烦死了!虽然他是喜欢粘着她不错,可她能不能别老是动手动脚地!这样子等下让他怎么出门?

“又要去廊坊?”徐滢伏在窗台上,终于恢复了正经:“还是为上次你说的那事?”

宋澈没好气地拂着衣摆:“那事没完,我得去查查到底什么来路。”

徐滢想了想,说道:“不如我跟你一起去?”

宋澈心下微动,偏过头来:“你想去?”她能去当然是最好,可是徐镛和杨氏会同意吗?嗯,这个不是问题,她已经是他的未婚妻了,就像她可以随便摸他一样,他也可以在一定范围内光明正大带着她在外过夜。

想到这里心下一暖,语气也变好了,“那明天晌午,我来接你。”

说完又瞪了她那双爪子一眼,匆匆出了门去。

徐镛回来时已不见了宋澈,倒是听徐滢说要翌日要跟他同去廊坊,不免数落了她两句。但是也没拦着,女大不中留嘛,何况她自有分寸。

这一夜宋澈情绪也还是高的,徐滢却是忙乎到夜半才歇。

一是崔家那破事儿,总觉得这里头内幕重重。二便是准备着明日去廊坊。

她并不是一时冲动才提出要去,宋澈上次在昌兴楼说到廊坊有神秘人出没时她就放在心上了,大梁盛世,虽然各地小事不断,但据她在中军衙门那两个月所掌握的情况来看。真没几个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的,关键是几代皇帝都没有让他们形成这种敢闹大事的条件。

往常卫所出事,也无非是当地几个胆大将官的阳谋,要动用到神秘力量的,这背后多半不简单。

宋澈虽然还不是她丈夫,总归也没有理由看着他栽在这上头,他答不答应帮袁紫伊是其次。反正她闲着也是闲着。

翌日吃完早饭。她又带着侍棋乘车到了袁府。

袁紫伊叉腰笑道:“看不出来你这么想念我。”

徐滢懒得跟她斗嘴皮子,一进门坐在她榻上道:“今儿下晌我要随宋澈去廊坊办差,以防会有危险。把你制的那个荆甲衣借给我。”

袁紫伊不肯:“我凭什么把我防身的东西给你!”

“你不借也可以,我要是死在外头,回头看谁帮你办捐官的事儿。”徐滢斜着眼睃她。

袁紫伊嗤了一声,“就是你不帮忙。等我有了钱,自己不会去?”说完她默了下。又说道:“你明知道有危险还去做什么?”

“当然有我的用处。”

徐滢望着窗外:“宋澈虽然出身高贵,但他却有自己的志向,不愿意安享富贵,难得他有这么上进。我当然要帮帮他。这次廊坊出现了一批不知来历的对手,什么目的也不清楚。董畏那荆甲衣寻常刀枪是刺不破的,必要的时候。我穿着它起码可保不死。”

袁紫伊把她上下打量了几遍,说道:“都到肯为他舍身冒险的地步了。难不成你还真对他上心了。”

徐滢笑了笑,不置可否。

袁紫伊皱了眉,转身进了里屋。

徐滢这里喝了半盏茶,她就拎着个包袱出来。“既然有危险,那我跟你一起去。”

徐滢抬了头,“你又不会武功,去了能顶什么用?”

“我当然也有我的好处。”

袁紫伊伸手从茶盘底下抽出张随手绘的街道舆图来,冲她扬了扬:“我虽然不会武功,但从董畏那里也习得不少东西,除了荆甲衣,我还习了些斥侯术,寻常的追踪并不成问题。再者你此去肯定不可能带上丫鬟们,身边没个女伴你觉得方便吗?”

徐滢愣住。

袁紫伊拍拍包袱,又说道:“我这人虽然没什么别的好处,但有仇报仇,有恩报恩,就凭你帮我斗倒了路氏,又解决了这身份地位问题,我怎么着也得跟你同甘苦共患难一回!就是要死,咱也抱定跟你一块再穿越的决心!”

徐滢好半天才把嘴合起来。

但她把话说到这份上,她还真没法拒绝了。

晌午在衙门吃过饭,宋澈带着商虎他们便就到徐家来了。

昨儿为着她提出跟他去廊坊这事,他睡到半夜忍不住又重新爬起来挑了几套衣裳塞进包袱,又着人包了好些可口的零嘴儿,虽然说这次是出差,但也不妨碍他跟她好好培养感情。他虽然没有追求过女孩子,也不会程筠那套投其所好,但他也会尽力去做的。

也正因为怀着满腔热情,当看到徐滢身边还有个背着包袱的袁紫伊时,他的脸色就垮了下来。

身后商虎他们脸色也跟着垮了垮。

她带个拖油瓶,他还怎么跟她自由行动?难不成要对影成三人吗?知不知道因为徐滢临时答应加入,原来三日就打算回转他生生把日期又延长了两日?上次在酒楼里被程笙捣了乱,这次又半路杀出个袁紫伊,照这么下去他们什么时候才能正式卿卿我我?

一路上宋澈都没好脸色。

傍晚到廊坊也没见转好,就连跟卢鉴接洽都是由商虎他们代劳。

徐滢无可奈何,跟袁紫伊进了卫所后院里准备给她们的房间洗漱后,便就出门去找。

卢鉴上任之后下大力气整治了一番辖内军户,重新制订了一套规定,底下军户面貌是比从前好多了,同时也应宋澈的要求减少了铺张浪费,所以这次住的地方就安排在衙署后院。

袁紫伊是假称上西郊看姑母出来的,商户人家没官家那么多规矩,姑娘家打小就一个人在外头跑,袁怙也没有表示什么怀疑,反正现如今家都是让她在当了,而且西郊又不远。

徐滢跟她都是做男装打扮,于是各自都有一间房。

而宋澈跟商虎他们住在这小偏院的正房。

徐滢安顿好后,就叩了宋澈的门。

宋澈正在看着卫所的日常帐务,上次捉了梁冬林之后便再没来过,卢鉴上任后的风貌有了不同是显而易见的,如果卢鉴这套方法行之有效,倒可以考虑总结一下适当推广推广。见徐滢进来,他眼里下意识地有了希翼,但想想她的不解风情,又把脸垂了下来。

徐滢见他面前摆着的饭菜也还没动过,便说道:“做好的饭菜不吃,厨子们会难过的。”

宋澈头也没抬:“不想吃。”

徐滢举箸夹了口菜到他嘴边,他抿唇半刻,瞪她一眼,到底张嘴了。

喂了几口,他眼里好歹有了欢喜之意,脸红红地扯着她袖子示意她坐,自己端着碗扒起饭来。

徐滢托腮望着他,心里也有些漾动,她竟从来没有这么低声下气去讨好过哪个人。而奇怪的是,她就是讨好他,心里也并不觉得憋屈。

窗外商虎他们趴在窗台上,个个屏息凝气起来。

他们这算什么?小两口闹别扭?闹完又和好了?

和好了就好。再不和好,他们都要被憋死了。

“几位小爷这是?”

这里正一个个悬着颗心,卢鉴忽然就带着个捧着一大沓文书的军卒到了跟前。

商虎连忙立正,严肃地说:“我们几个刚才随便逛了两圈,发现卢将军手下做事真是一丝不苟,不但衙署四处窗明几净,就连窗棱缝里的灰都不见一粒,我们十分佩服,正在讨论廊坊的弟兄们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卢鉴眼里透着精明,望着他们微微哼笑了声,便就捋须往房门口走去。

侍卫们连忙大声通传。

一室的静默被惊破,屋里两人同时往门口看了眼,徐滢便站起来,跟卢鉴扬唇拱手:“卢将军。”然后暂且出了门去,临走前倒是又把宋澈杯子里茶给沏满了。

卢鉴看着徐滢离去,微笑说道:“出差在外,身边有个徐大人这样细心的人是极好的。”

宋澈脸上有些不自然:“将军可是有什么要事?”

卢鉴接过军卒手上的文书摊在桌上,正色道:“的确是有要事相报。前些日子下官上报了驻军土地数目异常之处后,因为听下面百户长们说到临近的卫所也有相似情况,都是土地被低价抛售出去,而且手法还都差不多,都是趁一地长官遇到窘况时利诱售之。

“下官心中存疑,于是这些日子便着人上周边卫所四处暗访了一圈,得到的消息表明,所查的各个卫所土地流失以及将官的成因有九成以上都如同一辙!海津,通州,廊坊的前任千户长梁冬林,以及河南河北被查的总共二十三个卫所,情况惊人相似!”

宋澈闻言也不由挺直背,拿过他摊开的文书看起来。

越看他眉头就皱得越紧,越看他脸色就越沉黯。

“各地情况不同,民情不同,为什么案情会这么相似?”

他紧皱着眉头,一页页翻过去,上面记载着卢鉴登记的二十三个卫所简单调查过后所得的结果,查的程度不深,但是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每个卫所所抽查到的案子里,土地私下外售的成因是相同的!“这些是怎么查到的?”

第161章 谁惹的祸?

“姑太太?”徐滢眯了眼,陆翌铭的母亲?

苏嬷嬷点点头,在徐滢早就指给她的杌子上坐下,说道:“当初我们太太实属下嫁,才过门那些日子徐家也是极看重的,老太太当时还曾让太太帮着掌过一段时间的中馈。

“我们太太心又善,大姑娘未出阁时常爱腻在太太身边,正是因为如此,姑太太也渐渐与咱们太太有了深厚的情分。只是天有不测风云,姑太太意外身亡之后,咱们太太也受惊病了好久。而陆家那时候又因为陪同姑太太去的是我们太太,所以倒把责任推到了太太身上。

“陆家当时闹的动静挺大的,老太爷当时也责怪太太,太太扛不住病倒了,老爷在上房跪了一整夜,不知道怎么求得老太爷回心转意的,那天夜里老太爷勃然大怒,打了老爷,还昏厥过一次,但翌日老太爷便出面去陆家平了此事。”

“就是因为这样,所以徐家连父亲死了也无动于衷?”

徐滢忍不住插了嘴。

她的眼神也随着苏嬷嬷的话语而冷下来,看来不只是这徐家无理,这陆家也没好到哪里去,难道杨氏同去了,就得让她跟着徐少惠一块死了他们才安心吗?这是哪门子道理?想想陆翌铭素日谈吐,这倒也不难想像他在陆家过的什么日子。

“如果只有这些,倒是不至于令得老太太连自己亲儿子死了也不关心。”

苏嬷嬷又接着道,“而是老太爷素疼女儿,因为姑太太的死引发了旧疾。再被老爷那一气,之后不久也跟着一病不起,没多久就撒手人寰了。

“老太太之所以会怪罪老爷,一是怪他袒护太太,二是因为他而致使老太爷匆匆过世。当时大老爷正想让老太爷走关系让他升官,关键时候人走了,茶就凉了。大老爷官没升成。于是也恨着我们老爷。我们老爷过世后,大老爷不关心,后面进来的大太太自然也不会把我们太太放在眼里。”

苏嬷嬷说到此处。已经有眼泪垂下来。

徐滢望着她,再想想杨氏,忽然也有了几分理解。

从苏嬷嬷话里可以看出,杨氏与徐少川感情还是极好的。杨氏当初嫁过来也的确有脸面,事情就出在徐少惠这一死上。以杨氏的心性,就是陆家不来闹事,她心里也必然是难过的。这里已存了内疚,又怎耐得住老太爷一死。全府上下都把过错推到她头上?

就是明面上不说,暗地里那些眼光也够她一妇人受的,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像她徐滢一样有颗金刚心。

可是。这真的就是杨氏之所以变得懦弱的全部吗?

一个能够深深吸引到徐少川这种糙汉子的大家闺秀,真的这么容易就被击垮?

她再回想着杨氏。除了不愿生事,似乎也看不出来多么胆小。

她说道:“就只有这些么?”

苏嬷嬷微笑:“姑娘觉得还会有什么呢?”

徐滢竟然无言以对,为解尴尬就继续吃起已经泛凉的汤圆来。

正要唤她回去歇着,忽然前院里传来一声厉喝:“什么人!”紧接着脚步声与金鹏他们的叫喊声就起来了!

苏嬷嬷面色突变,下意识护到徐滢身前。

徐滢忙把灯一吹,心下也陡地沉了沉,太平盛世里竟然有人敢闯官户后宅?!

很快各院里都行动起来了,才歇下的人纷纷都起了来。

有灯笼直径进了院子,径直往她房里走来。

“滢姐儿!滢姐儿!”

徐滢拍拍苏嬷嬷僵直的肩背,说道:“是母亲。”

灯笼照着头发都没来得及拢起的杨氏及阿菊等人走进来,烛光下她满面惊慌,看到徐滢安然立在屋中立时吐了口气,上来拥着她道:“你没事就好。没有被吓到吧?不要怕,你哥哥已经带人守在外头了。”

徐滢口里道着无事,一面唤着侍棋画眉。

阿菊重新点了灯,侍棋画眉早就进了来,团团聚在屋子里。

徐滢走到窗前望了望,声音已经比先前小了,能听到徐少泽徐少渭的声音,依稀也有老太太和冯氏的声音夹在家丁们来往穿梭的声音里,但是相对来说动静都并不大,毕竟徐家会武的人本身也有大把。

可正是因为徐家会武,又会是什么人敢有这胆子闯入呢?

她揣着疑惑回头,问杨氏道:“究竟是什么人,母亲可曾听哥哥说?”

杨氏脸上仍有焦虑,“不知道,我不清楚。”

徐滢皱眉想了想,便就叫上侍棋画眉,提着灯笼往前院出事之处而来。

杨氏看着她出门,忽而回头望着苏嬷嬷:“她问你什么了?”

苏嬷嬷轻叹:“该问的都问了。”

杨氏又道;“那你呢?”

苏嬷嬷颌首:“除了太太交代过的那件事,奴婢知道的都说了。”

杨氏叹气望着地下:“这孩子。”

徐滢到了前院,徐镛以及徐少泽等人都聚在杨氏院子里。徐镛手里提着剑,平日里斯文俊秀的徐都事瞬间化身为英挺凛然的少年剑客,而院中地上则掉落有一块蒙面的面巾。

“可看到是什么人?”徐滢一面问,一面弯腰拾起那面巾。这倒看不出来什么特别,因为有胆子进入徐家,还能够全身而退的绝不会是等闲之辈,像这种人当然不会用什么容易让人能顺着蛛丝蚂迹寻找到来历的布料的。

“没看到面目。”徐镛望着她,“只能确定是一个人。身手极好。”

“好端端地怎么会有宵小入内?”徐少渭皱了眉,“莫不是镛哥儿在外惹了什么不该惹的人?”

徐滢看了眼徐镛,望向徐少渭:“二伯怎么这么肯定是我哥哥惹的人,而不是二房惹的呢?难道就我哥哥在外走动,大伯二伯全是蹲在家里不用出门的?”

徐少渭没想到被徐滢给顶住了,当即便撂了脸子。徐少泽也沉下脸道:“滢姐儿怎么说话呢?”

徐滢笑道:“大伯问我怎么说话,我倒要问问大伯,二伯这话又是怎么说的?

“都知道我父亲早逝,母亲寡居,如今来的人虽是进的我三房,但一个陌生人又岂知府内东南西北?说不定他正想找二房呢?二伯身为堂堂七尺男儿,言语里却如此欺负一个孀妇,莫非我们受了欺侮,还要闷在心里不做声?”

第162章 谁有答案

徐长泽怔住。

徐滢又接着冷笑:“我父亲与你们一母同胞,总算有几分血脉之情,我且不说什么让你们敬着我母亲些的话,只说二伯这话传出去,说是外头来了宵小,直进了三房的后院,不知道我们丢了脸面,你们是不是会觉得面上有光?”

她走到徐少泽面前,抬眼望着他:“我倒是被退过婚,已无所谓,可长房还有个冰姐儿等着做崔家的二少奶奶,这要是让人知道府里来过宵小,不知道这二少奶奶的名份还保不保得住?到时候,府里可没有什么好婚事可让三妹妹算计的了。”

徐少泽面红耳赤,看着有徐镛冷脸在旁,想发作却又不敢。

崔家这事他们本就理亏,在这当口跟她对掐,万一再招出她什么好话来,也是不值。

一看这里人也跑了,再待下去也没意思,便就招呼众人散了。

徐滢看着他们离去,回头与徐镛道:“哥哥当真没有发现什么别的?”

徐镛望着她,伸手从怀里摸出条剑穗来。

徐滢接过来看了看,说道:“这穗子虽然寻常,但上面的玉饰却不似寻常之物。”

掉落的面巾很寻常,但一个人使惯的武器是绝不会轻易变的,尤其当他要来的是同样会武功的徐家。

徐镛将提着的剑收回剑鞘,说道:“如果我没猜错,刚才那个人,跟崔家脱不了干系。”

徐滢点点头,“现在我也可以肯定,崔家要从我们这里得到的,定然不是什么父亲落下的话。而是某件什么东西。”

“但又会是什么东西呢?”徐镛抱剑凝眉。“崔家最近这几年手头越发窘迫,他最在乎的只能是钱。难不成我们家藏着什么能生钱的东西不是?”

徐滢看看那剑穗,说道:“或许母亲会给我们答案。”

崔夫人望着天边残月,心里跟烙过滚油似的。

崔涣一出门她就在这里望着了。

不是怕他有危险,去趟徐家而已,还要不了他的命,她激动的是倘若他得手。那么这些年的憋屈日子就过到头了。她真是过怕了要时时盘算的日子。更怕过让人知道崔家是个空壳子之后的日子,虽然说度日的钱还是有,可到底一有突发事件便让人束手无措。

而更重要的是。那东西不在自己手上,就好比被人抓着把刀悬在头顶。

“母亲!”

正凝神间,忽然院门被人砰地推开来,就着廊下灯笼的影子。能清楚看得见那是崔嘉。

崔嘉大步走进来,瞪着一双激愤的眼。指着门外道:“你知道我看到父亲去哪儿了吗?”

崔夫人讷了讷,“你看到什么了?”明明崔伯爷出门的时候是避开了所有人的。

“他偷偷摸摸上徐镛他母亲的后院了!”崔嘉压抑不住心底的愤怒,强压着音量吼道:“我真没想到他是种人!他可是堂堂亲军十二卫的副都督!他怎么这么不知分寸!”

他对自己的父亲是有成见的,从他莫明其妙地为他许下徐滢开始。到后来的拒不退婚,再到不留情面地打他,他是他嫡亲的长子。是这座伯府的继承人,他从来不顾他的感受。而如今他更是让他感到丢脸,他揭发他能令他感到痛快!

“你胡说什么?!”崔夫人脸上涨红了,“你父亲怎会是那种人!”

这也太胡扯了!

她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崔嘉性子太浮躁,家里出的这么大件事,一旦让他知道,绝对保守不住秘密。而这秘密只要透露出去,他们崔家是怎么也择不清的!

“我亲眼看见的,你还替他遮瞒!”

崔嘉咬着牙,他虽然不反对纳妾,但这样与个人苟且也太丢人了。

崔夫人深吸气,耐着性子说道:“这件事我会问你父亲,你明日还要当差,先回房去。”

不管怎么说,把他打发回去才要紧。

将他推出门外,崔夫人即着人关了院门。

徐家这里,杨氏已经从徐滢院里回来了,正端坐在榻沿出神。

徐滢和徐镛分坐她两侧,皆静静地望着她。

杨氏也静默着,一头放下来的乌发侧垂在左肩,眉间那丝轻愁,使她看上去像个少女。

徐滢摇了摇扇子,说道:“崔家到底有什么东西在我们手上,母亲还是告诉我们吧。”

有些事情已不用说得太明白了,崔家都已经不惜使用这样的手段来刺探,这次失败了,下次必然还会想出别的法子。万一逼得狗急跳了墙,那可就被动了。

杨氏抬头望着她,眉尖蹙得紧紧地:“哪里是我有意瞒着,而是我真不知道他有什么东西在我们家。”

她叹着气,徐滢如今变得越发让人无所遁形,真是让人欢喜让人忧。

徐滢站起来,在屋里踱着步,“可是崔家必然是有东西被父亲拿了回来,他们才会死缠着我们不放。母亲就算真不知道,也想想父亲当初有没有拿回来什么东西,是您忽视了的?”

杨氏叹气,揉了揉额角,半刻她抬头,说道:“那天他回来的时候天边都已经有鱼肚白,身上穿着一身我给他亲手做的宝蓝织锦袍子,袍子上有血,我嫌晦气,就把它给绞碎扔了。当时他除了交给我崔家的信物之外,身上的挂件都是他自己的,并没有什么特别。”

“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了?”徐滢仍然不甘心。

“没有。”杨氏笃定地摇头。

屋里又静默了。

徐滢也找不到杨氏骗他们的理由,可徐少川身上没有别的东西,那崔家到底又在找什么呢?

“有没有可能父亲当时根本没带回来?”

这时候,徐镛忽然开口了,他端着茶,目光平视前方:“幼时父亲曾教导过我,最能够保守秘密的人是死人,最不让人注意的地方是没有人知道的地方,既然这东西对崔家来说这么重要,必然父亲也不会轻视。”

徐滢眼里一亮,望向杨氏,杨氏也怔了怔。

“让我想想,”她蹙眉起身,遁着屏风踱了两圈,忽然就在那朵蜀绣大牡丹面前停住了,“那日回来他跟我提到替滢姐儿许了这门婚约的时候,我也是很意外,还埋怨他怎么这么轻率就把女儿许了。他当时沉默了一会儿,才笑着回我,说‘崔家挺好的’。”

“只有这五个字?”徐镛左手支着眉心。

杨氏接着道:“他说完之后就出去了,后来就没提起这件事。而崔家在京师里无论声望还是口碑都是顶呱呱地,就算你父亲在世,我们能跟他们结亲也算是高攀,所以我也没说什么。

“但是他在回来之后大约三四天的样子,他又依稀跟我说过件事,说是伍门寺里供的观音宝相庄严,素有灵性,还说在那里捐了香油,让我平时也可去拜拜。如果你们硬要说他有东西藏在某个地方,那么就只有这里了。”

“伍门寺?”

徐滢听到这里立时变了变脸色,伍门寺也是崔家长年捐香火的地方!“那您去过没有?!”

杨氏摇摇头,“打那之后没过多久他就出事了,而他出事之后至今,我也没踏出徐家半步。我想如果菩萨有灵,怎么会让他早早离世?没灵的菩萨,我又去拜他做什么?”

她略带讥诮,回到榻上坐下。

徐滢沉吟了会儿,使了个眼色给徐镛,然后站起跟杨氏告了辞。

等到出了院子,她停在门廊下与徐镛道:“我总觉得伍门寺有些问题,上回程筠引我去的时候就提到崔家跟伍门寺的渊源,明儿你跟端亲王告个假,我们俩去瞧瞧。”

徐镛想了想:“王爷说明儿要外出,上晌定不会去衙门,我直接与你去后再去衙门无妨。”

徐滢点头。这里商定了,便就各自归屋。

半夜里突然闯了有人进来,各房里还是闹腾了一阵才恢复平静。

不过徐少泽得了徐滢那番话,倒是立马下了命令严锁消息,府里下人素日深受冯氏苛待,知道事关重大,倒是也没人敢跟着主子们对着干。只有冯氏黄氏在上房里见到杨氏时投过来意味深长的一眼,正被徐滢收在眼里。

黄氏本来坐山观虎斗,但或许因为昨儿夜里被徐滢扫了徐少渭的脸面而因此同仇敌慨起来。

早饭时分下了场暴雨,打落了满地花叶,杨氏没睡好,或许徐滢他们的话勾起了往事令她心下忧郁,又因为被扰了清眠而未曾睡得踏实,眼底下有两团薄青,看着惟悴了些。徐滢给她抹了花油,又冲她笑了一笑。

她就是做不到把杨氏当母亲,也能把她当朋友。

杨氏心里的苦她也能摸到几分。如果她能把心里的话和盘吐出来的话,兴许她对她还会更亲近些。昨夜苏嬷嬷虽然做到了有问必答,但阅人无数的她又岂会看不出来,这个老嬷嬷心底里还有隐瞒?

不过只要不过是事关崔家这件事,她眼下都不会纠缠,徐家这点子猫腻她迟早会弄清楚的。

为了不惊动旁人,徐滢跟徐镛商量好让他先出府,自己稍后再出门往街口汇合。

第163章

徐冰自被冯夫人上门治过一回之后,这几日老实了些。

冯家对他们长房来说意味着什么她不是不清楚,上次跟冯氏借着冯夫人算计崔嘉,其实并不是她的主意,而是冯氏提出要跟冯家讨点便宜回来,她自己是没那么大的胆子的。

可从崔家出来之后,她总觉得徐镛往崔家去的太巧,还有徐镛松口也松得太快。

原先三房在崔嘉面前姿态摆得那么高,怎么突然之间他就想通了呢?还有按徐镛的性子,退婚乃是会伤及徐滢脸面的,他居然没有怒到打人,也没有冲过去抓住崔嘉质问,简直不像他。

她隐隐觉得,三房也许并不那么在乎跟崔家的婚约,可是这又怎么可能呢?他们凭什么看不上崔家?他们以为徐滢是谁?

这些日子她没见着徐滢,本想找个机会奚落她,借机刺探刺探,她不露面也没办法。

昨儿夜里三房闹腾起来她当时就醒了——只要听到三房有事她总是比吃了人参还来劲。

听到徐少泽回来便把他跟徐少渭反被徐滢呛了一口的事情一说,她就更纳闷了!才被退了婚多久,徐滢怎么怎么快就能出来顶撞人了?徐少泽徐少渭可是她的伯父,她哪来的胆子竟敢这么放肆?外头来的宵小直入三房,当伯父的说两句她还有理了!

她真看不惯徐少泽那么窝囊样!一个黄毛丫头,有什么好顾忌的?

琢磨了半夜,一大早起来,她就唤了人去盯着三房。

徐滢等徐镛出门后吃了盏茶,也系了披风往二门下来了。

刚要抬腿进穿堂迎面就一阵风似的飘来个人。

“二姐姐不是病了么。这是上哪儿去啊?”徐冰摇着扇子挡在门口,一张殷红的唇吊得老高。

徐滢最近还真没怎么关注她,打从退婚之后她就称病在床,上次冯夫人上门寻晦气,她也只是旁观了一阵而已。眼下见她闪过来,便就往她打过的手上瞄了两眼:“三妹妹的手都好了,我怎么还好意思不好?”

徐冰有备而来。当然不轻易被撩到火起。她说道:“那怎么同?我如今是崔家的准奶,东西自然挑好的用,哪像姐姐。虽说是崔家自认倒霉担下过错,可这退过婚的女子,名声总是败了,嚼用上难免有区别。”

说到这里她又凑过去笑道:“姐姐可千万别怪老太太偏心啊。”

徐滢懒得理会她。微微一挑眉道:“那就恭喜二少奶奶了。”

说着越过她就要出门。

徐冰哪里肯放她走?一个箭步就蹿到了她前面,冷笑道:“听说昨天夜里有人径直扑向三婶的院子?可真是稀奇。怎么别的人都不去找,偏偏找上死了丈夫的三婶呢?我知道二姐姐素来伶牙俐齿,该不会跟我说那人是个女的吧?”

徐家人对三房素来欺压惯了,徐冰并不觉得自己这话有什么。

但徐滢昨儿夜里才因此事呛过徐少泽。又怎可能放过徐冰?

她略微沉凝了下,跟侍棋道:“去告诉金鹏,我不去了。让他们直接去便是。”

反正事隔了十来年,此去伍门寺她也没抱希望一定能找出什么线索来。有徐镛去也够了。

等到侍棋去了二门外找小厮,她这里就收回目光,冲徐冰咧嘴一笑,突然拢手在嘴边大声喊起来:“徐冰设计勾引崔世子!主动投怀送抱以色诱之与他有奸!她私行败坏有辱门风,崔世子看不上她,打死也不肯要她,崔伯爷只好把她许给庶子崔韦!……”

十六七岁的少女声音清脆得像山谷里的百灵鸟,一时之间二门三门各处走动的人全都听到了!

原先定给徐滢的婚事短短几日间就重新洗了牌,冯氏他们当然没脸把个中因由跟府里人说,因此竟有九成九的人不知道究竟是何缘故,徐滢这尖嗓子一喊,这九成九的人就再也没有什么不清楚的了!

——原来竟是投怀送抱?投怀送抱了还被人嫌弃?怪不得冯家不撑她了!

四面八方都有脑袋探过来。

徐冰简直要疯了!

连下人们都已经知道了,她日后哪里还有脸在府里呆着?!

“我掐死你!”她扯嗓子大叫着扑过去扯徐滢的头发,徐滢早就防着她,抓起廊下伸进来的树枝往她脸面一扫,她顿时被扑得后退跌坐在地上,大哭起来!

“你干什么!”

冯氏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三步并俩到了跟前,伸手便要来教训徐滢。

徐滢未及还手,杨氏又从身后院子里冲出来了,一步挡在徐滢面前:“大嫂还要跟个孩子过不去么?”

“你给我闪开!”

冯氏火冒三丈,不光是为徐冰跌坐在地而气,也为徐滢大喊出来的那番话而气!虽说徐滢是在府里嚷嚷,可人也是要脸面的,让下人们知道了真相,连她这个大太太脸上也没光!回头她又得花多少力气去堵下人们的嘴,让他们别外传?!

“大伯母这是伙同三妹妹抢了我的婚事,还要回过头把我死里整?”

徐滢压根就不让杨氏出面,她是清贵的杨家大姑奶奶,就得有杨家大姑奶奶的体面!岂能与冯氏这种泼妇对骂?

她扬唇望着冯氏,“我可怕死得很,还请大伯母高抬贵手,看在我是徐家小姐的份上饶了我这一回。”

冯氏瞪圆双眼怒指着她,“你是徐家的小姐,难道冰姐儿不是!把人往死里逼的是谁?你这么大喊大叫让她日后怎么做人!我倒没看出来你心肠竟然这么歹毒!来人!给我把二姑娘押到佛堂里去!”

当初徐滢就是在佛堂里穿过来的,闻言便就不由冷笑。

府里婆子怵着徐镛,倒是没人敢真的凭这么一喊就往上扑。

徐滢深深看了她们一眼,忽然间掉头就往院里走。

冯氏不知道她这是什么意思,盯着她进了过了正院与东跨院之间的夹道,这才看出她是往上房去!

去上房她也不怕!

老太太近来虽是有压倒她这股西风的意思,但她在这府里经营了十几年,根基早就稳了,何况她还是府里的宗妇,当老太爷已不在,二房又还要巴着徐少泽的情况下,老太太能拿她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