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钥匙一直在他的口袋里装着呢!
47.第二名乘客
仿佛是搬掉了压在肩上的大山,摩根感到自己充满了不可名状的信心。事到如
今,“否极泰来”,一切都将顺利了!
然而,在把全部最微小的细节周详地考虑好之前,他并没有离开原地;而当金
斯里再次建议他赶紧下去的时候——这一次在他的声音里带有某种担忧的成分,他
的回答也不是直截了当的。再也不能让留在地球上的和呆在空间轨道塔里的人们无
谓地失望了。
“我想搞一个小小的试验,”摩根委婉地说道:“请给我几分钟时间。”
他取出了那个超级纤维的小型绞车。正是这件东西,在多年以前使他得以从雅
克卡迦拉山的悬崖突出部上降落到了下面。打那时以后,为了安全起见,对它的结
构作了一处不大的修改——给开头的一米细线涂上了一层保护性塑料,这样一来,
细线就能被看见了,而且即使赤手也可以握住它了。
看着放在他手掌上的小盒,摩根意识到了他对这个独特的“护身符”是何等地
信赖。当然,他并不真的相信这类东西。然而,他却总是找出某种有力的理由把“
卷尺”带在自己身边。比如说吧,在今天的这项操作中,就由于它具备独一无二的
高强度而能使摩根摆脱困境。老实说,他差点儿忘了这件东西还具备其他的一些用
处哩……
他重新从驾驶舱里爬了出来,跪蹲在格栅形的小平台上。那个惹祸的螺栓,就
呆在格栅下面十厘米左右的地方。
经过六七次尝试以后,虽说还不至于让人烦躁,但也确实是相当累人的。在“
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精神鼓舞下,摩根终于把细线的绳圈套到了螺栓体上,位置
刚好是在螺栓卡住的夹子后面。而现在,最最困难的是……
他从“卷尺”里放出了一段线,之所以需要这样做,是为了使裸露的纤维接触
螺栓并套住它;随后将线拉紧,直至感到它切入螺纹槽内为止。摩根还从来没有跟
一厘米粗的淬火钢料打过这种交道,他也不知道完成这项操作需要多长时间。总不
至于太久吧!他开始用自己那把看不见的锯子干了起来。
五分钟以后他出汗了,但还没有搞清楚是否取得了什么进展。他不敢放松紧绷
着的细线,免得它从那同样地也是看不见的隙缝中掉出来,通过这条隙缝——如他
所希望的那样——便可将螺栓切断。
沃仑同他联系了好几次,一次比一次显得焦急,而摩根只是用三言两语要他不
必担心。现在,他要稍稍休息一下,打算喘口气之后再把全部事情解释清楚。这是
他对激动不安的老朋友们应该尽到的责任。
“范,您在那儿做什么呢?”金斯里问道:“空间轨道塔里的那些人找我好几次
了。该怎么对他们说呢?”
“再给我几分钟时间。我在想办法把螺栓锯掉……”
一个沉稳而带有命令口吻的女性声音打断了摩根的话,吓得他差点儿没有丢掉
手里的宝贝“卷尺”。宇宙密封衣使话音变得低沉了一些,但是并没有多大影响。
尽管上一次听到这个声音已经是好多个月以前的事了,可它毕竟是太熟悉了。
“摩根博士,”柯拉说道:“请您躺下来休息十分钟。”
“您能不能同意只休息五分钟?”他向柯拉恳求着:“我这会儿忙着呢。”
柯拉没有答复他——有些仪器能够进行极其简单的对话,但这种型号不属于那
一类。
摩根遵守了诺言,在整整五分钟之内他作了均匀的深呼吸。然后,又重新动手
锯起来。他前后交替地拉动着超级纤维,身体则紧靠在远离地球四百公里的高空中
的格栅上。他感觉到了一种相当强的阻力——这意味着坚韧的钢材终于屈服了。可
是,屈服到了什么程度呢?——要确定这一点是不可能的。
“摩根博士,”柯拉说道:“您完全需要躺下来休息半小时。”
摩根小声地骂了一句。
“您错了,小姐!”他反驳道:“我的自我感觉好极了。”
他在说谎,柯拉知道他的胸中已经在隐隐作痛……
“您在那儿跟谁说话?”金斯里问道。
“是这么回事,飞过了——位天使……对不起,我忘记关上麦克风了。我打算
再休息一次。”摩根信口编了一个很不像样的谎话。
“您的进展情况如何?”
“不知道。不过我相信缝隙已经很深了。应该是很深的了……”摩根回答得很
没有把握。
要是把柯拉关掉就好了。不过,即使她并没有稳稳地躲在摩根的胸廓与“松紧
服”织物之间,也是决不能这样做的。要知道,使心脏活动的传感器强制沉默下来
并非不能做到,但这样做的后果却是非常严重的——它所产生的副作用简直是危险
的。
“摩根博士,”柯拉说道,这一次显然是生气了:“我严肃地要求您:必须彻
底休息半小时以上。”
这一次摩根没有回嘴。他知道柯拉是正确的,可它不明白现在的问题不仅是他
一个人的生命……此外,他还相信——它如同他所造的那些大桥一样——是有着一
定的安全系数的。它的诊断将永远是把问题看得悲观些,而实际情况则不一定像她
企图使人相信的那么严重。至少,他目前把希望寄托在这一点上。
胸间的疼痛倒确实没有进一步加剧。他决定对胸痛和柯拉都不去理睬,而继续
缓慢地、坚韧不拔地锯下去。
新的警告并没有接踵而来。当重达四分之一吨的无用累赘从“蜘蛛”身上卸落
的时候,宇宙密封舱剧烈地震颤了一下,以至于摩根差点儿没有头重脚轻地掉入无
底深渊之中。“卷尺”从他手里飞了出去,而摩根本人则猛地被安全带拉了一下。
这一切都是慢慢地发生的,仿佛是在梦中一般。没有什么恐惧,有的只是无所
畏惧的、对重力作用决不不战而降的决心。可是,他怎么也找不到安全带了一一那
东西大概是被抛进了驾驶舱内……
摩根突然意识到他的左手正抓着舱口的外盖。可是,他并没有马上爬进驾驶舱
里——正在掉下去的蓄电池对他产生了催眠作用:那蓄电池像是一个奇怪的天体,
正缓慢地旋转着渐渐退出视界。过了一段很长的时问,它从摩根的视野中完全消失
了,这时,他才挣扎着爬回到驾驶舱内跌坐在驾驶椅上。
他坐了很久,静等着柯拉提出新的愤怒抗议:心脏在发狂似地猛跳着。然而它
却沉默了,仿佛是比摩根本人受到的惊吓更厉害。怎么办呢?再也不让它有提出责备
的理由就是了……
他终于镇静了下来,并且同沃仑取得了联系。
“我已经摆脱了蓄电池。”他听到了欢呼的声音:“现在我就要关上舱口继续
前进。请转告赛苏依,让他们在一小时以后准备接我。还请谢谢‘金捷’送来的光
。我现在用不着它了。”
摩根使驾驶舱进入密封状态后,便打开了宇宙服的头盔,美美地喝了一口清凉
的桔子汁。然后开动电机,松开制动器,当“蜘蛛”达到全速时,他无比轻松地仰
靠在驾驶椅上。
只是过了几分钟以后,他才觉察到自己少了点儿什么东西。他明知无望,却仍
然看了看格栅形的小平台。不,那儿没有它。不要紧,他一定想办法给自己弄个新
的“卷尺”,用来代替那个眼下正随着被扔掉的蓄电池一起往下掉的“卷尺”。其
实,对于所取得的成就而言,这算不上是多么昂贵的代价。那么,他又是为什么不
能纵情地享受自己的胜利喜悦呢?
他感到好像失去了一位忠实的老朋友……
48.最后几米
简直令人难以置信——耽搁的时间总共只有三十分钟:凭直觉,摩根从心眼儿
里愿意打赌——宇宙密封舱至少停留了一个小时以上。现在,离空间轨道塔已经不
到二百公里,上面大概在准备热烈地迎接他了……
当他越过了五百公里的标高并继续全速行进时,从地球上传来了对他的祝贺。
“顺便提一下,”金斯里对他说:“据里汗自然保护禁区的看护人报告,有一
架来历不明的飞机坠毁了。我们已通知他不必担心。假如我们能够找到“弹坑”的
话,那我们就一定能奉献给您一件小小的纪念品。”
可是,摩根却一点儿也不想再看到那个该死的蓄电池了,至于……要是他们能
够找到“卷尺”的话,那……——不过,这恐怕是毫无希望的事了……
当距离目标还有五十五公里的时候,出现了第一个不良的征兆。这时,上升速
度本来应该超过每小时二百公里,而现在却只有一百九十八。尽管误差并不大,而
且对到达的时间也不会有明显的影响——但摩根却开始感到有点紧张了。
在距离空间轨道塔三十公里的地方,他明白事情已经到了无能为力的地步。尽
管蓄电池应该有相当充裕的备用功率,可是输出电压却开始下降了。大概,这是剧
烈的冲击和重复启动电机所造成的后果;可能是极板受到了损伤。总之,不论原因
何在,电动机中的电流在慢慢减少,而上升速度也在随之而降低。
当摩根报告过仪表上的读数之后,地球上的人们又陷入了极度的恐慌之中。
“我真担心您说对了,”金斯里说的时候差点儿没有哭出声来:“请您把速度
减到一百。让我们来试试,哪怕是粗略地估计一下蓄电池的储备能量。”
总共只剩下二十五公里了——即使按照这种极低的速度,也只不过是一刻钟的
行程!要是摩根会祷告的话,那他一定会求助于祈祷的。
“根据电流的下降速度判断,蓄电池还够用十到二十分钟。情况恐怕会是很困
难的。”金斯里报告说。
“那就请你们把灯光打开。假如我命中注定到不了空间轨道塔,我也得好好地
把它看上一看。”摩根的心情真是有点难以形容。
无论是“金捷”或者其他的空间轨道站,谁都没有办法把空间轨道塔的底部照
亮。能够用得上的只有斯里康达山的探照灯,它是笔直地指向天顶的。
一秒钟之后,从塔波罗巴尼心脏地区射来的眩目亮光透入了宇宙密封舱。光柱
离开摩根总共只有几米——离得这么近,似乎他不用费劲就能够着它们似的。在探
照灯的照射下,导带本身好像也成了四条光柱,它们紧挨在一起向上射去。摩根的
目光顺着它们向上掠去,他终于看到了……
总共只有二十公里!十分钟以后他本来应该出现在那里,通过这个眼下正在空中
闪闪发光的、小小正方形结构的舱口爬上去,像史前的圣诞老人那样地带着各式礼
物。虽然他狠下了决心要好好地休息一下——执行柯拉的指示,可是事实上根本不
可能做到这一点。他全身的筋肉都变得紧张起来,好像这样一来他就能帮助“蜘蛛
”走完这么一小段微不足道的路程似的。
十公里。电动机的声音变了。摩根立即采取了对策。他来不及同地球商量,便
把速度减到了每小时五十公里。这一下,剩下的路程又得要十分钟才能走完。在绝
望之中,他想了想这种以不等速接近目标的方式可能会给他造成什么样的危险。就
其实质而言,这是阿溪里①和乌龟问题的翻版——要是每次走完一半路程之后把速
度降低到原来的一半,那么,他最终能否到达空间轨道塔呢?在以前某个时期,他可
以不假思索地回答这类问题,可眼下他太疲劳了……
在相距五公里的地方,已经可以看清楚空间轨道塔结构的一些细部——工作台
和为了应付公众意见而装上的临时性保护网。
可是,随后这一切全都失掉了意义。在距离目标两公里以外的地方,电动机完
全停止不转了。在摩根来得及使制动器生效之前,宇宙密封舱甚至还滑下了几米。
然而,使他颇为惊异的是金斯里的话音却相当镇静:
“事情还不至于完全无望。您让蓄电池休息十分钟。它还保留着一定的备用功率。”
这是摩根一生中最最漫长的十分钟。虽然只要他回答一下马克辛娜·杜瓦尔的
绝望似的恳求,他本来是可以使时间的漫长感有所淡化的,可是,他已经没有半点
精力去进行交谈了。他从心底里感到过意不去,但是希望马克辛娜能够理解和原谅
他。
① 荷马长诗“伊里亚特”中的英雄。 ——译注
不过,他同飞行驾驶员强格倒是交谈了几句。强格报告说,被困在空间轨道塔
内的俘虏们自我感觉良好,正在急不可耐地等待着他的来到。他们轮流透过空气闸
的舷窗注视着他,简直无法相信他竟然会不能越过眼下分隔开他们的、这么一小段
微不足道的距离。
摩根让蓄电池多休息了一分钟——这真是万幸之至。使他感到欣慰的是电动机
自行开动后“蜘蛛”重新爬了上去,可是,在距离空间轨道塔半公里的地方又停住
了。
“再试一次,到时候一切就都妥了。”金斯里精神勃勃地说道。可是,这一回
摩根却感到老朋友的信心中带有一点勉强的成分。“请您原谅所有的这些耽搁……”
“还要等十分钟?”摩根顺从地问道。
“恐怕是的。另外,还得请您采用开动半分钟随后停歇—分钟的办法。这样可
以把蓄电池的最后一尔格能量都挤出来。”
“看来,也得把我的最后一点精力都挤出来才能罢休哩!”摩根无可奈何地想
道。真奇怪,柯拉竟然沉默了这么长的时间……”
由于把全部心思都用到了“蜘蛛”身上,他完全忽略了对自己的照料,以至于
差点儿把提神的药片和装着果汁的水壶忘得一干二净。当摩根按规定剂量服用了这
两种东西之后,觉得自己舒服多了;现在他又产生了一种幻想——用什么办法把自
己多余的热量输送给正在死亡着的蓄电池呢。
已经到了作出最后努力的关头。失败似乎是不可思议的,因为他距离目标已经
近在咫尺!命运也决不会如此地捉弄人——要知道,总共只剩下了那么一百来米了……
可是,曾经有多少架飞机顺利地飞越了大洋,而却在降落的跑道上来了个嘴啃
地!在只剩下最后几公里需要通过的时候,又曾经有多少次发生了机构或者肌肉不
听使唤的情况?
既然如此,他又有什么权利期待另外的命运呢?
宇宙密封舱停停歇歇地抽搐着向上爬去,活像一头临死前的野兽在寻找最后的
避难所。当蓄电池最后把能量耗尽的时候,摩根觉得,好像空间轨道塔的底部堵住
了半边天空。
可是,同它之间却仍然相隔着二十米的距离。
49.相对性
摩根的行为是令人可敬的,在那个陷入绝望的、毫无出路的瞬间,当剩下的最
后一点精力用尽之后,他才屈从于自己的命运。直到好几分钟以后,他才忽然想到
:只要把制动器一松开——再过上那么三个小时,他就可以安安稳稳地睡在床上。
谁也不会把这次远征的失败归咎于他,因为他已经做了人力所能做到的一切。
有那么一段时间,他怒气冲冲地注视着那个笼罩在“蜘蛛”阴影下的、可望而
不可及的正方形。脑海里旋风般地闪现着各式各样的计划,可是,那些计划却一个
比一个更缺乏理性。比如说,要是他那个忠实可靠的“卷尺”还在身边的话……不
过反正也没有什么用处,因为他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把它扔到空间轨道塔上去。又比
如:要是蒙难者们有一套宇宙密封衣的话,那么,他们当中的随便哪个人都能给他
扔下一条绳索来——然而,偏偏所有的宇宙密封衣都同运输机一起烧毁了。
当然,假如这不是真实生活而是一场电视剧的话,就可以安排一位不论什么样
的英雄——若是一位巾帼英雄那就更妙了——气度高雅地从空气闸走出来,向着摩
根扔下一条绳索,然后,利用进入真空状态后还能继续保持知觉的十五秒钟来拯救
其余的人们。有那么一瞬间,摩根甚至连这种可能性都想到了,这就足以说明他的
绝望达到了何种程度。
从“蜘蛛”承认自己在同重力的决战中被征服那时起,直到摩根最终屈从于再
也无能为力的想法为止,前后经过的时间大概还不到一分钟。随后,沃仑·金斯里
向他提出了一个问题——一个在目前情况下似乎是荒唐得足以令人生气的问题:
“请您再说一遍距离,范!请准确地说一下:您离开空间轨道塔还有多远?”
“远近有什么不一样?就算是一光年吧。”摩根显然是发火了,
地球那边在一段很短的时间里没有作声,随后,金斯里以一种对待小孩子或者
身患重病的老人的口气说道:
“远近可是大不一样呢!好像您说过是二十米?”
“是的,差不多是这个数字。”摩根余怒未消,但总算是平静了下来。
接着发生的情况简直不可思议,然而却无庸置疑:沃仑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他的话音里甚至可以听到一种欢乐的声调:
“这些年来,我倒一直以为您好像确实是这项设计的总工程师哩!好吧,就让我
们认为它刚好是二十米……”
摩根从心底进发出的热情洋溢的喊声,打断了金斯里只说了一半的话:
“我简直是个糊涂虫;请您转告赛苏依,过……过十五分钟我就可以同他对接
上了。”
“假如您把距离测得很准确的话,过十四分半就行了。而且,世界上再也没有
任何东西能够阻止您。金斯里的话说得既明确而又含蓄。
不过,论点是有争议的;按照摩根的看法,金斯里最好不要作这种断言。有的
时候,对接机构也还是会失灵的。更何况还根本没有人对这种系统进行过验证。
记忆力的一时模糊,并没有使摩根特别感到不好意思。归根到底,人在极度紧
张的状态下什么都可能忘掉,他会忘记自己的电话号码,有时甚至连生日都会忘掉
,更何况,在目前情况下起着决定性作用的因素,在此时此刻之前却曾是那样地无
足轻重。因此,它完全有可能在一时之间被忽略。
总之,这完全是一个相对性的问题。他费尽了力气还不能到达空间轨道塔那里
,可是,空间轨道塔却能够以每天两公里确定不变的速度向他靠拢过来①。
50.对 接
当空间轨道塔的装配工作处于最容易施工的阶段时,塔身向地球的推进速度是
每天三十公里。现在,当空间轨道上正在建造它最困难的部分时,下降的速度减低
到了每天两公里。为了弥合这最后二十米的间隔,这样的速度是完全够用了——摩
根可以有充分的时间检验对接机构的同心度,再在心里默演一遍从完成对接到松开
“蜘蛛”制动器的瞬间一这至关重要的几秒钟里自己所应完成的各项动作。要是“
蜘蛛”在制动状态下停留的时间过长,宇宙密封舱就不得不同移动着的、重达数十
亿吨的空间轨道塔进行一场实力悬殊的较量了。
① 空间轨道塔是从同步轨道筑向地球的,以每天2公里的速度伸向地球——实际
上便是轨道塔目前的施工进度。金斯里所说的“世界上再也没有任何东西能够阻止
您”,指的也是这一特定情况。 ——译注
这是漫长而平静的十五分钟——摩根希望这段时间能使柯拉安静下来。可是,
到头来包括时间在内的一切似乎都进行得很迅速,而在沉重的“屋顶”开始落到舱
顶上面的最后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好像是一只马上就要被强大的压力机压碎的蚂蚁
。一秒钟以前,“蜘蛛”离空间轨道塔的底部还有几米远;而一瞬间之后,摩根就
感觉到了对接机构中的撞击动作,并且听到了撞击的声音。
随后,好像是发出胜利信号似地,指示灯板上突然闪亮了“对接完毕”的标牌
。从此刻算起,镜筒式减振元件还有十秒钟延续时间可以吸收对接的冲击能量。摩
根等这段时间过了一半以后,才小心另翼地把制动器松开。他做好了一旦“蜘蛛”
开始下降便立即重新合上制动器的准备。但是,指示灯反映的情况是准确无误的:
空间轨道塔和宇宙密封舱已经可靠地对接上了。只要再登上几步阶梯,目的地就达
到了。
摩根向“地球”和“中央”站上欢呼雀跃的听众们报告对接成功的消息以后,
坐下来松了一口气,这才回想起他曾经到这个地方来过一次。那是在十二年前,离
这儿三万六千公里之处。当时,在完成了由于找不到更合适的名词而称之为“奠基
礼”的作业之后,“基础”站上举行了一次用软包装香槟酒频频举杯的小型宴会。
人们所庆祝的不仅是建成了空间轨道塔的第一部 分,而且在于它是空间轨道塔上最
终将要到达地球的那个部分。摩根回忆起了当时的情况:在那个宴会上,就连他的
老对头参议员柯林兹,也在虽然略带刻薄、然而大体上还是温厚的讲话中祝他成功
。到了现在,庆祝的理由当然就更加充分得多了。
摩根已经听到空气闸那一头传来了表示欢迎的微弱叩击声。他解开了安全带,
爬到驾驶椅上,然后开始登梯向上。打开顶部的舱盖时有一点轻微的阻力,仿佛是
处处同他作对的那种力量正在作阻止他的最后尝试。随后,他听到了一阵短促的啸
音——这说明对接起来的两处压力已经达到平衡。圆形的盖板被放了下来,许多只
焦急的手一下子把他拉进了空间轨道塔里。他闻到了发出恶臭的空气,不由得对那
儿的人们居然还能活着感到十分惊异。情况真是到了“千钧一发”之际:要是他的
远征失败了,等第二批救生队赶来的时候,恐怕一切都会太迟了。
由太阳能电池板供电的昏暗小灯照亮着空荡荡的黑屋子——这些光电池十多年
来一直耐心地捕捉着阳光,为的是应付万一发生的非常情况,而这种情况终于出现
了。呈现在摩根面前的是一幅昔日战争年代的场面——从摧毁了的城市中逃出来的
无家可归的难民们,狼狈不堪地躲藏在防空洞里,随身只带着他们所能抢救出来的
那点少得可怜的家当。当然,在那个遥远的年代里,难民中间谁也不会有标明“月
球旅行社”,“火星共和国财产”和无处不在的“可以/不得在真空中存放”等字
样的手提包。而且,他们也未必会一下子便高兴成这个样子:就连那些为了节省氧
气而躺在地上的人,都在微笑着向他挥手。摩根还没有来得及回答他们的问候,便
觉得双腿发软两眼发黑。他破天荒地有生以来第一次晕倒了。当凉爽的氧气流使他
苏醒过来的时候,他首先感到的是太难为情了。费力地睁开眼睛之后,他看见有几
个头戴面罩的人俯身对着他。开始他以为自己是在医院里,但后来视觉和大脑就彼
此协调了。显然,当他躺在这里的时候,人们已经打开了他所带来的珍贵物品。
这些面罩带有分子过滤器:它们能把二氧化碳气挡在罩外,但却可以让氧气进
入罩内。这些过滤器用起来很简便,但技术上却复杂极了。戴上这种面罩,人类将
能够在本来会立即造成窒息的大气环境中生活下去。当然,通过这种过滤器呼吸的
时候,会比平时稍稍费劲些。不过,自然界是从来不白给任何东西的,这样的代价
应该说是一点儿也算不上高昂的。
尽管摩根的两腿仍然有点站立不稳,但他还是拒绝了旁人的搀扶自己站起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