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稚被她的话吸引了注意,讷讷道,“家里没什么人是什么意思?妈妈你怎么知道的?”

“啊?”黎萍说,“我好像没跟你提过这事情?但你也别在他面前提。你哥哥这个朋友,好像是在,大一上学期的寒假?跟你哥哥借了三万块钱。”

“…”

“你哥那时候才多大,哪有这钱,就找你爸要了。”黎萍轻声说,“说是给他妈妈治病。后来钱还上了,但好像说人也没了。”

桑稚有点说不出话,好半天才道:“那他爸爸呢?”

“这个妈妈就不知道了。”黎萍说,“但如果他爸爸在的话,这钱怎么可能让小孩来借?”

-

做完手术之后,还要住院一周。

段嘉许被安排进了一间二床的病房里。他穿着病号服,头发耷拉在额前,面容冷白,精神状态不算好。

手术是局部麻醉,所以他还清醒着,手背输着液。看着一旁的桑稚,段嘉许弯起唇,再次提醒:“小桑稚,你该回学校了。”

桑稚轻声说:“知道了。”

“出去之后拦辆车,把车牌号记下来发给哥哥。”段嘉许说,“然后到宿舍之后,给哥哥打个电话。”

“哦。”桑稚抓着单肩包上的带子,犹豫着问,“这手术疼吗?”

“不疼。”段嘉许笑,“有麻药呢,没感觉。”

桑稚点点头:“那我明天再来看你。”

“没课的时候再过来。”段嘉许说,“哥哥在这边也没什么事,不用小桑稚天天来回跑。”

“…”桑稚看他一眼,“嘉许哥再见。”

“嗯,再见。”

见她出了病房,段嘉许拿起一旁的手机看了眼。注意到桑延给他打了个电话,他的眉眼一抬,慢条斯理地打了回去。

听着耳边响起机械的滴滴声,段嘉许忽地想起了在车站旁的事情。

以及桑稚的反应。

小姑娘极为猝不及防,似乎是被吓到了,连看都不敢看他。可能还觉得有些尴尬,半天都不吭一声。

可能还挺介意这个事儿?

不等那头接起,段嘉许挂断了电话。

终于有时间和精力来想这个事情。

算起来,这小孩过几个月,也该二十了?就算不算年龄,他刚刚那个行为,也好像是占了人家小姑娘的便宜。

还是他兄弟的妹妹。

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一个小孩。

而且都二十了,他是不是也不能那样总逗着她玩。万一这小孩心思一起来,误会他有了畜生一样的想法,这就不太好。

小姑娘可能都比较在意这些?

段嘉许摸了摸眉心,莫名有了几分…罪恶感。

他突然想起了她之前的那个网恋对象。

在这个时候,手机响了起来,打断了他的情绪。是桑延打来的。

段嘉许接了起来,思考着要不要坦白这件事情。

桑延声音从那头传了过来,语调懒懒的:“兄弟,你的盲肠割了吗?滋味如何。”

“挺好。”段嘉许扯了扯唇角,散漫道,“你可以去试试。”

“长得帅的人没有这玩意,懂?”说到这,桑延提起了个事儿,“听说是我妹送你去医院的啊?”

段嘉许:“嗯。”

“这点毛病还要送?你自己不能去医院吗?”桑延闲闲道,“你说你能要点命吗?疼起来自己主动去趟医院不就完事了。”

段嘉许:“你打电话来就这事儿?”

“我这刚好有空,听说你生病了,就打个电话过来庆祝一下。”桑延说,“既然你没事就算了,我就去睡了。”

“等会儿,”段嘉许沉默几秒,“我跟你说个事儿。”

“说。”

段嘉许斟酌着该怎么表述。

这怎么说。

说我刚不小心亲了你妹一下,人小姑娘还挺介意的。

希望你这个做哥哥的别介意。

这不是有毛病吗?

“算了。”段嘉许说,“没什么。”

“…”桑延那边也安静了一会儿,很快又道,“我就特看不惯你这点,一大老爷们的说话像小姑娘一样,有什么事不能直说?”

段嘉许:“挂了。”

“等会儿。”桑延似乎是来了兴致,“兄弟,我听说你最近又要相亲去了?你这老板可还挺热心,帮你介绍多少个了。”

“…”

“有没有一个成的啊?我看你现在也没对象。”桑延说,“行吧,兄弟。我教教你,你可别像你之前那样说话了。”

段嘉许眼皮也没动一下:“我怎么说话?”

“你说话的语气,我一直不好意思打击你。”桑延的语速慢吞吞的,“你懂吧,有点过于土了。”

“…”

“看你也不像是喜欢姐弟恋的人,”桑延说,“兄弟,我就跟你说,现在的90后,不喜欢这一套。”

段嘉许眉心一跳:“90后?”

“我们90后比较潮,懂吧?”桑延悠悠道,“我知道你这个80后不懂,但你得跟得上这个时代啊。”

段嘉许跟桑延差了一岁。

一个89年,一个90年。

段嘉许无言到直乐:“你真是闲得慌,挂了。”

他看了眼时间,盘算着从这到宜荷大学的时间,正想打个电话问问桑稚上了车没有,余光注意到门那边有了点动静。

段嘉许抬起眼。

立刻看到刚刚已经走了的人在此刻又回来了。她站在门旁边,没动,似乎怕被他骂,声音很小:“嘉许哥,我要不还是陪着你吧?”

“…”

“我感觉如果是我生病。”桑稚挠了挠头,“你应该也不会走的。”

第34章 偷偷

狭小的二床房, 另一个床位是空着的。此时病房里只有段嘉许一个人, 室内安静得过分,显得空荡又寂寞。他平卧在床上, 喉结滑动了下,没有说话。

唇角平直,脸上没什么表情。看不出在想什么。

没听到他的同意,桑稚也不敢进去,只能又问一遍:“行吗?”

段嘉许这才开了口, 轻声问:“吃饭没?”

“我刚刚去附近买了个面包, ”桑稚眨了下眼, 迟疑着走到他旁边, 把袋子递给他看,“还买了盒乌龙茶。”

“吃这个能饱?”段嘉许扫了眼, “叫个外卖吃吧。”

桑稚摇头:“我不太饿。”

段嘉许:“你这还什么都没吃呢, 怎么不饿?”

“就是不饿。”桑稚把袋子放到旁边的桌子上, 转身把床尾的椅子搬到床边, 动作慢吞吞的,“我想吃会吃, 这么大个人了又不会饿着自己。”

段嘉许盯着她,突然笑了下,没再说什么。

桑稚坐到椅子上,把面包拿出来, 小声说:“我刚刚问了一下护士, 你得平躺着六个小时, 然后十二个小时之后才能下床。”

“嗯。”

桑稚咬了口面包,咕哝道:“然后你现在还不能吃东西,这一周都得吃流食。这点滴好像得打三天。”

段嘉许漫不经心地听着,又应了一声:“嗯。”

之后房间里便安静下来。

只剩下桑稚吃东西时发出的窸窣的小动静。

病房里有暖气,桑稚坐没多久就觉得有些热。她站起身把外套脱掉,折了几下挂在椅子上。

注意到她的动静,段嘉许瞥了眼,目光定了几秒,而后淡淡道:“你这大冬天的穿什么裙子。”

沉默突然被打破。

桑稚讷讷抬头,恰好跟他略微上挑的眼睛对上。

这语气跟她妈抓到她秋天不穿秋裤一样。

这个人某种程度上,像她爸,她妈,她哥三个人的结合版。在家里那边就一直被管着穿着,桑稚不想过来这边了还被管。

“这是长裙。”桑稚低下头,继续啃着面包,“你想穿也可以穿。”

“…”

段嘉许撇过头看她。

她吃东西的样子跟以前还一模一样,腮帮子鼓得很大,像个小河豚。他有点想笑,又怕扯到伤口,说话轻轻的:“这边比南芜那边冷。你自己注意点就行,生病了不好受。”

听到这话,桑稚莫名想起了上一次来宜荷的事情。嘴里的东西忽然就变得难以下咽,她没看他,拿起乌龙茶喝了一口,点了点头。

勉强把面包吃完之后,桑稚看了眼时间:“嘉许哥,你要不要睡了?”

“几点了?”

“快十一点了。”

段嘉许:“你怎么睡?”

桑稚想了想:“我去租个陪护椅,没多少钱。”

“陪护椅?你睡着不难受啊?”段嘉许皱眉,明显不同意,“旁边那张床是空的,你去把那个租下来。”

“不用。”桑稚嘀咕着,“我又不是过来享受生活的。”

“…”

也不等他再说什么,桑稚便起身往外走:“那嘉许哥,你先酝酿一下睡意。我出去问问。”

陪护椅租一天才十几块钱。

交了钱之后,借着这个时间,桑稚顺带到附近买了双份的洗漱用品。回到病房的时候,段嘉许正在看手机,像是在给什么人发消息。

桑稚看了眼,没说什么。

“怎么去那么久?”段嘉许把手机放下,问道,“买了什么?”

“牙膏,牙刷,还有毛巾。”桑稚把东西翻出来,“我想去洗漱一下。”

段嘉许:“嗯,去吧。”

走了两步,桑稚突然想起了个事儿,犹豫地回头:“嘉许哥,你想擦个脸吗?刷牙应该还不行。”

-

东西不少,桑稚干脆把整个袋子拿上。

厕所里没什么人,她把东西放在台子上,深吸了口气,温吞地开始洗漱,脑子里开始考虑一会儿要怎么办。

一时脑热就问了。

因为感觉如果她不主动问,他也不会主动提要求。

不过也没什么吧。

她以前摔跤了,他也帮自己处理过伤口。

也不嫌脏。

他也帮她擦过脸。

而且他现在是病人,什么事情都没法自己做。

本来留在这就是照顾他的。

总不能自己提议了这事儿,之后还后悔半天,这不是太小家子气了吗?

桑稚没再磨蹭,从袋子里把毛巾拿出来,到淋浴间用热水洗了下。

随后便回到病房里。

桑稚找了个位置把东西放好,走到段嘉许旁边,提前告知了一声:“嘉许哥,我给你擦脸。”

“不用。”段嘉许似乎并没打算让她来,“拿过来,我自己擦就行。”

“你自己怎么擦。”桑稚本来就不好意思了,此时被他一拒绝,莫名有些窝火。她皱眉,坐到床的边上,语气生硬又冷,“等下扯到伤口了,你又得住多几天的院。”

段嘉许顿了下,反倒笑了:“你今天怎么总跟我发脾气?”

“…”桑稚没看他的眼睛,把毛巾折小了些,从他额头处顺着往下擦,“我哪有发脾气,我说话一直这样。”

她不再犹豫,直接上了手。

毛巾从他的额头处划过,再到眼睛。

段嘉许下意识地闭上了眼。

她没靠他太近,动作仔细又轻,也没有手碰触到他。

段嘉许基本没被人这样被照顾过。

也没想过,他会这样被人照顾。他不喜欢麻烦别人,况且,这个还是,虽然已经成年了,但他依然觉得还没长大,还需要被很多人保护照顾的小朋友。

随后,毛巾温热的触感挪到了鼻梁上,再到脸颊和下巴。

段嘉许睁开了眼。

视线与桑稚的目光撞上。

她的眼睛大而明亮,双眼皮的褶皱很明显,睫毛卷曲又翘,像两毛小刷子。眼角天生下垂,眼形有点像小狗眼。

看起来干净又纯粹。

定格了几秒。

段嘉许的目光稍稍下滑,懒懒道:“擦好了?”

“擦好了。”桑稚收回眼,手也随之收回来。很快,她站了起来,“我去洗一下毛巾。”

随后,桑稚出了病房。强装镇定的模样立刻垮了,脊梁也瞬间放松下来。她慢慢平复着呼吸,抑制加速着的心跳。

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