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忘了应急训练!他拼命告诫自己。无论海洋还是太空,原则都是相同的,最大的危险是恐慌,因此头脑一定要保持……
他没有溺水的危险,身上的救生衣可以确保这一点,可是充气开关在哪儿呢?他的手指在腰部全力摸索,尽管努力克制,他还是感到了一阵短暂的战栗。接着,他摸到了金属把手,轻轻一拉就动了,救生衣膨胀开来,将他包了个结实,他在心里长出了一口气。
现在真正的危险是卡里普索号,得提防它朝自己脑袋砸过来。它在哪儿呢?
看到了,这个距离近得吓人。海面上波涛翻滚,船上的一截桅脚被拖进了海里。大多数乘客还在船上,真不可思议。他们现在都在指着他的方向,有人拿着个救生圈准备丢下来。
海面上漂满了东西,有椅子,有盒子,还有设备的零部件。潜水器也在,它的一个浮力罐破了,正冒着气泡缓缓下沉。罗伦心想希望这东西能捞回来,不然这次出海的损失就太大了,而且要过很长时间才能再去研究那些蝎子。他的内心感到相当自豪:在这样的处境下,我还能够冷静地估计形势。
就在这时,有什么东西擦到了他的右腿,他不由自主地踢了两下,想把它踢开,但那东西勒进了他的肉里。他的心里现在只有恼怒,没有警觉——反正已经安全浮出水面,巨浪已经过去,现在没什么东西能伤害他了。
他又小心地踢了两下。可这时,他的左腿也被缠住了。他蓦地警觉:可不是有什么东西蹭到了腿那么简单,虽然身上穿了救生衣,但他正在被那东西拽着往下沉。
罗伦罗伦森这才真的感到了恐惧。他突然想到了那只巨型珊瑚虫蠕动的触手,但那些触手是柔软而有肉感的,缠在他腿上的则明显是缆线绳索一类的东西。他一下子明白过来:那是下沉的潜水器和母船之间的脐带。
要不是一个出其不意的浪头,他或许还能够脱身。他呛了几口水,咳嗽着想要清空肺部,双脚还在继续踢着光缆。
接着他就被拖到了水下。头顶上方就是空气和海水、生与死的分界线,不过一米之遥,却说什么都够不到。
到了这个时候,一个人能想到的只有自己的性命。什么人生的闪回,什么对今生的悔恨,一概没有,连米蕾莎的形象都没有出现。
当他明白一切都已结束时,他的脑海里没有恐惧,只有愤怒:跨越了五十光年的宇宙,到头来却是这么个毫无英雄气概的下场。
就这样,在萨拉萨星的温暖浅海中,罗伦罗伦森再度死去。两百年前的那次死亡没有让他学到什么,毕竟那一次要轻松多了。
第五部
慷慨号综合征
31 请愿
瑟达尔贝船长绝对不会承认自己的心里有一丝一毫的迷信,但每当事情顺利的时候,他总是会没来由地担心起来。到现在为止,萨拉萨星一直好得不像是真的,每件事都按照最乐观的计划进行着,冰盾的建造如期开展,别的工作也完全没有问题。
然而,就在过去的短短二十四小时之内……
不过话说回来,情况本可以更糟。罗伦森少校实在是万幸(这都多亏了那个孩子,回头得好好谢谢他),医生说,他当时的情况非常危急,再拖几分钟就会造成不可修复的脑部损伤。
船长意识到自己从手头的事务上分了神,心里有些恼火。他又看了一遍那封已经记熟的邮件:舰载网络:日期不明,时间不明收件人:船长
寄件人:匿名
长官:
我们几个船员在此提出一个建议,希望您认真考虑。我们建议飞船的任务在萨拉萨星终止。
任务的所有目标都能在萨拉萨星达成,实在不必再冒险前往萨根二。
我们明白,这会给当地的人口带来问题,但我们也相信,这个问题能够借由我们现有的技术解决,具体地说,我们可以用构造工程增加萨拉萨星的土地面积。
根据任务章程第14条第24(a)款,我们提请召开船员大会,尽快对这一事项开展讨论。
“马林纳船长,卡尔多大使,你们有什么看法?”
在船长那宽敞而简朴的办公室里,两位客人不约而同地朝对方望去。卡尔多以难以察觉的动作冲副船长微微点头,然后就端起一杯地主奉送的佳酿,故意缓缓啜饮起来,把说话的机会让给了对方。
副船长马林纳精通机械,在人际交往方面却不擅长,他看着打印稿,一脸不快的神情。
“至少措辞很客气。”
“但愿不是假客气才好!”贝船长显得不大耐烦,“猜得出是谁发的吗?”
“完全猜不出,排除我们3个人,剩下的嫌疑犯有158个。”
“是157个,”卡尔多在一旁插嘴,“罗伦森少校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当时他死了。”
船长挤出一丝冷笑:“这也没排除掉多少人。那么博士,你有什么看法?”
卡尔多心想:看法是有的,我在火星上生活了漫长的两年,要我押注,我肯定押撒巴拉人,但这只是我的直觉,也可能是错觉……
“还没有,长官,但是我会睁大眼睛,一发现疑点就尽快报告给您。”
两位军官对卡尔多的地位一清二楚:他的头衔是顾问,甚至不用对船长负责,他在船上的角色最接近忏悔神父。
“如果得到了妨害任务的情报,卡尔多博士,我相信你是一定会告诉我的。”
卡尔多迟疑片刻,接着迅速点了点头。神父不是好当的,有时候会碰上个把来忏悔的杀手透露下一步作案计划,他可不希望自己也陷入这样左右为难的境地。
船长感到丧气:看来这两位是帮不上什么忙了,但对他们俩,他是充分信任的,也需要听听他们的意见。当然,最后拍板的人还是他。
“我是该回复邮件,还是该不予理会?两种做法都有风险,因为首先,邮件的内容可能不是认真的,或许只是哪个船员在烦躁时的信手涂鸦,那样就不必太当回事了。可如果对方是个齐心协力的小团体,那么开展对话还是有好处的,这不仅能缓和局势,还能让参与者自己冒出来。”对方冒出来之后再怎么做呢?船长自问:把他们都关起来?
“依我看,你该和他们谈谈,问题不会因为忽视自动消失。”卡尔多说。
“我也这么认为,”马林纳副船长附和,“但是我可以肯定一点:他们不会是引擎组或者动力组的人。我在那两组人刚毕业的时候就认识他们了,其中的几个认识得更早。”
卡尔多暗自嘀咕:我恐怕你要失望了;谁又能真正认识一个人呢?
船长站起身来:“非常好,这也正是我的决定。还有,为了防止万一,我看我最好还是去温习温习历史,我记得麦哲伦手下的船员也出过乱子。”
“的确出过,”卡尔多回答,“但我觉得,您肯定不用流放谁。”
他暗暗加了一句:也不用吊死哪个中校。然而现在不是重提那段历史的时候,那样就显得太过唐突了。
更唐突的是提醒贝船长(他是不可能不记得的!):那位伟大的航海家还没等完成使命,就遭到了别人的杀害。
32 医务室
罗伦罗伦森的这次复生没有经过精心准备,以至于这第二次苏醒不像第一次那么舒服。正相反,他感到难受极了,简直想当初就这么沉下去算了。
刚刚恢复知觉,他就后悔了:他的喉咙里插着管子,胳膊和腿上都连着导线。导线!他立刻想起被致命的缆线拽着下沉的感觉,心中随即涌起恐慌,但是他定了定神,克制住了情绪。
他马上又担心起了另一件事:他似乎不在呼吸,他感觉不到横膈膜的运动。这就怪了……哦,是他们没有通过肺部给我供氧。
监视器的变化肯定惊动了哪位护士,顷刻间,他的耳边就响起了软软的说话声,眼睛上方好像也罩上了一层阴影。但他的眼皮还是太沉,睁不开来。
“罗伦森先生,你恢复得很好。你什么都不用担心,几天后就能起身了——不,先别说话。”
我也不打算说,罗伦心想,我完全知道发生了什么。
耳边传来皮下注射器的轻微“咝咝”声,手臂上霎时掠过一阵冰凉,接着,他便再次陷入了恬静的沉睡之中……
再度醒来时,他感到大大松了口气:一切都和上次不同了,管子和导线全都不见了;他的身子仍然虚弱,但已经没有了不适感;而且,他还在以稳定、正常的节奏呼吸着。
“你好啊!”几米之外的一个男低音说道,“欢迎醒来。”
罗伦扭转脑袋,循声望去。模糊中,只见邻床上躺着一具缠着绷带的身影。
“你可能认不出我,罗伦森先生。我是比尔霍顿上尉,通讯工程师,前冲浪运动员。”
罗伦轻轻打了声招呼:“唔,你好啊,比尔,你是怎么进来的?”但这时护士来到床前,以一记精准的皮下注射终止了对话。
又经过几天的休养,他觉得自己完全恢复了,一心想着早点获准起床。医务总长玛丽牛顿认为,要大致让病人了解自己的病情、病因,就算他们听不明白,也会因此保持安静,不至于对医疗机构的平稳运行造成太大的干扰。
她对罗伦说:“你或许感觉不错,可是你的肺还在自我修复,在它的功能完全恢复前,你还不能用力。要是萨拉萨星的海洋和地球上的一样,那你现在就什么事都没有了,但萨拉萨星的海水的盐分要比地球低得多,能够直接饮用,你就喝了差不多一升海水,由于你的体液比海水咸,造成了等渗平衡紊乱,渗透压力导致相当大的细胞膜损伤。我们在船上的数据库里作了好几次高速搜索才找到治疗方案——毕竟在太空里,溺水可不常见。”
“我一定好好养病,”罗伦说,“也非常感谢你的治疗——只是,我什么时候能接待客人?”
“现在就有一个在外面等着,你们可以谈十五分钟,然后护士就会轰她走。”
“可别在意我,”比尔霍顿上尉在一边插嘴,“我睡得可死了!”
33 潮涌
米蕾莎本能地感到不舒服,这当然都怪药片。但至少有一点让她觉得宽慰:这样的感觉最多再有一次了——那将会是在批准她生第二个孩子的时候(如果能批准的话!)。
想来不可思议:每一代女性都要用半生的时间忍受这每月一次的不适感。这种生殖周期正好与地球唯一的卫星大致同步,这难道完全是巧合?想想看,如果这周期和萨拉萨星的两颗近地卫星同步,那会乱成什么样子!或许是件幸事吧:那两颗卫星引发的潮汐若有若无。一想到五天一周和七天一周的生理期撞在一起,她就感到既恐怖又滑稽,她不由微笑起来,心情也一下子好了很多。
她用了几个星期的时间才想好怎么处理。她没有告诉罗伦,更没对布兰特说——他还在北岛忙着修理卡里普索号呢。要是他当初没有离开她,她现在还会这么踌躇吗?别看他平时气势汹汹,关键时刻却溜走了,连架都不打一场。
不,这么想是不对的,是原始的,甚至是没有人性的。然而本能并不容易消灭。罗伦曾经怀着歉意向她坦白:有几次,他梦见过自己和布兰特在走廊里相互追踪。
她不能责怪布兰特,反而应该为他骄傲。这不是懦弱,是尊重,去北岛是为了让他们都能找到各自的归宿。
她的决定不是匆匆作出的,她知道,这个决定一定在她的潜意识里徘徊了几周时间。罗伦的短暂死亡提醒了她(好像这还需要提醒似的!):他们很快就要分别了。她知道应该在他飞向群星之前做些什么。每一个本能都告诉她,这么做是对的。
布兰特会有什么想法?什么反应?这也是她需要面对的诸多问题之一。
我爱你,布兰特,她轻声说道。我要你回来,我的第二个孩子将是你的。
但不是第一个。
34 舰载网络
真巧,欧文弗莱彻心想,我居然和那位史上著名的哗变者同名!我会是他的后代吗?我们算算:自从他们在皮特克恩岛上登陆,已经过了两千年,换个直观的算法,就是一百代人……
弗莱彻对自己的心算能力有种天真的自豪感,尽管他只能做初等的计算,但已经能让大多数人感到吃惊、受到震动了。几个世纪以来,人类都习惯了在计算“2+2”时按动按钮。在那些不懂数学的人面前,记住几个对数值和数学常数,往往就能营造更浓重的神秘感。当然了,他只挑自己能够应付的例子卖弄,再说也很少有人会费心去检查他算出的结果。
一百代人之前,那就是2的100次方;2的对数是0.3010,也就是说,一共有……我的奥林匹斯!一共有100万亿亿亿人口!一定是哪里算错了,有史以来,地球上从来没生活过那么多人。当然了,这是家庭中不存在重叠的情况,而实际上,人类的家谱树肯定是互相交杂、无法理清的,一百代之后,任何两个人都会有亲缘关系。虽然无法证明,但弗莱彻克里斯蒂安肯定是我的祖先。
非常有趣,他边想边关掉显示器,古老的档案随之从屏幕上消失。可我不是哗变者,我是请愿者,我的请求完全合理,卡尔、兰吉、鲍勃都同意,华纳还拿不定主意,但他也不会出卖我们。要是能和其他撒巴拉人谈谈就好了!我想告诉他们:在他们沉睡之际,我们发现了多么美丽的一颗行星!
可现在,我得先回复船长的邮件……
贝船长本能地觉得不安:身为船长,居然不知道船员中有哪些人,甚至不知道有多少人,正在以“舰载网络”之名表达不满。发件人没有登录,因此无法追查。麦哲伦号上的邮件系统有保密设置,那些早已逝世的天才是为了维护船上的社会稳定才这么设计的。他曾经试探性地和首席通讯工程师罗克林中校谈论过通讯追踪的问题,但中校的反应非常震惊,他只好当即放弃了这个话题。
现在,他整天审视船员的面孔、捕捉他们的表情、倾听他们语调的变化,同时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也许是他反应过度了,也许船上根本没出什么大事。可是他担心有人在船上播下了一颗种子,只要飞船还在萨拉萨星轨道上停留,这颗种子就会生根发芽、一天天地壮大。
在与马林纳和卡尔多商榷之后,他给对方回了封语气温和的邮件。
寄件人:船长
收件人:匿名
未标日期的来函已经收到。你们的提议我不反对:可以对这个事项展开讨论,利用舰载网络、或者召开船员大会都行。
但是在心里,他是强烈反对的。将一百万人转移一百二十五光年是一项艰巨的任务,他成年后的几乎一半时间都在为此接受训练。这项任务就是他的使命,如果“神圣”这个词对他有任何意义,那么他一定会用它来形容这个目标。除非飞船遭受毁灭性损坏,或者萨根二的太阳即将化为新星(可能性很小),否则这个目标就不可能动摇。
可是现在,事态却起了明显的变化。或许,船员们就像威廉布莱的手下那样,正在变得涣散,至少在变得松懈。上次的海啸对制冰站造成了轻微的损伤,修理用去的时间居然是平时的两倍。这是个典型的信号,说明飞船上的节奏正在慢下来。是的,到了该上紧发条的时候。
“琼,让我看看最近的冰盾组装报告,”他向三万公里下方的秘书下令,“还有,告诉马林纳副船长,说我想和他讨论一下起吊的日程。”
他不知道能否在一天内吊起一片以上的“雪花”。
但至少,可以试试。
35 恢复
霍顿上尉是位惹人发笑的病友,但是当他的断骨在电融流的作用下恢复时,罗伦还是很高兴能把他送走。这位年轻的工程师不厌其烦地陈述了自己的遭遇,让他听得都有点累了:他和北岛的一群长毛帅哥勾搭上了,那群人第一喜欢男人,第二喜欢踩着小型喷射式冲浪板攀登垂直的海浪。在一次惨痛的失败之后,霍顿真正认识到了这项运动的危险。
一次,罗伦在霍顿那煽情的叙述中插进了一句:“可真没看出来啊,我还以为你的异性恋指数有百分之九十呢。”
“心理评估说有百分之九十二!”霍顿乐呵呵地答道,“但我时不时喜欢玩点跨界。”
这话一半是在说笑。霍顿听人说过,在这方面达到百分之百的人很少,以至于被贴上了“病态”的标签。这个说法他并不相信,但他偶尔想到这个,还是会觉得有点担心。
霍顿走后,病房里就只剩下罗伦一个人了。他说服了萨拉萨星护士:他已经不需要日夜不停的看护,至少在每天米蕾莎来访时,她可以不用守在跟前。像大多数医生一样,医务总长玛丽牛顿有时候坦率得叫人尴尬:“你还得过一个星期才能痊愈,如果你们一定要做爱,就让她主动。”
当然了,别的人还有许多,他对大多数人表示欢迎,只有两个除外。
瓦德伦镇长每次都逼迫小护士放自己进来,幸好,她的探病时间和米蕾莎的从不重合。镇长第一次来访时,罗伦假装病得奄奄一息,然而事实证明,这个策略简直是一场灾难,因为这样一来,他就绝对没法抵挡镇长那几下湿漉漉的爱抚了。第二次运气不错,有人提前十分钟给他报了信,镇长进来时,他正靠在枕头上坐着,意识完全清醒,但不知怎么搞的,当时的他正巧在接受呼吸功能测试,嘴巴里插了根呼吸管,一句话也不能说,镇长离开三十秒后,测试恰好结束。
布兰特也礼节性地拜访了一次,整个过程中双方都感到不自在,他们礼貌地交谈了几句,关于水蝎子,关于红树林制冰站,关于北岛的政坛……就是没说到米蕾莎。
罗伦看得出来,布兰特很担心,甚至有点尴尬,可他完全没想到对方会来道歉。在离开之前,布兰特终于说了对不起。
“你知道,罗伦,”他勉强地说,“那个浪头来的时候,我也没别的办法,如果保持原来的航线就会触礁。卡里普索号没能及时撤到深水区,这真是太糟了。”
罗伦怀着满腔真诚说:“我相信没人能比你处理得更好了。”
“呃……很高兴你能理解。”
布兰特明显松了口气。罗伦看在眼里,突然感到一阵同情,甚至还有些怜悯。或许是有人批评了他的航海技术。以布兰特对技术的自信,这个批评是不可容忍的。
“我听说他们把潜水器捞上来了。”
“没错,马上就会修好的,修完就跟新的一样了。”
“就跟我一样。”
两人瞬时心意相通,一起大笑起来。但就在这时,罗伦突然有了个阴暗的想法——
布兰特一定常想,要是库玛尔当时没有那么勇敢就好了。
36 乞力马扎罗
他为什么会梦见乞力马扎罗呢?
这是个奇怪的字眼,肯定是个名称,但它是什么的名称呢?
在萨拉萨星的灰色晨曦中,摩西卡尔多静静地躺着,在塔纳镇的人声中渐渐醒来。其实这个时候,四周还没有太多声响,远处有台沙橇沙沙作响,可能是去海滩上迎接归来的渔夫。
乞力马扎罗。
卡尔多不是个自大的人,但是他怀疑在如今的人类中没有人能像他这样,读过数量如此庞大、内容如此芜杂的古代书籍。除了读书,他还接受过几万亿字节的记忆植入。尽管以那种方式输入的信息算不上真正的知识,但只要你记得住提取码,还是能派上用场的。
现在还没到提取的时候,他也不认为这件事有多么重要。但是他也知道:梦境是不能随便放过的。老弗洛伊德在两千年前说过的话,到现在还有它的道理。再说,反正也睡不着了……
于是他闭上眼睛,启动了“搜索”命令,静静等候。无数以乞力马扎罗的“K”打头的单词掠过脑海深处、闪过眼前,然而这纯粹是他的想象,搜索过程完全是在潜意识层面进行的。
紧紧闭合的眼皮下,光点在视网膜上闪出随机图案。接着,有什么东西从这些图案中涌现了出来。光线黯淡的混沌中魔术般地出现了一扇黑色窗口,窗口里出现了一串文字:乞力马扎罗:火山名,地处非洲,高5.9公里。
首部太空电梯的终点站。
原来如此!但这说明了什么?他的大脑试图从这贫乏的信息中理出头绪。
或许,这和另外那座火山——克拉肯山有关?毕竟,后者近来常在他的脑海中出没。可这么说又太过牵强。再说,无论是克拉肯山,还是它那个咋咋呼呼的孩子,最近都没有喷发的危险。
首部太空电梯?那可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太空电梯的问世让人类能几乎不受限制地在太阳系内迁徙,它标志着行星殖民时代的开始。他们现在就在萨拉萨星上应用着同样的技术——用超高强度材料制成的绳索将巨大的冰块吊到赤道上空,运送到悬停在静止轨道上的麦哲伦号附近。
但是这件事,同样和非洲的那座火山扯不上关系。卡尔多心想,答案肯定是别的什么。
看来直接搜索的方法得不出结果。要找到其中的联系(如果有这么个联系的话)就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把疑问留给巧合,留给时间,留给人类潜意识的神秘机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