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掷是她平生功力之所聚,长虹疾射,隐隐带着风雷之声,确是不容小觑,蓬莱魔女也不禁倏然止步,将拂尘反手一圈。
蓬莱魔女的功力究竟是比连清波高出许多,拂尘一圈,登时把那道长虹圈住。蓬莱魔女这时已远离了毒雾的威胁,她闭了呼吸多时,胸中早已烦闷不堪,这时方始吐出一口浊气。她一声冷笑,将连清波那柄宝剑,拿到手中,喝道:“玉面妖狐,你这柄剑不知曾害了多少人,好,现在我就要用你的这柄剑来碎割你!”
连清波见宝剑也被敌人夺到了手中,饶她也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女,这时亦已吓得魂飞魄散,正待再取出另一件厉害的暗器,说时迟,那时快,蓬莱魔女已是一跃而起,宛如饥鹰扑兔,人在半空,冲刺下来,一招“鹰翔隼刺”,右手拂尘凌空罩下,左手长剑,也迳刺连清波的背心!
拂尘离开连清波的头顶还有尺许,连清波已受那股劲风扑倒,恰恰倒在耿照的身边,眼看蓬莱魔女那一剑也就要刺下来,连清波性命不保!
耿照忽地大叫一声,和身扑上,将连清波的身体盖着。他明知自己的武功比敌人差得太远,倘要抵抗,无异以卵击石,一时情急,无暇思量,便用出了这个笨法子,将自己的身体来掩盖连清波,拼着豁出性命,代连清波受蓬莱魔女这一剑。剑气森森,头顶一片沁凉,在这电光石火的刹那之间,耿照的心中,只是想道:“连姐姐曾救了我的性命,我这条性命就还了给她吧。但盼望她能逃出魔掌!”
耿照这一着倒是大出蓬莱魔女意外,幸而她的剑法也已到了收发随心的境界,就在剑尖距离耿照顶心只有三寸之际,倏然收住,迅即将拂尘一插,腾出右手,一把抓着耿照后心,将他提了起来,喝道:“你这傻小子,值得为这妖狐送命么?”
蓬莱魔女被耿照所阻,稍微一缓,就在这瞬息之间,连清波已是使出“燕青十八翻”的功夫,滚出了数丈开外,她猛地一咬银牙,心中想道:“此时此际,我也顾不得他了!”把手一扬,只听得“蓬”的一声,一团火光突然爆炸开来,浓烟遍布,烟雾之中,还有无数细如牛毛的金光闪烁,杂着“嗤嗤”声响!
耿照突然感到一股极难闻的气味,从鼻孔里直钻进来,登时头晕目眩,神智迷糊。原来连清波所使的这个暗器,乃是邪派中最阴毒的一种暗器,名为“毒雾金针烈焰弹”比沉香的那“桃花瘴”还厉害得多。
蓬莱魔女想不到她还有这样厉害的暗器,留到最后关头才用,大吃了一惊,叫声:“不好!”提着耿照,一个“细胸巧翻云”,以绝顶轻功,倒纵出三丈开外。就在这一刹那间,耿照忽觉胁下一麻,忍不住张口呼叫,又吸进了两口毒气,登时完全晕了过去,不省人事。也就在这刹那之间,连清波也已逃之夭夭了。蓬莱魔女的侍女拦她不住。
蓬莱魔女那个名叫明珠的丫鬟说道:“可惜,可惜!”要知以蓬莱魔女的功夫,倘若她只是单身一人,并无负累的话,连清波的暗器再厉害,她也可以从容应付,焉能容得玉面妖狐漏网,现在她为了救护耿照,只好眼睁睁地看敌人逸去。而且她自己虽没受伤,耿照却中了毒,胁下还着了两枚梅花针。这丫鬟的两声叹息,就是因此而发的。
蓬莱魔女笑道:“救人要紧,玉面妖狐就让她暂作漏网之鱼吧。她逃得过一次逃不得第二次,总有一次撞在我的手上。”那丫鬟说道:“这小子未必是好人,他这样舍命地护那妖狐,早已是着了那妖狐的迷了。”蓬莱魔女道:“话可不能这样说,他到底是蹑云剑耿仲的儿子,而且是要投奔南宋的,凭这两点,就该救他的命。至于他何以着那妖狐的迷,以后再审他吧。”当下吩咐丫鬟,将那一大群强盗都押回山寨。
暂且按下连清波不表。且说耿照昏迷后,也不知过了多久,待到醒来,只觉被暖香浓,原来正是睡在一张床上。耿照爬了起来,迷迷糊糊地张目四望,只见自己好像是置身在一间书房之中,房间布置甚为古雅,靠壁一张书橱,四边悬挂字画,还有一些古董摆设,书案上燃着一炉香,幽香细细,吸进鼻中,十分舒服。耿照大为诧异,心想:“这是什么地方,我怎的到了这儿来了?”
他竭力思索,渐渐想起了前事:“连姐姐带我一道去会那蓬莱魔女,连姐姐和那魔女恶战,后来魔女要杀她,我用自己的身体去掩盖她,后来,后来忽地有惊雷裂石的响声,以后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哎,莫非我已受了伤,被那魔女擒获了?这里就是魔窟?她怎的还留着我不杀呢?”耿照想到此处,一阵迷茫,但他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也就不觉得怎么害怕了。
他定下了心神,再向四周围观望,只见墙壁正中,挂有一幅字,书法铁划银钩、龙飞凤舞,写的是一首词,词道:
长淮望断,关塞莽然平。
征尘暗,霜风劲,悄边声。黯销凝。
追想当年事,殆天数,非人力。洙泗上,弦歌地,亦羶腥。
隔水毡乡,落日牛羊下,区脱纵横。
看名王宵猎,骑火一川明。笳鼓悲鸣,遣人惊。
念腰间箭,匣中剑,空埃蠹,竟何成!
时易失,心徒壮,岁将零,渺神京。
干羽方怀远,静烽燧,且休兵。
冠盖使,纷驰鹜,若为情?
闻道中原遗老,常南望,翠葆霓旌。
使行人到此,忠愤气填膺,有泪如倾。
耿照心道:“原来是张于湖(张孝祥)的六州歌头。”吃了一惊,心里暗暗奇怪。
当时词风极盛,不但南宋是词人辈出,金人中也有不少词章好手。例如当时的金主完颜亮就是一个喜欢填词,而且填得很不错的金人。由于当时的文学风气使然,几乎贩夫走卒,都能吟诵几句名家词句,稍为富贵的人家,悬挂有词家的字画,更是寻常之事,无足为怪。
但这首词却有不同,它的作者张孝祥(于湖)正是当时南宋的状元,在绍兴二十四年廷试第一,官拜中书舍人之职。他这首词上半阕是伤感中原沦陷,痛恨金人蹂躏自己祖国的土地的。如“洙泗上,弦歌地,亦羶腥。”几句,就深深地表示了对金人的愤恨。下半阕则是感慨南宋的只知偏安自保,以致中原父老,盼望旌旗,如大旱之望云霓。
耿照看了此词,不禁心里想道:“这里是金国地方,蓬莱魔女是个穷凶极恶的女强盗,她家里却挂有南宋状元所写的这首词,咦,难道她也是一个心存故国,盼望王师恢复中原的义士?并不是一个只知杀人放火的女强盗了?”
耿照从出生以至成年,一直就是生活在金人统治的地方,根本不知道祖国的情况。读了这首词,又不禁忧疑重重,心里想道:“张于湖是南宋状元,从他的词中透露,宋室君臣,似乎只求偏安自保,无意收复中原,不但如此,而且还与金国使节往来,媚敌苟安,大失民望呢!唉,这是真的还是假的他是状元,又是现任官吏,若非有些事实,他又怎敢在词中胡说?”
耿照再念了一遍后半阕那几句:“干羽方怀远,静烽燧,且休兵。冠盖使,纷驰鹜,若为情?闻道中原遗老,常南望,翠葆霓旌。使行人到此,忠愤气填膺,有泪如倾。”百感丛生,竟也不觉潸然泪下。
心里蓦然想道:“若然南宋果然如此不思振奋,只图偏安。我将爹爹的遗书送去,那也只是白费精神了。唉,但愿不是如此。”想到了父亲的遗书,不自觉地用手一摸,登时心头卜卜乱跳,他那封遗书已经失了。
正在惊慌,忽听得脚步声响,门开处,一个丫鬟走了进来,望了他一眼,笑道:“你已经醒了?好,看你的气息,你中的毒已经消散了。怎么,你还想念你那位连姐姐吗?”
耿照正是满肚皮闷气,也不管对方是个少女,便抢白她道:“我想不想念她,你可管不着!”
那丫鬟冷笑道:“我当然管不着。可是要不是我们小姐救你,你早已活不成啦!你看这是什么东西?”她随手在床前的小几上,拈起了一个小巧玲珑的金盘,金盘里有几根金针。那丫鬟说道:“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这就是你的连姐姐打在你身上的喂毒金针了。我们用磁石给你将它吸出来的。还有你吸进的毒雾,也幸亏我们的小姐取了解药才给你解了的。”
耿照恍然大悟:“原来那惊雷裂石般的巨响是连姐姐放的暗器,那时我被那魔女抓着,想必是给她误伤了。”他为了感激连清波的恩情,本来就已是“拼将一命酬知己”的,所以这时听说自己身上中的乃是连清波的毒针,心中一点也不怨恨,反而暗暗欢喜,想道:“连姐姐的暗器如此厉害,料能逃脱魔掌了?唉,只要她保住了性命,我纵然受到什么折磨,也是心甘。”
那丫鬟见他面露笑容,大惑不解,问道:“你笑什么?中了暗器,几乎丧命,还高兴什么?”耿照道:“不错,我心中就是高兴!她的暗器越是厉害,我就越是高兴!”那丫鬟怒形于色,冷笑道:“你这浑小子真是至死不悟,要不是我们小姐再三吩咐,真悔不该救你。好,就让你高兴吧,我们小姐现在要见你了,你随我去吧!”
耿照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心想:“好,她要见我,我就见她,看她将我如何发付?士可杀不可辱,倘若她要将我折辱的话,我就自断经脉而亡。”他打定了主意,泰然自若,毫不踌躇地就随那丫鬟前往。
走过了一道长廊,进入了一所大厅,只见蓬莱魔女端坐正中,被捉来的那一大群强盗坐在四边,个个脸上都露着惊惶的神气,那气氛就似是在刑部大堂之上,一群罪犯正在等待定刑,为自己的生存而惴惴不安。
那丫鬟道:“姓耿的小子带到了,请小姐发落!”蓬莱魔女挥手道:“叫他坐在一旁,容后再问。”耿照“哼”了一声,大马金刀地坐了下去。
只听蓬莱魔女向那群强盗大声道:“你们说是不说?你们竟是甘心给那妖狐为奴么?”忽地向一个强盗一指,喝道:“朱同,你跟那妖狐最久,难道你也不知道她的来历么?”
那强盗身材高大,但给蓬莱魔女一指,登时便似矮了半截,随后颤巍巍地站了起来,颤声说道:“我委实不知道她的来历。当初她是派了两个丫鬟来到我的山寨,要我降伏的,我打不过她的丫鬟,只好每个月给她进贡,其实我心里是不乐意的。这几年我也不过只见过她三次,我只知道她的绰号叫‘玉面妖狐’。”
蓬莱魔女接连问了几个人,都是差不多的回答,只不过有几处山寨,连清波派去招降他们的使者不是丫鬟,而是另外两个男仆而已。
蓬莱魔女眉头一皱,说道:“她是汉人还是胡人你们也不知道么?”有几个强盗答道:“她那两个男仆的相貌倒是像胡人,她本人是胡是汉,我们却看不出来。我们只知道每月给她进贡,除此之外,怎敢多问?”耿照心中一凛,想道:“这魔女怎的会怀疑连姐姐是个胡人?”正是:
拼将热血酬知己,哪识妖狐是敌人。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第六回
迷雾重重真亦幻
恩仇种种是耶非
蓬莱魔女凛若冰霜,不理这班强盗,回头过来,吩咐一个丫鬟道:“你给我把玳瑁、珊瑚二人叫来。”
过了一会,只见一个绛衣玄裳的少女,匆匆忙忙地随那个丫鬟来到,耿照认得她正是用“沾衣十八跌”的武功震翻那个黄衣人的丫鬟。
蓬莱魔女道:“珊瑚呢?”那丫鬟道:“珊瑚姐姐正在为那小妖狐施术急救,要过一会儿才来。”耿照听得“小妖狐”三字,心里一惊:“难道连姐姐终于不能逃脱吗?”
蓬莱魔女道:“玉面妖狐的那两个男仆怎么样了?”
那绛衣玄裳的少女名叫玳瑁,乃是蓬莱魔女的八个贴身丫鬟之一,奉命押解那两个男仆的,答道:“玉面妖狐狠毒之极,她逃走之时,还未忘记杀人灭口,用毒雾金针烈焰弹将她那两个男仆炸得重伤。其中一人,就是给我震翻的那人,因为不能走动,当场身死。另外一人,到了半路,因为痛苦不堪,自己咬断舌根死了。什么也没有问出来。”
刚说到这里,忽听得一阵“荷荷”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声音如同野兽嗥叫,悲惨之极,听得令人毛骨悚然。
只见又是一个绛衣玄裳的少女,将一个披头散发、口吐白沫的女子押了上来,耿照认得口吐白沫的这个女子乃是连清波的丫鬟沉香,这个押解着她的少女,想必就是蓬莱魔女的那个名叫珊瑚的贴身婢女了。
珊瑚神情激动,叫道:“小姐,你看,玉面妖狐何等狠心,将服侍她多年的小妖狐也治成这个样子,我已用尽办法,给她服下了九天回阳散,给她施用了金针刺穴术,我的本事,是不能救她啦。小姐,你看看她,还有什么办法可想?好坏也得问出她几句话。”
耿照这才知道她们刚才口中的“小妖狐”是指连清波那两个贴身婢女,听她们口气,连清波本人则是已经逃走了,心中的一块大石头这才放了下来。可是目睹沉香的惨状,口沫横飞,“荷荷”胡叫,竟似一个白痴,心中也是十分难过。一串疑问,横塞胸臆,暗自想到:“当真是连姐姐将她治成这个样子的?为什么?为什么?难道也是误伤了的?何以都是误伤了自己人?哪有这样凑巧?连姐姐岂能这样狠心辣手?哎呀!莫非是她们故意说谎?是她们下的毒手,都赖在连姐姐身上,故意说给我听的,要我相信连姐姐不是好人。”但看那小婢珊瑚的激动神情,却又不似说谎。
蓬莱魔女走到沉香的面前,凝神注视,似乎在潜心研究,看还有什么办法可以挽救。
珊瑚冷静了一些,继续道:“这两个小妖狐都中了她们主子的毒针,年纪较大的那个,给毒针插正心房,已经死了。这个小妖狐是后脑中了毒针,唉,看来纵能救活,也难免变成白痴了。”
蓬莱魔女凝视了好一会,忽地叹口气道:“毒入脑髓,无法救了。且待我试试,看看是否能令她清醒一时。”她骈指伸出,向沉香后脑枕的“天户穴”一点。
这“天户穴”乃是脑神经中枢所在,陷在昏迷状态中的人,倘若此处穴道被点,会因脑神经突然受到刺激而清醒过来,但随后不久就要死亡,所以这虽然是对昏迷者最易见效的急救术,却从来无人敢于使用。但因沉香反正已是不能救活,蓬莱魔女只想她能清醒片时,问她几句话,无可奈何,才施用此法。她手指点下之际,心中也不禁恻然。
沉香尖叫一声,蹦跳起来,两只眼睛,睁得又圆又大,直勾勾地盯着蓬莱魔女。耿照看得毛骨悚然,连忙掉过了头,不敢再看。
忽听得沉香厉声叫道:“小姐,你,你好狠!我服侍了这许多年,你,你——”蓬莱魔女柔声说道:“我不是你的小姐,你醒醒,想想,你的小姐是谁,是从哪里来的?她的老巢又在哪儿?你都说给我听,我会替你报仇!”
沉香又瞪了一会眼睛,叫道:“哦,你不是小姐?你是蓬莱魔女,你是削了我头发的那个魔女!”蓬莱魔女道:“不错,你想起来啦!”
沉香连连后退,似乎对蓬莱魔女犹有余怖,忽地又尖声叫道:“不对,不对,你和小姐都是要害我的,我不上你们的当!你也没有本领给我报仇。小姐,小姐,你好狠啊!我变作厉鬼也不饶你!哈哈,对了,对了!我就是用这个法子报仇,我变了厉鬼,钩你的魂,夺你的魄,抓你去见阎王!”
刹时间她又似喝醉了酒,神智迷糊,手舞足蹈,跄跄踉踉地向蓬莱魔女抓来,蓬莱魔女轻轻闪过,她抓了几抓,没有抓中,忽地如疯如狂,双手向自己头皮乱抓,登时头发尽都脱落,头皮也一片一片抓了下来,神情却似得意之极,不住叫道:“抓你去见阎王,抓你去见阎王!”
蓬莱魔女不忍见她多受痛苦,柔声道:“你去吧,我会替你抓她去见阎王的。”双指在她太阳穴一弹,只见她登时直立不动,再无气息。但两只眼睛却还是睁得大大的没有闭上。转眼之间,七窍之中都流出了血来。在座的群盗,个个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家伙,但见了如此恐怖的神情,人人都是不禁心里发毛。蓬莱魔女的两个侍女上来,将沉香的尸体抬了出去。
带领耿照前来的那个丫鬟,忽地指着他骂道:“你看见了么,你看见了么?你现在还能笑得出来么?要不是我们小姐及早救你,你也要像她这样死去!亏你还说高兴呢!你笑呀,你笑呀!你笑给我看看!哼,你这不识好歹、没有良心的东西!”
耿照十分难过,低下了头。他的难过,并不是由于那丫鬟的一顿臭骂,而是为了惨死的沉香。心里想道:“但求连姐姐能够脱身,我是愿意死在她的暗器之下的。但沉香可不愿意死啊!我中暗器的时候,已落在魔女的手中,连姐姐要与魔女拼命,自难免殃及池鱼,我不怪她。但她为什么要杀掉自己的丫鬟和忠仆?难道是当真为了灭口?唉,这丫鬟临终之际,口口声声诅咒她,那是将她恨之入骨了!”
蓬莱魔女道:“不要骂了,叫他上来,待我问他。”那丫鬟道:“对,这姓耿的一定是那妖狐的情人,他中了那妖狐的暗器,还高兴得很呢。我看他一定知道妖狐的底细,只怕比她那两个丫鬟还要清楚。”
耿照听那丫鬟说他是连清波的情人,面上一红,骂道:“胡说八道,连姐姐是,是,是 ……”他本想如实说出,连清波是怎样于他有恩,是他的恩人,但转念一想,自己的秘密何必说与魔女知道,因而这“恩人”二字,到了口边,却吞吞吐吐地未曾完全吐出。
蓬莱魔女似乎甚不耐烦,说道:“我不管她是你的什么人,情人也罢,仇人也罢,恩人也罢,亲人也罢,总之,你既然知道她的来历,就应该对我说出来!”
耿照冷笑道:“你把我当作犯人,要迫问我的口供是不是?你干脆把我杀了吧!”他挺直身子,站在蓬莱魔女面前,双唇紧闭,任凭那些丫鬟恐吓喝骂,再也不肯开言。
蓬莱魔女怔了一怔,笑道:“这小子倒很倔强。”挥一挥手,叫那些丫鬟退下,柔声说道:“你亲眼瞧见了,凡是知道她底细的人,哪管是服侍她多年的丫鬟,她都狠得起心肠,下得了毒手,你本来也要被她害死的,如今侥幸逃脱,你还要给她掩饰么?”
耿照仍是闭口不言,蓬莱魔女叹道:“可惜,可惜,可惜了你父亲的半世苦心!”耿照不由得心中一凛,跳了起来,叫道:“你说什么?”蓬莱魔女道:“你父亲少年的时候,本来是个名震江湖的大侠,他为了光复故国,不惜屈志降心,假意投顺金人,他半世苦心,留下了一份遗书给你,本意叫你做个忠臣义士,谁知你却迷恋美色,迷上妖狐!倘若你不知道她的来历那犹罢了,而你又是分明知道的。你不思报国,却迷上异族的妖狐,你说,你对得住死去的父亲么?你忠贞智勇的父亲,却有你这样不成材的儿子,唉,这岂不是可惜呀,可惜!”
耿照叫道:“原来我爹爹的遗书,是你搜去了,快拿来还我!”蓬莱魔女道:“你这样护那妖狐,我怎放心将这份遗书还你?怎么,话已至此,你还要为那妖狐掩饰么?”
耿照怒道:“连姑娘分明是大汉的女中英杰,你怎可含血喷人,骂她是异族妖狐!”他脸皮嫩薄,在那些丫鬟的取笑之下,不知不觉地将连清波改称“姑娘”,不呼“姐姐”。那些丫鬟听了,掩口微笑。
蓬莱魔女冷冷说道:“怎见得她是大汉的女中英杰?”耿照朗声说道:“你不过想知道连姑娘的来历而已,好,我就尽我所知,将她的来历告诉你。我不是怕你的恫吓,我是要给她辩白,你明白么?”
蓬莱魔女笑道:“其实,你把你自己所知道的都说出来,这不但是替你的连姐姐辩白,也是替你自己辩白,你明白么?没人说你害怕的,你无须顾虑,说吧!”蓬莱魔女正说对了耿照的心思,耿照不由得又是心中一凛,想道:“好厉害的魔女,终于还是把我的话套出来了。但连姐姐身家清白,来历光明,我说出来,也好叫你们自知理亏。”
当下耿照便即说道:“连姑娘是信州人氏,她的父亲是信州有名的拳师,怎扯得上与胡人有关?”蓬莱魔女道:“你怎么知道?”耿照道:“我外公楚大雄也是信州拳师,楚、连二家乃是通家之好。因此,因此……”蓬莱魔女微笑道:“因此你才与连清波姐弟相称,是么?”耿照脸上一红,大声答道:“不错,这又有什么可笑的呢?”
蓬莱魔女道:“你们两家交好,这是你母亲告诉你的么?”耿照怔了一怔,说道:“这是她亲口告诉我的。你们不相信她,我相信她!”
蓬莱魔女忽地向一个满面虬须的汉子一指,说道:“你是信州人,你可知道信州有个姓连的拳师么?”那虬须汉子站了起来,说道:“信州没有姓连的,更不用说是什么姓连的拳师,楚大雄拳师倒是有的。”另一个汉子也站起来道:“姓连的很是稀少,据我所知,这是一个冷僻的姓氏,好似只有岭南一带才有此姓。”那虬须汉子继续说道:“我记起来了,有一次我听得她的丫鬟唤她作赫连姑娘。想是这小子糊里糊涂,把一个‘赫’字听漏了。”蓬莱魔女冷冷说道:“赫连?哎,这可是个胡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