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绯衣女子伸手从棺上沾了一滴血,放在鼻下闻了闻,对白衣男子点头:“不错,果然是活血!”

“里面有动静。”萧忆情俯身细细听了听,也道,“好象还有心跳。”

“你们干什么——来人,快…”谢阁老不知为何意外慌乱地挤了过来,厉声叱着,却在看见来人的面貌后软了下来——“萧、萧公子…?”

洛阳城里的每一个人,看见这个病弱的年轻人莫不敬畏三分,连大名鼎鼎的阁老也不例外。

“开棺!”绯衣女子用毫无商量余地的口吻吩咐,“你女儿还活着!快开棺!”

众人哗然,好事者更是把街中心挤了个水泄不通——“靖姑娘哪里的话…冰月她死了都好几天了,可不要说笑。”谢阁老一边勉强地笑笑,一边用袖子不停地抹去额头流下的汗水,“老夫昨天还开棺看过小女的尸身,没错的,已经、已经是舍身成贞了…”说着,声音也哽咽了起来。

“是吗?…原来你是故意的!”阿靖冷冷地看着他:这个一方的大儒名士,嘴角忽然有冷酷的笑意——“你是有意要活埋女儿吗?!”

她蓦然挥剑反手平削,楠木的棺盖在绯光中直飞了出去!

“哇!鬼啊!”

棺盖一掀开,只见一双手无力地向上伸在那里,指尖露出棺沿少许——可想见,在盖子尚未掀开之时,那娇柔无力的手曾怎样一直努力地试图推开棺盖。

“诈尸…诈尸了!”谢梨洲脸色苍白,第一个颤声喊了起来。登时街上的闲汉发了一声喊,齐齐散了开去。谢阁老顾不得女儿,也拔腿便走——“给我站住!”阿靖厉声喝止,众人一惊,不由停步。绯衣女子俯身下去,抱起了棺中人。

“哎呀!”众人又是一惊,只见谢家小姐脸色惨白,喉中插着一支碧玉簪,可眼睛却是开着的,直直地看着对面的父亲,眼角有泪水缓缓流下。

“玉儿…”谢阁老怔怔地看着活过来的女儿,半晌说不出话。

谢冰玉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然而抬手虚弱地抚着咽喉上的簪子,喉咙里只有微弱的咳咳声。玉簪伤口附近,有鲜血从凝固的血痂裂缝里渗出,流到棺底上。

…谢家的小姐还活着。

一样的闺房,一样的仆人,然,所有人看她的眼光都不再相同——你要是死了该多好。

她仿佛从周围人叹息般的目光里,看到了他们心底的惋惜。

父亲再也没有来看过她,但是她能想到父亲心里的话——你干脆就死了该多好…那才不枉了为父十五年来对你的调教——为什么你活着呢?如果你活着,那烈女的光环就会黯然不少,为父的宦途又要添不少波折啊。

虽然在抚尸恸哭时候,就意外地发现你还有一丝气,但是为父还是决定成全你的三贞九烈——你的丈夫已经死了,你一个少艾的寡妇,活在世上还有什么意思呢?

偏偏那个孤僻的舒靖容要来管闲事…唉,要是你真的死了该多好啊…

“当时我明明是尽了全力想刺死自己的呀!”她想分辨,然,不能说出话来。

碧玉簪已经被取了出来,喉咙上包扎着厚厚的纱布,医生说:可能是一辈子都无法出声了。她成了一个哑女了,而且是一个曾被强盗掳掠的丧夫寡妇。

为什么她以白璧之身归来,但所有人都盼望她死!或许,自己活着真的是个错误吧?

昏暗的闺房里,她挣扎着起身,坐到铜镜前,用银梳细细地梳理着漆黑的长发,然后,更仔细地化妆——一切停当以后,颤抖的手指拿起了妆台上的碧玉簪。

忽然,她的手被人从后面扣住,她意外地转过头,就看见那个曾将自己从棺中抱出的绯衣女子——带着冰冷而又充满叹息的目光,看着她。

她无声地痛哭起来,缠着绷带的咽喉里发出了轻轻的抽泣。

阿靖看了她半晌,忽然反手握住簪子,“噗”地用力刺入了自己右肩!——血流出,染的绯衣更加鲜红——谢冰玉惊呆地看着她。

她将碧玉簪从肩头拔出,血一下子溅了对面的谢冰玉一身,她这才如梦方醒地跳起来,上去抓住了绯衣女子的衣袖,焦急地想问,却只发出“啊啊”的嘶哑声音。

“在我肩上这个伤痕消失以前,请你保留着它。”

沾满血的簪子被放入了她的手心,上面还留着对方体内的余温。

谢冰月抬起憔悴的脸,用不解的目光看着这个和自己完全不同的奇异女子,却听见她继续说——“但是,我希望你能用它来保护好自己,而不是一而再、再而三地伤害自己…”

“——你没有错,是这个世间病了。”

绯衣的女子坚定而从容地一字字对她重复:“你没有错!错的,不是你。”

拉着她的衣袖,谢冰玉再次无声地哭了出来,然而,她的眼睛里却闪耀着光彩。

三个月后,听雪楼。

“真是没想到,你居然也会做善事。”密室里,在商讨完了正事之后,轻袍缓带的萧忆情看着对面的女子微微笑了起来,反复着手中拿的一只水晶更漏,语调不知是调侃还是讽刺。

“就象我也没料到你会同意让谢冰月真的加入听雪楼一样。”

阿靖看着他,眼睛里也有意外而无法明了的神色:“吸纳一个对你没有任何用处的人加入楼中,这不象你一贯的作风。”

修长的手指握着水晶更漏,萧忆情只是含笑看着里面细细的沙子如同水一般流动,不语。

“对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大发善心,也不是你舒靖容一贯的作风呀~”看着对方一时间被问住的样子,笑意终于掩饰不住地展现在听雪楼主平素冷漠的面容上。

“——既然你都能出手拉她一把,为什么我不能收留她呢?”

阿靖一怔,忽然低下了头去,抚着袖中的血薇剑,默默无语。

过了许久,她抬头,道:“我知道了…冰月对你来说并不是一无可取的——那样忠贞节烈的女子,至少,她也会对听雪楼拥有绝对的忠诚。”

“你应该是考虑过这一点吧?否则怎么会让她进入收藏绝密资料的岚雪阁。”

“你…”听雪楼主想说什么,然,终于无力地靠回了躺椅,苦笑着摇头,“我真是没什么好说了…算了,你爱怎么认为就怎么认为吧!”

而另一边的岚雪阁中,面对着堆积如山的资料信文,那个才十五岁的女子埋头抄写整理着,不时地,伸手下意识地拉了拉颈中的罗帕,护住了那个可怕的伤口。

碧玉簪的坠子在如云的发间晃动着,温润晶莹。

上面还是有那金丝嵌成的几行小字:“烈烈真性,脉脉柔情。不卑不亢,玉骨冰心。

第三篇 金错刀

金错刀。

黄金错刀白玉装,夜穿扉户出光芒。

江湖中,谁都知道,金错刀,是武林中声名显赫的大名府金刀霍家的传世之宝,是五十年前霍家曾祖霍仲羽称霸中原近十年时所用的武器。

近二十多年来,霍家虽然声势不复当年,但是只要一提起金刀霍家,武林中仍肃然。

然,此刻,这把金制玉装的刀,却破碎成了数截,被放在一个锦盒中。

“可惜…”

看着由江秋白呈上的残刀,同样用刀的听雪楼主破例地叹了口气,拿起其中是刀身的一片,用手指试了试,苍白的脸上有惋惜的神色。

江秋白一震,立刻单膝跪地回禀:“属下没能将金错刀完整带回,请楼主处罚!”

虽然这一次进攻霍家,真正做到了兵不血刃、损失最低,但是没有完成楼主“将金错刀带回来给我看看”的吩咐,他仍然心中忐忑。

“你不是把它带回来了吗?我也不是看过了?你有什么过失呢?”萧忆情薄如剑身的嘴唇上漾起了微微的笑意,看了看旁边坐的绯衣女子,眼中的笑意更浓,“你出去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