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徐滢走到他面前。
宋澈抬头看了她一眼,约是早准备要说什么,哪知道到嘴却变成:“你昨儿干嘛去了?”
这口吻。就跟质问相好的似的,问完他也脸红了。
徐滢扬唇道:“一点私事。”目光睃到他面前公文上,又道:“不知大人传下官何事?”
宋澈清了嗓子。说道:“承德卫出了点事,有人告副指挥使蒋讼逼良为娼草菅人命。兵部今儿把折子转到宫里去了,皇上让我查查此案虚实。今儿你把这些资料准备准备,明儿一早,跟我去承德。”
徐滢愣了愣。
“有问题吗?”宋澈眉头皱了皱。
徐滢撩眼两眼盯着他冷笑,明知道她是个女的还叫她同去出差,你说有没有问题?
宋澈被盯得心虚,板起脸道:“这是公务!”
“公务也不去。”她斩钉截铁地,“我今儿是来告假的。”
宋澈眉头又皱起来:“你又要去干嘛?你最近天天告假!”
“这次告完假后就再也不会回来了。我要换我哥哥回来,大人从此可以清静了。”徐滢笑微微望着他说道。
宋澈略僵了僵。虽然早就知道真的徐镛快回来了,但却没想到这么快。他想了下说道:“你帮我办完这件事再走。”
“大人真是难为我了。”徐滢摊手,“若是从前我倒还能假装没事跟你去一趟,如今既是你我都明白男女有别,我再跟你去成何体统?到了那里若被人看出来怎么办?这么热的天我沐浴怎么办?晚上歇息不放心怎么办?”
“有什么好不放心的?我又不会碰你!”宋澈涨红了脸,怎么那么多破理由,从前怎么没发现她这么罗嗦?
徐滢笑笑,“万一我碰大人呢?”
宋澈拍着桌子跳起来:“徐镛!”
门外有衙役探头进来,看了看又扭回了头去。
徐滢正色道:“我去整理卷宗,回头我转给刘都事和林都事,大人明日跟他们拿就是了。”
说完走了出去。
宋澈踢翻了凳子,晦气地在椅子上坐下来。
坐了片刻他又突然唤道:“商虎!”
商虎麻溜地进来了。
他没好气道:“去查查,昨儿徐家出什么事了?”三天两头的告假,必然是出了什么事。
事情很好打听,商虎出去溜了个弯就回来了,禀他道:“原来广威伯世子崔嘉跟徐镛的妹妹有婚约,两家约定这几日定亲,昨日崔嘉就是上徐家去了,但不知道为什么,好像闹得不大愉快。本来约定今儿去提亲的也没有去。”
宋澈凝眉,原来是为这事。怪不得她不肯来衙门了,原来是要嫁给崔嘉了。
那个崔嘉不是心里有冯清秋么?嫁给他有什么好?这种捧着碗里看着锅里的男人根本就靠不住,她不是挺能耐吗?怎么看人这么不准?就那么想嫁给他?人家提个亲,就兴奋得连衙门都不肯来了,好准备嫁妆当少奶奶去么?
“爷,”商虎小声地唤着他,“您是打算随礼呢,还是打算去道贺?”
“关你屁事!”宋澈射了记眼刀过去。
商虎立刻夹着尾巴出去了。
宋澈心里就跟被耗子咬了一块去似的说什么也不得劲,她居然又骗他!还说他若不揭穿他就帮他打理军务,帮他这帮他那,现在才没两天就想脚底抹油溜人,她当他这么好玩弄吗?真当他有那么傻吗?
他从书架上又搬出一大摞卷宗来,叫来衙役道:“把这些都拿给徐镛照抄一遍!她什么时候抄出来了,本官就什么时候放她的假!”(。)
第108章 你挑唆我?
衙役将文书抱到隔壁,徐滢一口茶喷了老远。这么一大摞,莫说今儿抄不完,就是再来三日也做不到,这家伙是成心刁难她呢!
小吏们也看傻了,不过他们俩之间这么斗来斗去的他们也习惯了,反正徐滢又不会吃亏,他们才不担心。继续磕着瓜子聊八卦去了。
徐滢抹了嘴,抬脚就回到了宋澈房里。谁知道他人又不知去了哪儿,想想就去往端亲王处。你这么整我,我就让你老子治你!
然而又扑个个空,因为端亲王也进了宫。
趁着风和日丽,皇帝跟他弟弟在敞轩里下棋。连下了两盘都无话,下到第三盘他终于忍不住了,拈了颗子说道:“澈儿这几日怎么老耷拉个脸,谁又招惹他了?”
“不知道。”端亲王摇头,挑了个地方落子,“您都不知道,我哪知道啊。”
“你这话怎么说的,”皇帝拉长音道,“什么叫朕该知道,朕成日里跟着他了吗?”
端亲王嘿嘿笑着,并不以为意。
皇帝把棋子落了,又道:“他最近有没有跟哪个姑娘家走得近?又或者有没有经常提到哪家小姐?”
端亲王哼笑:“我都大半年没见他身边三尺内出现过母的了,哪里还有什么走的近的?”
皇帝就幽幽皱起了眉头。
端亲王抬头:“怎么了?“
皇帝端了茶,说道:“前些日子太后跟皇后提及想把颖姐儿配给澈儿,说是亲上加亲。”
端亲王讷了讷,直起身:“这不妥罢?太祖当初定下规矩,后戚袭爵其子弟便不得入仕。昔年冀北侯求太后为媒把佩媛嫁过来,就是为的想捞点实权,如今好容易保持了些距离,若是再联姻,到时恐怕碍着太后面子皇上会很难为。”
“谁说不是?”皇帝揣手道,“那会儿朕亲政未久,还需要太后支持。婚前他们当时也没有明确提出来。若是那会儿拒绝,倒显得咱们兄弟忘恩负义。如今朕倒是一直后悔,当初咬咬牙反对到底就好了。不然佩丫头也不会丢下澈儿早早离世。”
说到亡妻。端亲王也有些愧意,说道:“皇上要这么说,臣弟就更加无地自容了。”
皇帝又叹气。忽然收回目光又瞪他一眼:“有这会儿自责的功夫,当初怎么不早给澈儿说门亲事?早说好了亲。不就什么事儿都没了?”
端亲王好无语,“当初不是您说的要亲自给他指婚的嘛!”
“朕说要指婚。你当亲爹的就撂手不管了吗?”皇帝指节叩着桌子,“朕是伯父,你是亲父,他说要找个自己看得上眼的。你怎么着也得给他多介绍几个让他认识吧?什么事都推给朕,还要你这个当爹的何用?”
端亲王被数落得无言以对。反正怎么说都是他有理。
“这事弄得朕还真有些头疼。”皇帝拈了颗子下去,又道:“眼下不正赶上首辅换届嘛。几位阁老都有资格升任,这里头冯玉璋胜算又更大。程家跟冯家一向走得近,朕看程家怕是也想搭乘冯家这匹快马捞个实职。”
端亲王道:“冀北侯虽然为人奸巧了点,但长子程筠人品才华却是不错。
“程家依靠的不过是宋家的恩宠,若等太后薨逝,介时必然风光不再。程筠到时袭了爵,又不能科举入仕,程家这些年也没做过什么错事,我觉得不如适当给他们一点职权,赐以谋生之本,这亲事拒绝起来也就容易了。”
皇帝正色道:“程家朕会有安排,但不能与私事混为一谈。”说完他想了想,又抬头道:“你且想想,太后既然把话说出来了,朕该找个什么由子拒绝?”
端亲王顿了顿,“要不就说澈儿不喜欢?“
“这算什么理由?”皇帝哂道,“朕担保太后能有一百个理由把你驳回去。不喜欢?天下间多少姻缘出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何况他们俩还青梅竹马。”
端亲王也头疼了,太后于他们俩有养育之恩,他们是绝不能顶嘴而且正面反对她的意见的。
“你回去好好想想,尽快给朕个话儿。”皇帝边说边落了颗子,将圈住的黑子扒拉扒拉收进棋罐。
端亲王点头,一看自己的子都给他扒拉没了,连忙挡他道:“你又偷吃我的!”
徐滢望着那堆文书,压根就没动的意思。
宋澈这人看着纯良,实则也阴险狡诈,居然想用这样的手段扣着她跟他去出差!
他八成也是防着她去寻他理论,所以才会溜出衙门,但这也并不能拦倒她。万一他们回不来,端亲王身边的长史伍云修会负责他的琐事,告假这样的小事,伍云修是能够帮到她的。
眼看着下衙时间已过,暮色也渐深了,估摸他们也不会再回来,她遂也收拾东西抬脚走人。
才走到拐角处,险些就跟迎面走来的人撞个满怀。
宋澈停在门槛内,见到是她立刻把脸撇开去,拉长音道:“上哪儿去?”
徐滢万没想到他竟然还回来了,回来就正好了。她咚咚跑回房里,将早上衙役拿来的文书统统又搬回到他桌上,“大人交代的任务下官办不到。”
宋澈瞪着她,慢吞吞回到案后坐下,说道:“办不到就跟我去承德。”
徐滢正要张嘴说不去,他立马又道:“那个崔嘉有什么好的?你知不知道他去你们家之前还特地跑去给冯清秋挑生日礼物?这种心里根本没有你的人渣你这么在乎他干什么?要是我,早八百年就跟这种人退婚划清界线了!”
徐滢张大嘴,“你在挑唆我?”
宋澈红了脸,板脸道:“谁挑唆你?我只是告诉你事实!”
徐滢眯眼打量他片刻,说道:‘我在不在乎他,跟大人有什么关系?“宋澈道:“当然没关系!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就是不能容忍你出尔反尔!果然孔夫子说的对,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你就跟小人一样言而无信!说好会帮我打理军务,结果呢?我早就知道不该相信你,你这个专门骗人的骗子!”
原来是为这个。还骗子?徐滢笑了笑。
宋澈等了半晌不见她有反应,回过头来,正对上她笑眯眯一双眼,顿时又晦气地背过脸去。
徐滢拢手沉吟片刻,说道:“大人若答应我,从承德回来我就换我哥哥上衙,到时候我哥哥遇到些什么麻烦,大人会出面帮他解释遮掩,关于我代替哥哥上衙这段,大人也保证绝对不跟别人说,那么我也是可以考虑考虑的。”
一则出差在外穿帮的机会不大,二则她也确实也没做过言而无信的事,三则,如果能以这件事换得宋澈对徐镛的庇护,来日总是会少去许多麻烦的。徐镛跟她到底有出入,连崔嘉都能察觉异常,这些日日相处的小吏们难道察觉不出来?
有宋澈在,终归比他一个人面对要好些。
宋澈闻言警惕地望着她:“当真?”该不会又骗他吧?
徐滢挑眉:“大人想立字据也成。”
宋澈盯着她看了会儿,收回目光琢磨了片刻,望着窗外咳嗽起来:“你只要去,我什么都答应你。”
徐滢道:“大人说什么?我没听清。”
宋澈瞪着她,没好气道:“我说你只要答应去,我什么事情都答应你!你耳聋了吗?!”
说完他脸就红透了。
徐滢笑了笑,眼神睐着他:“我记着了。”
宋澈只觉心跳得都要蹦出腔来,索性抓起马鞭跑了。
这里各自回府。
徐镛听说徐滢明儿要跟宋澈去承德,眉头不觉就皱了起来:“这怎么行?”平时胡闹归胡闹,规矩还是要的。万一传出点风声来呢?
徐滢道:“已经都说好了,并不是只有我跟他,还有侍卫。他也答应不会怎么让我跟外人多接触的。”再说了,都已经在一块近两个月了,也不是头一次在外出差,现在再来担心这个还有用么?再说宋澈那臭脾气也是挺难缠的,若是不答应他,到时他又出别的什么夭蛾子绊住她怎么办?
徐镛沉默半晌,说道:“他为什么非让你去不可?”
徐滢讷了讷,“自然是因为上次廊坊的事我帮了他。”
徐镛瞥了她一眼,再瞥她一眼,然而到底没再说什么。
宋澈这一夜心情很不错,连流银他们都看了出来。
宋裕和程笙来寻他出去溜马他也高高兴兴地去了,回来还给他们带了街头老张做的烧鸡。
宋澈出去从来都不会给他们带吃的,这让流银感动得简直恨不得把这烧鸡给供起来!
翌日早上到了衙门,徐滢已经来了,带着一包袱的换洗衣裳还有昨日整理好的卷宗。
承德离京城四百多里,骑马得五个时辰。
这次案子并不是什么大案子,若不是犯事儿的是承德卫的副指挥使,其实根本动用不到他。
承德卫副指挥使蒋讼接连被人告强抢民女逼良为娼的状,据线报说蒋讼是个天生的淫人,家里但凡二十五岁以下稍有姿色的丫鬟全被他弄上床了,其夫人是蒋家治下千户长的女儿,原先就算是高攀了蒋讼,对于蒋讼的荒唐也毫无办法。
第109章 王爷机智
本来自家丫鬟他要乱来也不算违法,但是前阵子他在外吃多了酒,竟是把热河县县令夫人的侄女给轻薄了,虽然没成事实,但这却也算是捅了马蜂窝,当今圣上圣明,即便是热河县令官职比卫副指挥使低上一截,但这种事伤在文人头上,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忍。
于是前阵子状子就交到兵部来了。而热河县本地以及承德辖内一些深受过蒋讼荼毒的人家便也跟着联名上了状子,昨儿早上徐少泽便一股脑儿上交给了内阁,内阁又转到了宫里。
日间在半路打尖的时候宋澈简单跟徐滢说了说这案子,同时跟她道:“热河县令手上必然已经有证据,我们这趟也许不必花什么功夫就能结案。”
总之有她答应跟着来,他心情就很好。
徐滢就着肉汤吃包子,不置可否。
到承德时已是夜里,先找到蒋府,然后在附近找了间客栈住下,这一夜无话。
却说端亲王被皇帝被丢过来烫手山芋,正是头疼得很。
夜里在书房里徘徊来徘徊去,就是想不出该怎么拒绝太后这个提议。
翌日一大早,还是头疼这个事儿,眼看着明日就得回太后的话,这可怎么办呢?
早朝的时候也有些走神。
散朝的时候户部尚书与吴国公就走过来跟他打招呼:“王爷想什么呢?”
这种家务事端亲王哪能跟他们说?就捋须打了个哈哈,说道:“早上听见喜鹊在树上直叫唤,正琢磨着是不是京中有什么喜事呢!”
户部尚书笑道:“这喜鹊叫得好,莫不是我们小王爷要有喜事了吧?”
端亲王正为这个犯愁呢,这尚书郎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脸上笑容就有些勉强。
吴国公跟端亲王共事多年,但虽不知因由,但哪能察觉不到他的不爽?连忙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说到喜事,听说广威伯府倒是快有喜酒喝了。他们家嘉哥儿许了兵部侍郎的侄女,这几日说是在提亲?”
盛世天下,大人们其实也是很闲的。无聊的时候也会交流交流八卦。
端亲王听到居然是徐家。不由道:“许的是哪位小姐?”
吴国公道:“就是徐镛的妹妹。“
笑了下他又解释道:“是幼时就立下的婚约。当年徐少川对崔伯爷有过救命之恩,崔家当时为结下两家之谊,便许了这婚约。也正是因为这样,崔家也往外推了不少媒人。这都已经成为京师里一桩佳话了,王爷竟然不知道?”
端亲王还真不知道。徐镛那小子成天在衙门里晃来晃去,也没跟他提过他妹妹居然跟崔家有婚约呀!崔伯爷可是他多年的酒友。这要是他们成了姻亲,他对徐镛这小子就得更关照几分不是!
婚约。婚约……是了!
崔家可以因为有婚约而拒媒,那他岂不是也可以?
想到这里他忽然就来了精神,再沉吟了片刻,便就跟吴国公他们拱手告了辞。转身折回了宫门。
皇帝下完早朝正在舒服地享受小太监们的捶腿,端亲王噔噔噔闯进来吓得他差点连手上杯子都跌在地上。
“你这是被谁追了?”
“没谁追!”
“没谁追你走这什么急干什么?”皇帝一脸晦气坐起来。
端亲王乐呵呵走上去,说道:“我想到了个好主意。也许可以很体面地拒绝母后。”紧接着他便道:“臣弟只说当年佩媛在时曾经给澈儿指腹为婚,那是她哪个哪个手帕交当时怀着身孕。但是因为远嫁在外就失去了联络,也不知道是男是女,所以暂时不能接受程家。”
皇帝讷了讷:“这也行?”
“死马当作活马医吧!”端亲王道,“既有婚约,自然不能接受别人,母后最重规矩,咱们这么说,她也断无理由阻止。”
皇帝道:“你拿死了多年的佩丫头出来撒谎,就不怕她跳出来打死你?”
端亲王面有赧色:“这也是为大局着想。”还不都是你逼的?
皇帝指着他:“朕也就是看在你是我亲弟弟的份上。”
想了想又道:“朕总觉得这事不靠谱,回头澈儿回来你怎么跟他解释这个事儿?你还能不能想个别的辙?”上次才跟他提过回说亲的事,那小兔崽子立刻就炸了毛,要是知道他们俩趁他不在给他安上门婚约,他回来会不会喷火烧了他们?
端亲王道:“除非还能有时间。”
召集众多属官幕僚一块想,兴许总会找到主意的,但眼下你不是急着回复么?而且拖得久了,难道太后不会怀疑?
皇帝无可奈何。“那就明儿一起去说!”总不能让他一个人挨骂不是?
徐滢恪尽职守,翌日踩着点儿起床叫大伙起床用了早饭,然后便按计划往热河去。
今日的任务是去热河县衙寻县令陈百湘夫妇取证。
正如宋澈所说,这趟差事看上去责任重大但实际上却比他们想象的要顺利的多,至少第一步走的是很顺利的,因为他们到达热河县衙的时候,发现陈百湘夫妇竟然好像早就得到了消息,才进了县城,陈府的管家就已经带着人迎在了城门内。
宋澈驻马凝眉:“有谁走漏了消息吗?”
商虎等几个人纷纷摇头:“小的们绝不敢透露世子爷任何一点消息。”
徐滢就更不可能了,她驾马道:“先去瞧瞧再说。”
知县后宅就在县衙南面,跟县衙实际上是一体的。
陈百湘迎到门外,也是一身布衣常服,直到进了院门才俯身跪下地去:“下官拜见小王爷。”
宋澈沉了脸问他:“是谁告诉你本官会来的?“
陈百湘纳闷道:“不是小王爷差人来告诉的行踪么?”说着他从袖口里掏出封信,递过来。
这根本就不是宋澈身边所用的纸墨!
“这是衙门里通用的纸墨,但却不是我用的。”宋澈皱了眉头。虽然说他的行踪也不用刻意遮瞒,但是有人刻意泄露出去还是很可恨的。
徐滢拿着那信也是皱了皱眉。
还是先办正事要紧。
众人进了屋里,宋澈就让陈夫人把侄女带出来。
下人在屋里竖了大屏风,很快那头就有女子低哑的声音传过来。
女子姓柳,乃是陈夫人的娘家亲侄女。所述的蒋讼是个彻头彻尾的流氓淫棍,柳南燕在他轻薄之前表明了身份他还有恃无恐,要不是大白天里附近路过有人,众人把他给打了开去,十有已让他得逞。(。)
第110章 是个圈套
可即便是这样,他也仍然放狠话说柳小姐迟早有一日会成为他的人,这些日子柳小姐便一直住在姑母这里,陈县令对此气愤不已,不但亲上蒋家理论过,还连上过三四折子告这姓蒋的。但因为没成事实,所以朝廷也一直没拿出个说法。
陈夫人这几个月便就私下搜集了曾经被蒋讼危害过的乡邻的证据,谁知道被蒋讼得知,几番暗地里打压,弄得好些人都不敢再跟陈夫人接触了。若是宋澈再不来,陈百湘便打算带着这些进京告御状。
宋澈看过这些印着各种指印的证词,气怒地塞到徐滢手上,咬牙与陈百湘道:“我听说除了这些,他还有欺凌军户的罪行?”如果仅只是欺男霸女,那么宋澈是没有权力直接接管回京上奏的,必须得有危害到军户头上的罪行他才能借此立案。
陈县令道:“自然是有的!只是军户并不归下官管,就是有罪证也落不到下官手上,大人如果要数罪并罚,恐怕还得往卫所去去。”
“不用!”
这时候一直陪着柳小姐在屏风后的陈夫人走出来,凝眉道:“我知道有个人手上有他所有的罪证,这个人就是蒋夫人!”
“蒋夫人?”宋澈凝了凝眉。
“正是。”陈夫人颌首,”蒋夫人在蒋家处境异常艰难,当初我在搜集证据的时候,有一次她曾经悄悄找到过我,说是要把蒋讼的罪证都交给我们,让我们替她把蒋讼送上绞架,救她出生天。只是后来我一直没有等到她,碍于蒋讼的恶霸。我也一直没敢去。“众人皆默了默。
徐滢忽然道:”蒋夫人为什么不求助娘家?“
陈夫人叹道:“蒋夫人之所以会嫁给这个畜生,都是因为她爹被财钱糊住了心眼儿,蒋夫人面貌十分出色,打她未及笄时蒋讼便盯上了她,她娘家恨不能再变出一个她来哄住蒋讼,哪里还会替她出头?”
宋澈听到这里看了眼徐滢,站起来道:“既如此。我们便再去联络联络蒋夫人。”
陈百湘夫妇忙挽留道:“小王爷远道而来。下官已经置办了些粗茶淡饭,还请赏面。”
宋澈道:“不吃。”出了门。
陈百湘嘴张了半天,才被夫人掐醒追出去送客。
回到客栈里。宋澈脸色还没见好。
徐滢给他沏了茶,又上了点心,然后拢手站在一旁。
宋澈盯着地上看了半日,忽然猛地一拍桌子:“这个姓蒋的简直太不是人了!”
徐滢挑挑眉。没接话。
这样的地痞流氓不是很多么?虽然确实很渣,但是要动用到他堂堂佥事大人亲自下来办案显然就有些煞有介事了。
她想了想。说道:“大人进宫的时候,皇上是怎么跟你交代的?”
宋澈抬起头:“能怎么交代?说是这个案子办下来,承德卫的接任人选便让我自己挑。”
徐滢眉头略动了动,再说道:“这折子是谁上的?”
宋澈顿了下。扭头望着她:“是你伯父。”
徐少泽?徐滢目光微闪,直起腰来。
柳小姐说这案子已有三个月之久,以陈百湘夫妇此事的重视。必然不可能拖很久才写状子,何况他们先后还上了好几道。可见兵部接到告状已经有很久了,既然有这么久了,为什么最近才递交内阁?
蒋讼身为副指挥使,上头还有个正指挥,正指挥从始至终没有什么存在感,反倒是他这个副职在承德耀武扬威,可见这姓蒋的在朝中也是有人的。兵部择了这个时候放状子,必定不是偶然。
再想想陈百湘竟然提前收到信,这说明宋澈这一趟应是有人在暗中窥视的。
窥视也分两种,一种有害一种无害,状子是兵部上交的,整个大梁还没有敢对宋澈下手的人出现,可以初步推断窥视的这个人应该没有什么恶意。
此外,皇帝许了宋澈这个承诺,这一则表示皇帝对宋澈的鼓励,二则也说明这案子并不难办。否则的话他凭什么认为初出茅庐的宋澈会办得下来呢?
既然这状子还是经徐少泽提上去的,徐滢再往深里想想,也就不难明白个中因由了。
她伸脚勾了他面前的椅子坐下来,说道:“大人不必费神了,就拿咱们手上这些罪证回去,就已经足够交差了。”
“这是什么意思?”宋澈皱了眉头。
“意思是,这十有是个圈套。”徐滢从他带来的茶叶罐子里捏了一撮茶叶给自己泡茶,“这案子兵部早就有定论了,不过是冯玉璋送给皇上和大人的一记人情而已。莫说大人还真的去找了陈县令,就是没找,你在承德逛两天空手回去,这案子也是你的功劳。”
宋澈黑了脸:“冯玉璋?”
徐滢道:”不知道大人有没有关注过首辅林阁老即将致仕的消息?“宋澈微顿:”知道。“
“林阁老致仕,内阁必然又要推举一位首辅。我们大梁内阁阁臣个个才学渊博政绩累累,要想分个高低,大人觉得是件容易的事吗?”
宋澈愣住,终于没再回话。
五位阁臣都是伴随皇帝一起过来的,要分高低还真不容易。“你的意思是,冯玉璋明知道皇上和我要拿卫所开刀,所以故意拿这个案子来讨好卖乖?”
“差不多。”
徐滢啜着茶,“林阁老致仕在即,而今年朝中并没有什么大事可以争取,既然你小王爷跟卫所将官们干上了,冯玉璋当然乐意帮你一把。帮了你,也就是帮皇上。而通常情况下,年轻气盛的小王爷你肯定也是不会拒绝有阁老相助的,这样一来,不是皆大欢喜么?”
宋澈越听脸色越青,“他冯玉璋,这是看准了我宋澈是个草包?”
徐滢耸肩,“其实你就是接受也没什么,至少对你早日肃正军纪有利。”
宋澈握拳望着地下,咬牙道:“可我并不是图什么虚名,我要的只是证明我自己不是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废物!他冯玉璋若是堂堂正正来寻我,我兴许会感激,可他如此轻视我,玩这些圈套让我往里头钻,看我像个傻瓜一样被他牵着走,我若答应他,还立世当什么男人?”(。)
第111章 下旨张榜
他这么克制地说出这番话,徐滢也讶了讶。
原先她真只以为他是想治服底下的将官给自己脸上贴贴金,满足满足他小王爷能文能武的虚荣心,因此即便是帮着他打理军务,也只是因为出于自身利益而见机为之,怎么原来他还是有志向的么?
倒是看走眼了。
再看了他两眼,便说道:“这些事在朝廷上很平常,冯阁老这还并不算什么。只不过作为前辈来说,姿态未免摆得太高了点。大人要是不甘于被利用,倒也不是没有办法。”
宋澈看过来,一双眼带着迷茫,跟小鹿似的。
徐滢前倾了身子,盯住那双眼,说道:“冯玉璋小看大人,是认为大人无能。相信皇上也心知肚明。但是皇上还是更希望大人能够快些在中军营树威信。若是大人能凭自己的能力找到蒋讼的罪证,自然就能够证明自己了。”
宋澈被她看得有些心慌意乱,移开目光道:“如此说来,我倒是必须去寻寻那位蒋夫人不可了。”
徐滢点点头,“除此之外,冯玉璋跟我伯父必然还知道蒋讼在朝中的后台,大人若能顺便把这个人找出来,相信皇上会更加高兴,世人也会更加相信世子的能力。”
宋澈抿紧着双唇看向窗外,眼里全是斗志。
端亲王留在宫里用午膳。
膳后回衙忙了会儿公务,瞅着太后约摸午睡起来了,便就又回到乾清宫,伙同皇帝一起到慈宁宫来。
太后正在梳妆,听说兄弟俩一块来了。便就起身到了前殿,笑微微说道:“你们俩倒齐。”
皇帝呵呵呵:“这几日闲嘛,来跟母后唠唠磕。“说完又说道:“弟弟有话跟母后说。”
太后抬了头。端亲王遂道:“儿臣听说母后有意给澈儿指婚,儿臣想了想,此事怕是不妥佩媛在世的时候曾经给澈儿订过娃娃亲。对方是佩媛的手帕交,还没生下来的时候就订了。说明了若是生女就成儿女亲家,若是生男就结为金兰兄弟。““订了亲?”太后张大嘴。“我怎么不知道?”
皇帝忙说道:“是打小的手帕交。母后少时进宫,佩丫头在外的事,难免知不道那么全。”
太后沉着脸深深地盯着端亲王:“这是真的?”
“真的!”端亲王点头。还从怀里取了个金镶玉麒麟出来:“母后请看,这是对方留下的信物。”
太后拿起来瞥了眼,就放回他手里,凝眉道:“她那个手帕交。是哪家的小姐?”
端亲王凝眉深思:“这个儿臣还真不太清楚,是澈儿两岁那年她带着他去行宫时的事。当时儿臣没去,只听她回来后说过这么一嘴儿,只说那位小姐并不是京师人。她们俩是一见如故。”
“行宫里见的?”太后还没接话,皇帝已说道:“你这么一说朕好像也有点印象。”
“就是就是!”端亲王猛点头:“佩媛还说正是皇兄办的宫宴上遇见的。”说完他又跟太后道:“不过虽说是有婚约。但也只是交换了个信物而已,也不算正式的,这么多年没找上门来。说不定人家根本就没当这回事了。母后也不必太放在心上。”
“住口,”太后睨着他轻斥。“做人岂能言而无信?”
端亲王忙起身称喏。
太后望着他,却是半点唠嗑的心思都没有了。宋澈这婚事她是的的确确没听端王妃说过,端王妃在世时是她最为疼爱的娘家侄女,既有这种事,怎么可能不跟她说呢?
她半信半疑地看着这兄弟俩,坐的真是一个比一个端正,面上连一丝丝不正常都看不出来。
想想他们几十年里孝顺体贴,倒也没出过什么差错,再说君无戏言,就算端亲王瞎说,皇帝也会跟着他瞎说不成?这程淑颖配宋澈,多般配的一对儿,又不是害他们,他们也没有理由骗她的对吧?
不过,这哥俩打小就鬼名堂多,皇帝又素疼宋澈,论起资质,程淑颖是比不上她的姑母端王妃,因而也难保不会合着伙地跟她耍心眼儿。
太后心里翻来覆去,且把心里的疑虑掩在面下,抿了两口茶,漫声道:“既有这么回事,如今澈儿也大了,总该把这人家寻着了才好。若是寻不着,岂不白白耽误澈儿?依我看,皇上现在就下旨张榜诏告天下,两个月内要是没人出来认这门婚事,那就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张榜?”
皇帝和端亲王皆愣了。
这本就是胡说八道,哪来的什么婚约?这要张榜出去,必定没有人来揭榜,原以为太后是拿这事没辙了,没想到反过来倒被她将了一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