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小女孩走在后面,朱永平问:“你们也是来上坟的?”
“对啊,是我妈妈的坟,我妈妈今天生日。”
瞧看这么小的孩子就死了妈,而且也是在生日的这天来上坟,朱永平不禁产生同情,道:“怎么就你和你哥来,你爸爸没一起来吗?”
小女孩低头轻声说看:“我爸…他上个月出车祸,也…也死了。”
朱永平腮帮子抽动了下,忍不住问:“那你和你哥哥现在跟谁一起生活?”
小女孩抿了抿嘴:“没有人,我们就自己生活。”
“自己生活?你们有亲戚吗?”
小女孩低声道:“我爸还欠了人钱,亲戚不要我们,家里东西都被人搬走了。”
“嗯…那你们以后怎么办?”
小女孩失落地摇摇头:“不知道,我会做糯米果,做了一些,想去卖卖看。叔叔,要不您尝尝我做的糯米果?”
她返回身,从兜里掏出一颗用保鲜膜包着的糯米果子。朱永平不知所措地停顿了一下,本能地心想小孩子该不会是来骗钱的吧,毕竟社会上骗子太多了,不过骗子大热天的谁到这没人来的坟地?
女孩似乎看出他的顾虑,道:“叔叔,您吃吃看嘛,不要钱的,我就怕我做的不好吃,卖不出去。您吃吃看,太甜还是不够甜。”
朱永平感觉自己怀疑对方是个小骗子,是个很卑鄙的想法。他微笑一下,接过糯米果,剥开放嘴里,咬了几口咽下去:“嗯,你做的真好吃,甜度刚刚好。”
“哈哈,那我就放心啦,肯定能卖得出去。”小女孩乐观地笑了起来。
来到那座坟前,看到坟碑上写着一个女人的名字,贴着一个中年女人的照片。一旁站着那个小女孩的哥哥,看样子哥哥比女孩大了好几岁,不过他脸上看不到任何乐观开朗的神色,只是低着头,默默地看着坟发呆。
因为不认识,朱永平也不知该安慰什么,便蹲下身,帮他们整理纸钱,点起火来。几分钟后,朱永平点好火,站起身,他突然感觉一阵晕眩。他以为是蹲久了,站起来脑子缺氧,强自在腿上用了下力,但十几秒过后,他感觉腿部出现了一阵抽搐,他依旧在强自忍着,没表露出来。
再过了几秒,他突然感觉真的要摔倒了,他心中想该不是得了高血压什么的吧。他觉得眼前一阵发黑,连忙道:“扶我一下。”说完就要坐下去了,旁边的大男孩赶紧扶看他坐下。小女孩看了眼,连忙朝王瑶奔去,叫道:“阿姨,叔叔生病了,晕倒了。”
“啊?”王瑶刚刚还瞥见朱永平在帮他们弄纸钱,说着话,一转眼没见,突然看到晕倒了。她急忙跑了过去,坐在地上的朱永平大口喘着气,整张脸变得通红。
“永平,永平!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啊呀。”
她突然感觉脖子一阵刺痛,本能地回过头,看到那个小女孩已经跑到了几米外,手里握着一根针管,针管已经空了,冷漠地看着他们。
“你干什么?你做了什么?”王瑶还没彻底反应过来。
那个大点的男孩也跑了过去,缩在了小女孩的身后,不敢朝他们看。
王瑶倒下去的时间比朱永平快得多,因为她是直接注射进脖子的。王瑶刚发作,躲在后面树林里的张东升就跑了出来,看看这一幕,他揺了摇头,随后毫不犹豫地道:“耗子,你抬女人,我抬男人,我们得赶紧把人弄到后面的穴里埋起来。”
他们后面二十几米外的地方是一片挖好的空穴,给以后的墓葬用。张东升和丁浩拉看两人的尸体,很快到了空穴旁,那里还放着两把折叠铲,显然这是张东升带来准备着的。
张东升把两具尸体推进一左一右两个空穴里,穴不大,不到一米长,半米宽,挖出来是准备以后放骨灰盒的。
他把两具尸体折叠着分别往穴里塞下去。一边吩咐丁浩:“把他们的手表、项链、戒指,还有钱全部拿出来。”
“嗯…为什么,还给朝阳?”丁浩不解问。
“伪造抢劫,別废话,快动手,被人发现了我们都完蛋。”
飞速地把他们身上所有东西都拿下来交给他后,张东升拿出一把匕首,又把两人的衣服裤子割破,连内衣裤都不剩,全部掏出来,扔进他带来的一个蛇皮袋里。
“这是干什么?”丁洁问。
“埋这儿过几个月就算被人发现,尸体也烂光了,身上什么物品都没有,警察要查两人是谁都很难。好了,这里没你们事了,你们先到林子后躲起来,我还有些事要处理。”
普普道:“我帮你。”
张东升果断道:“不,你们不能看,会吓到你们的。”
这一次,普普倒没有坚持,跟丁浩一起跑到了树林里。他们看到张东升用匕首朝两个穴里弄了几下,随后飞快地盖上土。
两个穴都不大,而且土都是挖好的,就堆在穴外,是松的土,张东升毫不费力就把土填了进去。五分钟后,张东升拿着蛇皮袋跑回了树林,道:“刚才没人过来过吧?”
刚刚张东升盖土时,自然也时刻警惕地观察周围,但公墓里价格高的那些墓都有高高的墓碑,两座墓间都种着一人高的柏树,视线遮挡着,看不到公墓下方的情况。而普普和耗子站在树林里,地势更高,相比他能看得更远。
丁浩今天整个人都像丟了魂似的,双眼茫然。普普则依旧很冷静地回答他:“没有,一个人都没来过。”
张东升看了眼手表,道:“六点四十了,你们先在这儿等我,我下去到他车里拿点东西,造成抢劫的假象,待会儿我们从树林后照原路出去。”
他又看了眼丁浩,拍拍他:“好了,事情结束了,别想了。”
丁浩低着头勉强应了声。
普普道:“叔叔,他们俩的东西,你要还给朝阳吗?”
“当然不,这些东西我要销毁。”
“可是,刚刚看到有好多钱,还有手表项链,应该挺贵的。”
张东升笑了笑:“他爸确实挺有钱的,这些东西比你们要的三十万还贵。”
普普露出了微微吃惊的表情。
张东升道:“不过你们不要贪这些东西了,这里的现金我过段时间会还给你们,手表项链什么的,不用去惦记着了,我不会还给你们,更不会自己要,而是等过了这一阵,彻底销毁了。总之,这件事后,我帮了你们,你们也该把相机还我,我们扯平了。从此以后,我们三个,加上朝阳四个,谁都不能再谈以前的事,半句都不能谈,想都不能想,好吗?”他特意盯看丁浩,坚定地道,“一切都过去了,放心大胆地生活,做一个干干净净的人。”
丁浩注视看他,狠狠点头:“好,我一定不去想了!”
普普也点点头:“我也不会的。”
“好,我们都需要一个彻底干净的生活,如果你们能做到,说明你们成熟了。这次事后,我不会直接把三十万交给你们,怕你们乱花,但我承诺可以照顾你们生活,负责你们需要的花费,直到你们以后长大工作,怎么样?”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感激地看着张东升,道:“谢谢叔叔!”
第66节
“喂,喂,”方丽娜轻叫两声,又伸手碰了碰同桌,“喂。”
“啊,怎么了?”朱朝阳这才回过神来。
她悄悄凑过来:“刚才下课你出去那会儿,是不是又被老陆叫去训话了?”
“嗯?没有啊,我没去过办公室,我就上了个厕所。怎么,老陆又有事要找我?”
方丽娜摇摇头:“没有,我猜的,我以为你被她叫去训话了呢,要不你怎么半个钟头就看着这一页,笔都没动过呢?”
朱朝阳尴尬地笑一声,不知怎么应答。
“嗯…”方丽娜又思索了会儿,低声道,“你是不是有心事?是不是你爸爸的事?”
“啊,我爸…”朱朝阳顿时紧张地看着她。
方丽娜同情地看看他:“暑假你家里的事儿,我爸都跟我说了,放心,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嗯…王阿姨,确实对你太过分了。”
朱朝阳勉强笑了下:“我习惯了。”
“你可千万别想不开啊。”
“不会的啦。”朱朝阳嘴角动了下,把头转向书本,动笔去解题目。
夜自修一结束,朱朝阳连忙骑上自行车,以最快的速度往家里冲,到了家里楼下,他左顾右盼却没见到任何人,心中一阵害怕。
这时,传来一声轻微的咳嗽。他转过头,这才注意到不远处一栋建筑的阴暗角落里缩着普普,她几乎和黑暗融为一体了。他急忙停好车,看了眼四周,随后飞快朝普普奔去,带她穿过几条小路,到了一个靠墙的隐蔽处,确定没有人后,着急问:“怎么样了?”
普普抿着嘴,看了他片刻,道:“一切结束了。”
朱朝阳立在原地,脸上表情发生着丰富多彩的变化,看不出是喜是优是悲是乐,过了好久,他大口喘着气,似乎情绪剧烈波动着:“都死了吗?”
“死了,埋掉了,以后再也没有人知道了。”
朱朝阳抬起头,仰天望着天上的繁星,出神了几分钟,重新看着普普:“告诉我,是怎么做的?”
普普将早上的事原原本本复述了一遍。末了,朱朝阳长叹口气:“终于结束了。”
普普道:“叔叔问我们什么时候把相机还给他。”
突然听到普普也喊那个男人叫“叔叔”了,朱朝阳微微惊讶了一下,略略不安问:“你也叫他叔叔了?”
普普想了想,不以为然道:“我觉得他不是太坏。”
朱朝阳谨慎道:“我觉得还是要防着他一些。”
“嗯,放心吧,现在我们和他扯平了,他不会对我们怎么样了。”
朱朝阳思索下,点点头:“但愿如此吧。”
“那么你打算什么时候把相机还他呢?”
朱朝阳考虑了一会儿,说:“等过几个星期吧,完全风平浪静了,我就过去把相机还他,还要谢谢他这次的帮助。其实,我最需要谢的是你,真的,月普,我很感激你。”
面对他明亮的眼神,普普脸色微红地低下头:“没什么的。”
“耗子呢,他害怕吗?”
“早上我瞧他挺紧张的,还怕他弄出岔子呢,好在最后没什么。回来后,他现在又在家里玩游戏了。”
朱朝阳咯咯笑着:“只要有游戏玩,他就什么都无所谓了。”
普普道:“是啊,要是回孤儿院哪能玩游戏,所以他也根本别无选择。”
“好啦,现在开始,我们都开始全新的生活,以后我们再也不要提过去的事啦,包括孤儿院,让他们统统见鬼去吧。”
普普脸上露出温和、由衷的笑容:“对,都见鬼去吧。”
“对了,你说他们俩埋在坟上面的空穴里?”
“是啊。”
朱朝阳想了想,道:“嗯…我想再去看一眼,算是最后一眼。”
普普思索了会儿,缓缓点点头,同情地看着他:“嗯,不管怎么说,他都曾是你爸爸,也许你过些天,心里会越来越不好受的。也许…也许会恨我…毕竟…毕竟最后是我做的…”她声音逐渐小得像蚊子。
“不可能的!”朱朝阳极其坚决地摇头,认真地看着她,并抓住了她肩膀:“你永远不要这样想,你是我最重要的人,我永远不会恨你。我也永远不会后悔,不会不好受的,你放心吧!我知道,你不想这么做的,你是在帮助我,做了你不想做的事,我很感动。与其说是你,其实是我亲手杀了他们,归根到底,还是他们亲手杀了他们自己。我只不过再去看最后一眼。你不要告诉耗子和那个男人,让他们担心,我知道他们都不想再提及这件事了。我这个星期天休息,一个人去看最后一眼,算是彻底做个了断了。”
“嗯。”普普重重地点点头。
与普普分手后,朱朝阳独自缓缓走向回家的路,他嘴上有淡淡的微笑,可眼睛里又含着泪在哭。
他走到楼下,抬头望着黑色的天空,用只有他自己听得到的声音唱起一首歌:“我是你的骄傲吗…”
第67节
星期六晚上,周春红看到儿子房间门关着,门底缝隙透出光亮,知道儿子还在学习。
儿子学习极其用功,每次都是年级第一,所有任课老师都对他赞誉有加,尤其是数学老师,说朝阳现在的能力,不光初中数学早学完了,高中奥数题都开始做了,如果发挥正常,初三的全国数学竞赛一等奖不是问题。如果他拿了全国一等奖,高中肯定能保送进全市最好的效实中学。
每每想起她这么一个文化程度不高、收入有限,还离了婚的普通妇女,能培养出这样一个优秀的儿子,她心中就充满了欣慰和自豪。别人都觉得朱朝阳是个宝,偏偏只有亲爹朱永平不上心,只宠着他现在的家庭,想到这儿,她忍不住冷哼一声,心中迸发出要给儿子更多关爱的想法。
唯一的缺憾就是儿子个头像她,长不高吧。近两年儿子也时常表露出个子矮的苦恼,大概是青春期来了,谁都会额外注意自己的外在。周春红从冰箱里拿出纯牛奶,倒了满满一杯,给儿子送去。她转开门,看到儿子正背着她坐在椅子里,低头奋笔疾书,连电风扇也没有开,赤裸的后背上挂满了汗珠。
“朝阳,喝杯牛奶,休息一下。”
她刚发声,朱朝阳突然全身一震,极度紧张地转过身来,看见是他妈,吐了口气:“妈,你进来怎么一点声响都没有,吓我一跳。”
周春红歉意地笑着:“是你太用功了,没听到。你在做题目?”她瞅一眼,看到了一本笔记本上满是文字,“你在写作文啊。”
朱朝阳轻声地应了下,悄悄把笔记本合了上去。
“那,你把牛奶喝了,补钙。”
“嗯,放下吧,我等下会喝的。”
“你怎么不开电风扇,这天多热啊!椅子都被你坐湿了。”
“风扇太吵了。”
“以前你也没觉得吵啊。”
“这次作业很多,我还有很多题没看。”
周春红点点头,又问:“这几天你在家,有没有接到过你爸电话?”
朱朝阳微微一愣,道:“没有啊,一直没打过电话,怎么了?”
周春红撇撇嘴,很是不屑的样子说:“你奶奶今天打了我电话,说朱永平失踪了,你说好笑不好笑?”
“失…失踪了?”
“对啊,说他这几天跟婊子两个人都失踪了,厂里人找不到他们,有几件要紧的事也拖着办不了,说两个人手机都关了,你奶奶还问我能不能联系到他们。”
“嗯…干吗要问你?”
“就是说咯,朱永平跟婊子去哪里鬼混我怎么晓得?真是好笑,管他们去哪鬼混都不关我的事。”
朱朝阳想了想,问:“他们失踪几天了?”
“好几天了,好像说是星期三开始就联系不到他们了。”
“他们那天干吗去了?”
“谁晓得呢。”
“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管他出了什么事,反正你爸也不关心你,我说,你也别去关心他,到头来什么事也没有,还惹得被婊子嘲笑。”
朱朝阳点点头。
周春红道:“好啦,你也早点写完作业睡觉,明天你难得休息一天,初三后,休息更少了,不要累着。”
“妈我知道了,你出去吧。”
周春红刚走出房门,就见朱朝阳连忙又把门关上了,她微微感觉奇怪。
到了半夜,周春红一觉起来上厕所,发现儿子房间的灯还亮看,她看了眼手表,竟然都已经一点了,隐约还能听到儿子快速写字的沙沙声。她忍不住站门外说了句:“朝阳,早点睡了,明天写一样的。”
“哦,我马上睡。”
很快,见他房间的灯关了,周春红这才继续回去睡觉。
第68节
大河公墓下面的停车道上,停着几辆警车,离这几辆警车相隔不远,还停看一辆奔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