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丁浩做了个不屑的表情,“她是我结拜妹妹,我怎么会喜欢她?搞笑。”
“可你们毕竟在一起这么久,又经历过这么多事。”
丁浩哈哈摇着头:“我完全把她当妹妹啦,而且呢…咳咳,”他低下声,仿佛在说一个天大的秘密,“嗯…其实我有喜欢的人。”
“啊?谁?”
丁浩把短袖卷起来,露出左上臂的内侧,上面有个不太明显的刺青:“看到字了吗?”
朱朝阳瞧着他黑乎乎手臂上的刺青,道:“人王?”
“是‘全’啦。”丁浩失望地撇撇嘴。
“‘全’,这是什么意思?”朱朝阳不解。
丁浩悄悄道:“我老家有个女孩,从小就认识的,她叫李全全,我去孤儿院后,她还经常给我写信的。所以我用钢笔蘸了蓝墨水在手臂上刻上‘全’,这次从孤儿院逃出来,我也想着跑回老家看她,看她现在长啥样了,又怕被人发现,哎,现在她写信给我也收不到了,只能过几年了。这事我只告诉了你,你要替我保密,普普也不要说,我怕她笑我。”
朱朝阳点点头,又问:“你喜欢她,她也喜欢你吗?”
丁浩茫然摇摇头:“我不知道,她信里也没说过,我也不敢提,算起来从去年开始就没收过她的信了,也许…也许她有喜欢的人了吧。”他目光随即黯淡下去,不过转瞬又笑起来,“好了啦,不说这个了,说吧,你到底喜不喜欢普普?”
朱朝阳低头害羞地问:“普普…她为什么会喜欢我?”
“她喜欢聪明的人,她说你最聪明了,好啦好啦,废话不多说,你只要回答我,你喜不喜欢她,我回去好交差。”
“我…这怎么说啊。”朱朝阳脸胀得通红。
丁浩哈哈大笑:“普普真挺好的啦,懂事,人也长得漂亮,长大肯定会是美女。你瞧她对所有人都冷冰冰的,对我也是呼来喝去,只有对你,她才会好好说话,看来你正是她的克星。别看我最近都待家里没出来,不过我猜都能猜到,她跟你说话,一定是温柔的,对不对?”
“这个…也许是吧。”
“那就好了,现在很简单啦,你就直截了当告诉我,你到底喜不喜欢她。跟我不用遮遮掩掩的,咱们是兄弟,不管你说什么,我都支持你自己的意见的。”
“我…”朱朝阳低头吞吐着,“如果那样…也是好的,不过我想…也许是她不是真的喜欢我,我也不知道她到底怎么想的…”
丁浩捂着嘴大笑,拍拍他肩膀:“好啦,我明白你的意思啦,改日喝你们喜酒啦,就这样啦,我回去啦。”
他站起来就要走,大概是急看回去玩游戏,朱朝阳连忙叫住他:“对了,那个男人回来了没?”
“没呢,他说要出差几个星期,回来后会第一时间来找我们的”
“嗯…哦,好吧,那你先回去吧。”朱朝阳把男人又杀了人的事压了下去,因为他觉得跟丁浩这傻瓜商量没用,还是等普普明天过来再说吧。
今天听了丁浩这么说,他心中也有一股暖洋洋的感觉,需要反刍消化一下。女生会喜欢自己,怎么会这样?
第44节
丁浩走后,朱朝阳又在书店待了会儿,今天普普不在旁边,还真有点不习惯,他感觉挺无聊的,只好提前回家。
下了公交车,又走了一段路,快到家时,突然背后有人喊他名字:“朱朝阳。”
他本能地转过身,陡然眼帘中飞来一个装满东西的塑料脸盆,他本能去闪避,脸盆虽然只砸到他肩膀,可是随即发现,他从头到脚,都已经被粪尿淋个精光。
他在原地莫名愣了几秒,等反应过来时,两个年轻的成年男子飞快地冲上路边一辆面包车,面包车一脚油门就立刻开走了。他急忙捡起花坛里的一块石头追去,但面包车很快就把他甩到了后面,他整个人伫立原地,一动不动。
旁边过路人纷纷围拢过来,嘴里都在说着“哎哟,这个孩子怎么这么可怜,谁弄的呀”,一些好心人拿出纸巾,递给他擦拭。
他两眼噙满泪珠,小心地接过好心人的纸巾,不让手碰到旁人,檫了几下脸,低头匆匆往家走,走出几步,他忍不住哇一声哭了出来,像只落水狗使劲抖了抖身上的大便,朝家里飞奔。
刚到楼下,就发现楼道里围着一些附近的邻居,一位大妈刚见着他,就急切说:“哎呀,朝阳啊,你怎么回事,身上怎么弄的?你快给你妈打个电话,让她回来吧,你家出事了。”
朱朝阳一惊,来不及细问,就跑上楼去,从下面的楼道开始,墙上一路用红漆画着叉。到了自家门前,门两侧分别是红漆画看几个歪曲的大字“杀人偿命,欠债还钱”。
下面聚集的邻居也跟着上来:“朝阳啊,你快让你妈回来看看吧,你妈是不是欠了外面人的钱了?你身上是怎么弄的,怎么都是大便啊?”这些人里,既有关心他们家的,也有担忧以后自己生活会不会因他们家而受到牵连的。
“春红是本分人,不会欠外面钱的,肯定是朱永平老婆叫人弄的。”一位大叔分析着。
“对,一定是这样。”
朱朝阳瞬时感觉整个世界天旋地转,找不到方向。
这时,一位阿姨跑了上来,急声说:“我刚给春红打了电话,春红说她也被人泼了大便,泼她大便的几个畜生跑掉了。”
“我妈也被人泼大便了?”朱朝阳转身大叫,两眼都喷出火来。
他“啊”一声怪叫,急忙掏出钥匙,打开家门,冲到电话机前,顾不得手脏,拿起话筒就拔了叶军留给他的电话。
十分钟后,叶军带人冲上楼,一见这情景,还没听周围邻居把事情经过描述完,直接一拳打在墙上,怒喝一声:“小李,你现在就带人到朱永平厂里抓王瑶!”
随后转向朱朝阳道:“你别怕,今天叔叔给你做主,你去洗个澡,把衣服换了,我带你去你爸厂里抓人,今天这笔账,一定要算个清楚!”
朱朝阳感激地狠狠点头,立刻跑进卫生间里冲澡,换了衣服,上了叶军的警车。
很快,到了朱永平的工厂,空地上,几个警察正在和朱永平等一些人争执着。叶军冲上前,看了一圈四周,冷声质问:“王瑶人呢?”
“叶哥,朱永平说王瑶不在,也联系不到她。”一名警察说道。
叶军把眼瞪向朱永平,怒喝道:“朱永平,今天王瑶我们一定要带走,你赶紧把人交出来!”
朱永平拿着几条烟递过来,叶军一把甩开:“别他妈来这套!”
朱永平勉强笑着打着太极:“叶警官,今天这事我真不知道,您看在我老婆她不懂法,脑子钻了牛角尖——”
“什么叫不懂法!我上回在派出所是不是警告过她!是不是跟她已经说得一清二楚了!”他拉过低着头的朱朝阳,“你瞧你儿子,被人用大便从头浇到尾,还有周春红,也被人浇了大便,他家房子大白天的被人泼了油漆!这什么行为?黑社会行为!我跟你说,你是个男人就考虑下你儿子感受!你儿子被王瑶这么整了,你还在维护王瑶,你对得起自己良心吗?”
朱永平一脸难堪,但还是强撑着笑脸劝说着。旁边一些朋友是他刚刚打电话叫来的附近工厂老板,也是镇上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是有关系的人,本想叫来一起帮着跟警察说情,此刻他们了解了事情前因后果,竟然是王瑶找人泼了他儿子大便,还光天化日下泼油漆,也纷纷摇起头来,劝朱永平把王瑶交出来,总得给自己儿子一个交代吧。
朱永平被那么多人数落着,重重叹了口气,坐到旁边的椅子里手蒙着头,一句话也不说。大概看到丈夫这副模样,本来躲在工厂办公室里的王瑶冲了出来,大声嚷着:“你们找我干什么?”
朱永平一见她出来,立刻跑过去把她往回推:“你出来干吗,你回去,你回去!我会处理的。”
叶军朗声叫道:“好得很!你有种出来最好,抓走!”
警察正要上来抓她,王瑶一把甩开,捋了下头发,理直气壮道:“喂,警察同志,凭什么抓我?”
叶军狠声道:“你泼人大便,泼人家门红漆,这种事干下来了,还问抓你干什么!”
“我什么时候做过这种事了?我一天都在厂里啊。”
叶军指着她鼻子:“我跟你说,你在警察面前装傻充愣,睁眼说瞎话没用的。”
“好呀,可是警察是要讲证据的吧?你们不抓这小畜生,说沒证据。那现在抓我就有证据了?我女儿死了,你们这么久都没本事抓到人,现在抓我很容易啊?”
“好,很好。”叶军咬着牙,“本来只当治安案件处理了,你要这么说,很好,你指使几个小流氓干事,以为我们抓不到小流氓?等我们抓到那几个小流氓,这案子性质就升级了,你要不怕,就等看!我们走!”
叶军带了人就收队,朱永平愣了一下,连忙跑上前拉住他们,连声求着:“警察同志,我老婆不懂事,不会说话,万万原谅,万万原谅。”回头狠狠对王瑶骂道:“你做了就做了,还不承认,你找死啊!快过来道歉,我跟你一起去派出所。快过来啊!”
王瑶看着丈夫的模样,不甘心地低头走过来,瞧见了叶军身后的朱朝阳,又忍不住冷声骂了句:“小畜生!”
朱朝阳刚见她出来,就已经气得浑身发抖了,想起妈妈和自己都被泼了大便,此刻还被她骂,再也控制不住,大吼道:“死婊子,臭婊子,我跟你拼了!”
他刚要冲上去,朱永平一把拉任他,叫道:“大人的事,你不要管。”
“爸,你还要护着她吗?”朱朝阳后退两步,摇了摇头,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看着朱永平。朱永平脸有愧色,想了一下,把儿子拉到一旁,低声道:“朝阳,这件事是你阿姨做得不对,你阿姨对你一直有成见,所以妹妹出事后,她一直胡思乱想。我跟你保证,以后不会有这些事发生了,你跟你妈说一下,这件事你们不要追究了,我这边也好跟警察去说不要抓你阿姨。”
朱朝阳吃惊地看着朱永平,颤声道:“我全身都泼满了大便。”
朱永平抿抿嘴:“爸爸过几天给你们一万块钱,你们找人把家里外面的油漆都刷掉,这件事就这么算了。”
朱朝阳眼泪在眼眶里翻滚。
“就这么算了,啊。”朱永平歉意地拍拍他肩膀,他知道,儿子还是很乖的,从不会违逆他的决定。
过了好一会儿,朱朝阳退后一步,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朱永平,点了点头,走到叶军旁边,悄声说了一些话。
叶军皱起了眉,过了会儿,他摇头叹口气,来到朱永平面前,道:“泼大便的事,当事人不追究,我们也没什么好说的。但光天化日公共场所泼油漆,这事情算不了,当事人不追究也没用,王瑶我们还是要带回去。”
朱永平连声道:“行,没问题,叶警官,我陪她一起去。”
叶军撇撇嘴,冷声道:“你还是先开车送你儿子回家,安慰安慰吧。”
“这个…”朱永平犹豫地看了王瑶一眼。
周围人都忍不住开始劝说着:“朱永平你脑子混了是吧,先送你儿子回家啊。”
朱永平只好道:“好吧,朝阳,爸爸送你回家去。”
他想伸手拉儿子,朱朝阳躲开了:“不用了,我自己回去。”他平淡地说完这句话,转身飞快跑走了。
第十三章 试探
第45节
严良挂下电话后,整个人愣在了椅子里。
徐静死了?
刚刚亲戚给他打电话,说前天早上,徐静开车时猝死,还差点导致了更大的交通事故。张东升原本在公益支教,接到消息当晚赶回了宁市。在交警开出了事故报告单和医院的死亡证明后,第二天,即是昨天,张东升就把徐静的遗体火化了。
按照当地风俗,通常人死了要停放七天,过了头七再火化下葬。
上一回徐静爸妈死时,是因为情况特殊,人摔烂了,所以第一时间送去火化。可是这一次徐静死了,为什么第二天就火化?
严良眼睛微微眯起来,他想起了徐静当时跟他说的话,如果有一天她死于意外,一定是张东升干的。
张东升,真的会是张东升杀了人?
严良手指交叉,心中各种情绪交织着,在椅子里足足坐了半个小时,揉揉眼睛,站起身,出了办公室,上了汽车。
叶军正低头看卷子,听到一个脚步声来到门口:“叶警官,你好。”
叶军目光在这个四十多岁,戴着金属框眼镜的男人脸上停留了几秒,表情渐渐从惊讶变成了激动:“严老师!怎么是您,哪阵风把您给吹来了。”
严良浅浅地微笑一下:“我来你们镇有点事,我翻了通讯录,找到了你,本想着你说不定已经升职调到其他地方了,没想到你还在。”
叶军哈哈大笑:“自从上了你的课,我就再没升过职。哈哈,开个玩笑,我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去其他地方也不习惯,能在这儿干到老我就很满足啦,您坐您坐。对了,您来这儿有什么事,是宁市有什么学术会议吗?”
“其实嘛,”严良咳嗽一声,他给叶军上课那阵子,是省厅抽调他来兼职给骨干刑警培训犯罪逻辑学的,虽然时间不长,但叶军私下请教过他许多问题,两人不算陌生,所以也省去了各种开场白,直接道,“其实坦白跟你说,我来这儿是为了一件死人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