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夫人扬唇道:“库房钥匙一直在妾身手上,世子妃莫不是影射妾身罢?”
“没说你呢。”徐滢笑笑,“怎么会是你?我们说的这人是当初偷袭世子的刺客。”
刺客?万夫人顿住。
徐滢解释道:“匣子里的窗花不会无缘无故长虫,颖姑娘也没理由这么样恶心世子。夫人又说连看都没打开看过。所以我想来想去,只有在廊坊暗袭过世子的人算是我们的仇人,想来这匣子窗花定是他们故意使的手段。”
万夫人愣了半日道:“那刺客既有伤人之能,又岂会使这些小把戏?”
她居然不是直冲着她来?她在搞什么名堂?
“我方才说过,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徐滢道,“世子受伤不过三月,如今凶手仍未找到,夫人怎知他们不会再度行凶?夫人又怎知这毁窗花的小把戏背后没有隐藏他们更为险恶的居心?世子可是王府的宗子,他的安危岂容来得半点疏忽?他这连日里恶梦缠身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
“夫人身为庶母却如此想当然,未免让人寒心。”
万夫人怔然无语。
端亲王抚着无名指上的大翡翠戒望着她:“你有什么话说?”
徐滢拐弯抹角一大通,拿宋澈安危为筏子,不过是维护他这当公公的体面罢了——万氏到底也是给他生过子嗣的,纵然她是有错,被她一个才过门的新妇下了她的威风。他这一家之主脸上岂会光彩?
他感念徐滢的心意,因而愈加不愿和稀泥。
“王爷,妾身知错。”
她连忙垂了头,心慌地望着脚尖。
徐滢笑了下,继续道:“库房门窗无损,东西却被动过了,可见此人乃是持着钥匙入内的,不知夫人那几日可曾将库房钥匙移交过什么人?”
万夫人乱了阵脚。现在是答有还是没有呢?能拿到她钥匙的都是她的心腹,交代他们出来跟承认自己有什么分别?若说没有,那不更不得了吗?谋杀世子的罪名。可不是人人都担得起的。她有跟荣昌宫争争长短的胆子,却没有拿命去赌的胆子!
“伤我的人会武功,钥匙在你手上,容华宫也有会武功的男人。既然不是你,那就必定是宋鸿了。”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一直坐在旁边当花瓶的宋澈忽然就开口了。
“世子!”他们居然怀疑宋鸿!
宋澈站起来,“颖姐儿将窗花交到你手上,你说你没打开看过,到我手里的却是一盒子蛀虫。你说你是冤枉的,我跟世子妃也相信你是冤枉的,可这手脚总得有人做,既然伤我的人会武功,宋鸿又恰好会武功,那么不是他又会是谁?”
她屏息半刻,脱口道:“鸿儿跟这件事没关系!”
“那谁有关系呢?”徐滢扬唇望着她。
她咬咬牙,顿觉手脚发凉。
原来她卖这么大关子,竟是在逼着她招供!
她字字句句指向那莫须有的刺客和宋鸿,但实际上字字句句里的意思却是在把她往墙角里逼!
她不承认那窗花是她做的手脚,那么宋澈就会一口咬定宋鸿,或者咬定他跟那刺客有关系!端亲王自然不见得会相信他们的话,可他必然也猜得到那窗花里的虫究竟是怎么回事!徐滢纵然拿不出她挑拨她和程淑颖关系的证据,而她又怎么能证明她们母子跟这件事没关系呢?
这个才不过十六七的臭丫头,竟有这么狠毒的心肠!
自己千小心万小心,结果竟还是掉进他们的坑里!
“去把宋鸿给我找过来!”宋澈勃然怒道。
商虎他们雄赳赳气昂昂地就要下去。
万夫人急走两步:“慢着!”
宋澈睥睨她,徐滢扬唇望着她。
她双唇颤了颤,顶着一张忽白忽红的脸哑声道:“那不是什么刺客做的,是我做的!”
她知道宋澈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
“不会吧?”徐滢啧了声道,“夫人可是王府的有功之臣,这些年王府内务由你管得井井有条,你怎么可能会跟刺客勾结呢?我们就是疑心这疑心那个,也不敢疑心夫人啊,还是去请常山王过来问问情况好了。”
“不用找他!”万夫人怒急道,然而转身跪在端亲王脚下:“王爷饶命!是妾身洒了点心屑进匣子,但妾身绝没有跟刺客勾结,我只是恨颖姑娘轻视妾身……”
徐滢道:“有什么证据证明是你做的?”
“阮公公还有容华宫几个宫人都能作证!他们都亲眼看见是我!”万夫人急得眼都红了。(。)
第225章 戏猫之鼠
端亲王望着她,手里一只镇纸已经握得铁紧了。
徐滢扬唇未为所动。万氏狡滑如蛇,即便是松了口,也不过是为自己打掩护。端亲王对几个儿子一视同仁,在原则之内并没有特别偏心谁,她这么急迫的护着宋鸿,一半是真为了儿子,还有一半不过是做给端亲王看的罢了。
果然,这里大伙还没来得及出声,她便就又开口了。
“妾身虽然只是个侍妾,也是王爷的侍妾,她颖姑娘一来便对妾身颐指气使,又将王爷置于何地?妾身这么做绝不是为了要给世子添堵,也不是为了给自己出气,只是替王爷不值而一时冲动……”
徐滢如今是世子妃身份,端亲王又心知肚明,她跟徐滢斗嘴舌没好处。既然争不过那就不争,冀北侯不被端亲王所喜她是早知道的,那程淑颖也确是被太后纵得未把人放眼里,如今把错由推到她身上总还能撇清几分。
徐滢心里冷笑,撩眼望着她,“你跟颖姑娘什么仇怨,大可以跟王爷告状,怎么能拿世子的大婚之事撒气?往后是不是不管谁给你了点什么气受,你都得把气撒在我们世子头上?夫人也是几十岁的人了,既能掌中馈,又怎会连这点道理也不懂?”
宋澈也没好脸色:“颖姐儿是正儿八经的侯府小姐,你不过是个妾,你还想人家怎么敬你?把你当王妃敬么?”
在他的眼里是没有妾这号存在的,他可是连人家阁老的面子说扫就扫,还能顾及你个侧门抬进来的妾?只不过这两人一个是经过皇帝允许进王府的,一个是经太后允许进府的,没把柄在他手上他便懒得理会罢了。
“还请王爷禀公执法。给我个交代,不然的话我可会天天作恶梦的。”
说着他还瞥了端亲王一眼。他要是不严惩万氏,那么谁都别想睡好觉。
纳了妾又管不好,还左一个右一个往房里收,真是有病!
万夫人面红耳赤。
端亲王脸色更不妙了。
他倏地沉下脸:“这没你的事!你回去,让你媳妇留下!”
宋澈可不干,他怎么能让徐滢一个人面对这些不省油的灯?
徐滢没有说话。她相信端亲王不会和稀泥。也不会做出袒护妾侍的事来。可毕竟这是万氏先动手。虽说她犯的不过是个小错,若不是有可有牵扯到太后,她压根都不会惊动端亲王。但她万氏既有胆子算计她就得有承受后果的准备,她是不可能轻饶她的。
这里正僵持着,一旁静坐的宁夫人忽然站起来,走到端亲王面前也跪下:“王爷信任妾身。允妾身与万姐姐一道打点世子大婚琐事,虽事先不知这窗花之事。到底也算失职,此事不光是万姐姐有错,妾身也有错,妾身自请停发月例一年。以示警戒。”
端亲王扭头望着她。宋澈则扭头望着徐滢。
徐滢见到这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也是转过了目光来,略顿之后唇角那笑意便就有些发寒。
她只当这王府里万氏是个不省油的,却没想到这宁氏才是个真有计较的。
她虽然不肯放过万氏。但规矩摆在那里,万氏犯下这错并没有到要论去留的地步。她并没有真伤到宋澈什么,便是依挑拨之罪论处,也至多不过是就此交出中馈带着她那班人迁居别院而已。
她只要影响不到荣昌宫,她才懒得理她是死是活。
可宁氏这么样一顶,事情却不妙了。
她宁氏一个不相干的人都自请连罚一年月例,那万氏不赏道一丈红岂不是都对不起她?
徐滢过门不过三天,太后皇帝还有宫里那么多人都在瞧着她怎么当这个世子妃,宋澈和宋鸿宋沼都是端亲王的骨血,真把万氏就此往死里逼,落个刻薄狭隘的名声,对她来说可有半点好处?就算撇去这层不理,她为着个小妾去破坏跟端亲王之间的良好关系值不值?
再还有如今宋鸿还没成家,万氏因这件事成了尼姑或是死了,宋鸿心里会怎么想?此事的由头还是她和宋澈引起,宋鸿到时候心里不把他们给恨死?就算她乐见万氏赴死,宋鸿却是端亲王的亲儿子,日后他们又要怎么对付他?一样弄死他?
这般种种都会成为日后宫里不喜于她的潜在理由。
所以她才没有一来就直接揭开万氏的面目,而是步步为营成全端亲王的体面。
端亲王是个明白的长辈,她也用不着以撕破脸的方式去闹。
宁氏这一跪,不是在罚她自己,一年的月例于她来说算什么?就是三年不发也动不到她根本。她这是将刀柄朝她自己,刀刃却是冲着她和万氏同时来!
她深吸了一口气,也冲温婉的宁氏笑了笑,忽然就改变了主意。
“王爷,”她清了下嗓子看过去,“看来是我们小题大作了。我虽然很为我们世子委屈,但我们眼下正值喜期,并不宜生戾气。万夫人许是也有苦衷,如果王爷没有意见,我看这次就适当罚一罚,大事化小算了。”
“这怎么行?”宋澈拽着她袖子,满口不答应。他可是奔着以绝后患的目的来的,眼下又说大事化小,合着他接连两夜的“恶梦”是白做了?
“行的。”徐滢轻轻拍了拍他手背。
端亲王虽然没有要万夫人的命的意思,但是也皱起眉头:“你何必委屈求全?此事有本王作主,王府内院还有许多空置的别院,若不成迁去田庄也成。你是世子妃,这规矩不能乱!”
虽说万氏这么些年也还算安份,他与她也不是没有真感情,但她居心不良,不但拿宋澈的婚事作由头,还意图挑拨有太后为后台的程淑颖与徐滢的关系。这却万万不能忍。太后原先就对他们选中徐滢有成见,若是被万氏挑拨成功,日后徐滢岂不时常要穿小鞋?
往日她背地里跟宁氏斗心眼也倒算了,他反正谁也不帮,如今动到了王府宗妇头上,他岂能算了?
在徐滢开口的当口,地下的万氏也是把一颗心提到了喉咙口。
宁氏下跪请罚的时候她以为自已已经完了。却没想到徐滢会出面求情!她满腹希翼地望向徐滢。
“王爷的心意儿媳领了。”徐滢沉吟道。“只是儿媳刚过门便闹出将庶出小叔子的生母挤出王府的话去,儿媳到时候在皇后太后面前也不好交代。我的意思是,让万氏交出帐本对牌。再每日里去王妃灵前颂经超度满一年便罢。”
端亲王凝眉:“这样就行?”
她点头:“这样就行。”
既然王府里的侧妃们前赴后继地跟她斗起了心眼儿,那就斗吧,凭什么让她宁氏坐收渔利?
端亲王深深看了她一会儿,而后双目一寒望着万氏:“去把帐本对牌交出来。与世子妃对帐交接!日后如若再犯,但凭世子妃处罚!”
万氏连忙俯地叩首。又转为跟徐滢叩首。起身的时候目光扫过近处的宁氏,那里头的怨毒便如秋水一般阴深了。
宁氏不动声色。
这里徐滢扫了她一眼,却是又与端亲王道:“回王爷的话,儿媳毕竟才进家门。自己宫里许多事务都皆不熟悉,暂且无暇担起这么大的担子,我看这中馈恐怕还只能请宁夫人暂领。”
端亲王微顿。
宁氏也怔住。
徐滢冲他们笑一笑。愉快极了。
宁氏想把她当枪使干掉万氏然后成为众矢之的,这算盘打得不错。
万氏吃了这次亏。往后也不会再蠢到来撩拨她。而宁氏打的什么主意万氏必然知道,居然想趁机以退为进借刀杀人将她后路封死?万氏在她徐滢面前硬不起来,在她宁氏面前却不见得会手软。索性她将中馈交到宁氏手上,让从此还得看她脸色行事的万氏去活剥了她好了。
这渔利,还轮不到她宁氏来收呢。她当她是猫戏鼠,却不知其实是鼠戏猫。
王府中馈本就是她徐滢的,早一日迟一日收回来有什么要紧?除了往宁氏头顶摆把刀,她也乐得卖个人情给端亲王。何况下次她们再撞到她手里,她收拾起来谁也不能说她半句不是,不管是端亲王还是宫里。
“宁氏,你可有什么意见?”端亲王皱眉望着已然处于怔愣中的宁夫人。
宁夫人陡然打了个寒颤,双唇启了启,望见对面万氏眼里的怨毒,直恨得悔不能咬掉自己的舌头!
她在旁边瞧了半日下来,是确定徐滢不是心慈手软之人,才会横下心来上这么一出的,她料定端亲王怎么着都会罚她一罚,而宋澈是绝不会轻易放过万氏的!可谁知道她徐滢居然翻手云覆手雨,一双眼睛把所有人的心思都看透,说放了万氏就放了万氏!
这还不算,她还把中馈直接从万氏手上夺过来塞给她!留下万氏在王府对她来说已是个麻烦,又怎么禁得这中馈转到她手上?万氏还不得绞尽脑汁把她给撕碎了!
她这才晓得这徐滢的厉害,她手上不沾一点血,却在一步步把她们往死里逼!
她背脊里透着冷汗,嘴唇张了几次,才找到声音:“妾身,妾身难当大任……”
“宁夫人谦虚,我听说你也曾代理过中馈一些时日,怎么会难当大任呢?”徐滢望着她,“我看不如这样好了,你那一年的月钱也不必扣,你就好好管着这家务事,只要不出丁点儿差错,就当是将功赎罪了,如何?”
听到这“不出丁点儿差错”,宁氏背上冷意又强了点儿,她放了个万氏在王府虎视眈眈地盯着,又怎么可能不出丁点儿差错?!这不是成心把她架到火上烤吗?!
她没说话,端亲王却已经扬了手:“就这么着吧!”
他王府的中馈权倒还成了个烫手山芋了!
第226章 得陇望蜀
这里人散了,剩下的就是万氏与宁氏交接的问题。
徐滢跟在一路黑着脸的宋澈身后回了荣昌宫,进门给他沏了茶,又递了点心,他的脸色也没见好转半点。她只得把来龙去脉跟他讲明白:“咱们不能光看眼前,今儿她宁氏要是不横插这么一杠子,我也不会放过万氏的。”
宋澈心情好了点,但还是冷哼:“那你又为什么要传她过来?只传万氏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吗?”
“咱们的婚事是她们同时都有参与的,当然不能只传某一个。”徐滢吃着沏给他的茶。
宋澈抢过来:“就为了赌这口气,把中馈便宜了宁氏,多划不来!”他自是希望把所有都给她的。
“才不。”徐滢嫣笑道,“我可不是会做亏本买卖的主儿。”
宋澈望着她,忍不住往她颊上轻捏了一把。
这里宁夫人与万夫人在平日里议事的芍药厅办完了交接,当着蒋密他们的面,也不能说什么,双方也就各自揣着一肚子心事回宫了。
万夫人如今除了对宁夫人落井下石的怨恨,对徐滢已是心有余悸,徐滢身份摆在那里,自己不过是个贵妾,大梁续娶的王妃都只能称之为次妃,与原配待遇隔着老长一段距离,徐滢既有手段,她岂会还不知死活地跟她斗?
但这个宁氏她是无论如何不会放过了。
宁夫人这里也是如同怀里揣了块烙铁,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原以为自己出现得恰到好处,哪料到反在徐滢手里吃了这么个闷亏,内里有个万氏在王府盯着她。对外这还是徐滢敬着她给了她脸面,稍有不豫端亲王也没好脸色给她,她还真是落了个里外不是人!
这里正愁得火烧心,太监尤荣又进来了:“夫人,伍大人着人来请示明儿徐家亲客来府备宴的事呢!”
一听这话她心里的愁火越发旺了。
徐家这边这几日也在筹备去王府认亲的事。
这是娘家人头回上婆家认门,按理说家里包括老太太以及长房二房所有人都得去的,大姑奶奶如果离得近也得去。然而徐老太太还是有自知之明。这里杨氏以未亡人不便在女儿新婚里露面为由推辞不去,老太太便也就坡下驴给辞了。
徐镛的意思是徐冰和冯氏也不要请,免得到时给徐滢丢脸。但气话归气话,真不请她们,那就显得他这个当哥哥的少些雅量,而且也未免落了话柄予人。
于是除杨氏与老太太之外都去。徐冰长这么大都还没进过王府,激动得挑了几日的首饰衣裳。
徐滢成亲那排场诚然差点闪瞎她两眼。但因为早有了心里准备,而且出嫁的时候她也没去前堂,并没有亲眼见到世子来迎娶时是怎么个隆重法儿,所以倒也罢了。如今她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去王府的认亲宴上。她可是世子妃的堂妹,而且还是娘家唯一的妹妹,脸面可大得很。
这么有脸面的娘家人去赴认亲宴。怎么能没件体面的衣裳呢?
徐滢成亲的时候王府曾经礼送过大批锦缎给各房,各房里也都制了新裳。但左看右看下来,也还是没有一件如她的心意。
“总共才做四套,这三套都是前几天穿过的,剩下这套颜色这么寡淡,怎么穿?”她把衣服甩到床上,烦恼透了。
丫鬟不敢吭声,只默默地又叠起来。府里姑娘们的定例每季也只有六套衣裳,就是逢喜事也只能添多两套,如今二姑奶奶成亲一下就给她添了四套,她倒还不满意。
“人家成亲,又不是你成亲,你不穿这颜色莫非还穿大红大绿的不成?”冯氏坐在旁边,横着眼把丫鬟手上的鹅黄色云锦长褙子拿过来,“你就消停些罢。咱们是去王府,人家是王府的世子妃,不是去张三李四家。”
她徐滢如今风风光光嫁到王府去了,徐冰跟崔家这边还不知道怎么着呢,她哪里还有心思跟她讨论什么衣裳。
徐冰皱眉道:“上次我记得王府里送衣料来的时候,是有匹蔷薇紫的云锦缎子的,落到谁手上去了?”
冯氏睨着她:“你也那是云锦的料子,三房才是世子妃的正经娘家,老太太不给三房又给谁?”
说到这里她到底忍不住闷气。
这徐滢真是太鬼精了,暗地里早就搭上宋澈不说,而且还在皇上赐婚之前抢着把家给分了,如此这些送到府里来的礼才会拣好的送到三房,倘若没分家,什么云锦的缎子赤金的首饰,还不全得尽着她们先挑?这死丫头真是太可恨了,太阴险了!
“三房拿那么艳的缎子做什么?”徐冰站起来,“三婶是个寡妇,她又不能穿!老太太也太势利了,知道三房有脸了便什么好东西都往三房推!老太太和三婶都用不上,那缎子分明就应该给咱们的!”
冯氏心里烦着,也没耐烦跟她解释这个中道理。
旁边丫鬟却是暗地里撇嘴,莫说三房已经分了家,就是没分,杨氏才是正经的亲家太太,王府送来的东西除了老太太,全给他们三房都给得。冯氏这当娘的若能及时提点这些,徐冰也不至于在徐滢手下吃那么多亏了。
不过这些话犯不着她们说,三太太人极好,老太太也向着他们,大少爷如今又赐官成了守备大人,日后三房必然强盛,她们倒宁可把这份心思往三房里跟前使使。
“母亲不如去把那匹缎子拿过来吧?”徐冰放软了语气,攀着冯氏手臂道,“那匹缎子的蔷薇紫太漂亮了,上面的织绵也是少见的精美,少说也值好几十两银子呢,这时候正合适拿来做件夹袄。”
冯氏记得那匹缎子,但她并不想再去三房讨没趣:“何必非要云锦?这蜀锦的也不便宜。”
“到底不如云锦的强,颜色也不如那匹抢眼。”徐冰又摇她胳膊:“这蜀锦的是不错,可母亲忘了,这个月初八就是秋表姐的喜期,我不是还得留件新的去赴喜宴么?您去把三婶那匹云锦给我讨回来给我做袄子,这件织锦的我等去冯家再穿。”
王府地位可比冯家尊贵多了,她当然得弄件最好的。
第227章 真该打嘴
冯氏差点把这个忘了,赐婚的规矩是百日内成亲,冯清秋是六月里赐的婚,婚期便定在十月初八。
冯家虽然这几个月里也断了往来,可是到底冯玉璋还在,她当女儿的若是连娘家侄女出嫁这样的大事都不回去露个面,也平白遭人诟病。
“母亲!”徐冰又撒起娇来。
她想了想,唤来刘嬷嬷:“把上次王府送的那匹藕合色织锦缎子拿去三房,就说我嫌色沉,跟三太太换换那匹蔷薇紫的。”
三房这里杨氏因为徐滢出嫁,平白觉得院子里空荡起来。日间料理家务还不算什么,到了晚上心事就重了,前阵子因为陆翌铭闹出那事后徐滢跟她说过的话总还回荡在脑海里,再想想那些年徐镛兄妹确实没少在徐家吃亏,心里愈发难受。
早上起来情绪也有些怏怏。
苏嬷嬷沏了碗参茶给她吃,帘外丫鬟就来禀说刘嬷嬷过来换缎子。
近来徐镛武举高中,徐滢高嫁,府里往三房伸足的人简直已络绎不绝。除了黄氏和老太太,前来寻徐镛这大哥联络感情的二少爷徐飚和三少爷徐惜,还有府里见到风向已变便折回来逢迎讨好的各路丫鬟婆子。
冯氏倒还没来讨过没趣,这时候又来换的什么缎子?
帘子一动阿菊又走进来,把丫鬟们在长房打听来的话跟她一说,苏嬷嬷便就冷笑了:“这是瞧见咱们大姑奶奶出了阁,敲回去的手又伸出来了。”看了眼杨氏,她说道:“就说歇了罢?我去把她给打发走。”
以往都是这么着的。
杨氏捧着茶碗默了半日,见她走到门槛下却是又把她唤住:“传她进来。”
刘嬷嬷只怕徐滢,先前丫鬟拦着不让她进来时她还犯了难。以为三房当真如今底气足了,如今见杨氏又发话传进,心里便又踏实了,可见牛牵到京城还是牛,即便生了个会攀高枝的女儿,也改不了杨氏窝囊的本性。
进门见完礼,说了来意。她又涎着脸道:“娘家妹妹去王府作客穿体面些。世子妃脸上也光彩,三太太这会儿把缎子给了奴婢,眼下去叫人赶工也还来得及。”
阿菊气得瞪了眼过来:“刘嬷嬷这话真叫好笑。我们世子妃的脸面倒要靠你们姑娘来给了么?我们太太才是王府的正经亲家太太,如今三房又已分了家,除去老太太,我们三房全得了也没人敢说什么。你们倒好,如今反还来索咱们的东西!”
刘嬷嬷笑道:“姐儿怎么这么说话?三房虽是分了家。如今可不还是住在咱们徐家?这家业可是传到咱们大老爷手上来了的,世子妃在咱们府里出嫁,怎么能三房全得也没人敢说?再说那蔷薇紫的缎子三太太也用不上,倒不如疼了自个儿的侄女。”
阿菊气到已经掐手心了。杨氏往常并不准她们与人起争端,因此她们也忍惯了。但这老虔婆未免太可恶!她咬牙将旁边针线篮掼到桌上,继续做起她的针线来。
刘嬷嬷皮笑肉不笑望着杨氏。
杨氏冷眼瞧到这里。眉眼微顿,望着她道:“这是你们太太的意思?”
刘嬷嬷倒不敢承认。
杨氏冷笑着:“我没有什么缎子可以跟你们换。你们太太要是不喜欢王府送的缎子,可以退给我。阿菊她们正好也要添冬衣了。还有,”说到这里她眼神掠过来,“可不是我们要住下来,是大老爷留着不放我们走。不过既然这不是你们太太的意思,那你这嘴也该打。”
刘嬷嬷闻言顿住。
旁边阿菊话头知尾,立刻上来往她脸上甩了两巴掌。
刘嬷嬷牙齿都快被打松了!面前杨氏声音仍然软软糯糯,但说出来的话却夹着骨头透着刺。
还没等她反应,杨氏又与苏嬷嬷道:“滢姐儿爱吃酥软的点心,你去准备些大枣桂花什么的,明儿我做几样你跟着大爷他们带过去给她。另外我给她收着的那些小晚候的玩意儿你放在哪儿了?也给她带过去,当个念想。”
她们这里说着话,刘嬷嬷已插不进嘴,慌忙退出来。
徐冰这里正伸长了脖子等衣料,听刘嬷嬷添油加醋把话一说,立时跳起来:“把咱们的缎子拿去给丫鬟们做冬衣?她杨氏竟敢这么说!”刘嬷嬷挨不挨打她不管,她只关心她要的衣料子!
冯氏听了也是气得七窍生烟,这杨氏还真是小人得志,才做了几天王府的亲家太太,这就敢跟她摆起谱来,居然还把她的人给打了!
“也罢!你这就过去跟她说,后日我们娘俩就不去了。请他们自行再安排人去罢!”
徐冰听得这话却是愣了,这怎么能不去?她可是早盼着这一天呢!她可是要以端亲王世子的姨妹的身份去王府作客的!
“要不就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她无奈劝着冯氏。
虽然这气受得窝囊,可比起不去王府,只好又忍了。
冯氏也不过说句赌气话,哪有底气真跟三房打擂台?再说不去王府吃亏最大的还是她,到时王府那些馈礼岂不都便宜了黄氏?怪只怪她小觑了杨氏这份小人得志的心,竟容她登鼻子上了脸。也只得死命掐着手心咽了这口气。
但徐冰没得到那匹云锦缎子,终究是去了几分精神,接连两夜哀声叹气,看什么都不顺眼。
到得赴宴前夕,整理起穿着打扮,又嫌弃起胭脂颜色不对,让人即时去街上买新的,被徐少泽撞了个正着,又挨了几句训,连带着刘嬷嬷又领了三下板子,原来徐镛到底还是把这话透给他了。
徐少泽对拖后腿的冯氏母女是越来越厌恶,近来在府的日子也少,因而才迟了两日知道。
徐冰挨骂的当口王府这边也正好尘埃落定。
万夫人领了去王妃灵前祈福颂经的罚,为示臣服,晚间就往佛堂去了。
常山王宋鸿日间与武宁侯次子去了城郊溜马,并不知道家里这层。回府后照例去容华宫请安,听说万夫人去了佛堂,这才从太监们口里知道居然还发生了这么一出,顿时噔噔也闯到了佛堂。
“夫人怎生如此卑躬屈膝?您往日里的威风哪里去了,他们让你怎么样你就怎么样么?”
万夫人神色却是平静,这次的事她也算是看明白了,徐滢不是个糊涂人,跟她斗不但讨不着什么好,到头来反倒还会让宁氏那贱人得了便宜,她也不会再去跟她硬碰硬。倒是宁氏,不治治她简直难平她心头之愤!
“你不必气恼,这是我心甘情愿的。”
只是跪跪佛堂而已,比起遭驱逐已不知好多少。她做得体面,端亲王也能早一日原宥她。(。)
第228章 像大公鸡
“夫人!”宋鸿着急起来。
万夫人在王府十七八年,深得端亲王信任,唯独受过两次罚,竟然都是这徐滢引起的。上次她被罚禁足三月,他也跟着好几个月夹着尾巴做人,这次又被徐滢欺上脸来,他这里还等着她给他向端亲王求进中军衙门呢,如今连中馈大权都丢了还怎么求?
他耐着性子道:“王爷对夫人很爱重,夫人去王爷面前服个软也就成了。”
万夫人继续合十敲起木鱼:“迟些再说罢。”接着便低低地颂起经来。
宋鸿凝眉望了佛台上王妃的灵位两眼,只得悻悻退出来。
徐滢因惦着今日的认亲宴,天绽亮就醒了。
倒不是说她多么思家,而是猜到她这番出阁之后,憋了几个月之久的冯氏母女不定不会欺着杨氏懦弱而再生龃龉。加之徐镛年底又将授职,如若真调去外任,到时候只留杨氏在徐家,那冯氏还不得变着法儿地生事?
因此也存了些话想跟徐镛说。
梳头的时候宋澈已经把自己收拾得跟花孔雀似的了,一面搓着手一面在她身后踱步:“一会儿你哥哥过来我要不要给他敬酒?我给些什么礼比较合适?岳母不能来,我干脆让膳房专治一席酒菜送到徐家去好了。对了,还有侍侯过岳母的老佣人们,我要不要也赏点什么?”
徐滢在镜子里瞄着他:“该送的礼蒋公公和宁夫人都会准备好的,不用你操心。”
“话不是这么说,”宋澈纠正她,“王府里的是王府里的,我送的归我送的。”
徐滢也不跟他争辩。毛头小子刚长成大人,难免激动些。只是她从镜子里看到他一身浅黄起满身暗蟒蚊的锦袍,发顶束着家常的蟒龙攒珠金冠,腰间挂一块滴翠的宝玉,简直不要太华丽夺目,想了想,忽然走过去解了他腰带。
宋澈满脑子正事。被她弄了个措手不及。连忙捂着衣襟冲帘下直打眼色。
徐滢却又一把将他蟒袍给脱了下来。
帘下站着的流银他们嗖地钻出去了。
宋澈双颊顿红,嘟着嘴去亲她的脸,却被她一手掰开。
徐滢噔噔走到衣橱前。重新拿了套大红箭袖袍子给他披上。
“人长得漂亮,不用穿那么花哨,这个就很好看。”她笑眯眯帮他系衣钮。
“但是我觉得穿上这个就跟大公鸡似的。”宋澈憋了片刻忍不住说道。
“就算是大公鸡也是漂亮的大公鸡。”徐滢拍拍他胸膛,就这么决定了。
大红箭袖袍子很应景也很精神。比起那华丽的蟒袍来却是差了一截。
宋澈不晓得她搞什么名堂,不过她这么说那他就穿吧。
这些天他因为高兴。往日里看着挺臭的一张脸经过滋润,看上去也亮眼了很多。
他自己不觉得,旁人却是瞧在眼。
冯氏母女可不是什么善茬,即便是徐冰许了崔韦。她多看一眼宋澈徐滢也是不肯的。
早饭后徐家这边便就都在二门下穿堂里集合了。
徐冰终究穿的是那身鹅黄蜀锦的衣裳,颈间挂一个大项圈,髻上正中插一枝金灿灿的凤点头大步摇。两鬓各簪一朵芍药花,唇脂点得殷红欲滴。加一对翡翠耳铛,整个人明艳逼人,倒是也没浪费掉这几日所费的心思。
然而装扮的再好,那两眼里的不安份也还是透露出她的浅薄。
徐镛在门下扫了眼她,木无表情地转开去,与徐少泽兄弟张罗着出行。
轿马行走了小半个时辰,到达王府大街时是辰时末刻。
王府给了徐家足够的排场,伍云修代表端亲王与宋澈迎到端礼门下,而后车马从端礼门入,到了门内广场落轿下马,徐镛及徐少泽等则随宋澈等人先去承运殿,而王府并没有王妃,所以女眷们都迎去荣昌宫见徐滢。
徐冰在落轿时看到立在门下的宋澈,竟比往日见着还要精神英俊,但那身衣裳却中规中矩,不见得格外出彩,又知他是个炸毛狮子不敢多觑,遂就老老实实顺着厉公公的指引往荣昌宫来。
一路上虽不敢抬头细看,但下轿时入眼的宏伟宫殿以及开阔的广场亭舍已让人不由自主心内澎湃。
她也曾随着冯氏入过宫,皇宫自比这王府更加华丽,但那之于她来说如同天上人间,这王府却不同了,它既有皇族的贵气又因为徐滢的高嫁而变得距离她们更近,这就好比画上的龙肝凤胆总不如摆在前面的麻油鸡来得打动人一般道理。
上了庑廊后往东路去,一路雕栏玉砌朱漆画壁更是醉人。
也来不及细细品味,最后到了一座挂着五彩描漆大匾额的宫殿前,引路的太监说到了,弯腰请她们入内,她借势抬头一看,才知道这挂着八角玲珑宫灯的匾额上写的是“荣昌宫”三字。
徐滢早就与宁夫人在正堂里等候。
这里冯氏黄氏前后脚进了宫门,随后的徐冰跟上来,立刻就被立在两畔一色着装的侍女吓得停了脚。侍女们个个容貌秀丽眉眼端正,带着几分清冷在门下迎客,虽是面带微笑,却总觉得拒人千里,哪里像是什么下人,倒像是参加宫里选秀的闺秀。
这里过了正门入了二进,迎面一道石屏,往右顺着朱栏到了正堂前,就见偌大的宫室内设有金屏玉障,中坐有两名贵妇。
正中的这位头上梳着金丝八宝攒珠髻,绾着九尾展翅大凤钗,腕上一对赤金八宝龙凤镯,身上一袭织锦缕金大红通袖袄,下裳是绣着缠枝西蕃莲滚边的百褶裙,双目微笑而不失雍容,一身华贵而无须缀饰,此人竟是三日前还在徐府里穿着八成新的家常袍子走动的徐滢!
徐滢从金丝楠木制就的圈椅里站起来,踏着花岗石地砖上前,先跟冯氏黄氏见过娘家礼,再受她们半礼。然后就扬手命侍女捧着朱漆描金的托盘上茶,碗盘皆是一色的青花瓷,点心上都盖着镶金的半球型玻璃罩子。
徐冰见到她时只觉贵气逼人,再一看这排场顿时连话也说不利索,当初在冯清秋面前的那丝奴性顿时激发出来,立马趴下行了礼,便就低头走到黄氏下首坐下。
坐下后上首传来徐滢一声轻咳,抬头才又看见坐在对面主座的一名三十来岁的贵妇微微望着她笑。
“冰姐儿来见过宁夫人。”徐滢目光温和地往她脸上一溜,不失体面地做着介绍。
宁夫人虽是王府侍妾,但她也有侧妃名份,徐冰身为亲戚,是该打招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