,而他从来没有纠正她理解错误的部分。她没有问过细节,即使他们已经结婚十几年。一开始可能是因为羞愧,毕竟她来亚贝利亚的原因也不是特别光彩,而一件事如果一开始没说开,之后大概也就会一路这样下去。一旦他们的新生活顺利开始,他更没有理由要重提旧事,毕竟他有太多秘密要保守。可是承认为什么会认识杜伦不会是太严重的问题,他参与亚贝利亚可笑的政治革命行动已经是足够可信的理由,而在亚贝利亚电信的工作经历让他成为杜伦想当然的人选,所以她大概会开始为他担心,却不会再问更深的问题——这才是关键。
“这里有个人,有意思。”瑟贝迪亚说。
“真的?”索尔不想知道。
“巴斯琴·诺思二代。”祖拉说,“他很完美。”
索尔完全听不懂他们的对话,这不是好事。他的直觉被唤醒,脑子转得飞快,想要找出脱身的方法。他真的不能再陷得更深。无论是谁,这整件事到最后都不会有好下场,他现在已经想通这点。瑟贝迪亚太过高看自己的重要性,完全没有办法看清这个世界除了他肤浅执着解释之外的真相,而且也不明白绝对不能跟HDA对着干,尤其是在HDA正在进行这种大规模的行动之际。
“你能不能帮我们取得一个人的细节资料?”瑟贝迪亚问。
“你开玩笑吧?他是你的兄弟。”索尔想都没想地说。他脑子里愚蠢的部分居然还好奇为什么会有一个B支诺思家族人士参加这趟行动。一定跟政治有关。
“时间久了,我跟家人都没联络,现在对他们知道得很少。”瑟贝迪亚和善地说。
“可是……”
“你会帮上很大的忙,而且这种程度的搜寻算不上犯法。”
那你为什么不自己去弄,索尔充满怨念地想。这个问题的答案显而易见到他根本懒得问——为了让两个人之间没有任何关联,所以当然要有打手。他不敢看祖拉或杜伦。“好吧。”他气愤地说,“可是就到此为止,之后我就要回家。你也说了,我是有家室的人。”
“我明白。”瑟贝迪亚说。
他平和、讲理的口气开始让索尔越发听得刺耳。他叫e-i带他回亚贝利亚的网络。也许他们是想要设局陷害他,但他还是知道一两个避免留下踪迹的方法。他开始上传用后即抛的传递节点以及假的网络地址路径,利用他很多年前在亚贝利亚电信留下的后门。无论他的手段是否合法,绝对不会有人看出是他在搜集巴斯琴·诺思二代的消息。
组成亚贝利亚机场新城区的帐篷是用纯黑色太阳能光布制成的,光看白天照在地面上的极热阳光就可以知道,这是后勤部队搞砸的另一件事,可是如此一来产出的电力也超出所需,绝对可以提供给基本帐篷模块的周边系统,像是网络网元、压缩马桶、内部照明、水壶、微波炉所用。真可惜没有空调。安杰拉一下超悍机,看到他们的住所时,不敢相信地摇了摇头。后勤部队把探勘行动的大本营顺着机场的南边排成正方形,北边是货柜与载货平台组成的悬崖——也是最靠近跑道的一边。这样的安排虽然符合逻辑,却也逼得往来的行人必须从帐篷中间穿越走动,而每天至少下一次大雨,所以路面被厚重的HDA靴子踩得坑坑洼洼,原本的草地早就被踩烂,泥泞每天变得更深、更宽。
安杰拉已经受够了。泥巴暂时还没有渗进她的绑腿,但在这种天气里,额外一层保护让她的腿流汗不止,更何况她还经常在机场周围走来走去。
“我需要独处的时间。”她告诉埃尔斯顿,“我被关了二十年,又在纽卡斯尔的基地被塞了两周。你能不能难得当一次好人?我在这里又逃不掉。”
所以他很不情愿地同意,她每天可以有一个小时的独处时间,身边不带帕瑞西或任何小队的人。
“你绝对不可以离开机场范围。”他警告之后,还把她的衣服用智慧粉尘登记,强调他完全不信任她。
安杰拉离开帐篷区,绕了一整圈到机场。那里建筑物不多,只有主要航站楼、货运航站楼、工程停机厂、能源储藏区。她绕着柏油停机坪、滑行道、连接道路走一圈,看着地面交通工具以可笑的速度经过,盯着每一架飞机降落起飞,跟忙着搬运货柜和货槽的后勤部队人员聊天。
每天她都会等到下雨之后,或是先看好天空,确定会晴朗一阵子才去。第三天的时候,她趁大白天出门,带着自己的实体储存槽,这东西只有她的一半手掌大,很轻易就滑入口袋。她不是要用里面的储存记忆容量,而是它内建的网元,远比她自己的躯网覆盖范围要远得多。
当她在滑行跑道旁边散步时,网元侦测到机场的网络通过主要航站楼的一个网元跟她联机。也许过去二十年她都没有跨网可以用,但她在霍洛韦学到了一些有关数据安全的事——都不是来自官方的教育课程,她的室友对于犯罪手法的了解至少可以媲美任何执法专家。
安杰拉的双手开始拨动符号,离开亚贝利亚,然后是圣天秤星,进入真正的跨网。秘密的储存空间依然存在,就跟萨玲·奥特拉斯(证据确凿,杀死两人——很不幸都是便衣刑警)当时所说一样。她在跨网主干间移动,除非知道关键,否则她的行动看起来会像是完全随机乱跳,没有章法。打开那空间之后,她看到了许多强大的黑客工具与安全链接网络系统。萨玲原本就是一流的AI设计师,直到她爱上错误的男人,那个男人迷人,嘴巴又甜,贴心、专一,在床上刺激又邪恶。萨玲,一个娇小又没什么社交技巧的二十五岁女孩,在霍洛韦粗暴的环境下根本撑不了一个星期。甜美、绝望的萨玲,当初因为安杰拉保护她免受那些很想对她下手的罪犯而感激得眼泪汪汪,更感谢偶尔偷来的激情和必要的人类接触。
安杰拉立刻把她的e-i升级,装上了高级量子加密。一旦解密密钥通过多条随机路径送回给她,她便加入许多层AI级的行为预设,在跨网上创造出一个真实的拟人身份,可以处理她的信用账号,以及实时照看她的状况,以防她临时需要协助——算是一个老大姐e-i。她终于满意自己的一切都还算是安全,这才开始翻看目录,看看萨玲还留下什么。大多数都是虚拟路径、抢夺密钥、粉碎防火墙以及趁火打劫的软件,都是萨玲那风流倜傥的男人一步步引诱她进行商业打劫所用的。除此之外,还有别的软件包。安杰拉开始学习熟用它们的功能。没多久,无法被记录的自动搜索引擎已经散入跨网,装满了安杰拉输入的指令。她从储存空间中离开,利用在里面找到的秘密存取程序隐藏自己的行踪。“谢了,萨玲。”她无声地说。这其实也不能说是背叛——她们两个人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况且在霍洛韦的这些年来,她见识过太多更狠心的事情。
她加入帕瑞西的小队,准备一起去吃午餐。所有人都要去临时烂泥城旁边的大用帐篷,走路时还得小心避开大水洼。小队一半的人已经懒得穿长裤了,只穿着短裤和靴子,安杰拉没兴趣这样做,她看过人类皮肤一旦沾上圣天秤星上有些孢子,如果没有立刻清掉会发生什么样的惨状。这里还算干净,因为亚贝利亚后面的腹地主要是农地和草原,但谁知道北边的蛮荒区会吹来什么鬼东西。
“来了!”马帝·欧瑞利大喊。
安杰拉抬起太阳眼镜,看着三架顺着滑行道开向跑道的戴达勒斯。一个小时以前,她连上营地经常断线的网络去看第一架降落在艾德瑟的戴达勒斯实况转播。HDA急着要快速建立起更多前进营地,保持目前为止的进展速度。她知道下一批e射线机预备明天起飞,好让观测员可以在离艾德瑟两千公里外的地方寻找另一个位置,那些区域除了大约九十三年前第一次对天狼星初步评估探测拍摄的模糊太空照片之外,没有任何人看过长得什么样。一旦第二个营地架设完成,探勘行动就会展开真正的探索阶段。
第一架戴达勒斯在跑道上咆哮冲刺后,昂首飞入清澈的天空,急速攀升。
几名小队成员边吹着口哨边欢呼,看着它起飞。安杰拉看着它的心情则要复杂许多。帕瑞西的小队仍然没有以正确的心态来看待这个任务,他们太安逸了。
“今天下午有足球赛。”迪瑞特说,所有人继续朝用餐帐篷前进,“许多人都在组队。我们要成立联盟。”
“美式还是英式?”安杰拉一问,所有人大声呻吟。
“英式啊。这才是唯一真正的足球!”奥马尔·米哈伯气恼地说。
“你们这些欧洲人真是心胸狭窄。”她反击。
“我们免费把它送给跨星际世界。”
“欢迎你们随时收回去。”
“至少其他星球都明白。”
“对啊,因为他们笨到搞不懂真正足球的规则。”
“你在监狱里踢过英式足球吗?”雷欧拉问。
“踢了一点。”
“踢哪个位置?踢得怎么样?”
“应该还可以吧。我可以带球跑很快。”只是她没办法想象要怎么穿她的新登山鞋来踢足球。
迪瑞特和乔希·朱斯提克对看一眼。“中场。”他们异口同声地宣布。
“我有其他选项吗?”
“你想让我们失望吗?”
“只是七人足球而已,简单并且好玩。”雷欧拉说。
“至少来参加练习吧。”迪瑞特恳求。
“我查一查我的行程表再跟你们说吧。”
用餐帐篷只有帐顶,四边都是开放的。一端是盛食物的取餐台,NE餐饮服务的平民员工一脸无聊、疲累地随时都在提供食物,不只应付探勘行动的地面人员,也包括随时随地的空中起降需求。安杰拉和小队站在一条长长的队伍后面,看见帕萨姆也来吃午餐。委员的服饰充分反映出她的地位,她穿着一套昂贵的宝蓝色欧洲剪裁套装,搭配丝质衬衫和黑色跟鞋,鞋子和丝袜都沾满了泥巴。虽然天气很热,但她坚固的发型仍然一丝不乱,脸上的妆容像是面具,汗滴从妆下面一点一点渗出。几名私人助理喽啰围着他们的女王蜂打转,紧张地微笑,跟着她走到队伍最前面。
用餐帐篷的服务是为了达成全员一体、先到先得的原则,但帕萨姆显然深刻地相信她比其他人更奉行平等。
“非常谢谢你们。”她对那些正要从餐台前拿起餐盘以及正在排队的人说,“我等一下排了个极端重要的视频会议,对方是GE财务部,你们也知道,得让他们开开心心的。”她跟被她插队的人完全没有眼神的交会,直接就站在餐台前,开始跟送上肉包的女孩子们愉快地聊天。她的私人助理则充满保护欲地聚集在她身边,抓起餐盘。
安杰拉盯着眼前的景象,浑身肌肉突然因为心神受到重大冲击而缩紧,感觉血液急速往脸上涌来。不知道为什么,用餐帐篷的声音突然变得模糊且遥远,奇特的麻刺感凶猛地遍布她的肌肤。
毫无预警地,她双腿一软,整个人倒在湿烂的泥草地上。
“安杰拉?”帕瑞西从好远的地方发问。她从热得发昏变成全身冰冷,四肢不受控制地发抖,“不要,不要,不要。”她呜咽。
“嘿,怎么了?”帕瑞西和奥马尔都赶到她身边,把她翻过来,脸朝上。好几张担忧紧张的脸出现在她上方,因为隔着泪水而模糊不清。
“不要!不可能。不可能!不要!”她的声音越来越尖锐,整个人陷入歇斯底里。她无法呼吸。她很努力想要用力吸入空气,肌肉却开始痉挛,全身抽搐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