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镛埋头吃了半碗饭,又大刀阔斧啃了个蹄膀,擦擦手就起身了,连个眼白都没给他。
徐少泽被噎得只有进气没有出气,徐少谓也直道“太不像话了”,到底又不敢去追。
初一就在府里搭台子唱戏。叶枫嘴甜,讨了一大把赏钱回来。
到了初二,就是出嫁女归宁的日子了。
徐滢早就备好了给杨氏徐镛还有杨叶枫的年礼。因为分了家,因此是直接先进三房,再去府里给老太太和长房二房请安行礼。
王府这里热闹喜庆,崔家这里气氛也不错,虽省去了唱戏那套。但场面上总不能太寒酸。也叫了两个女先儿进府唱清曲儿,席面上也不失伯府的礼面。
今儿不光两位少奶奶要回娘家,家里大姑奶奶也得回门来。大姑奶奶嫁进忠武侯府当世子夫人。这是崔夫人的体面,尤其在与冯家结亲,冯家始终觉得冯清秋低嫁了之后,崔家也更需要这样一门姻亲来稳住身份。
因此崔夫人早就备好了这日里迎接女儿女婿登门的排场。
冯清秋作为亲弟媳。虽然理论上要帮着张罗,但崔夫人又岂敢劳驾她?自然是先让她打扮得齐齐整整地回娘家去。又私下里叮嘱崔嘉待人接物机灵些儿。以崔家父子如今手上的权力。冯家是不敢对他拉什么冷脸,但终究家里没钱腰杆不直,也怕崔嘉意气用事闹出什么笑话来。
因着可以回娘家,冯清秋自然是高兴的。
长房这边张罗起来。二房这里徐冰却瞧不出几分高兴样。
今儿不光是她要回徐家,徐滢也是要回的,人家是高高在上的世子妃。前呼后拥奴仆成群,她不过是个伯府的二奶奶。嫁的还是个庶子,就是能回娘家,又有什么好高兴的?
“娘子还没梳好妆?”
磨蹭的当口崔韦精神熠熠地走进来。他换了身枣红底起暗盘花纹的崭新锦袍,足下是绣着祥云纹的锦靴,头上束一只玉冠,言笑的样子看着格外招眼。
今儿端亲王世子夫妇都会回徐家,他可是算好了这一日的,平日里他想进王府大门都难如登天,今儿他可是宋澈名正言顺的连襟,说不定还可以找机会与他把酒言欢,就此打开姻亲往来的大道,你让他怎么能不激动。
徐冰看他这兴奋样却是不高兴了,梳子一拍放在案上:“催催催,催什么催?多大远的距离,要回这么早?”
崔韦不知道又触着了她哪根神经,被噎得顿了足有片刻,不过被她这么噎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于是放软了语气说道:“我是瞧着咱们好歹新婚不久,去的晚了对岳父岳母恐生不敬。不过你要是还没准备好,我可以再等等。”
庶子的身份使他从小就习得一手察言观色并且不把自己推到尴尬境地上的好本事,他太清楚自己要什么了,也不怕多牺牲些。
徐冰瞪了他一会儿,到底找不出还有什么可埋怨他的,又怕真耽误晚了回头又要遇上大姑奶奶,——她过门半个月,这大姑奶就回来了三次,那眼神儿也笑里藏着不耐烦,她并不想看见她,于是又坐回去,着丫鬟梳起头来。
两刻钟时间收拾完好出门,衣裳是早就挑定了的,省了时间。
到得徐府时,徐滢和宋澈已经来了,府里站了一大溜扶刀的侍卫,平日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徐府,今儿蓦地高贵威武起来了。
崔韦瞧着心里兴奋,着车夫加了速度,到得大门下,左右两旁的侍卫却是脚步一错拦住了去路:“干什么?”徐冰咬唇要发作,崔韦拦住她,下了车亲自拱手作了揖,又笑呵呵递了两只荷包过去,这才得了对方一声“原来是崔二爷”,让了进去。
徐冰在车上骂:“什么东西!连我也敢拦!”
崔韦忍耐着劝她:“娘子息怒,这是王府的侍卫,他们不知道是咱们,咱们也惹他们不起。”
进了二门,自然有冯氏夫妇着人出来迎接。
徐冰拉了一路的脸在看到满院子熟悉的下人纷纷堆着笑脸来道喜时倒是也渐渐缓和了,到底她才是徐侍郎的女儿,往后可还得在徐少泽夫妇手下讨饭吃呢,他们怎么敢不把她放在眼里?这里竟是高抬起了下巴往正院里去了。
一路满怀期待讨赏钱的下人们在背后瞪眼撇嘴,人家世子世子妃回来,不管是引路的还是打帘子的人手一个五钱银子的荷包,她倒好,连个铜板儿都没见着!抠成这样,也是少见了!
冯氏真是越来越不上道了,从前还不觉得,如今有了王府作对比,那小家子气真真摆了出来。三房虽然也不富贵,可人家至少淡定,荣不见起高调,辱不见有哀声,虽是寡妇,气派却摆在那里了。就是不知道三房如今还缺人不缺?(。)
第269章 答应我吧
落后的崔韦瞧见,连忙抓了把钱出来打赏,这才勉强换回来几张好脸。
也不知道这冯氏从前怎么教女儿的,这点子手段都没有!
就算她徐冰是徐少泽的正牌千金,可到底已经是嫁出去的人了,回府来还把这里当自己的家,把下人当自己的人使唤,谁买你的帐?何况她徐冰是什么德性徐家谁还不清楚?往日她在娘家时没少受她的气,这会儿自然没人来贴你的冷屁股!
崔韦满脑子郁闷,深后悔婚前未能弄清楚徐冰从前在徐家到底作过什么孽,听得徐少泽已经迎出来,也只得暂且按下这些,堆起笑迎了上去。
三房这里,徐滢与杨氏坐在炕头说话,宋澈则被徐镛邀去了拂松苑里吃茶。
不免说到日前追踪那“马三爷”的事。
徐镛道:“我当日也听滢滢谈起过此事,此人冲着大梁屯营而来胃口不小。
“她怀疑此人跟当年劫囚那批人会不会有关系,我想关键还是在于崔涣藏在心里的那秘密。他如今还有半块印章在我手上,这印章又关乎于他们的家财,眼下或许是时候敲打敲打崔涣,让他把当年那件事吐露出来了。”
不管两件事有没有联系,扒掉崔涣这层皮都是势在必行的。
宋澈引以为然,不过他说道:“崔家我却是没有什么好办法。他们手上有权,平日里又无大错,没有把柄就擅自去动他,皇上也不会饶我的,反倒还更加把事情弄僵了。”
要是打人有用,崔嘉根本就活不到成亲。关键是崔涣那老狐狸既然伪装得这么好。就肯定不会那么简单把话吐出口来。这件事过去了这么多年,徐少川又死了,他不松口还真没办法。就是去跟皇帝告状,皇帝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没证据你告他个什么?
徐镛也点头,隔半日道,“如今崔家乱成这样。下手的机会还是有的。”
这里吃着茶。门外帘子一掀,金鹏就进来道:“禀世子爷,我们家大老爷还有三姑爷想来拜见。”
宋澈皱了眉头。看了眼徐镛,嘟囔道:“我可不见。”
按道理是得见的,按道理还得他亲自过去长房拜见的,但徐家当初对三房对徐滢那么刻薄。她冯氏连杨氏的嫁妆也吞,他凭什么要给他们脸面啊?还有那个崔韦。他可是个庶子,他堂堂亲王世子,凭什么要去见个庶子?
徐镛哪里会不清楚他的心思,知道他是心疼徐滢。也就笑一笑,起了身,正色走向金鹏:“人在哪呢?”
宋澈等他出了门。便就半躺在他胡床上,顺手拿了他床头未看完的书翻起来。
门外时有轻微的脚步响起。知道是下人们走动,也不在意。
这里才翻了没两页,忽然一张有着弯眉大眼的俊脸就代替了书本陡然呈现在他眼前:“世子姐夫!”
宋澈吓了一跳,如被蝎子蜇到了后脚跟似的迅速缩到床内侧:“你来干什么?”
叶枫笑得跟颗小太阳似的:“表哥不在,我来陪世子姐夫说话!”
“我不要你陪!”宋澈警惕地瞪着他。
“我博古通今,读过很多书的哟。我还看过很多戏本子,你喜欢什么样的故事,我都可以跟你来上几段。这比你看书可轻松多了。”叶枫掰着指头说道。在家里姐姐们要是闷了,都会这么样捉他过去说书的。
博古通今?脸皮还真厚!
宋澈冷嗤了声,下床拂拂衣襟,去屏风前观赏绣品,决定不理这个小骗子。
叶枫偏头想了下,然后噔噔走到门外,转眼又噔噔抱着卷画卷儿走回来,到了他面前摊开,说道:“你看这幅字写的怎么样?”
宋澈不看。
他就又把它举近了点儿。
宋澈只好瞄了眼。瞄了这一眼之后他略顿了一下,禁不住又撩眼望了过去。只见这四开长的一幅字写得行云流水笔力苍遒,隐隐看去还略觉得熟悉,再一看竟然是前朝书法大家王大师的字,而且还是他最出名的那幅作品《晚亭序》!
这家伙怎么会有王大师的墨宝在手上?
“你哪来的?”他接过来细看。该不会是骗来的吧?他虽然是武官,但小时候也是四书五经都要读的,字画上不敢说专,总还是拿得出手,这明明就是王体的《晚亭序》。
“你觉得我这幅字写的怎么样?”叶枫笑眯眯抬起脸来望着他。
“你写的?”宋澈讷了讷。看仔细看那落款的印章,果然是崭新的,再看看这纸,也是宝墨园里卖的宣纸!“真是你写的?”
“是啊!”叶枫点头,摇头晃脑道:“我之前不是答应过要送幅字给你嘛,这个是我前几天临出来的,三幅里挑出来的一幅,瞧着还凑合,就着人去装裱了一下,送给你啦!”
宋澈有些失语,说真的,临这《晚亭序》临的好的他也不是没见过,关键是没有一定资历阅历根本达不到这境界,这小子乳臭未干,居然就有这份本事?真是让他刮目相看啊!
他于是又看了几眼。
叶枫道:“你喜欢吗?”
他嗯了一声。
“你觉得临得像吗?”
他又嗯了一声。
“那你能教我习武吗?”
他:“嗯……嗯?”
习武?他倏地扭过头,看妖怪似的看着他,他没毛病吧?他要习武?
“你‘嗯’了,那你是答应了!”
叶枫高兴起来,张嘴就要欢呼,撩袍就要跪地拜师,突然间后领子就被人提了起来:“答应什么呀?”徐镛眯眼将他脸掰向自己,那眼里的笑冷得跟刚刚才从外头冰雪里捞上来似的。
叶枫连忙扑向宋澈,徐镛不由分说将他从开启的窗户直接扔了出去,完全不给他任何机会。
宋澈目瞪口呆望着他们,徐镛拂拂袖子,云淡风清坐下,浑然不顾被拍得快要掉下来的窗门,说道:“我们接着来说崔家。”
窗外某人气得把墙脚都挠出一排指甲印来了。
午饭开在三房,这是征求过宋澈意见的。分了家就得有个分了家的样子,府里也备了宴席,并且徐少泽还亲自来请过几回,宋澈连见也没见他。这当然是失礼的,可一向爱憎分明的小王爷要是突然会八面玲珑地顾全什么面子情,那不是太奇怪了吗?所以不止三房没人有意见,就是府里这边也不敢说什么。
第270章 帮我个忙
当然也有不高兴的人。
徐冰回府这半日,只见徐少泽逮着机会就往三房跑,老太太也是三句不离世子妃,府里的下人就别提了,见到往上房和长房里来的王府的宫人侍女都恨不得把脸直接帖到脚背上!冯氏好歹在她身边唠了几句,可大厨房里又备着招待徐滢他们的正宴,她又有多少时间坐下来?
心里那团妒火都快烧到护城河了!
偏生崔韦还一个劲儿跟在徐少泽后头去捧三房的臭脚,真是越看就越气。
徐家这里热热闹闹过着年,苏州杨家也正收到了杨氏着人送去的年礼!
杨家大老爷杨沛看完手上的信,呆望着窗外一院白雪,一颌极整齐的胡须也颤抖起来!
京师徐家……
这个冬天的雪似乎赶在年前就已经下完了,一连几日的晴天,使得梅花也比往年谢得早些。但是墙头的迎春花又有隐隐萌芽的趋势,而街上的人们皮裘和锦袍却是不敢脱的。姑娘小姐们也只好且耐着性子等待二月的到来。
过年时端亲王给了各房不少赏赐,兴许万、宁二位察觉到丈夫还是爱着自己的,王府近来颇为安宁。不过万夫人近来女客见的多,徐滢让人去探了探,也没探出什么了不得的消息来。
端亲王在被宋澈闯到承运殿砸了两只大青花瓶后,那补药也不再送了,这段时间见着徐滢面上也有些不好意思,徐滢也只当没看见。
各自都相安无事。
天气连续晴了几日,徐滢正无事,便着侍棋带领丫鬟们晒晒衣服和书纸,北直隶气候虽然干燥。但也要防着放久了生异味。
侍棋在箱笼里捣鼓半天,忽然拿着幅白色丝缎走过来:“这个还要么?”
徐滢看过去,却是在海津卫所里让素锦拓下来的那个脚印。
“当然要。”她把它拿过来,放在手里又细看了看。墨色已经有些晕染了,但轮廓却依旧清晰。又想起袁紫伊还说过要看看这脚印的话,虽然不信她能看出什么端倪,不过自打上回见过之后也没再碰过面。也不知道她最近怎么样了?
便就着人道:“去备轿。”
袁紫伊在东直门这边铺子里。
虽然她已经是官家小姐。但却只是个没什么影响力的官家小姐,没有人会关心抛头露面打理生意有何不妥,事实上她也没有给人家这个机会关心。因为铺子里从上到下没有一个人知道这位大掌柜的父亲乃是个六品官员。
她这会儿正在楼上房里看帐,徐镛坐在书案这边慢条斯理地吃茶。
“上次你让我过几天来讨主意,现在我来了。虽然这几天隔得有点久,但我还是守信用的。”
袁紫伊也慢条斯理地:“别说得像是在给我办事似的。你就是不守信用,再也不来找我我也不会着急。”说完她抬眼从帐本上方瞄了他一眼。眼一闭,目光又落到了帐目上。
从开铺至今二十日,除去中间过年几日没营业不算,这半个月里每日进帐就有两百两银子。除去成本与赁钱人工等等,也有百来两银子的纯利,如此算下来。每月至少也能有三千来两银子的纯利进帐,这才是刚开始第一个月。等到换季和年节时期,便更不止这个数了!
她心里很得意,对某些人的无聊也就不那么在乎了。
当然,起码这半年内的盈利她都得拿来供铺子运转,起码得等到半年后才能有红利分他,这半年里她怎么还得跟他周旋着。等到手头松了,她就把他的老婆本一把还给他!
“你我都这么熟了,何必把话说的这么难听?”徐镛抖开扇子,说道:“我也是身边事忙脱不开身,又不是故意拖这么久不来看你。”
看她?他到底会不会说话,听不听得懂她在说什么?
袁紫伊刚才还舒展得很自如的眉头又皱起来:“注意你的言辞,还有,少跟我耍心眼!”
“不是你自己让我来找你的吗?”徐镛道,“这怎么会是耍心眼呢?我只是跟你解释为什么会迟到而已。”
袁紫伊闭了闭眼。
算了算了,跟他说话会气死的。
还是看她的帐好了,看这个能让人高兴。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把唇角往上翘一翘,继续低头看起来。
一只镯子忽然摆在眼前。不用拿在手里也看得出赤金的质地,中间还用大大小小的金刚石镶出了一只摆尾的凤凰,唯凤眼与三道凤羽用了四颗大小不均的红宝作点缀。而最妙的是,凤眼上的红宝石随着镯子的晃动还是会动的,看上去就像在不停地眨眼一样。
这镯子少说值好几百两呢!
袁紫伊瞬间在心里估出了价。并且狐疑地望着徐镛。
徐镛环抱着双臂搁在案上,认真说道:“你是属羊的吧?”
袁紫伊警惕地瞪着他:“是又怎样?”
“那就对了。”徐镛靠进椅背,摇扇子道:“我也属羊。算命先生说我今年有灾,得送件有吉祥刻纹金器给同样属羊的女子化解这灾难,我想来想去,大概只有你属羊,所以想请你帮我这个忙。”
袁紫伊嗤地冷笑:“哄三岁孩子吧?就算是化灾,用得着用这么贵重的金器?说吧,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徐镛正色:“你就不能把人往好处想想吗?我让你收个镯子又不会害你,我堂堂武举进士,难道还会弄个赃物给你栽赃不成?人常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又不认识别的女子,这不是相信你不会拿了我的东西跑路才找你的嘛!”
袁紫伊还是不信。她可没那么好糊弄,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姓徐的必定有什么阴谋。
徐镛盯她半日,哔地一收扇子道:“这样好了,一年为限,你就算帮我的忙,在手上戴一年,一年之后我再来问你要,你不许弄坏了,也不许弄丢了。我跟桃园社的掌柜挺熟,回头等你有空我请你上那里订包厢看戏。”
他凑近她:“你好歹帮你开成了铺子,你不会连这点忙都不帮我吧?”
袁紫伊板脸盯着他,像要在他脸上盯出两个洞来。
第271章 有何企图?
“我看徐大人不是要遭灾了,你是中邪了吧?”
袁紫伊啪地放了帐本,在案后冷觑着他,请她帮忙消灾这样的鬼话都说了出来,还说什么帮忙,真当她当三岁孩子?!“看来你真是太闲了,说话都变得油嘴滑舌了,信不信你再这样,我立刻把你那银子退给你跟你断绝往来?”
徐镛交叉双手望着她,片刻后挫败地垂下头。
说实话他也觉得自己挺无聊的。
他从来也没有做过这种事,甚至可以说在遇见她之前连想都没想过做这种事。他就是想娶个能干精明的媳妇儿而已,看来看去他觉得再也没有人比她更顺眼,就想跟她把这事给定了。可是这丫头太棘手了,袁家被她一手把持,她要是不同意,恐怕他就是跟袁怙提也是没用。
这镯子他都揣了一两个月,就是想不到怎么送给她,想来想去想了这么个法子,到底失败了。
他清了下嗓子,把镯子收回来,又斜睨着她而揣回了怀里。
袁紫伊也没好脸色,她不发威还当她是病猫呢!
不过他真是奇怪,好端端塞个镯子给她做什么?他们家还没有钱到可以随便拿几百两银子往外抛的地步吧?他就不怕她万一收了不还了?到底什么居心?
她琢磨了会儿,猛地一惊:“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企图?”
“没有。”徐镛果断否定,然后看了眼她,端起茶来,“你千万别想多了。”
开玩笑,这个时候要是承认对她有企图。他就是活脱脱的流氓了。
袁紫伊恼怒地握紧了拳,不是有企图,那他送镯子给她是什么意思!
“姑娘,世子妃来了。”
两人正斗眼,丫鬟忽然叩门道。
门一开,就听脚步声已顺着楼梯甚有节奏地传过来。
袁紫伊连忙咳嗽起身,这里徐镛却突然间眼疾手快捉住她的手。然后不由分说将镯子掏出来又套在了她手上!最后竟然还意味深长地瞅了她一眼!所有动作一气呵成不带半点迟疑。好像早就吃准了她就是手里的猎物似的!
“不准取!”他凑到她耳边,命令道。
袁紫伊噎住。
徐镛竖起一指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指指门外。然后才施施然睨着她,一面松手退回来。
他竟然强买强卖?袁紫伊张大嘴不知说什么好了!世上竟然有这么不要脸的人!
“哥哥也在?”
徐滢进了门,便见他们一个怒容满面一个春风满面,不由在门口停了步。
徐镛在这里她也不意外。门外都站着石青呢,她又不是没长眼。
徐镛气定神闲:“我来看看铺子生意经营得如何。”
徐滢笑容未改。又去看袁紫伊。袁紫伊正被腕上那只镯子烫得周身都快燃烧起来!想不动声色取下,偏生又合衬得紧,似是刚刚好照她手腕大小打造的,轻易竟还脱不下来!只得咬牙放弃。忍耐着道:“帐目徐大人也刚看过,还不错。”
一面让到小厅里坐下。
徐滢落座时略略扫了眼徐镛,徐镛便趁势道:“你们聊。我上刘府里办点事。”
说着告了辞。
袁紫伊因着这脱不下的镯子想唤住他,谁知他倒溜得比兔子还快!
徐滢吃着桌上切成片的山药糕。对他们这番眉来眼去却是丁点都没落下。
袁紫伊所有情绪仍还在那镯子上,他居然走了!他怎么能就这么走呢?这镯子到底什么意思他倒是给她说清楚!还有这究竟怎么解下来!
她神思恍惚地坐了一阵,抬眼看徐滢正闷声吃得津津有味,不由道:“这点东西你也看得上,难不成你们小王爷短了你的吃喝?”
徐滢扬眉:“我就喜欢你们这种带蜜糖味儿的。”
袁紫伊无语,还从没听说过山药糕里放蜂蜜的!
他们兄妹俩还真是对怪胎。她觉得忽然间她满脑子都是徐镛那副讨人烦的脸了……
不过被徐滢这么一岔,她又还是把心思给收了收。想她堂堂世子妃难得上她这儿来一趟,于是记起架上瓷瓮里还有些核桃仁儿蜜桃干什么的,遂起身也拿了些装碟。一面问她:“什么风把你吹到我这儿来的?”
徐滢拿绢子抹了抹嘴,从袖子里掏出那幅衬布来:“你不是让我给你瞧?”
袁紫伊打开,也才蓦想起她上海津卫所的事。
徐滢瞄见她一脸疑惑,遂一副早有所料的模样继续吃点心。她就不信她能有这么大的神通,连她徐滢都看不出来的东西,她袁紫伊就有本事?她跟她斗了一辈子可都没斗出输赢来的!
“这脚印……”
“怎样?”她抹抹嘴,又捧起茶来。
“这有问题呀!”袁紫伊忽地弹着这衬布道。
徐滢一口茶险些喷出来!嘴里打了个转生生咽回去,说道:“什么问题?”
“这人有六个脚趾!”
徐滢终于还是呛到了!
六个脚趾……“你怎么知道!”这不可能啊,明明她并不比她强到哪里去!
“我当然知道!”
袁紫伊得意地挺起大胸,并且妖冶地冲她斜了斜眼:“你忘了我针线活总是比你做得好?我两辈子加起来做的鞋没有五百双也有三百双,正常人五个脚趾的鞋是什么宽度,我闭着眼都能给你勾出来。这脚印如果没有画错,那这前掌的宽度绝对是六个趾头的宽度!”
徐滢望着被她举高摊开在面前的衬布,然后还现成取了只成品的鞋子在上面比划着的结果,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脚印的前掌,哪怕是个男人的脚掌,也确比正常的鞋子多出只脚趾头的宽度!所以这位马三爷,或者说那些不惜埋伏在雪地里袭击宋澈的黑衣人们他们想保护的那个人,其实是个长了六根脚趾的人?
这世上长六根脚趾的人可不多,这可比脸上长痣什么的机率小得太多了,而素锦他们个个都打小练习斥侯术,这脚印她相信绝对不会有偏差,这就难怪那些人会花这么大力气来毁坏一个脚印了!
她连忙提裙站起来:“我得回去告诉宋澈!”
____(。)
第272章 腹有奸计
宋澈这会儿刚进荣昌宫的门。
今儿衙门事情不多,而且现在春回大地春心荡——啊不,春暖花开,他觉得应该带着徐滢出去溜溜。
哪知道进了房她却不在!只有流银跟上来道:“世子妃出门了,说是去寻袁姑娘说点事儿。”
袁紫伊?她怎么又去找她了?
宋澈有点不高兴,他不希望他们之间除了个程筠之外还夹着个讨人烦的袁紫伊!这家伙怎么阴魂不散呢?徐滢都已经是世子妃了跟她地位都越拉越大了她还纠缠不休。
“去多久了?”他拉长了脸问道。
流银想了想说道:“有小半个时辰了。”
他看得出来宋澈好像有点不太高兴,虽然他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是他是宋澈的人,既然他不高兴,那他当然要站在他的角度看待问题。所以他又加了一句:“世子妃还说要用过午饭才回来,还说说不准会要出去走走,会晚些回。”
宋澈心里越发不舒服了。居然还跟她一起出去走?那他这不是白回来了吗?她想出去走走逛逛怎么不跟他说呢?难道他做丈夫的还不能陪吗?偏跟那个没眼色的商女在一起。
他预感袁紫伊越来越有当他们夫妻感情间的绊脚石的趋向了。
正要着人去打听她们在哪儿,这里院外小内侍又走进来道:“禀世子爷,徐家三房的表少爷来访。”
徐家三房的表少爷,那不是杨叶枫吗?
宋澈愣了愣,这家伙又来凑什么热闹?不,他八成又是来缠着他习武的!
他一想到他那盯着他上看下看的目光就想跑,怎么可能会教他习武?那他不是每日得把自己裹紧了才能露面?不过他是徐滢的表弟。那也就是他的表弟,在徐家还好说,既然到王府来了,他可不能怠慢了他。于是道:“还不快请进来?”
叶枫被请到了花厅。
杨家是世族,叶枫对这些规矩还是晓是的,不是亲近的或是以贵客相待并不会请到花厅这类相对私密的地方,一进门他便规规矩矩行起了大礼。然后又一脸无害地两眼泛光望着宋澈。简直好比做了三辈子亲戚似的唤着他“世子姐夫”。
宋澈无可奈何:“你来的不巧,你表姐不在家。”
“我不找表姐,我找世子姐夫你。”他蹦蹦跳跳到他面前。笑得明媚四射说道,“我今天是来请世子姐夫履行诺言的,那天你可是答应了会教我习武,我今日是特地过来拜师的!”
说罢他站起身。走到他面前撩袍便就跪下。
宋澈惊得跳到了隔壁茶几上,指着他大叫:“你可别随便跪!我可没答应你!”
叶枫转了身。惊羡地望着他这副身手,两眼滴溜溜转了两圈,又走到他面前:“那你要怎么才能答应我?”
“我怎么样也不能答应你!”宋澈站在茶几上宣示着。
流银望着这幕也是呆了,看不出来这杨家来的少爷缠功这么了得。
他问宋澈:“还要不要去接世子妃呢?”
宋澈瞪着他。真是没眼色,就是要去接,也得把眼前这牛皮糖给扯下来再说罢?
流银想了想。就跟他招了招手。
宋澈跳下地,随着他到了帘栊下。
流银道:“爷好像不怎么喜欢袁姑娘?”
宋澈深深望他:“难道我应该喜欢她?”
流银连忙掌嘴。说道:“小的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爷不喜欢的袁姑娘,却是世子妃的手帕交,就是这次接了回来,下次她们还会见面的。”难道宋澈还有本事阻止她们见面吗?他可不这么认为,宋澈不被徐滢蹂躏就不错了。
他都已经不是第一次在他面前提到袁紫伊时看他拉脸了。要不是这样他保证三天不吃饭!他从小听到耳朵长茧的一句话就是要为宋澈分忧解劳,既然他不喜欢那个人,那他当然也不会喜欢的。
宋澈烦恼的正就是这一点,要不然哪里还会等到今天!他瞪着他,哼了两声。
流银顿了下,又说道:“小的倒是有个办法。但是爷可千万不能说是小的的主意。”
“有屁快放!”宋澈瞪他。
他就瞅瞅那边的某少年,然后道:“我看这位杨三爷一番习武之心恐怕轻易不能中止,而且年纪应比袁姑娘差不了多少,而且他这么会缠人,又是苏州府人,如果他能够把袁姑娘带回苏州……”
宋澈听到这里,脑袋里叮地响了一声!
让杨叶枫把袁紫伊带回江南?
对呀!杨家家世没得说,袁紫伊长相没得说——虽然比起徐滢来说差得很,但也过得去了——她如今也已经是官户了,如果她能嫁到江南去,那么指不定两人这辈子都见不上面了!就是偶尔能见上,那也不算什么!
只要她不来影响他们夫妻团聚,他完全可以接受的!
关键是如果那小子看上了袁紫伊,一定就不会再来缠着他了!
真是一箭双雕的好计啊!
他立刻兴奋起来,看看那边仍在一脸期待等候着的小屁孩儿,扬唇一笑,走了过去。
杨叶枫正故作庄重地欣赏四面的壁画,见他走了回来,连忙又把身子端直。
宋澈望着他,咳嗽道:“你今年几岁了?”
“今年冬月就满十六了。”叶枫道。
宋澈腹诽,冬月才满十六,这才正月呢,也就是说才十五岁?十五岁也不小了,都懂从江南闯到京师来了。他记得袁紫伊比徐滢小几个月,这么说起来,顶多也就大个一岁的样子。这也并没有关系嘛,女大三都抱金砖呐。
他说道:“那你订亲了没有?”
“没有。”叶枫很老实地说。又道:“您问这个干什么?”
宋澈摸了下鼻子,咳嗽道:“是这样的,你想学习武可以,但我得考验考验你。”
听上去多么合理。
叶枫马上道:“世子姐夫想让我做什么?”
宋澈指指门外头:“东直门外有家名为‘集锦’的大绸缎庄,他们大掌柜姓袁,是位女子,你如果能跟这位袁掌柜交上朋友,而且以朋友的身份带她回江南走一走,我就可以考虑教你。但是你千万不能骗我,要是让我知道你耍小聪明,那你这辈子都不会再有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