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刚过还不到一点,宿舍只有宁薇一个人。

桑稚的宿舍没电梯,住在三楼。段嘉许帮她把行李箱扛上了宿舍,也没多呆,礼貌性地跟宁薇打了声招呼,又嘱咐了桑稚几句话,很快就离开了。

等他走了,宁薇好奇道:“他这是以什么身份送你过来的?”

桑稚蹲在地上,拉开行李箱开始收拾东西:“长辈吧。”

“…”宁薇说,“还长辈啊?”

桑稚沉默几秒:“其实我也不大清楚。”

听到这话,宁薇立刻凑了过去,眨着眼道:“这是发生了什么?”

“我现在就有点分不清,”桑稚思考了下,语气有些迟疑,“因为我感觉他以前说话好像也是这样的。”

“啊?”

“但又好像不太一样。”

“他跟你说什么了吗?”

桑稚停下动作,小声道:“他刚刚跟我说,这几年他没谈恋爱。说是没找着合适的。”

“等会儿,那他以前谈过恋爱吗?”宁薇惊了,“不会没有吧。”

“这我就不知道了。”桑稚说,“我总不好问那么多。”

“那你说觉得分不清是什么意思呀?”

“我小时候他就这样说话,比如他载我回家,然后还会说我偷偷笑什么,或者是,说我见到他就脸红。”桑稚挠了挠头,“就挺不要脸的一个人。”

“…”

“他最近,我感觉有点变本加厉。”桑稚吐了口气,磨磨蹭蹭道,“我就分不清,你懂吧。感觉也可能是我自作多情了…”

宁薇:“你觉得他可能也有点喜欢你啊?”

“没。”桑稚立刻否认,“也不是。”

“…”

注意到宁薇的表情,桑稚跟她对视了好几秒,突然泄了气:“好吧,是有那么一点儿。”

宁薇:“你干嘛连有这个想法都不敢说,你条件又不差。”

“因为我觉得不太可能。而且,我自己挺清楚一点的。”桑稚轻声道,“因为我喜欢他,因为有这种心思在,所以他的一些对他来说,觉得很正常的举动,可能也会被我曲解了意思。”

“…”

桑稚笑了声:“我还挺有经验的。”

暗恋的人。

自恋,却又自卑。

“而且,这关系本来就,不太好转变。”桑稚低下眼,继续收拾着东西,“要是他是个陌生人,我现在估计就去追了。追不到,大不了就不联系了,也没什么好怕的。”

宁薇不太懂她的感受,叹息了声,又问:“你来宜荷之前,你们多少年没见了啊?”

“感觉我初二之后就没怎么见了吧。”桑稚补充了句,“初二下学期之后,他就很忙了,后来就回宜荷了。”

“你认识他的时候多大?”

“初一下学期。”

“你是觉得他是看着你长大的,不可能有那个心思吗?”

“差不多吧。”

“那如果按你这样算的话,”宁薇无辜道,“你初二之后就跟他没怎么见过了,一直到大一才再见面,这哪能算看着你长大。”

“…”

好像有点道理。

桑稚一时也不知道怎么说,犹豫道:“这中间的时间,也有见过几次。”

“讲道理。”宁薇说,“我高三那个暑假,我爸抱了条狗回来养,那一个月贼粘我。我这个寒假回去,它都不认得我了。”

“…”

“连狗这么忠诚的动物都这样,你这几年才见几面,算什么看着长大啊。”宁薇说,“顶多算个,小时候认识的哥哥。”

“但他有给我送礼物啊。”桑稚说,“还有平时也会问我的学习什么的。”

“哦。”宁薇说,“那勉强算个网友吧。”

“…”

“我就是按我的想法说,你听着就好。我弟弟现在也读初中,假如他有个朋友,我认识,也把他当小朋友。”宁薇说,“他长大之后,如果长得还挺帅,来追我。”

桑稚看着她。

宁薇笑眯眯地:“对不起我还真有可能…嘿嘿嘿…”

“那你觉得,”桑稚眼巴巴道,“我现在要怎么办?”

“就顺其自然吧。”宁薇说,“你也不要老觉得他比你大什么的,正常来相处就行。如果他撩你什么的,你就也撩回去?”

桑稚有些郁闷,点点头。

“话说,变本加厉是什么意思啊?”宁薇好奇道,“你觉得以前的相处方式好一点,还是现在的好一点?”

桑稚认真想了想:“我觉得最近的,有点,不知道怎么形容…”

她莫名想起了桑延的那句“土到掉渣的情话”,不好意思说出来,只能含糊道:“原本的就挺好。”-

回到家之后,段嘉许看了眼微信。

刚刚在飞机上遇到的袁朗给他发来了好友验证,他随意地扫了眼,没按同意,直接退了出来。

段嘉许拿了换洗衣物,进厕所快速洗了个澡,随后回了房间,躺到床上打算补个眠。

手机在此刻响了起来。

段嘉许看了眼来电显示,接了起来。

钱飞:“你到宜荷了?”

段嘉许:“嗯。”

钱飞有些忧伤:“你这次一去,咱俩又要多久才能见一面了。”

段嘉许笑了声,懒洋洋道:“要不是你结婚了,听你这语气,我还以为你暗恋我。”

“什么啊。”钱飞说,“我还想着你动作快一点,我这次结婚的时候,你能把你喜欢的那姑娘带过来,让兄弟们见一面。”

段嘉许:“哪那么快。”

钱飞吐槽:“你不说你做的挺好的吗?”

“…”提起这个,段嘉许的眼皮抬了抬,坐了起来。他有些难以言喻,轻咳了声,“还是别提这事了。”

“怎么?”

“你说这小姑娘喜欢的类型怎么这么奇怪。”段嘉许无言到直笑,“我真没见过这种人。”

“啊?”

“兄弟。”想到叫桑延的那声哥哥,以及这几天桑稚的反应,段嘉许眉心一跳,“虽然还挺有意思,但我真——”

“…”

“觉得荒唐。”

“…”钱飞说,“你他妈能不能别吊我胃口。”

段嘉许没了睡意,起身,坐到客厅,从茶几下拿了包烟出来。用打火机把烟头点燃,他思忖了下,笑道:“真有点难。”

钱飞要疯了:“什么啊!”

“那姑娘跟我说了个,喜欢的类型。”段嘉许咬着烟,神色慵懒,“我这段时间,学了点。”

钱飞不可思议道:“你没事儿吧?你学别人干什么。”

段嘉许低笑着:“这不是走捷径吗?”

钱飞:“有用?”

段嘉许挑眉:“确实没什么用。”

钱飞:“那你的打算?”

段嘉许:“再说吧。”

“你就不怕人姑娘看上别人了啊?”

“这不挺正常的事儿。”段嘉许扯了扯唇角,不咸不淡地说,“遇到个好点的人就行。”

“你怎么活得跟个出家人似的。”

“…”

钱飞苦口婆心道:“你正常来不就得了?你这学的,跟替代品有区别吗?兄弟,咱又不是条件多差,还得这样讨好人啊?”

段嘉许坐直起来,指尖轻敲,把烟灰抖落。他没吭声。

> 钱飞:“话说,那姑娘说的是什么类型?”

这次段嘉许没瞒着:“男狐狸精。”

“…”

“按我的理解,大概就是,”段嘉许停顿了几秒,悠悠道,“风骚,浪荡,无耻的结合版。”

钱飞忍不住道:“这说的不就是你吗?”

“…”段嘉许被烟呛到,咳嗽了几声,“你这什么话?”

“我问你个事儿,”钱飞认真思考了下,诚恳道,“毕竟我也没见过你说的这姑娘,你自己想想,她说的有没有可能是你啊?”

段嘉许的表情一顿。

“女人,总是口是心非的。”钱飞一副过来人的样子,“总不能她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你自己得观察一下,她说有这个人,你见过吗?”

段嘉许把烟头摁灭,神色若有所思。

钱飞:“我大学时给人当备胎也这样。兄弟,你记得吗?外语系的那个,一跟男朋友分手就找我,复合了又问我有没有喜欢的人,她给我出谋划策,我就按着她的性格编了一个。”

半晌。

段嘉许出了声:“可能性不大。”

“…”

过了几秒,他又喃喃道:“但也有可能。”

“算了我懒得跟你说了,我老婆叫我了。”钱飞说,“还有,我提醒你一句,你这个人本来就那样了,你也别刻意那样了。”

“…”

“不然就会有点,用力过猛。”

“…”段嘉许说,“等会儿。”

“干嘛。”

“这事你跟别人说了吗?”

钱飞嘿嘿地笑:“没呢,这不是还没来得及吗?”

“这就别说了吧。”段嘉许缓缓道,“难得跟你说点心事,总告诉别人——”

“…”

“还挺让人伤心的。”

“…”-

挂了电话,段嘉许又在客厅坐了一会儿。他想着桑稚醉酒时说的话,又开始想着再往前点的事情。

但都已经过了一段时间,记忆都冲淡了不少。

昨晚熬了夜,今天起得又早,段嘉许此时太阳穴处绷紧,还有些疼。他站起身,不再想这个事情。

段嘉许回了房间,听到手机响了声,又扫了一眼。

发现又有个好友验证,备注写着:我是姜颖。

他把手机盖上,趴到床上阖了眼。

吵醒他的是一连串的电话铃声。

段嘉许坐了起来,看到外头的天已经暗了下来,房间里黑沉沉的,只有手机屏幕亮着光。

来电显示是宜荷市的陌生号码。

段嘉许盯着看了两秒,接了起来。

听筒里瞬间响起了姜颖的哭声,像是喝了酒,听起来迷迷糊糊的:“段嘉许,你可终于接我电话了…我找你还得,用别人的号码。”

“…”

“我听袁朗说,你在追一个女的…真的假的?”

段嘉许的语气不带情绪:“你有事?”

“我过成这样,你凭什么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姜颖说,“我…我原谅你了行吗?咱俩,咱俩…”

“我问你个事儿,袁朗说咱俩要结婚了?你传的?”段嘉许打断她的话,吊儿郎当道,“你难不成,想让我娶你啊?”

沉默下来,几秒后。

姜颖轻声冒出了句:“不行吗?”

段嘉许唇角的弧度一敛,直接挂了电话。他站起身,找到工具把电话卡拔了出来,折断,扔进垃圾桶里。

他的太阳穴突突地发着疼,胃也随之疼了起来。

段嘉许进了厕所里。

像是觉得极为恶心,他弯下腰,莫名吐了几口酸水出来。段嘉许打开水龙头,漱了漱口,用冷水洗着脸。

良久。

段嘉许抬起眼,看着镜子中的自己。

忽地笑了下。

你相信吗?

这年头,还有人认为。

罪名这种东西,是应该要连坐的-

大一下学期的课,明显多了不少。桑稚的课表都是满的,一周下来除了周末,也没什么空闲时间。

年后,段嘉许的工作似乎也忙,没日没夜的加班。

两人各有各的事情,沟通基本都是通过微信。

虽然宁薇是那么说,但桑稚跟他相处起来,还是跟先前没有什么大的变化。也许是隔着一道屏幕的关系,他也没再像先前那样,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转眼间,三月就到了底。

两人约好周五晚上一起吃个饭。下课之后,桑稚回宿舍把东西放好,正打算出门的时候,段嘉许给她来了个电话。

桑稚边接起来,边从包里拿出口红,薄薄在唇上抹了一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