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东升眼角微微一眯,转向了朱朝阳,逐渐收敛起怒容,道:“我给你们每人两千,你们把相机给我,怎么样?”
朱朝阳揺头道:“太少了,不够。”
“那你们想要多少?”
三人之前并没想到今天会在路上碰到杀人犯,所以也没具体讨论过该问他要多少钱。
朱朝阳只好道:“我们商量一下。”
他把两人叫到一旁,低声问:“你们觉得拿多少钱合适?”
丁浩琢磨着道:“怎么也得一人五千吧,这样我和普普凑成一万,那就差不多了。”
朱朝阳道:“钱我不要,全部给你们,我没地方放。”
丁浩睁大眼睛道:“这么多钱你不要?”
“我如果被我妈发现有这么多钱,一定以为是我偷来的,你们俩能过得好,我也开心。”
丁浩感动道,“可是你把钱全给我们,我们心里也会过意不去的。”
“没关系,我毕竟还有家,你们却无依无靠。”朱朝阳眼眶红了下,“我们是好朋友,对吧?”
普普原本冷冰冰的脸上,也隐隐泛着红光:“对,朝阳哥哥,耗子,我们永远是好朋友。”
丁浩又装大哥哥模样,笑着在两人的肩膀上各拍上一拍,道:“好吧,我们去跟那人说吧,相信一人五千,他肯定会给的。”
朱朝阳迟疑道:“会不会太少了点?”
“少?一共一万五,很多了呀!”
普普思索下,道:“对我们也许很多,对他也许是很少的。嗯…朝阳哥哥,你觉得我们俩如果没有收入,要生活到十八周岁,需要多少钱?”
朱朝阳思索下,道:“如果耗子一直找不到工作,你们俩…我算算我的,我每个月各种费用平均下来要花五百,一年是六千,加上其他各种开支,大概一年一万多一点,以后上大学了肯定更多。这样算下来,你们俩到十八周岁,一个人大概需要五六万。”
普普道:“你有家,我们没地方住,算起来还要更多。”
朱朝阳点头:“租房子这也是一笔大开销。”
普普冷静地思考了片刻,抬头道:“我想好了,我们就说一人十万。”
“一人十万!”丁浩倒吸一口气,瞪大了眼睛,“一共三十万!天呐,我手里拿过的,最多就是偷了那个死胖子钱包,拿的四千多块钱。三十万,他怎么可能会花三十万买个相机?”
朱朝阳因为朱永平很有钱,所以他对钱的概念比两人更清楚,他想了一下,道:“我觉得普普的要求也不过分,他会接受的,他那辆车就好几十万了。”
普普道:“那就这么定吧。”
在丁洁的目瞪口呆中,三个小孩重新回到座位上。
张东升笑着说:“怎么样,商量得如何?”
普普很冷静地点点头:“商量好了。”
“那么,给你们多少钱,把相机卖给我?”
普普道:“一人十万。”
张东升口里的那口咖啡差点喷了出来,咬牙道:“你们没搞错吧,一人十万?”
普普很平静地回应他:“没错,就是一人十万,不能少。”
“你们要这么多钱干吗?你们不怕被家里其他人知道?你们区区小孩,闹出这么多钱,你们怎么解释是哪里来的?”
普普道:“这个不用你管,我们不会让其他人知道的。”
朱朝阳接口道:“对,你放心好了,钱给我们后,我们一定马上把相机给你,保证这件事永远不会告诉任何人。”
张东升拿起咖啡喝了一口,随后向后躺去,手捂着嘴巴,眯眼打量着这三个毛都没长全的小鬼。
三十万!别说他压根没这么多钱,他的钱都是徐静管着,就算他真有这些钱,他也绝不会拿出来跟这三个小鬼做交易。因为一旦三个小鬼乱花钱,被家长或是什么人知道了,一问,问出来是他给的,再问为什么给这么多钱,罪行马上暴露。
过了半晌,张东升吐口气,道:“这样吧,我给你们一人一万,一万块钱你们自己花掉了,或者藏起来了,家里人也不容易发现。”
丁浩望着他们俩道:“我觉得差不多了吧。”
张东升朝丁浩笑了笑,觉得这个个子最大的小孩,反而最好说话。
普普没有理会丁浩,而是直接摇头:“一人十万,少一分相机就交给警察。”
张东升脸上的表情瞬间一扫而空,眼角收缩起来,虎视眈眈地盯着普普,如果不是在公共场所,他真恨不得立刻把普普杀了。
朱朝阳面对这个杀人犯瘆人的眼神,手心也在颠抖。唯独普普表现出丝毫不惧的模样。
张东升冷笑道:“既然你们要这样,行吧,你们把相机交派出所吧,不用卖给我了,我不要,也买不起。”
朱朝阳谨慎道:“你买得起,你的车就值几十万了。”
张东升冷哼道:“那不是我的车,别人的。你们不用跟我说了,我只能出到一人一万,多一分没有,你们爱找谁找谁。”他把头别了过去,不去搭理他们。
丁浩连忙道:“一万就一万,成交了。普普,你看呢?”
“你闭嘴!”普普骂了丁浩一句,不想理这个不按他们商定计划执行的家伙,直接站起身,道,“朝阳哥哥,我们走吧,我们去派出所,也许警察叔叔会给我们奖励的,说不定也有几万。”
她拉着朱朝阳就准备走,丁浩在一旁追着急道:“別呀,一共三万也挺好的啊。”
普普和朱朝阳都不理他。
眼见他们真的要走,张东升只好叫了句:“等一下,你们先回来坐下。”
三人又坐回位子上,普普冷笑着说:“你不是说多一分没有吗,我们是少一分不卖,还有什么事吗?”
张东升满脸怒容,但面对咄咄逼人的对手,他无可奈何道:“我家这几天还在办丧事,我手里暂时也凑不出这么多钱,等过几天行吗?”
普普道:“可以,但要快一些。”
“好,等我家里忙完,把钱筹好,就给你们,你们没银行卡吧?到时我直接取现金给你们。你们住哪,我怎么联系你们?”
丁浩道:“我们现在住在——”
朱朝阳深怕杀人犯知道自家住址后,后患无穷,连忙制止住他,急道:“不能告诉他!”
张东升道:“那我怎么联系你们?家里电话有吗?”
朱朝阳关于家里的信息,半点都不敢让他知道,便道:“你不用联系我们,我们会联系你,你电话多少,我们记下来,过几天打你电话。”
张东升微微迟疑片刻,取过一张便签,写下手机号码交给他们,又道:“我家里明天出丧,你们后天可以打我电话。”
朱朝阳点头道:“行。”
“不过在这期间,关于相机和我们之间的事,你们一定要保密,对任何人都不能说,包括你们家长。”
“我们肯定不会说。”
“好,那今天就这样,需要我送你们回家吗?”
朱朝阳揺头:“不需要。普普,耗子,我们走。”
他们刚走出几步,丁浩又折返回来,对男人道:“能不能先给我们一些零花钱?”
张东升看着他,问:“你要多少?”
“几百。”
张东升抿抿嘴,无奈地从钱包里掏出六百块钱递给他。他说了声谢谢,很开心地走了。瞧着三个小孩的背影,张东升躺在沙发里,嘴鼓着,手紧紧握成了拳。
三个小鬼头敢来敲诈他?哼!
第28节
从咖啡馆出来后,朱朝阳带着两人一路狂奔,就近从一条巷子穿了进去,又拐了几个弯,来到一条他也不知道名字的马路上,这才停下来,大口喘着气。
丁浩抱怨道:“你跑什么呀?”
朱朝阳道:“我怕那人跟踪,万一被他知道我们住哪,就惨了”
“知道又会怎么样?”
朱朝阳冷哼一声,看着丁浩,问:“你就不怕他杀了我们吗?”
“杀我们?不至于吧。”
普普撇撇嘴,斜视着丁浩:“耗子,你实在太笨了。”
“我又怎么啦!”
“我们说好一人十万的,那人说一人一万,你居然就屁颠屁颠答应了。”
丁浩羞愧地挠头:“我这…我这不是看他不肯掏这么多钱嘛,一人一万也不错了。”
“这明显就是一个讨价还价的过程,而且这是我们三人商量好的价钱!你这样,跑去打工也一定被人骗,本来一千块的活,人家给你一百块你也干了。”
丁浩不满道:“这完全不是一类事好吧!我刚刚看他的样子,他说顶多出三万了,我怎么知道他最后又会同意三十万。”
“朝阳哥哥刚才不是说了,他开的车就值几十万,这是要他命的东西,他怎么可能不付钱?”
朱朝阳也道:“耗子,你刚才太急了,说实在的,三万块真不够你们接下去几年的花销的,你们至少要找个地方住,要吃饭穿衣服,还要想个办法上学,对吧?”
见两个人都说他,丁浩只好道,“好吧好吧,算我错了,下回我都听你们的,我不拿主意了,这总成了吧。”
普普哼了一声,转过头去。
朱朝阳道:“好啦,都别生气了。我们得为接下来的事,认真筹划一个具体的方案。”
“方案!”丁浩握起拳,兴奋地说,“听起来很刺激的样子,就像电视里那样?”
朱朝阳很认真地说:“对,可是我们不是在拍电视。现在开始我们就不是小孩了,我们要像成年人一样做计划,要想出万无一失的方法,因为我们要和一个杀人犯做交易,这件事很危险,明白吗?”
丁浩道:“我早就不是小孩了。”
普普鄙夷地望了他一眼,重复刚才的话题:“你太笨了。”
丁浩只好低头闭上嘴。
朱朝阳咳嗽一声,缓和气氛,看着他们俩,道:“刚刚你们害怕吗?”
丁浩摇摇头:“一开始看到那人有点紧张,后来也没什么好怕了。”
“咖啡馆里他瞪我们的时候呢?”
“那时有一点点紧张啦,不过他不可能打我们的,我肯定,所以我不怕他,哈哈。”
普普鄙夷地望他一眼,再次重复刚才的话题:“那是因为你太笨了,笨蛋是不懂害怕的。”
“哼!”丁浩咬咬牙。
朱朝阳转向普普:“你呢,你害怕吗?”
原本他们俩都以为普普一定会说“这有什么好怕的”,因为刚刚男人露出凶相时,只有普普毫不畏惧地跟他对视,他们俩都各自胆怯了。谁知普普此时此刻突然像变了个人,缓缓点点头,目光中流露出来小女生的柔弱:“我怕。”
丁浩奇怪道:“可你刚才好像一点都不怕呀?”
普普皱了皱眉,表情恢复成了一如既往的冷漠:“你越害怕,别人就越知道你好欺负。只有不怕,别人才不敢对你怎么样。”
朱朝阳不由赞叹道:“普普,你真勇敢!”
普普目光瞧着远处,幽幽道:“以前我爸爸刚被枪毙时,同学笑我打我,我都不敢还手。后来有一次我跟她们拼了,她们再也不敢惹我了。”
丁浩道:“朝阳,那你刚才害怕吗?”
朱朝阳笑了笑:“害怕也是有的,不过这件事肯定要去做的,害怕也只好克服了。”
普普看着他:“朝阳哥哥,谢谢你。”
朱朝阳微微脸红:“谢我什么?我们是好朋友嘛。”
丁浩拍了下手,道:“好吧,那么接下来我们的这个方案,是什么样子的呢?”
朱朝阳道:“先回家再慢慢筹划,还有两天时间,我需要好好想出一个确保我们安全,又能拿到钱的办法。不过我们现在回家要小心,千万不要被那个人跟踪盯上了。”
三人沿着路往前走,找到一个公交站,看了看,没有直达车,只能先坐到主城区,然后再搭上回家的公交车。为避免被杀人犯跟踪,朱朝阳带他们在目标站的前一个站就下了车,然后拐进了胡同里,最后穿来穿去,回到自家楼下。
第九章 被同情的人
第29节
因为人是死在外面的,按照当地风俗,丧事不能放家办,又由于尸体摔成那样,按习俗等不及过头七了,要先下葬入土为安。
徐家在小区不远处的一个老年活动中心租了场地,治丧以及明天出殡后的亲朋吃酒都在这儿。张东升把超市买的毛巾、纸杯交给帮忙治丧的人后,刚转过身,就看到了严良。
严良独自坐在靠里的一张空桌上,朝他点头笑了笑,招手示意他过来。张东升本能地心中一惊。在他还是学生时,他就听说过严良曾是省公安厅的刑侦专家,偶尔还会有杭市市局和省公安厅领导模样的人过来找他聊天。后来认识徐静后,徐静告诉他,这位严叔叔以前做警察时可厉害了,从来没有他破不了的案,甚至得到过公安部的表彰。和严良接触多了,张东升愈发知道严良可不像数学系里许多只知道硏究理论,并不懂这些复杂理论硏究出来有什么用的老师,严良很喜欢发掘数学理论怎么样结合生产实践,像学校计算机系的学生,多半会来选修严良的这门数理逻辑,想必严良当年做警察时,也一定很擅长从数学角度解决问题。
当然,张东升很清楚,严良今天过来可不是为了查他,他是作为亲戚明天送葬的。不过即便严良查他,张东升也有一百个把握,这案子无人能破,因为没有任何办法能证明人是他推下去的,而不是意外摔下去的。除非,那三个小孩的相机落进其他人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