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人家既请了,他好歹得跟徐镛说声。

就让人把她给传了过来。

徐滢正对着皇历发愁。程筠约她初一去庙里赴法会,眼下日子马上就要到了,本来以为徐镛可以去,所以才答应的,眼下看来必是只能爽约了,可是程筠不来,她总不会特意跑去跟他撒谎爽约吧?

正犯愁的时候衙役就来传话了。她听着也有些意外,想来也算阅人无数,程笙那人很显然属于八面玲珑长袖善舞的类型,要说看在宋澈面子上给她这个小吏三分面子是会的,要说到赔罪,这可不是个个皇亲国戚都能说出口来的。

她若是答应去,岂不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遂就跟衙役道:“跟大人说,就说程二爷并未得罪我,我就不去了。改日有幸再请二爷吃茶。”

第90章 你敢嫌弃?

宋澈听回话的时候程家小厮也在一旁,闻言连忙道:“二爷说请小王爷务必带上徐大人。”

宋澈瞪了眼他,不知道徐镛怎么这么有脸面了?但还是把话传过去了。

徐滢其实也在犹豫,因为还惦记着跟程筠说明情况。

既然非去不可,那就去吧。就算他别有意图,只要不扒她的衣服验明正身,总是有办法周旋的。

这里就一道往程家去。

到了程府,一路上收获的全是腰低到尘埃里去的后脑勺,当然这些都是属于宋澈的。

径直到了程笙院子里,竟然只有他一个人在,天井里石桌上摆着大堆茶果,四面飘满芝兰之香,丫鬟们摇的摇扇子,捧的捧帕子,整的跟王母娘娘设蟠桃宴似的。

而他自己则歪在软榻上哼着小曲儿,衣衫齐整,气色红润,仿佛没有受伤这回事。

见他们进来,他立刻指着旁边锦墩儿道:“坐,坐。”一面目光又往徐滢处溜来:“没什么好招待的,徐大人可别客气。”

徐滢乃是冲着程筠而来,对程笙的一切优待都表现着恰当好处的尊重,也没有真把这赔罪什么的放在心上。

程笙暗地里觑见她气定神闲,每个字都吐露得极合时宜,坐在那儿既不显得卑微,也不会抢夺宋澈的光芒,看看她,再想想素日里见到的将门子弟的习性,便不由暗暗纳罕。

程笙跟宋澈不同,他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混,男女事上虽未曾闹出什么把柄,但女人他是比宋澈见得多的。那日崔嘉说徐家兄妹乃是同胞所生,且又性子变得相似之时。他就留了个心眼儿,再看眼前的徐镛虽然大大方方宜男宜女,但将门出身的子弟,会有这么端雅的姿态还是让人疑惑。

当然,徐镛的母亲出身士族,膝下儿女承继几分儒雅气也是有的。但是,眼前这样的徐镛。套在崔嘉口中的徐滢身上不是更合适吗?

如果面前的徐镛真是个女人……

他心里跳了跳。还是不敢往下深想。毕竟他不知道徐家为什么要派个女儿出来顶替,还有就是哪家的女儿能有面前这人这样的胆量气派,游走于不同人群中坦然自若?她哪来的底气?而且她又怎么会知道朝上这么些事。怎么做到这么久以来未露丝毫破绽?

如果不是崔嘉想借他约宋澈见面,他还真不会听到这些内幕。

听不到这些,自然也就不会怀疑……

“你想什么呢?”宋澈忽然拍了下他肩膀。

他下意识要坐起,屁股挨到椅子立刻又趴下去。

周围丫鬟们纷纷围过来。他咧嘴挥挥手。调整了一下姿势道:“您往后下手能轻点儿吗?”

宋澈斜眼睨他:“我看你两眼色迷迷的不知想谁,不是救你回魂么?”

程笙听到色迷迷三字。立刻咳嗽起来,同时两眼徐滢处也溜了溜。

如果面前这真是徐镛的妹妹徐滢,那宋澈跟她的关系可不就……

他得避嫌!

不过关键是,宋澈到底知不知道呢?

徐滢见他目光老在自己脸上打转。其实心里也在打鼓。

程笙就是典型的京师纨绔。而他这个纨绔还不光是那种只会游手好闲的,他还有脑子!他面上玩世不恭,但心里却透彻得很。不然的话也不会在西湖楼上对自己那样态度了。他既然是个明白人,那他这么样盯着自己……

她心下有点发毛。说道:“之前承蒙小侯爷两次解围,今日到府,在下还想去拜访拜访,能否烦请二爷派个人指路?”

宋澈可不知道她跟程筠私下还有往来的,正要说话,程笙却觉正中下怀,立刻道:“这有什么问题,你们快带路!”

徐滢出了天井去。

程笙直到她晃晃悠悠地出了门才收回目光,扯了扯宋澈袖子,两眼望着他说道:“你这个属官有点特别。”

宋澈道:“有什么特别?”

“你没发现?”程笙腾出压在胸下的两只手比划了下,“你难道不觉得他特别娘气?”

宋澈皱起眉。

徐镛的娘气他早在他骗他鼻毛出来了时就感觉到了,哪有男人这么会吵架的?不过京师里油头粉面的娘娘腔他见得还少吗?那天那个无湘,难道就有什么男子气不成?徐家本来就惯于谄媚,徐镛娘气些不是很正常么。又不讨厌。

他瞪他道:“我的属官,你有什么资格嫌弃?”

“不是!”程笙坐起来,又嘶的倒抽了口冷气:“谁嫌弃她呀?我就是提醒你,你难道不觉得她压根就不像个男人,反而像个女人吗?”

要不是怕他立马炸毛,他可真想直接告诉他徐镛很可能就是个女的!

然而炸毛的宋澈是可怕的,也没有人能收拾得了他闹腾之后落下的烂摊子。皇帝兴许会严惩一个犯错的皇子,但绝对只会雷声大雨点小地处置打小就没娘的宋澈,宋澈今儿就是把徐镛生生杀了在这里,皇帝也只会拿私己去赔徐家而不会行什么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到时候真闹出人命,他宋澈有人罩,倒霉的不还是他程笙?皇帝不得怪他处事不慎蓄意挑唆?

他屁股上的伤还没好,哪里再担得起被打的风险,能暗示给宋澈,就很不错了。

“你就不能别瞎说?”宋澈把杯子掼在桌上,“你怎么不说你自己像个女人?整天疑神疑鬼的,既然这么闲得慌,怎么不去衙门当探子?徐镛他怎么你了?你这么说他!”

程笙一口气堵在喉咙,差点没背过气去!

他好心好意提醒他,反落他这么一通不是,他吃饱了撑的啊他!

“你说我疑神疑鬼,我问你,那天在酒楼里,无湘把水泼过来的时候,她扑到你怀里的时候娘不娘?哪个男人遇到这种事的时候会往旁边人身上扑?一般都是跳开吧?”真不想跟这些蜜罐子里长大的王孙公子说话,他们脑子里装的都是夜香吗?

宋澈瞥着他,也没说话,忽然举起杯子就往他身上泼过去。

程笙可没料到他这么着,身子一滚赶紧避让,人就到了身后小厮怀里。

宋澈放了杯子冷笑:“我还以为你不会躲呢。”还有脸说别人,哼!这杯茶都不热了,他尚且都吓得满地爬,人家无湘弄的可是滚水,徐镛能不躲?居然拿这点事来作文章,还要不要点脸?

程笙微顿了一下跳起来,也顾不上屁股上的伤了,指着自己鼻子道:“我跟她能一样嘛我!我这是受了伤行动不利索,她又没受伤,凭什么像我一样扑!再说她退避的姿势跟我退避的姿势能一样嘛!”

“不一样,”宋澈就那么凉嗖嗖地望着他,“他是个小爷们儿,而你就是个老娘们儿。”

哼,敢说他的小吏。

程笙跪趴在榻上,要吐血了。

徐滢由小厮领着往程筠院子里去,岂料半道下朱栏拐角的一丛翠竹下就遇见了他。

原来程笙邀请宋澈虽没特地告诉程筠,但他们进府时又会没消息送到各院。冀北侯不在府,程筠自然要出面招待了。没料到徐滢也来了,陡然在拐角相遇,倒是怔了怔。

纵然多日不见,换了场合,她也一如既往地从容自若,走在这陌生侯府间犹如自家花园般闲庭信步,哪里有半点拘促。

他停步凝立片刻,扬唇上前:“正要去寻你们,你倒是自己来了。”

徐滢端端正正行了礼,说道:“在下是特意来找小侯爷的。”

程筠微顿,“有什么要事么?”

徐滢脸上就有了抱憾之色,拱手道:“前次应约与小侯爷初一去寺里听法会的事情,在下得跟小侯爷说声对不住。舍妹近日身子有些不适,正在延医调理,小侯爷应知家父已故,我兄妹与寡母相依为命,这个时候,在下委实难有心情外出,还请小侯爷见谅。”

“身子不适?”程筠目光微闪,定在她脸上看了会儿,说道:“是怎么了?”

本就是扯谎,又哪里说得出怎么来。

徐滢也没料到他竟会关心这个,支吾了下,便说道:“就是染了些风寒。”

程筠挑眉望着她,两手背到身后去,“这么大热的天,要染风寒可真是不易。”

徐滢打起哈哈来:“舍妹就是身子太弱。”

程筠但笑不语。隔片刻,敛了笑容,又望着她:“该不会是,因为崔嘉闹的吧?”

徐滢噎住。

程筠看看栏外伸进来的竹枝,伸手折一片下来,说道:“如果你不能去,我会觉得很遗憾。我朋友并不多,如果你看得起我,陪我去坐坐,我会高兴很久。如果实在不能,也没有关系,如果你愿意,下次我再约你。”

竹叶下的他端方沉静,月白色的锦衣映得朗眉星目的他更加无瑕。朱漆栏杆和五彩绘梁在他头顶,将这画面又染上一层富贵气息。

徐滢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程筠是世人口中的君子,一个君子居然没有什么朋友,这怎么合理。以至于她都有些觉得自己拒绝品行这么美好的男子的邀约很残忍起来。

第91章 来露两手!

“小侯爷看得起在下,我当然愿意……”

程筠对着栏下默了片刻,笑着扭了回头,“初一日,崔家人也会去。”

徐滢终于有了丝惊奇。伍门寺在京师来说并不算什么大的寺庙,也许香火很旺,但却并不足以惊动城中贵眷。所以她本以为这场法会也不过是寻常的小法会。程筠这样的人素日定然乐善好施,寺里之所以会邀请到他也不算让人意外。

但崔家又为什么会去?

程筠不知是不是看出来她的疑惑,没等到她问,他已经接着说道:“崔伯爷十年前,险些在伍门寺遇害,每年这一日伍门寺的佛诞,他们家的人都会去。”

徐滢听到这句,已是不由动容。

十年前徐少川在世时曾经救过崔伯爷一命,也就是那次促成了她与崔嘉这门婚事,崔伯爷对徐家淡薄,但竟然年年都去伍门寺,莫非当年这伍门寺之于他们还十分关键?

徐少川是六月死的,具体死因她不知,只知道是在某次外归时路遇意外而身亡,如果说崔伯爷同样是十年前遇袭,那也就是说徐少川在救下崔伯爷之后不久就过世了。那么徐少川的死跟崔伯爷遇袭这件事会不会有联系呢?

此前她对徐家三房的处境一直有着疑惑,徐少川生前是锦衣卫千户长,大梁的锦衣卫名声并没有大胤那么臭,照徐少川生前的地位和人品,杨氏带着儿女不应该过得这么窝囊,眼下程筠这番话,却又勾起了她对徐少川的死因的怀疑。

当然人死不能复生,徐少川如果真是冤死的。徐家也不会坐视不理。朝廷突然死了个官员,大理寺和刑部也都不会轻易定案。再说,杨氏他们至今也没有疑心过徐少川的死是不是阴谋,可见,当年的确没有什么异常。

但是了解到这件事,或许就能够破解崔家执意要履行这门婚约的目的呢?

她沉思片刻,探究地望向程筠:“小侯爷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程筠正面向她而站着。扬唇道:“我并不知道。只是在猜想。或许你会想知道。”

这真是个聪明人。既不遮遮掩掩,又不过份吐露,徐滢挑挑眉。狡黠地笑了下,说道:“既然连崔伯爷府上都要前往,可见这法会实是难得。离初一还有三日,或许舍妹介时病好了也未定。”

程筠灿笑了一下:“那我初一辰时。就在寺门口等你。”

宋澈百无聊赖地坐着,程笙打小就闹得没边儿。上次弄了个男宠过来,这次又说什么徐镛娘气,徐镛是有些娘气没错,但他娘气不娘气又没碍着他。他管得也太宽了吧?

程笙则被宋澈的油盐不进气得七窍生烟,也拉着个脸坐在那里。

他也是真撑得慌,明知道他打小认死理儿。还非得跟他争辩。

这也就是他,要换成别人。他早就撂挑子随他去了!

他们除了是兄弟还是发小,他母亲过世得早,王府什么情况他们都清楚得很,但王府里的事程家伸手管不着,太后虽是养母但端亲王与皇帝情深似海,她也不能过多地干涉内务,否则就是不知分寸了。

端亲王身为亲王纳几个偏房开枝散叶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就算知道万夫人他们各怀鬼胎,在没有明确伤及到宋澈的情况下也没人能够说她们半句不是,毕竟她是端亲王儿子的生母,轻视了她们就是轻视就连私下里心疼宋澈的皇帝,明面上对几个侄儿也得按规矩一视同仁。

王府里的家务事外人管不着,他们就只能私下里爱护宋澈,把他当眼珠子似的供着护着,太子他们也都让着这个弟弟,倒纵得他眼里揉不进去一点砂子。

程笙虽比宋澈还小几个月,可打小被太后他们洗了脑,于是事事也都是以他为先。

徐家兄妹敢在宋澈身边出这种夭蛾子,他怎么能袖手旁观?

如今太后年纪也大了,指不定什么时候便撑不住,程家这些年贪图安逸,被冀北侯弄坏不少名声。好在他们兄弟几个幼年在宫里出入得多,很多事情看得明白,所以行事还算有分寸。如果太后薨了,皇帝可不定还会待程家这么亲近。

宋澈得尽皇帝宠爱,又是程家表少爷,跟他们兄弟又亲近,他为他着想也是替程家着想不是?

可是这家伙笨得跟头猪似的,真是让人无语。

这里两个人各怀心思,门口小厮就来禀道:“大爷来了。”

府里都按排行称呼家里的少爷,宋澈抬头,就见程筠在前徐滢在后有说有笑地走了进来。猛不丁看见徐滢这么谦和,一点也不是那股懒洋洋爱理不理的模样,想起先前程笙说的,他就越发不以为然了。他说道:“你们聊什么?”

程筠含笑道:“说到捉拿梁冬林时的过程,原来竟是有趣得很。”

程笙被宋澈那一睃隐隐又有想撞死的感觉,但他听到程筠的话,忽然脱口道:“原来徐大人这么英勇,大人也是将门之后,不如耍套拳脚让我们见识见识!”大梁过了这么几代,武将家的小姐早就已经往士族大家闺秀进化,并不再手舞足蹈地习武了,她要是耍不出来,看她怎么解释!

徐滢早先从程笙这里瞧出点端倪,进门时看他们二人斗鸡眼似的坐着已知有事,此刻再听他这么一说,心下也不由咯噔往下沉——这程笙不会无缘无故说这番话,他突然让她献艺,必定是已经疑心起她来了!

她默然坐在那里,未及想好怎么应对,宋澈与程筠已经齐齐往程笙瞪过去了:“闭嘴!”

程筠难得动气,就这么瞪过来程笙已有些心虚,宋澈立马又接着把脸拉下:“你把他当卖艺的?!”

程笙哑口无言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末了一屁股往榻上一坐:“我他妈就是嘴贱成了吧!”话没说完他又捂着屁股跳起来,呲牙咧嘴趴了回去。

程筠面色稍缓望过来,温声跟徐滢道:“舍弟向来有些不大着调,澜江别放到心上。”

程笙更是气到要吐血,这个徐滢到底有什么能耐?居然连程筠都给骗过去了!

“我告诉你们,她就是个——”

第92章 像是爱人

“闭嘴!”程筠倏地瞪过来,面上一片清寒,“越闹越不像话了!还不扶二爷进屋歇着去?”

门下众人不敢违抗,立刻走过来架着程笙往屋里去。

程笙挣扎着回头叫嚷:“放开我!我还有话说!我还有话说……”但终于没人敢罔顾小王爷及小侯爷的心情,半架半抬地将他弄进屋去了。

天井里清静下来,分三个方向坐着的三个人各自都在静默。

徐滢是压根没料到今儿这趟来程笙乃是冲着她来的,他要是知道了徐镛是假扮的,那他会不会告诉端亲王和皇帝?不管告诉谁,只要传出去,她都逃不了被揭穿的下场了。

而如果刚才不是程筠及时制止,程笙这个时候则已经说了出来,程筠制止是因为他只当程笙在胡说八道,还是因为他也知道程笙接下来要说什么呢?

她往程筠看去,程筠正好也看过来,一双眼幽深幽深地,并看不出深浅。

宋澈也静默着,眼下他除了生气还有疑惑。生气的是程笙太不像话了,居然敢对徐镛这么无礼,难道他不知道徐镛现在是他手下的人吗?不知道徐镛凶起来让人很想撞墙的吗?至今为止没一个人能在她面前挑衅成功,你想作死干嘛拉扯上他啊!

而他疑惑的是,程笙这么拼死要指证徐滢是女的是为了什么?是因为他跟他有私怨,还是因为徐镛真的是个女的?

他探究地往徐滢看去,正对上她静静投过来的一笑。

这笑容平静安然,使他立刻脸红了。

他想什么呢?徐镛怎么可能会是女的,他只是可恶一点罢了。

他站起来,一把牵起徐滢的手道:“我们回去。”

程筠看着他们俩交握在一起的手。亦起身道:“如谦素来没遮没掩,何必为他动气。”

宋澈越发把徐滢的手攒紧了,转过身来:“你回头告诉他,再打徐镛的主意,仔细我又告诉舅舅!”

程筠盯着半空中他们这双手静望起来。

在场旁的人见到这情景也个个张大了眼睛,宋澈跟徐镛的事在程家不是新鲜事儿,当初冀北侯做寿的时候许多人都是亲眼看见徐镛穿着宋澈的衣裳招摇过市的。眼下宋澈这么样。怎么看着那么像是在宣示主权?

同站在一壁的商虎他们脑袋里却是嗡地一响,廊坊那夜里他们俩在马车上眉来眼去的事已经听兄弟们说过了,当时只觉他们八卦得不靠谱。眼下一看,冷汗都吓了出来!他们小王爷真的已经因为徐镛而走上不归路了?

千万不要!

四个人纷纷咳嗽起来。

徐滢把手抽出来,也笑道:“小王爷较真了。”

宋澈犹未觉有什么不妥,反倒是拉下脸来望向她。“你怎么叫我的?”

徐滢顿住,干笑了下。

事出突然。她也有些失措,她替徐镛上衙这事可大可小,她不是顶替徐镛做别的,她是顶替他当差。是在皇帝的地盘上混饭吃,一旦被揭穿,那么欺君之罪妥妥的。就看皇帝愿不愿意从别的方面来解读这个事件。

可是又因为早就防备着这日,她相形之下倒也还算坦然。最坏的打算是。混到今儿回府后就跟徐镛商量着换回来,总之她没落下什么确凿把柄在别人手上,只要徐镛回来了,别人也没办法拍胸脯肯定他们互换过。

至于怀疑,没有证据的怀疑,理会不上。

然而不管怎么说,此地不宜久留,谁知道程笙会不会又整出什么来。早知道她不来就好了,徐镛还得几日才能回来,这次他们虽做好了一切防范措施,可再怎么着也得按余延晖的嘱咐把伤养妥当不是?再不养好,恐怕武举也会被耽误。

她也不求程笙能守口如瓶,但求他别赶在这几日出夭蛾子就好了。

她得回去想辙。

正要提醒宋澈出府,程筠忽然慢吞吞说道:“放心,如谦这里我担保,不会出什么乱子的。”

话说的慢条斯理,像是回应宋澈那句,但目光却落在徐滢脸上,沉着凝重,真似是在保证什么。末了他又拢手看着宋澈,微笑道:“徐镛年纪虽轻,但见识极广,而且大方得来又谨守分寸,让人感觉在他面前很舒服。我很喜欢他,改日我再上衙门里与你们叙话。”

徐滢却没办法因为这句话而踏实,因为毕竟程笙已经怀疑上她了。既然程笙怀疑了她,那程筠也迟早会知道,如果他们两兄弟都知道了,那么这秘密还会是秘密吗?

她已经不想再呆下去,因此并没有再回应。

宋澈这里也颌颌首便就出了门。

一路上无话。

徐滢观察着宋澈。

程筠临末那番话她或许已经琢磨明白。程家兄弟俩都是明白人,以如今程家的处境,做一些令宋澈不高兴的事对谁都没有好处。如果太后薨了,也就只有宋澈才能成为程家最稳固的靠山。

如果宋澈的确对她态度已经转变,照宋澈这一点就炸的爆脾气,程笙倘若莽莽撞撞地揭穿她,反倒有可能因为一些外界因素而使得他们疏远起来。他就是要揭穿,也会选择一个很好的时机。

也就是说,只要宋澈不怀疑他,程家兄弟是不大可能对外人揭发她的。

那到底宋澈究竟是怀疑她还是没怀疑呢?

半路上她问道:“刚才程二爷跟大人说什么了吗?”

宋澈不知道怎么说,半日抿着唇道:“没什么。”

走了几步,徐滢又道:“程二爷临进去前,是想说我是个什么来着?”

宋澈停下来,望着她。说真的,要说他一点也不相信程笙也没有,毕竟程笙没有理由诋毁徐镛。可若说十分相信也不见得,因为他真的没法相信她会是个女的。何况她若是女的,那他在廊坊时碰过她的胸,刚刚还拉过她的手,那他岂非成了登徒子?

他自己也很疑惑,但这种话又怎么当着他面说出口?若能说出口,刚才程筠就不会阻止程笙了。

他没有回答,驾马向前,徐滢也没有再问。

她敢肯定的是,程笙必然已经跟他提及过这事,至于他有没有相信,这个还真得再看看。

到了衙门后各进各房,徐滢沏了碗茶坐下,开始盯起隔壁动静来。

宋澈这里其实没什么,因为房里已经有好几个官员在等着跟他议事。

但商虎他们却为另一层而忧心忡忡。

宋澈才只有三岁他们就跟随在他身边,从那么小个奶娃儿长到如今的大小伙儿,他的喜怒哀乐他们都知道,除了主仆情以外更还有一种长辈看晚辈的情谊,他们眼里的宋澈纯净得像金刚玛瑙,怎么如今这徐镛一来竟然就因他而变得这么奇怪了?

刚才程笙说的那些话他们并没有听得十分真,但总归还是听出些眉目来的。连程笙都觉得这个徐镛娘得有些过份,可见他真是个奸佞了。

他们的小王爷身边,怎么能有这样的人出现呢?

几个人晌午吃饭的时候凑头一商量,就推选出何竟出来当代表,去劝说宋澈。

宋澈忙完正准备午睡。

何竟走过去给他沏了杯茶,说道:“爷喝茶。”然后觑了眼他脸色,觉得合适,便就继续道:“爷如今对徐镛,可是越发维护了。”

宋澈顿了下,扭过头来,“有什么不对吗?”

“自然没有什么不对。不过,他是个男的——”倘若徐镛是个女的,那宋澈怎么对待徐镛都半点问题也没有,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宋澈也到了思春的年纪了,可关键他徐镛是个男的,而且还是个小白脸儿,这又成何体统!

“男的怎么了?”宋澈皱起眉,今儿个这是怎么了,一个个针对徐镛的理由那么奇怪,不是怪他是女的就是怪他是男的,搞的人家要不男不女他们才满意吗?

“他是男的,爷喜欢他就不合适啊!”何竟有些着急,直接就说了出来。他们家主子真是纯洁可爱,话都说得这么明白了他还没听出来,“爷跟徐镛走得太近,外人会说闲话,皇上那里也不会允许的。”

宋澈总算是听明白了,他扔了书道:“合着你是说我跟徐镛有什么不妥?”

敢背地里说他的人多了去了,可是敢当着他面说这话的那个人,上个月已被他从这里丢出窗去,直到这两日才刚销假回朝!

何竟微顿,觉得还是该把事情挑明白了,说道:“爷难道没觉得,您近来对徐镛的态度已经改变很多了吗?爷想想半个月前这个时候,您会带着他去赴饭局,会当着别人的面护着徐镛吗?您会牵他的手吗?您不会吧?”

宋澈也怔住,半个月前他的确不会带他赴饭局也不会当着外人维护他,可是他不是在廊坊帮了他个大忙么。而且他也的确有才,这样的人抬举一下也没什么吧?而且这不是端亲王的意思吗?

“我不过是看不惯程笙那副德性!我对徐镛只是爱才!”他瞪了他一眼。内心龌龊的家伙们。

“爷——”何竟顶着一脸忠心凑上来,“您可别怪小的多嘴,就那日在酒楼上爷搂着徐大人那会儿,可真不像是爱才,倒像是爱人。”

宋澈一口茶噗出来。

爱人?!亏你说的出口!

第93章 其恨已久

“你瞎说什么!”他捶着桌子道。

“爷您扪心自问,小的到底有没有瞎说?”何竟再一张忠臣脸。“从前常山王打碎你一只杯子您都不依不饶非让他赔十个同样的才算数,这次徐镛自己为了避祸结果却害得您受伤,您不但没有怪罪他,反而还任他捉着手浸水涂蜂蜜,这难道也是小的瞎说吗?”

宋澈扶着杯子,眉头蓦地皱起来。

他说的是有这么回事儿,他不但那天没骂徐镛,直到现在为止他也没有半点责怪他的意思,为什么要责怪他呢?又不是他的错。难道他非得蛮不讲理,然后跟徐镛划清界线,一天到晚见着他就跟见着生死仇人似的他们才觉得正常吗?

“你们脑子能不能放干净些!”他拍起桌子来。他现在连跟属官保持正常交往都不行了吗?

何竟脸上十分凝重,但是倒也还没到惊恐的地步。

在他看来,这种事发生了就发生了,并没什么好隐瞒的,好男风这种事在权贵之中其实不是什么要命的事情,尤其很多士族子弟私下里也有,只不过发生在一向喜欢以端正形象示人的宋澈身上就显得有些匪夷所思了。

宋澈是端亲王府的接班人,他若好女色,那倒也没有关系,因为终归不影响子嗣,可好男色又不能生孩子,而且还很容易损伤精元拖垮身体,尤其他还没有议亲,王府还等着他生下小世孙,这种事情谁家大人能够允许?

这要是让皇帝和端亲王知道了,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要是这背后王府两位夫人又借机生事,岂不就白称了他们的心意?

他们这也是为宋澈的前途着想。

“爷说的我都明白。”他叹着气。“我们的意思也就是说,您就是真看上了徐镛,先留着也成,等成亲之后再收回身边不好么?到那会儿就是真出事儿后果也不至于这么严重。”

宋澈只觉浑身的汗毛都让他给气炸了!他身边怎么会有这么些人,一个个都恨不得他承认跟徐镛有一腿才甘心?他放着女的不去喜欢,喜欢个男的他有病啊他!

“滚!”

他抓起身边一只花盆丢过去。

何竟赶紧伸手接住。正要灰溜溜往外走,正碰上林威忽然进了来:“大人。徐都事忽觉有些不舒服。想先回去,他托下官来告假。”

宋澈皱眉道:“为什么不舒服?”

说完心下一动,又朝何竟看去。

何竟赶紧清着嗓子撇头去看门外。然后将花盆放回桌上,麻溜儿地出了门。

宋澈抓起笔筒又摔过去,何竟一溜烟儿跑得没影了。

徐滢其实并没有什么不舒服,她只是因为没发现宋澈什么异常。所以早些回去与徐镛商议而已。

徐镛对于她所说的竟然一点都不奇怪,徐滢头一天代替他去的时候他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毕竟没有一件事凭侥幸能完全成功的。而且徐滢能够瞒住这么久,确实已经不简单了。

“程家兄弟知道了还不打紧,他们因着宋澈考虑不会乱说。接下来几天你在衙门里最好不要再去见别的人,尽量减少露馅机率。”说到这里他吐了口气。“说实话,也得亏你没在端亲王手下当差了,端亲王比起宋澈的阅历可丰富了不知几倍。”

徐滢不置可否。端亲王虽然没宋澈那么笨,但他在衙门里的时间也少。哪像宋澈天天呆在那儿?不过因着徐镛的话她又想起程筠那个约会。就在三日后,如今看来,还是只能爽约了。只是可惜了探听崔家内幕的好机会。

想了想她就问徐镛:“哥哥还记不记得父亲过世时的情景?”

方才还沉静的徐镛立时就捧着杯子哀寞起来,“你问这个做什么?”

她歉然地道:“因为我忘的差不多了。”

徐镛静默片刻,说道:“你当然会忘,因为那个时候你根本就不在现场。那些天你生着病,母亲守在你身边几日几夜没睡,突然又传来父亲的噩耗,她也昏死过去了。是我去前院接的父亲的遗体。”

徐滢本怕他会起疑,听她说自己病着才放了心。

她对徐少川的死大致情况已经了解,他是外出归来的时候因为喝过些酒而不慎滚落了桥梁,因为非因公殉职,所以死后朝廷对杨氏和儿女也没有特别的补贴。也正因为如此,徐镛才需要求助外人才能够谋得一份差事。

“可笑的是,当时徐家那么多人在家,却等我一个人在前院守了小半个时辰,他们才出来。”徐滢沉吟的时候,徐镛又接着说起来,他的脸上有冷笑,眼里也有冰冷寒意,“就好像当时死的不是他们的儿子兄弟,而是个寄住的陌生人一般。”

徐滢看见他这模样也觉心酸,徐镛对徐家的感情向来淡漠,想来是从徐少川死时就开始了。

这种伤痛,的确是难以平复的。

她拍拍他肩膀,吁气道:“哥哥别这样,咱们还得往后看。等到你回去上衙之后,我就来好好琢磨琢磨怎么个分家法儿。这徐家的东西咱不稀罕,但属于咱父亲的那份家产无论如何也没理由便宜给这帮人。”

徐镛微微吸了口气,抬头笑望着她:“说的是啊,现在有了你,我还担心什么。”

徐滢听出来些意味深长的感觉,待要细究,他却又站起来,说道:“对了,昨儿你那位袁姑娘派人送了封信过来,交代要你亲启的。”说着他打开抽屉,拿出个火漆封好的信封给她,“此外她还说,她近来有些忙,让你有什么事情捎信给泗水庵的妙音师父。”

徐滢讷讷接过信封,一时未能接上话来。

袁紫伊来信上说的是查陆翌铭的事。

表面上看陆翌铭行为很正常,所去的地方也无非是国子监与家里铺子等地。交接的人也都是正经的文人和生意人。后面还附了查到的地址和往来人名。袁紫伊表示以她目前能查到的只有这些,毕竟她人脉有限。

徐滢其实也没指望她真能查出什么大不了的事,她只是本能地感觉陆翌铭有问题,却没有真凭实据。人的直觉并不一定都是对的,万一错怪了,多伤人心。

第94章 他要幽会!

她记下信后所写的泗水庵的地址,写了几行字,让侍棋拿到二门下着人送出去。

侍棋前脚才出门后脚她又把她唤住:“算了,你去打点打点门下,呆会儿我自己去找她。”

虽说这家伙祸害了她一世,但到底以袁家那对渣男女,她又有些放心不下她,——就当她上上辈子欠她的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