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傲乾坤焉能让他逃走,脚尖在琉璃瓦上轻轻一点,身形拔起,一招“鹏搏九霄”,折扇向太乙敲下,已是点中了太乙脑后的“风府穴”。太乙大吼一声,骨碌碌地从正殿的脊柱滚下,只听得一片密如爆豆的声音响过,太乙再次发出裂人心肺的惨叫,便即寂然无声,像一团烂泥似的瘫在地上了。原来太乙是因为真气已经涣散,抵受不住“走火入魔”的煎熬,故而自行“散功”,断了经脉而亡。
笑傲乾坤目睹太乙死得如此之惨,也不禁有点怵目惊心,心中想道:“这老贼好歹也算得一位武学大师,只因误入歧途,多行不义,如今竟是落得如斯结果,可叹、可戒!”
向笑傲乾坤追来的几个喇嘛,见太乙死在他的手下,都是不禁大吃一惊,不约而同停了脚步。笑傲乾坤身法何等快捷,趁着他们一呆之际,不待他们合围,早已飞越了两座殿宇,来到了公孙奇被囚之处。
蓬莱魔女与柳元甲已斗了三五十招,只觉柳元甲的掌力越来越重,正自感到吃紧之际,笑傲乾坤来得恰是时候,折扇一挥,替蓬莱魔女化解了柳元甲的一招杀手。蓬莱魔女喘息一过,挥剑再攻。柳元甲仍然盘膝而坐,左来左挡,有来有挡,见招拆招,见式解式,力敌两大高手,居然还是有守有攻!
过了片刻,寺中的喇嘛纷纷赶到。笑傲乾坤把守门户,折扇连挥,把三个要抢门的喇嘛点倒。笑傲乾坤的独门点穴手法另有一功,给他点了穴道的人,只觉有如蛇钻七孔一般,浑身骨节寸寸欲裂,痛苦难当,都禁不住倒在地上狂滚。后面的那些喇嘛吓得魂飞魄散,都是不敢向前。不过,他们虽是不敢抢门,却也不肯散去,于是纷纷改用暗器攻来。笑傲乾坤手挥折扇,把暗器反打回去,又伤了两名喇嘛,余众走避远远,躲在暗器不容易打到的角落里继续攻击。
笑傲乾坤把守门口抵挡暗器,只能偶尔腾出手来相助蓬莱魔女。柳元甲忽地一跃而起,哈哈笑道:“你们以为我已走火入魔,就想来取我性命么?嘿嘿,哈哈,且叫你们知道我的厉害!不错,我柳元甲是终须一死,但我要你们先死在我的面前!”
大笑声中,柳元甲呼呼呼呼的连发四掌,掌力排山倒海般的四面涌来,华、柳二人便似乘着一叶扁舟,在大海中给狂涛巨浪摇撼一样,只能挣扎,无力反击了。原来柳元甲已经度过了这次“走火入魔”,可以全力应敌了。柳元甲练桑家的两大毒功,已有了八九分火候,他又是有正宗内功的基础的,故而功力恢复,饶是华、柳二人联手,也不能不感到应付为难了。
门外的暗器仍然打来,幸而柳元甲的掌力十分雄浑,暗器根本打不到这间房内,等于是间接替华、柳二人抵挡了暗器。
双方虽是相持的局面,但久战下去,对华、柳二人定然不利。笑傲乾坤心里想道:“幸而清瑶用了调虎离山之计,喇嘛中的一流高手都已到那边的行宫去了。可是调虎离山之计只能骗过一时,他们迟早是会回来的,除非是在他们回来之前把这老贼击倒,否则今晚只怕是难以脱身了。”
形势迫得华、柳二人必须采取速战速决的战术,可是柳元甲的功力远在他们二人之上,这么一来,正是以己之短,攻敌之长,激斗了数十招之后,蓬莱魔女大汗淋漓,笑傲乾坤亦已有点气喘。此消彼长,柳元甲越战越强,更是占尽了上风。
公孙奇背靠墙角闭目养神,一直不声不响。激战中蓬莱魔女暗暗留心,为他防护。柳元甲也似乎有意护公孙奇苟延残喘,掌力虽猛,却是完全没有打到公孙奇的身上。他要公孙奇受最后一次“走火入魔”的折磨。不愿意“便宜”了他。
正在华、柳二人渐感不支之际,公孙奇忽地一跃而起,大吼一声,“哇”的一口鲜血喷了出来,这口鲜血正好喷在柳元甲的身上,溅了他满头满面。
蓬莱魔女只道是公孙奇受了柳元甲的掌力所伤,不由得大吃一惊。蓬莱魔女正要过去保护公孙奇,哪知公孙奇身手竟是非常矫捷,倏然间就欺到了柳元甲的身前,柳元甲被他喷了一口鲜血,面门热辣辣的好不难受,双眼痛得张不开来,这一下大出柳元甲意料之外,冷不及防,只听得“砰”的一声,已是着了公孙奇的一掌。
柳元甲发出了一声凌厉的哀号,说时迟,那时快,蓬莱魔女与笑傲乾坤已是乘机痛下杀手,蓬莱魔女一剑刺穿了他的小腹,笑傲乾坤的折扇敲碎了他的琵琶骨。柳元甲好像喝醉了酒一样,晃了几晃,厉声叫道:“公孙奇,你、你好狠毒!”话犹未完,“卜通”的就倒了下去,七窍流血而亡!
蓬莱魔女大喜道:“师兄,你恢复功力啦?”公孙奇面色惨白,苦笑道:“我、我不成啦,我与这老贼同归于尽,死亦瞑目,你,你不必我为费神啦!”笑声越来越弱,身子恍如风中之烛,摇摇欲坠。原来公孙奇是用了邪派中最狠毒的“天魔解体大法”,拼着与柳元甲同归于尽的。这“天魔解体大法”在自伤肢体之后,功力可以骤增数倍,但过后不死也必重伤,公孙奇自知活不过今日,是以宁愿早死几个时辰,也要一泄胸中的怨愤。不过,倘若不是华、柳二人正在狠攻柳元甲,他也是绝不能够得手的。
笑傲乾坤一指点了公孙奇的“大椎穴”,这是急救之法,封了他的这个穴道,血液不至于大量上涌脑门,公孙奇就不至于立即身亡了。笑傲乾坤点了他的穴道,立即把公孙奇背了起来,与蓬莱魔女便向外闯。
蓬莱魔女不愿多所杀伤,掏出一把铜钱,笑道:“你们冤魂不息,我就施舍你们几文钱吧!”当下使出“天女散花”手法,把铜钱当作暗器,连珠打出,只听得“哎哟,哎哟”之声不绝于耳,十几个喇嘛中了她的钱镖。太乙与柳元甲已死,寺中的高手又未回来,留守喇嘛宫都是些武艺平庸之辈,给蓬莱魔女打翻了十几个人之后,还有谁敢阻拦?
华、柳二人带了公孙奇逃出了喇嘛宫,只见对面的山峰火光未灭,满山黑影幢幢,想来那些人还在搜查刺客。笑傲乾坤笑道:“今晚够他们折腾的了,咱们趁着天还未亮,赶快逃出和林,可以免掉一场厮杀。”
和林的四个出口之处虽然设有关卡,但却难不倒华、柳二人,他们以绝顶轻功,从关卡上方峻峭的山道溜过,轻登危石,巧度莽菁,神不知鬼不觉的就下了山,出了和林。
一口气跑了二三十里,到了草原,此时东方才现出鱼肚白。蓬莱魔女说道:“可以歇歇了。师兄,你好点么?”
笑傲乾坤放下了公孙奇,蓬莱魔女给他把一把脉,只觉脉息散乱,弱似游丝。蓬莱魔女跟父亲学过一点医术,知道这个脉象已是绝症,纵有华佗复活,扁鹊重生,也是难以救治的了,不由得心头如坠铅块,十分难过。
公孙奇苦笑道:“师妹,难得你不念旧恶,把我救了出来,我已经是十分感激了,你不必为我再费神啦。我,我实在是死有余辜,只,只求你代我禀告爹爹,说我如今已是后悔莫及,但却不能跪在他的面前恳求他的饶恕了!”
蓬莱魔女道:“过去种种比如昨日死,只要你知道悔改,你爹爹一定会原谅你的。你别心灰,咱们回光明寺去,说不定——”蓬莱魔女还想“尽人事以听天命”,希望公孙奇能够鼓起求生的意志,如果能够支持到回转光明寺之时,说不定还可以有一线生机。但她也知道这个希望极是渺茫,所以说了一半,就不忍再说下去了。
临死之前,有一段“回光返照”的阶段,神智分外清明。往事从公孙奇的脑海中一幕幕重现,他想起了最爱他的两个人,一个是他父亲,一个是他的第一个妻子桑白虹,桑白虹给他害得惨死,父亲也给他害得半死不活,而且为了他的缘故,在天下英雄之前失尽颜面。他又想起最无辜的还是他的第三个妻子桑青虹,年纪轻轻,一生已是断送在他的身上。还有他的儿子,也因他一念之差,要令桑青虹受十八年的磨折,他竟然用毒掌伤了儿子,要桑青虹在今后十八年中,寸步不能离开儿子,悉心给他疗治,才能使儿子长大成人,恢复健康。回想起自己这些罪孽,就像一条条毒蛇啮着他的心。这比“走火入魔”的煎熬更其令他难受。公孙奇不由得抱头哀号:“我不是人,我不是人!”
笑傲乾坤暗自叹息道:“报应,报应!这真是自作孽不可活了!”出掌抵着公孙奇的背心,以本身真力助他支持下去,说道:“公孙大哥,你还有什么未了之事?”
公孙奇道:“我是上无以对父母,下无以对妻儿。我那孩子,我那孩子,……唉,我现在已是无话可说,但求速死了,师妹,你怜悯我,求你赐我一剑!”
蓬莱魔女道:“师兄,你放心。你的孩子现在正在光明寺中,由我爹爹给他尽心调治。耿照已传了青虹逆行经脉之法,可以由青虹给孩子化去体中毒质。他们母子都无须受十八年的磨折了。”
公孙奇道:“我的爹爹呢?爹爹受了我毒掌之伤,现在怎么样了?唉,爹爹纵然可以原谅我这不肖之子,我自己也不能原谅自己!”
蓬莱魔女道:“师父也是在光明寺养病,明明大师和我爹爹合力助他疗伤。他的半身不遂之症逐渐好转,上个月檀羽冲见过他,据说师父已能行动,今年年底以前,功力就可以恢复如初。”
公孙奇吁了口气,说道:“我的罪孽有人化解,我死也可以死得瞑目了。”声音越来越弱,说到“瞑目”二字,眼皮阖拢,声音已是细不可闻。
蓬莱魔女叫道:“师兄!”笑傲乾坤轻轻摆手,说道:“让他去吧!”公孙奇手足渐渐冰冷,笑傲乾坤只道他已死去,忽见他的嘴唇开阖,眼睛虽未睁开,却是显然还未断气。
蓬莱魔女忙把耳朵贴近他的嘴唇,叫道:“师兄,你还有什么话说?”
只听得公孙奇的声音细如蚊叫,断断续续说道:“桑家那两大毒功,我、我已经参悟,青虹,她、她……”
公孙奇说得十分费力,随时有中断而死去的可能。蓬莱魔女道:“师兄,不要记挂这事了。青虹不要练那两大毒功,你的孩子也不要练!”蓬莱魔女不忍见公孙奇临死之前还要多受折磨,而且她认为桑家这两大毒功乃是害人之物,公孙奇即使还有气力可以把他参悟的诀窍说给她听,她也不愿意听的。
公孙奇精神涣散,自己知道是难以再支持了,当下勉强提一口气,说道:“我死之后,你把我化骨扬灰,你,你就可以,可以……发,发现……”这句话未曾说完,他那细如游丝的声音便似突然割断了。笑傲乾坤道:“清瑶,你不要伤心,你的师兄能够这样死去,已是好过再一次受走火入魔的煎熬了。”蓬莱魔女道:“不错,虽然他似乎尚有未尽之言,但心里应该是已无牵挂了。咱们就在此处把他安葬了吧。”蓬莱魔女只道他临终之际所说的“化骨扬灰”的说话,只是一种负疚自责的说话,却不知其中另有秘密。
原来公孙奇在这一年之中,在亲身体验了“走火入魔”的诸般痛苦之后,却得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收获。“走火入魔”是由于练那两大毒功而起的,公孙奇是一个绝顶聪明的人,每受一次“走火入魔”的煎熬,便发现自己以前练功方法的一个错误。“走火入魔”的折磨他受尽了,那两大毒功的诀窍他也完全参透了,俗语说:“久病成医”,公孙奇的情形正是如此。
青灵子的逆行经脉之法虽然可以化去体中毒质,但只不过是一种事后的补救;公孙奇所参悟的诀窍,则可防患于未然。故所以倘若根据他所参悟的诀窍练功,就可以根本免除“走火入魔”的危险。
公孙奇早已如同残废,太乙、柳元甲将他锁在房中,谅他插翼难飞,所以他们只是每隔几天来折磨他一次,平时却是没有人在房中看管他的。
学武的人,对武学有所发明,有所创造,就像一个文人做了一首好诗,写了一篇好文章一样,总想流传后世,让他人记得他。公孙奇参悟了两大毒功的秘奥,这个成绩是他用生命换来的,他当然是更为宝贵了。是以他虽然身受这两大毒功之害,而且性命垂危,也还是不愿意他的心血埋没。
前几天他已经知道死期将至,于是把一根吃剩的骨头藏起来,把骨头磨尖代笔,撕下一幅内衣作纸,刺血为墨,把自己参悟的十三条正确的练功方法,蘸了自己的鲜血,写成一幅血书。他怕这幅血书在自己身死之后,给太乙和柳元甲搜去,又想出了一个收藏的方法。在某一次吃饭之时,故意装作失手,把一个饭碗打破,偷偷藏起了一片碎片。病人打破东西,这是最普通不过的事情,服侍他的那个小喇嘛只是在事后扫净碎片,便作算了,哪里还会查究这些碎片是否完全?
公孙奇用锋利的碎瓷片在自己的大腿剜了一块肉,又找了一块铁皮,卷成小筒子,把那幅血书塞了进去。这小筒子就藏在他的伤口之中,当时他只是抱着死后留待有缘之人发现的希望,这个希望当然也极是渺茫,但他总算是了却一个心愿。
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竟然在临死之前给笑傲乾坤和蓬莱魔女救了出来,但可惜他正要把这件秘密告诉蓬莱魔女的时候,他已经有气没力,连话也说不出来了。故此,他最后只能挣扎说出两句,要蓬莱魔女在他死后化骨扬灰。
公孙奇的想法是,蓬莱魔女若是依他所请,将他火葬的话,当然要等待他的肉体化净,将他的骨灰携回去的。那铁皮卷成的小筒子不会立即焚化,蓬莱魔女一发现也必然会立即抢救无疑。
不料蓬莱魔女并没有依从他的遗嘱,而是依照汉人的风俗将他土葬(当时汉人的社会习惯是认为死者必须入土为安,绝无火葬的)。
华、柳二人以剑挖土,在山上找个地方,草草地埋葬了公孙奇。蓬莱魔女给新坟立了一块石碑为记,祝道:“师兄,你获得了大解脱,好好安歇吧。他日重来,我再替你迁葬。”蓬莱魔女哪里知道,她不但是埋葬了公孙奇,而且是埋葬了一卷武功秘笈。十多年后,蓬莱魔女与桑青虹母子重来,公孙奇的墓已经给人挖掉。那卷武功秘笈也给盗墓贼顺手牵羊拿去了。以致武林又生出许多风波。这是后话,按下慢表。
埋葬了公孙奇,笑傲乾坤与蓬莱魔女匆匆赶往金牛坳。一百多里山路,他们不过走了三个时辰,黄昏日落之前,便已到了。
笑傲乾坤用“传音入密”的功夫呼唤,远远的听得白修罗应道:“在这儿。”华、柳二人循声觅迹,在一个山洞旁边找着了白修罗,白修罗正在用一块大石堵塞洞口。
笑傲乾坤诧道:“你哥哥呢?”白修罗说道:“哥哥找牧人去买骆驼去了。主公,你看看我收藏的珍宝。”他身边有两个小小的箱子,长不过三尺,厚不过七寸,比普通的手提匣子也大不了多少。白修罗打开来给他们看,只见珠光宝气,耀眼生光。有鲜红的珊瑚,有碧绿的翡翠,有核桃般大的钻石、西瓜般大的宝玉。还有闪闪放光的“猫儿眼”宝石和一串串晶莹雪白又圆又大的珍珠。饶是笑傲乾坤见多识广,也说不出那许多珠宝的名称。白修罗笑道:“我们搜藏的珠宝数量虽然比不上从乌蒙那里所取的,却比他的那些名贵得多。”
笑傲乾坤无心观赏,道:“两个麻袋又加上两个箱子的珠宝……我却担心你怎么带得出去?”白修罗笑道:“哥哥早已想妥了办法了,主公不用担心。嗯,刚说曹操,曹操就到。哥哥已经回来啦。”
只见黑修罗牵着两匹骆驼走上山来。骆驼背上堆有十数只箱笼,笑傲乾坤道:“你想得周到,在沙漠上行走,有这两只骆驼,咱们就不至于像来时的狼狈了,但这些箱笼却又是些什么东西?”
黑白修罗笑道:“这是蒙古的药材和土产,咱们扮作客商。蒙古的法律是保护商人的。珠宝混在箱笼之中,料想可以混得过去。”原来成吉思汗的野心是要建立一个大汗国,其时正在全力打通国际贸易的道路。尽管他们在战争之中灭人之国屠人之城,手段十分残酷,但对于与蒙古通商的各国商人却是严加保护的。
黑修罗有在蒙古作行商的经验,熟悉各种规矩,一路之上,过了许多关卡,果然都没有惹出什么麻烦。有时遇上一些散兵,由于他们善于应付,也平安度过了。
一路无事,过了戈壁,进入了金、夏接壤的大草原。这一日正行走间,忽见前面旌旗招展,出现了大队的蒙古兵马。蒙古兵雄壮的歌声震憾了草原。
唱的是蒙古的战歌,歌道:
星天旋转,诸国争战。
连上床铺睡觉的工夫也没有。
互相抢夺,掳掠。
世界翻转,诸国攻伐。
连进被窝睡觉的工夫也没有。
互相争夺,杀伐。
没有思考余暇,只有尽力行事。
没有逃避地方,只有冲锋打仗。
说到的地方就到,
去把坚石粉碎;
说攻的地方就攻,
去把硬岩捣毁;
把高山劈开,把深水断涸,
这样勇敢地杀敌。(注,这首战歌是根据《蒙古秘史》的译文)
歌声震撼草原。饶是笑傲乾坤等人胆气豪雄,听了这样霸道的战歌,也不禁为之惊然。笑傲乾坤喟然道:“成吉思汗的确不愧是一代天骄,他率领的蒙古骑兵也的确是天下无敌。但可惜他唯知黩武穷兵,即使当真能够把世界变作蒙古人的牧场,只怕也不能维持长久。”
蓬莱魔女道:“咱们别议论成吉思汗。现在咱们碰上了他的大军,可该怎么办?”
黑修罗道:“躲避是躲避不开的了。咱们只好停在这儿,让他们过去了再说吧。若是有人盘问,由我临机应付。”
不料这一支蒙古大军并不继续前进,却突然在草原上安起营帐,驻扎下来。笑傲乾坤甚感诧异,说道:“现在日头刚刚过午,何以他们这样早就安营立寨了?”蓬莱魔女苦笑道:“不管他们为的什么,咱们可是陷于进退两难之境了。”大军的营地就在他们前面二三里之处,倘若要通过他们的营地,势必要受到盘查,而且未必得到允许。但倘若后退,只怕更会引起蒙古兵士的疑心。
话犹未了,已有两个军官过来查问他们。黑修罗灵机一动,说道:“请问有一位呼图赫将军可在军中?”那两个军官道:“你问他做什么,你们认识呼图将军的么?”
黑修罗道:“我们是西夏来的商人,曾在西夏的京都见过呼图赫将军。当时战事刚刚停止,路途未靖,我们想到贵国经商,特向呼图赫将军请求保护。承蒙他发给一面金牌,作为凭证,证明我们是正当商人。”
那军官道:“把金牌给我看看。”看了那面金牌,又问黑修罗要了关卡的税单。黑修罗经过了许多关卡,都是按照货价纳足税的,那两个军官验明无误,说道:“现在有两个办法任你选择。一个是你们在这里住一晚,等待我们明日拔寨起行之后,你们再去。一个是现在就放行,你们要通过营地,可得多办几重手续,还得呼图赫给你们担保才行。”
黑修罗心里想道:“与其担心一夜,不如冒险一时。”于是说道:“我们想趁着天色未晚,多赶点路,请将军恩准放行。”
那两个军官说道:“好,你们随我来吧。”笑傲乾坤与黑修罗牵了骆驼,跟那两个军官走入营地,在一座帐篷前面停下。高的那个军官说道:“你们在此听候检查,我去禀报呼图赫将军,看他愿不愿意给你们作保。”
帐篷里走出一个文官模样的人,带着几个兵丁,有的手里拿秤,有的拿着算盘,还有两个手上执着长枪。原来这个文官乃是随军的税吏。蒙古的国策注重发展商业,由于他们的大军四方征战,故此常有随军出征的蒙古商人,军中也就设有税吏。
矮个子军官和那个税吏咕咕噜噜说了几句,税吏点了点头,问黑修罗道:“你们带的是什么贵重货物,这样急着赶路?”黑修罗道:“不过是些药材和土产。这里有货物清单。”那税吏看了货物单,笑道:“你们倒会做生意,料准西夏在大兵之后,必将有瘟疫发生,带的这些药材,可以救人,又可以利市十倍。但你们商人总是狡猾的多,虽有货物单,我也相信你们不过。”当下吩咐那几个兵丁:“给我仔细检查,看他们有没有瞒货漏税?”
黑修罗暗暗叫苦,他的珠宝是混在货物之中的,若然仔细检查,哪里还能瞒得过去?
幸亏就在这个紧要关头,高个子军官和呼图赫恰好来到了。呼图赫听那军官说了金牌之事,已知必然是笑傲乾坤等人。远远的扬声叫道:“你们已经到和林走了一转么,回来得好快啊!”
笑傲乾坤喜出望外,摇了摇折扇,说道:“呼图将军,月前在夏京多得你的帮忙,今次又要你帮忙了。”笑傲乾坤已经改容易貌,还有点害怕呼图赫认不出他,故此拿出折扇。这柄折扇是笑傲乾坤的独门兵器,等于他的标记。
呼图赫与那税吏打了个招呼,说道:“这几个人是在西夏和我们做过生意的,我敢担保他们都是殷实商人。”
黑修罗乘机走上前去,与那税吏握一握手,说道:“请多多照顾。”税吏见黑修罗突然来和他握手,初时还是不觉一怔,但随即便是心中雪亮。原来黑修罗掌心捏着一张银票,在握手之时,悄悄地就交了给他。税吏偷偷一瞧,竟是一张三千两银子的银票,而且是和林的一间大钱庄所出的银票,一回到和林,便可兑现。税吏眉开眼笑,说道:“既然是呼图将军作保,我也不必麻烦你们了。你们走吧。”
笑傲乾坤与黑修罗谢过了呼图赫,正要骑上骆驼走路,忽见一个披着大红袈裟的喇嘛走来,说道:“且慢!”这个喇嘛正是蒙古的国师尊胜法王。原来尊胜法王听到笑傲乾坤说话的声音,心中起疑,特地出来盘问的。笑傲乾坤与蓬莱魔女都已改容易貌,但仍然瞒不过他的眼睛。正是:
只道难关方度过,谁知陌路遇仇人。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