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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轻判,关个七八年,可是他们这年纪,这个最珍贵的青春,就因此蹉跎,出来后的日子,该如何度过呢?
他心中突然有一种莫名的冲动,纠结了几下后,终于这一次,冲动战胜了理智,他骤然转过身,快步走到两个人面前,停顿了一下,还是开口道:“如果,如果还有其他的挽回办法,你们想尝试吗?”
说完这句,骆闻自己心中也咯噔了一下。
曾经省厅刑侦专家组成员,宁市公安局的刑技处长,四十多岁就荣获公安部物鉴学科研进步一等奖的天才,法医和物鉴两项业务的双料全能专家,这一次,决定用自己的能力,改写两个年轻人无助的命运,他准备制造一场无证之罪,一个永远破不了的案。
14
“什么挽救办法?”郭羽急迫地问。
“嗯,”骆闻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口,“比如,对现场处理一下,来证明这个人的死和你们俩没有关系,你们可以继续过你们的生活。”
“这个…真的可以吗?”一瞬间,郭羽心中害怕、犹豫、茫然、憧憬,各种情绪交织在了一起。他想到在农村的父母还有残疾的妹妹,如果他入狱,家中不但没有了主要收入来源,以后出狱后,他也完全无法胜任程序员的工作,到时还能怎么赚钱?回家种田吗?更何况,他看新闻知道,出了这种事,民事赔偿对他来说恐怕也是个天文数字,一辈子都看不到头的天文数字。如果…如果真的可以不用承担责任…他真希望这几分钟的时光可以倒流一遍。
朱慧如睁大了眼睛:“您是说,我们逃走躲起来?”
骆闻摇摇头:“不是逃走,而是把现场与你们有关的一切因素处理一下,而知道你们杀人的,只有你们俩和我,如果三个人都不说,警察就查不出来了。”
郭羽还在权衡着,不置可否:“如果最后警察还是查出来,那我们本来是过失杀人,不就变成故意杀人了?到时再也说不清了。”
骆闻点头道:“没错,确实是这样。但警察最后查出是你们杀人的唯一可能就是,你们俩自己告诉警察了。”他看了眼两人,两人都全神贯注地看着他,他继续道,“只要你们俩坚决保密,那么这个案子警察将永远查不出。”
郭羽吞吐道:“你…你为什么这么肯定?”
骆闻很认真地道:“因为我曾是一名法医,我对警察怎么查案一清二楚,我有能力改变案发现场。”
郭羽和朱慧如面面相觑,两人都拿不定主意。郭羽心中想着如果自首,至少要做七八年牢,还有对他而言天文数字般的民事赔偿,这辈子看不到生活的希望了,再糟糕还能怎样?不如一试?可是他心里又有个疑问,这个陌生的中年大叔仅和自己说过几句话而已,为什么要帮我们。便问:“你为什么要帮我们?”
骆闻平静地笑了下,道:“我觉得你们不该遭受这种磨难。”他又看了眼朱慧如,“谢谢你送的小狗。”
郭羽还在犹豫不决,朱慧如突然抬头道:“请告诉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骆闻严肃地道:“在你们下决定之前,我请你们最后再考虑清楚一个问题。如果未来警察找到你们,你们敢不敢对着警察撒谎?”
“对警察撒谎?”郭羽结巴地重复他的话,他从没接触过警察,在他的概念里,警察是天神般英明的存在,对警察撒谎都会被识破的。
朱慧如却毫不犹豫地直接问:“怎么撒谎?”
骆闻道:“怎么撒谎是技术层面的考虑,我自有安排。关键问题是你们敢不敢撒谎。如果不敢,或者觉得自己到时一定会怯场,请忘掉我们刚才的对话,去自首吧。因为我并不想做一场无用功,否则唯一的结果是,你们俩判得更重,我也会被拖累进去。我们三个,都会被判刑。”
两人都沉默了片刻,朱慧如坚定地看着骆闻,道:“我敢!”她瞧向了郭羽。
郭羽咬咬牙,道:“我也敢。”
“决定了?”
“决定了。”两人异口同声地回答。倘若现在自首,这辈子的人生已经毁了。如果冒险一试,说不定会有转机。再糟糕也无非是多坐几年牢的问题。人生只能活一次,年纪轻轻就将未来的大门全部关上,那么人生还有什么意义可言?两个年轻人都不想自己的人生因此而突然画上句号。
“好!”骆闻看了眼手表,“我们的对话已经浪费了四分钟,幸好这四分钟里没行人走进这里。接下来马上动手,我需要你们完全听我的指挥。”
15
骆闻问清了两人名字,从挎包里拿出一副黑色的胶皮手套,套在自己手上,随后道:“我把尸体拖到旁边的树丛里,避免尸体过早被人发现。”
郭羽忙问:“我帮你一起抬吧?”
“不,一起抬就会出问题了。”他解释道,“因为现在尸体死的位置,地上流了很多血,案发地点是无法改变的,如果两人一起抬到树丛里,从案发点到树丛,没有拖行痕迹,警察会发现是两个人一起抬的尸体,有理由判断此案有同伙。而我一个人拖过去,故意留下明显的拖尸体痕迹,就能避开这一点。”
郭羽和朱慧如连连点头,此刻郭羽心里才逐渐相信这人比他们“专业”。
骆闻又道:“郭羽,你找块石头,把地上有血的草地先翻过来,不要让人一眼就看到这里流了很多血。”
“这是为什么?警察最后还是会发现这里的血的吧?”郭羽不解。
“你们知道太多细节的话,在将来面对警方问询时,可能吐露出你们不该知道的信息,所以我不打算告诉你们。”
朱慧如道:“那我做什么?”
骆闻道:“你手上有不少血,不要碰任何东西,你先到河边洗干净。”
“我身上的衣服怎么办?”朱慧如的紫色小衬衣上,也有不少血,尽管晚上看不太出,但近看会很清楚。
“不急,等下我自有办法。快,你们两人必须争取时间。”
骆闻刚准备把尸体拖起来,朝树丛方向拉,郭羽关切地道:“您…这样直接走进去,会留下您的脚印的吧?”
骆闻边拖边回答:“你不用管,我有额外的处理办法。”
时间争分夺秒进行着,骆闻还在树丛里检查尸体,朱慧如洗完手跑了过来,道:“我手洗好了。”
骆闻从尸体口袋中找出一只手机,低头专注地看着,嘴里道:“我记得外边的草地上有盒外卖,是你送来的吧,你去把外卖拿过来,还有这家伙的一袋啤酒和地上的一个空啤酒罐。你走到草地外围时小心点,如果外面路上有人经过,就先不要过去,等人走了再过去拿。”
朱慧如连忙按吩咐照做。她拿了那袋没动过的外卖后,又捡起一袋啤酒,把地上的那个空啤酒罐扔进袋子里,拿着跑过来,结果因树丛距路边太远,路灯根本照不到,几乎完全漆黑,朱慧如又因太过紧张,快到骆闻跟前时,脚上绊了一跤,摔倒了。那袋啤酒全部滚了出来,朱慧如连忙伸手捡。
骆闻道:“不要捡。”
朱慧如立即停下来,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她的手已经碰过了好几个啤酒罐。
骆闻道:“也没关系。你碰过啤酒罐,会留指纹,等下我会抹干净的,不必担心。”
“我记不清摸过哪几个了。”
“我会把每个都处理的。”
可是有一个啤酒罐滚到了一棵树后面。
这时,郭羽道:“我处理好了。”
骆闻停下看手机,站起身,快步走出树丛,看了一下地面,基本差不多,道:“那把水果刀交给我处理。”
朱慧如把刀交给了他。
骆闻又道:“从刚刚意外发生到现在,大概十分钟了,你们的时间很紧张,必须抓紧,一些该让你们知道的信息暂时不解释了。你们来这里是走哪条路,面馆门前的这条路?”
“对。”两人都点点头。
“这段路就中间的一个十字路口有个监控,我不清楚监控的具体视线范围,但要做好最坏打算,监控把你们过来的情景拍下来了。你们回去如果绕监控避开了,反而会显得可疑,还是如正常的路线回去为好。朱慧如衣服上有血,尽管晚上远看看不出,但仍需防路过的人注意到。所以郭羽你背朱慧如回去,这样她胸口上的血就看不到了。你背她的理由是她的腿受伤了,为防警察调查,必须假戏真做。朱慧如,现在我需要把你腿弄伤,请你准备好。”
“啊,一定要这样吗?”郭羽脸上露出了痛惜的神情。
反而是朱慧如微微皱了下眉后,马上点点头坚强道:“没关系,我忍着。”
“好,得罪了。”骆闻很果断地捡起地上一块石片,直接朝她膝盖上重重刮了过去。瞬时,一层皮刮破,血快速渗了出来。接着,他又拿起块石头狠狠地在朱慧如脚腕处敲击了一下。朱慧如闷哼了一声,不过坚强地忍住了痛。
骆闻把割破皮的石片交给郭羽,道:“你们走到草地外围时,寻个容易摔跤的坡地,把石头放坡地上,不管谁问,都说是在那个地方摔的。现在,郭羽你背起朱慧如,按原路走回去。对了,朱慧如,到家时你要避开你哥,先去换好衣服,不要让你哥知道这件事。一方面他会担心,一方面多一个人知道多一分危险。有办法做到吗?”
朱慧如道:“可以,我先给我哥打个电话,说我摔了一跤,先不去店里,直接回家换衣服。”
“嗯,那样最好。到家后,郭羽你去小区侧门的那家24小时便利店,给她买点基本的药品包扎下,记住,一定要去那家便利店,最好多说几句话,让营业员对你印象深刻。”
郭羽忐忑道:“这样…这样就完了?”
“当然没有,我这里还需要再处理,你们先回去。你们俩都住小区里的吧?”
“对。”两人异口同声回答。
骆闻道:“你们各自住几幢几单元告诉我,今晚2点整,我会开车来接你们去我家,告诉你们如何应付接下来的调查。你们下楼不要惊动任何人,可以吗?”
两人都把住址留给了骆闻,心中虽然还有不少的疑虑,但看到这位中年大叔让人充满信赖的眼神和眉宇间隐隐的一份自信,他们也安心了不少。
但愿这一切能如大叔说的那样吧。
两人走后,骆闻抿了抿嘴,对于现场的处理,他有十足的把握,唯独担心两人太嫩,在接下去面对警察的调查中,会露出马脚。那样一来,连他自己都会牵涉进去。自己的那个做了多年的计划也会面临破产。
帮助这对无关的陌生男女,是否太多事了?
骆闻心中也感觉一阵莫名和怅然,也许是觉得他们的遭遇其实是自己的错?也许是因为自己犯罪太多,所以想做件好事吧?可是这件所谓的“好事”,也是一种犯罪。
算了,反正帮都帮了,那就帮到底吧,给他们换一个崭新的未来。
16
晚上2点,骆闻开着他的奥迪越野车,依次载了郭羽和朱慧如,离开他们的小区,绕开监控,开往自己所住的小区。
“这奥迪Q7,要一百多万吧?”郭羽坐上车后,左顾右盼。
“嗯。”骆闻应了声。
“这…这是你的车?”郭羽很惊讶这个帮助他们的中年大叔居然这么有钱。
“嗯。”
“真有钱。”郭羽显得有些自卑地低下头。
骆闻苦笑一下,没说什么。
他向来是个对物质利益看得很淡的人,不在乎开什么车,住什么房子。以前他还是个法医时,由于他有高级技术职称,属于技术性人才,收入远比普通警察高得多,还有公安部和省厅的特殊津贴,可他生活一直都平平淡淡,从来不去想怎么花钱。按他的级别,单位可以给他配辆高级车,他谢绝了,因为他不会开车。单位领导甚至说给他单独配个司机,他也谢绝了,因为他不想招摇。直到三年前辞职后,他才特地去学了车,又买了这辆车。
很快,车子开进了一个当地有名的高档小区,在地下车库停好车后,骆闻道:“下车后,你们跟着我走,必须跟在我身后。因为地下车库里有几个监控,我知道监控位置,带你们走会绕开监控。待会儿我坐电梯,你们不要坐电梯,我家在七楼,你们俩从楼梯走上来。同样,电梯里也有监控,为的是不能让监控拍到你们。尽管警方最后查到这里的监控的可能性极小,但如果出现万一的可能,查到我们三人半夜在一起会无法解释。所以,谨慎起见,还是多费些功夫吧。”
“您为什么对哪里有监控都一清二楚?”郭羽问道,他想起之前骆闻说面馆门口那条路上,只有十字路口有唯一一个监控,叮嘱他一定要背着朱慧如走过去。
骆闻敷衍地笑了下:“大概职业病吧。”
郭羽和朱慧如渐渐愈发感觉面前是个深不可测的人,他想到的事,他们根本想都没想过,便不再有疑惑,完全按照骆闻的指示做。
郭羽和朱慧如从楼梯走到了七楼,坐电梯上来的骆闻已经打开了门,伸手示意请两人进去。
房子很大,显然要花不少钱,不过装修简单得几乎可以用寒碜来形容。地上铺着常见的廉价白色大瓷砖,墙面是最简单的白色涂料粉刷的,没有贴过墙纸,连通常的背景墙、张贴画都没挂,网线、电视线随意铺在地上,沙发等家具也都是很普通的布艺材料,窗帘用的是办公室里常见的单调的遮光帘,卧室的门敞开着,里面只有一张床和两个床头柜,连个电视机也不放,床上只有一条被子,客厅里倒有台电视机和电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