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拳砸在桌面上,望着桌上鱼缸里自己破碎的倒影,却忽然又收了手回来,——徐家提出退婚?是啊,如果徐家能够主动退婚,那崔伯爷不就没有理由再阻拦他了么!

他蓦地直起身子,这主意倒是个好主意,只是徐镛会肯么?徐家会肯么?徐镛必然不肯放弃,而徐家如今是徐少泽当家,徐少泽八面玲珑最擅攀附,必然也不会放弃这联盟的好机会。然而除了他们,还能有谁呢?

难道,去找徐滢?

“少爷,少爷!不好了!”小厮飞跑着冲进来,“老爷刚刚跟夫人发了话,这几日就要去请向徐家提亲的吉日呢!”

“提亲?!”

崔嘉只觉头顶响了个炸雷,打得他晃了两晃才又站稳。

第60章 小姐邀约(求月票)

宋澈虽然没有明确表示采纳徐滢的建议,但这两日却忙着跟各府来走门路的子弟接洽,而且还从林威刘灏递上的名册里挑选出了几个目标人选,更而且也没有再刁难徐滢,所以有没有采纳也就猜得出来了。

徐滢落得一身轻松。

林威刘灏因为得了她的提示而得了宋澈褒奖,揽下了随行下卫所的差事,这几日零嘴也没少孝敬给她。衙门里规定但凡出差出京皆是有补贴的,补贴的钱也丰厚,自然人人想去,但往日都是由另一司的经历们管着。

她白日里端端茶递递水,偶尔也凑到小吏堆们听听八卦,与同僚们关系日渐融洽。下了衙回府,要么帮杨氏做做针线,看看帐本儿,要么帮徐镛配配药,再帮他整理整理武举时要笔试的书本策略,小日子也过得安逸得很。

武举除了比武,第一关便是考军事策略,这也是相当重要的环节,因为朝廷并不缺武艺高强的人才,缺的是有脑子有谋略又有行军之能的人才。

徐镛也读过好几年书,文章诗赋上虽然造诣一般,但底子还是有的,正好这段时间就用来温习功课。

徐滢不懂打仗,到底比他多些阅历,再说前世驸马手上也是有兵权的,所以在有些想法上,偶尔也会不着痕迹地举些例子引导引导他。

日子很平静。

这日大早上,才刚从床上惺忪下地,侍棋就拿着封信走进来:“崔家刚才来人,带来了好些礼品,还带了封崔家二小姐的帖子给姑娘。交代说要请姑娘亲启呢。”

徐滢听到崔家两个字,正准备就水擦脸的头就抬了起来。

侍棋拿银刀将帖子封口给挑开了,取出封散发着蔷薇香的粉笺展开给她。

笺上两行蝇头小楷,写得娟秀清雅,徐滢顺势看了看,是约她明儿一早到白马寺上香。

徐滢虽然不知道崔家女眷跟他们三房往来得多不多,但是凭崔嘉对徐镛的态度。以及这个多月里崔家女眷压根就没往徐家伸过脚。也不难猜到这崔二小姐跟杨氏和徐滢会有多深的交情。

没有交情还来约她上香,这里头必然就有鬼了。

“这可糟了,明儿要去衙门。又还要去上香,哪里赶得及?”画眉端着果子走进来,忧愁地道。

“不要理会就是了。”徐滢轻描淡写说道。

“不去?”两个人都睁大了眼睛,“二小姐可是崔夫人的女儿。崔世子的亲妹妹。”

“就是亲娘,我也不去。”徐滢慢条斯理地梳着耳畔的发丝。

侍棋画眉对视了一眼。分头上来给她梳妆。

徐滢的变化都让她们看在眼里,虽然这爱闷在家里的性子跟从前没什么两样,可办的事情却大胆多了,也有主意得多了。眉尖眼梢时不时流露出来的威风也让人打心底里钦佩,大少爷虽然有魄力,可他那种魄力跟二姑娘这种柔里有刚刚里有柔的特质又不同呢。

真不知道怎么会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不过不管怎么样。这变化却是步步给人带来了惊喜的,就当是在佛堂里受了大慈大悲的菩萨点化罢。三房有个处处忍让的杨氏已经够了,并不需要再多一个懦弱的小姐。连杨氏和徐镛都没说什么,又岂有她们乱瞎猜的余地?

徐滢说不去赴约,她们也觉得没什么。

太阳透过即将散尽的薄雾照进翼北侯府的庭院,栏角一丛湘妃竹在夏日的朝晖里懒懒地发出悉梭之声,一只毛长打卷儿的大白猫伏在朱栏上呼噜噜地打盹。大梁各部各地运作正常,规定如无急事,便行三日一早朝。

程筠与太子趁着闲暇在侯府天井里下棋。

程筠拣空处落了颗子,说道:“裕王这几日在忙什么?”

太子扬唇望着棋盘:“兵部左侍郎徐少泽不是在家养伤呢么,让我塞给右侍郎当下手去了。”又道:“前儿个澈儿办的那个龙舟赛,他不是也去了么?跟人赌钱,赢了侍卫们两个月月俸,让皇上发现了,把他这个月的俸禄又给扣了。”

程筠不由笑起来。

想到他方才提及徐少泽,又拈着手里一颗子顿了顿,“都小半个月了,那徐侍郎怎么还没复原么?”

“估摸着也快回来了。”

太子吃了一小片白子,漫不经心地拈起来说道:“就是朝廷肯放他的大假,恐怕他自己也坐不住。林阁老已确定年前告老,冯玉璋论资历论政绩都堪称佼佼者,朝上要是少了徐少泽这位女婿,无论争不争这首辅之位,都无异于少掉条胳膊。”

程筠微笑:“冯阁老本就德高望重。”

太子笑了下,没再接话。

程家身为外戚,又不担实职,谈论政务时只宜点到为止而不宜过多。

程筠心思也似未在这之上,眼望着棋罐上那几笔勾勒出来的长发美人,像是神思浮游开外。

“你怎么心不在焉?”太子道。

程筠微笑,顺手投了手上几子进罐:“四局三和,这局想必也差不多。难得今日殿下得闲出宫,闷在这府里下棋倒是虚度了,不如我们去五军衙门看看子煦。”

太子也笑着弃了子,“真没意思,次次总要跟我留几手。”

程筠微笑,垂下首来。

宋澈辰时末才到衙门,靴尖和袍角上沾了小片露水,看模样怕是走了远路。

徐滢本着克尽职守的态度给他打了水又端了点心,又服侍这位大爷套上官服。

大爷还不大高兴:“这枣泥糕怎么是咸的?”

徐滢走过来看了看,“公厨里做的,下官还真无力解释。”

他把点心丢回盘子,“我不吃,我要甜的!”

徐滢瞅了他一眼,拢手道:“听说嗜甜的男人好色。”

宋澈腾地红了脸,瞪他道:“你不胡说八道会死!”又把点心盘子塞到她手里:“让他们重做!”

徐滢扬扬眉,也没有分辩,反正又不是让她做。

端着盘子出门,拐弯处不料门槛那头竟有人来,连忙止步,对方亦及时在门内停下来。

“徐镛?”

这声音如深谷的滴泉,古寺的钟音,忒地悦耳,又忒地熟悉,徐滢还未及抬头,这人又已带着略略的讶色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第61章 又有约会?(求月票)

是程筠。徐滢连忙笑着颌首:“小侯爷好。”正要解释,却见他身后又负手漫步进来个二十出头的男子,头戴乌纱折上巾,一身淡黄色宗亲常服,双眼虽半垂却如明灯,薄唇虽含笑却隐藏机锋,完全不是宋澈那等让人无语的幼稚鬼,深知是了不得的人物。

但却看不出是太子还是皇子,只得略看了看后便垂首,深深施了个礼。

程筠道:“这是太子殿下。”

徐滢便又单膝跪地拜了拜。

太子甚少到访各衙门,原本看见徐滢手里还端着盘子,还准备提醒程筠莫要吓着她,一见她知道自己是太子,居然面不改色心不跳毫不露怯,不由也笑了:“连个从七品的小吏都这么从容不迫,看来咱们的小王爷真是驭下有方啊。”

程筠素知徐滢淡定,也冲她笑了下,才伴着太子走向宋澈房里。

端茶倒水也是小吏们的事,徐滢看了眼林威他们那边,还静悄悄没动静,太子他们也没让通报,恐怕回头又要挨宋澈埋怨,便又端着盘子回了去,通知了林威刘灏去沏茶,才又折去公厨院子。

宋澈这里正吩咐经历们明后日的行程,忽见太子和程筠连袂而来,连忙让人退下去,起身迎过来。

太子笑道:“太子妃害喜,看见我只觉烦得很,我只好出宫到处晃悠,慕溪说来看你,所以就来了。”

宋澈道:“准备明儿下卫所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人挑出来应试武举。”

太子跟程筠相视而笑:“武举初试的名额共有五百个,各军营的十个名额虽然有免去初试之权,但似也用不着你佥事大人亲自下去挑选。你这是因为上次五军演练的事跟后军营较上劲了?”

宋澈有些脸红:“哪里?我反正闲着也是闲着,顺便下去看看而已。”

林威和刘灏倒茶端果子进来。程筠看看他们空空如也的身后,不动声色端了茶。

枣泥糕重做起来要费许多时间,徐滢在公厨转了半日,挑了盘栗子糕回了公事房。

三个人正在寒暄私事,徐滢默不作声将点心放在宋澈面前,又插上银叉就走了。

宋澈把徐镛调到身边本是有鬼,程筠和太子可都知道他跟徐镛传出来的那点破事儿。再加上日前在河堤闹的那么一出。蓦地想起她方才那句嗜甜的男人好色,心里便虚了虚,再揣着这鬼去看太子和程筠。便正对上程筠一脸探询的微笑:“徐镛怎么到你这里来了?”

宋澈越发心虚,手里杯子一抖,连忙放下来。

太子懒洋洋扭头:“方才那个就是徐镛?”徐滢来的时候他明明跟宋澈说着话,连眼角也没往她脸上溜一溜。偏又神奇地知道程筠说的是谁。

宋澈哪里有脸说把她挖过来是为了整走她,遂道:“这几日军务忙。临时调了过来帮手。”

“忙?”太子扬扬眉,一手虚支着椅子,笑得意味深长。

宋澈心里又开始发毛了。他怎么连个谎都说不好!

程筠笑道:“听说是徐侍郎的侄儿,也是官家子弟。不如把他叫过来坐坐。”

太子并没什么意见。

徐滢才回到座位上喝水润喉,这里衙役就把她传过来了。

一进门,三双眼如灯笼似的灼灼望向她。

好在她见惯大场面。微一顿便就笑着上前,躬着腰道:“不知道太子殿下和大人们有何吩咐。”

宋澈溜眼望着太子。太子道:“听说你伯父便是兵部侍郎徐少泽,徐大人的伤好得怎么样了?”

徐滢道:“回殿下的话,昨日看见家伯正拄着杖在院子里看书呢。”

太子点点头,看到宋澈面前插银叉的栗子糕,又想起刚才在门下她的从容,遂漫声道:“佥事大人不是常欺负你么?你怎么又肯被调到这里来?”

宋澈立刻被茶水呛了。

程筠也看过来。

徐滢道:“回殿下的话,殿下许是听错了,佥事大人高风亮节宽容大度,对上忠诚对下关爱,并没有欺负下官。话说回来,纵然佥事大人真有关照下官之处,下官身为五军衙门属官,上司有临时调遣,也该服从命令,欣然往赴。”

太子盯着她看了会儿,冲宋澈笑道:“瞧瞧。”

宋澈又羞又臊,站起来道:“好了好了,我们去找宋裕,我知道他新近得了套好茶具。”

太子只好站起来:“没见过你这样的,凳子都没坐热,便催起我们来。”

程筠笑望着徐滢:“徐镛也跟你们大人一同去。”

徐滢才不去,他们这帮王孙公子在一起,她去了摆明只有端茶倒水当小厮的份,何必这么为难自己。笑道:“下官手头还有些琐事要忙,虽说是佥事大人宽厚,但下官却也不能忘了分寸。拿了朝廷的俸禄,自然是该做好份内事的。”

程筠笑笑,不再说什么,落在宋澈后头,慢慢出了门槛。

徐滢自是要送出院门的。

到了廊下,太子和宋澈边走边说话,而程筠越走越慢,到了拐角处,竟是停了下来。

徐滢也只好停在他身后。

他回过身,冲她笑了笑,目光落在她颊畔缨带后露出的半边耳垂上,说道:“听说前些日子你也摔伤了腿。”

徐滢没料他会提起这个,忙笑应:“小伤而已,早就好了。”

程筠点点头,再笑道:“济安堂的余大夫,也常到程家看病。”

徐滢一下子笑不出来了。徐镛的伤是余延晖看的,正常情况下他们这种有道德的医者都不会在外乱传别家的患者情况,可是程筠提到徐镛的伤又提到余延晖,难道意思是说他已经知道了他们李代桃僵来衙门的事?

她饶是再机敏,一时间也未能立刻反应过来。

程筠又笑了笑,转身走了。走了两步他又踟蹰慢下,最终又还是回转了身来,说道:“我昨日听司天监的人说,崔家正在筹划崔嘉的婚事,这几日正在请司天监拟良辰到徐家提亲,真是恭喜。”

徐滢愣了愣。

崔家提亲这事,也值得他跟她恭喜么?

崔家随时会来提亲这她知道,但却没想到会从程筠这里率先知道消息。

上次在程家,他让冯清秋去跟崔嘉请教吹笛子,很显然说明他是清楚崔嘉对冯清秋怀着什么心思的,难道他刚才说那些话给他听,乃是为告诉她崔家提亲这事做铺垫,让她知道崔家并不是什么好人家?

程筠也是这么八卦的人么?

不过,又得感谢他这么八卦,他不八卦她又要怎么才能知道这件事?

杨氏和徐镛八成是盼望着她早日嫁去崔家的,徐家出于利益关系,肯定也不会阻拦,原先她想着为了门婚事去伤徐镛杨氏的心也不值,寒了他们对她的一番心,她自己也没好处,可如今既然提前知道,当然就得争取争取。

这么说来,早上崔二小姐递来的那封帖子,就愈发有些蹊跷了。

一时间心思纷涌而至,抬眼再打量他,目光里就有些罕见的深黯了,“小侯爷莫非——”

“下月初一城西伍门寺会有场莲台法会,正好我是那里长年的香客,有被邀请去用斋席,不知道我有没有幸邀请徐兄一起去?”

未请徐滢把话说完,程筠已经微笑说道。

徐滢微凝了双眉。

他也请她去逛寺庙?最近这是怎么了,很流行去听梵音吗?

她若有所思望着程筠,微笑了下。

徐府这边徐镛在书房里呆得有些发闷。

虽说难得有时间筹备武举,但日日闷在屋里,练武也练不得,出门也出不得,见客也见不得,除了掰着指头数日子便就是一遍又一遍地派金鹏去济安堂买药,连请余延晖上门都只能找晚上徐滢在家的时候,也觉得有些难熬。

再想想徐滢跟宋澈之间接连闹出的风波,他这眉头就始终舒展不开来。

好在是府里最近没出什么异常,徐少泽在养伤,冯氏就是想寻三房的晦气也没有机会。上次徐冰被宋澈打那事,也在冯氏撒火之后没再有动静传来,应是徐少泽压下来了。

林阁老将致仕的消息他也有收到,徐少泽这么隐忍,看来并不只是怵着宋澈,而是为着冯玉璋竞争首辅而来,等冯玉璋当上首辅,局面恐怕又会有变化了。

下晌正在书房无聊翻看其外祖父留下来的一些零碎文章,算算徐滢也快回来了,就抛了书。想喝杯茶,石青去了买药,丫鬟却又皆在内院,只得走出门自己寻人。

才到房门外,就听见石青引着人往院里走来,陆翌铭的身影正好出现在院门口,目光落到他身上,立时便惊讶道:“不是说你去衙门了吗?”

徐镛退避不及,只得硬着头皮道:“今儿衙门无事,回来得早。”

陆翌铭也未做他想,抬脚便进了院来。

徐镛如今慢些走还能够保持不让人看出来,等陆翌铭先进了屋,他也装作清理书本慢慢回到书案后坐下。一面跟金鹏使了眼色让他去守着街口别让徐滢回来撞破穿了帮,一面问起他前几日在龙舟赛上的差事。

第62章 改变主意

陆翌铭道:“我原是无暇去的。你也知道,我们家里学业好的子弟不只我一个,我们老太爷并不指望我考中为官,如今这当口,这些琐碎事总是会挑我这样希望不大的人前去的。”言语里又有无奈和落寞,但却与他的神态语气浑然化为一体。

徐镛知他处境,自然也只有宽慰:“你悟性极好,目标又明确,自然能中的。”又道:“等好歹有了官职,也就不在乎姑丈他们如何了。”

“我何尝不是这样想。我甚至觉得,考中后就算是放我去外省当个县令,我也愿意。”陆翌铭捧着茶,眉头在无意识下微微皱着,一张五官俊秀的脸,平白地多了几分肃杀之气。“如果我母亲尚在就好了。”

徐镛听他说到这个,不由沉默下来。

说到徐少惠的死,至今让人替陆翌铭难过。

徐少惠是徐家仅有的一个会看在徐少川的份上对杨氏真心亲近的人,但在十二年前,她们姑嫂相约去郊外踏青,途遇暴雨,马车侧翻,两人皆从车厢里翻出来,徐少惠和杨氏同时惨遭惊慌后的马蹄践踏,杨氏轻伤,休养了几个月后无碍,但徐少惠却受伤极重,回府不久便过世了。

当时陆翌铭还只有五岁,哭晕在徐少惠灵前的样子徐镛依然深深记得。尤其是当后来徐少川过世后他更加能体会到陆翌铭的心情,因而这些年,两个人之间的情分竟比彼此的亲兄弟还要融洽。陆翌铭有什么事情也愿意跟他吐露。

相互叹惋之余小厮端了些果子进来。

陆翌铭从心事里回神,说道:“瞧我,好端端说起这些没用的。我听说今年的武举如期举行,按以往每年的惯例。各军营都有几个免于初试的名额,而这次中军营里管这件事的是端亲王世子,你成日里跟在端亲王身边,不知道有没有给自己也谋个名额?

“以你的本事初试虽不成问题,但却得花时间一轮轮地比,必定会跟你的差事有冲突。

“武举前十五名都能够进军营担任千总以上的官职,你要是能在五军营属官的位置上挤进前十五。那少说也是卫所千户可以正正式式被人称作将军。还可以从武将的行列晋职。倒是全了三舅当初欲你从军报国的心愿了。”

徐镛微微顿首:“我必是要参加的。只不过这名额却没那么好拿。”

宋澈因为在五军营大演练时没比过人家,心里憋着一大口气,选拔上必然会更加严格。这些日子徐滢也提到过。他走关系进衙门已是让人私下诟病,若是再走这些歪门邪道谋出路,一则难保旁人不会暗中使绊儿,二则他才进去两个月不到。就又开始谋这些,端亲王必然也会对他有所不满。

有那名额虽是极好。但强行取之未免弊多于利。

再说他虽然对自己的能力有信心,但是他大伤初愈,宋澈既要亲自下卫所选拨,必然是要实地看深浅的。就算能去求端亲王,可关系到中军营在另四大军营前的脸面,他不能展示出他的底蕴。恐怕也没是白费劲。

就更莫说近来徐滢把跟宋澈的关系弄得那么紧张的事了。

陆翌铭想了想说道:“总还是得去争取争取,若能得到这名额。可省去一半的功夫呢。”

徐镛默算了下日子,离初试也不过三个月的时间,也点点头,是以为然。

陆翌铭啜了口茶,便又问道:“我来是有事请你帮忙,[陆翌铭约徐镛兄妹到府作客,被徐滢发现苦艾草的粉末]下个月我们府里老太爷做寿,外祖母是不会去的,大舅和大舅母必定也不会去,二舅那也未知,我只想你能到场帮我撑撑场面。”

“那是该当的,用得着说什么帮忙?”徐镛抬头道,“介时我必定去就是。”

“那太好了!”

陆翌铭舒了眉头,伸手放茶在桌上,没料动作太急衣袖带翻了杯子,一身衣裳立刻湿了半边。

“这可糟了!”他立刻站起来。

徐镛立马道:“石青快带表少爷去换衣裳!”

宋澈直到下晌才回衙,徐滢后脚随了他进去,推说明儿上晌要去相国寺还愿,请半日假。

宋澈原是不答应的,后来一想早上跟平阳侯次子聊得还不错,而且翌日上晌他也不在衙门,便也就暂时放她一马,等他把这事办成了再说。若是回头出了什么篓子,也就正好一起拿她是问。徐滢虽知他没那么好心肠,但也没想到他具体打的什么主意。

等到下衙直奔回府,街口遇见金鹏,连忙从侧门进了三房,借着下人们打掩护,悄没声地进屋把衣裳换了,然后跟侍棋道:“赶紧去二门下让顾嬷嬷的儿子送个讯儿到崔家给二小姐,就说我明儿一早在白马寺碧波潭畔等她。”

丫鬟们对她忽然又改变了主意也表示了些许的惊讶,不过还是照去传话不提。

徐滢的赤眼症弄得三房平白又萧条了许多,从前倒是偶尔还会有丫鬟婆子过门走走,如今几乎绝迹了。

徐滢先去跟杨氏请安,杨氏在整理头面单子,见她进来,便说道:“崔家那边今儿来人了,说是月底他们老爷太太会过来提亲,老太太遣人来知会我,问你眼睛怎么样了,还送来几件绸缎首饰。”说着她眼睛往桌上一睃,示意她看。

崔二送来的帖子是今早,来传话的人也是今早,杨氏却没有提起崔二约她上香的事,多半是不知情。徐滢有自己的打算,也没有提这档子事。

但崔家这事又勾起她对程筠那番话的疑虑来,桌上的首饰她没拿起来,心不在焉看了眼,便作罢了。

程筠邀约她的事在未与徐镛商议之前她并未答应,这种约会跟三房处境没什么关系,轻率答应了怕会增添穿帮的机率。然而若一口回绝,对方又毕竟身份殊然,而且对她始终也没表现出过什么恶意,日后得徐镛自己处理这些人际关系,自是要报过他的。

杨氏只当她记怪老太太,遂叹道:“这会儿才来做面子,确实也是迟了。”

徐滢扬唇:“从前是没想到崔家会真把这婚事当回事,如今见着人家当了真,自然也就贴上来了。”

第63章 看你闹鬼(求月票)

如果说徐老太爷还在世,这个家还是他在当的话,也倒罢了,作为徐家的当家人趋炎附势些也说得通。可她真是不明白,站在徐老太太的立场,她又什么好岐视杨氏的?

杨氏是明媒正娶进来的三太太,又生下了府里的大少爷,杨家家势也不弱,只是因为暂且子弟里没有能够入仕为官可供徐家所用的,徐老太太不过五十多岁的人,跟命妇们接触的机会还很多,难道她就不怕这徐家没规矩的风声传出去?

她跟这位祖母接触不多,每次纵有见面也不过是虚应而已,尚且无暇去深究她。

杨氏拿过来两匹滑软的绫缎给她,“你喜欢素色,这个我特意挑出来给你做衣裳的。”

徐滢无所谓。她把明儿去上香的事告诉了她,请她帮着跟府里遮挡着点儿,便就起身去寻徐镛。

陆翌铭已经走了,徐镛负手站在廊下想着什么心思。

徐滢蹑手蹑脚走到他身后,拿门内插着的孔雀翎在他后颈处搔痒痒。

雀羽才刚触到他汗毛,沉思中的他下意识一反手,便实打实将徐滢手腕抓了个正着!

“怎么是你?”他凝眉回头,连忙松了手。

徐滢揉着手腕:“你不去上阵杀敌,却窝在衙门里当个小吏,实在太屈材了。”

徐镛笑起来:“我就是往脖子上挂个牌子说我一身本事能徒手杀敌三千,也没有人会录我。”

世上有材的人多了去了,不见得个个有机会出头。

徐滢咳嗽了下。徐镛也没说话。兄妹俩顶着一模一样的脸在廊下对着栏下一树石榴花站了半晌,到底还是徐镛先开口了,“余延晖昨晚来过。说我再保持三五日不受碰撞便可自如行动,我争取三日后就换你回来。”

徐滢望着他:“真的可以了?”等这一天等多久了!

“你顶着个女儿身在那群老爷们儿堆里混,我总是吊着颗心的。宋澈出身尊贵,纵然心胸再宽广,也架不住他心高气傲,总会不断地寻你麻烦。倒不如我早日回去做小伏低,好歹等他消了气儿。回到王爷身边也就回归正轨了。”

徐滢点点头。她心下略动了动。又问他道:“你刚才在想什么?”

“承鹏让我去争取那中军营那十个免初试的武举名额。”徐镛眉头微蹙望着她,“以目前我的身体状况,如果参加初试。就算能突围也不定能排到好名次。如果我能拿到个名额,的确是可以省下这部分精力去应付复试。”

“你是说中军营那十个名额?”徐滢也蹙了眉头,“你就是因为这个所以想要提前回衙?”

“若能够在不伤及目前利益的情况下争取到,无谓去争取争取。”徐镛看着她。

徐滢愣了愣。如果那十个名额还有可能弄到手的话,她必然是会替他打算的。但是从一开始宋澈就是抱着要从大军营里挑出十个人来力压群雄给中军营长威风的心思。徐镛伤了腿,是根本不可能会入他的眼的,因而她想也不必想宋澈那里也无计可施。

她办不到的事,徐镛难道有办法?

她说道:“你要怎么去讨?”

徐镛垂下眼眸。“尚未想好。如果能拼一拼武艺,也可以的。”

“你的腿能行?”徐滢可不认为他有这等通天之能,能在伤了腿的情况下还能大露锋芒。

“若没有别的法子。便只能如此。咱们三房,总得争取早日出府另立家门的一日。”徐镛看了看自己手掌上的厚茧子。说道。

徐滢本以为作为徐家长孙,他对自己的家族该有起码的不舍,却没有想到他对徐家的情分如她这穿越者一般凉薄至斯。

如果连他也一心要分家出府,那么这次武举于他们来说,还真就是极关键的一次转机了。

跟在端亲王身边虽有前途,但一级级往上升又得多长时间?再者,徐镛身上还是叱咤军营的气质多些,在衙门里跟那些酸秀才混成官油子,真不像是他的人生。

既然都想不到更好的解决办法,说到这里也就不必再往下说了,徐滢照例把衙门里的事跟徐镛事无巨细地说毕,然后也说了明儿清早去上香的事。最后便提到程筠邀约她。

“既然哥哥三五日后便能上衙,这问题也就不足成问题了。程筠这个人倒是蛮仗义的,哥哥到时去见见他也不错。”

徐镛乍听到程筠约她时也讶了讶,不过想想程筠素日在外的口碑,也点了点头。

不过除此之外,程筠告诉徐滢崔家要来提亲的事她到底没提,去白马寺是去跟崔二小姐见面的事她也没说。

崔二小姐与她素无往来,崔嘉又对这门婚事极不赞同,这帖子若不是崔嘉的主意,她能把这信吞了。

但杨氏到底还是对她去上香的事起疑心了,夜里到了她房里问她为什么想去上香。好在早有准备,徐滢说是感觉最近诸事不顺,想去拜拜菩萨定定心,杨氏要同去,她直说去完回来还要去衙门,成功打消了杨氏念头。

她跟崔嘉既然都不想履行这门婚约,那么理论上他们彼此是可以想办法达成共识共同想办法破坏的,但是徐滢在崔嘉眼里就是个渣,连同徐镛都让他瞧不起,崔嘉是不可能跟她合作的,退一万步说就算能合作,崔嘉也绝不会把徐滢放在平等的位置,说不定还会反被他算计。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各做的的了,他冒崔二小姐之名约她至此,她倒要看看他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翌日早上除了金鹏侍棋,她还带了徐镛身边另两个小厮秋蝉和石青。

到达白马寺时正值人多时期,特意挑了件色调老气的衣裳穿着,又只插了几枝不值钱的钗环的徐滢连脂粉也未施,混在人群里并不显眼。反倒是侍棋穿了身徐滢的衣裳,戴了帏帽,瞧着像个低调的大家闺秀。

早上来之前侍棋已从徐滢口中得知了她的计划,因此并无压力。

碧波潭在寺右九龙壁下,徐滢让侍棋过去,然后与金鹏他们在廊子下远远望着。

潭畔也偶有人经过,危险是不会有的。

不远处禅室里的崔嘉望见那壁下站着的侍棋,眉头便不由深深皱起。

果然他猜的没错,即便是多年不见,这徐滢也半点没长进!即便是衣着锦绣,可站在那里却勾头驼背,活似看惯了人脸色的唯唯诺诺的寒门女子,再想想冯清秋素日的高贵华丽,心里是越发地厌憎,回头一挥手道:“上去!”

第64章 渣男卑鄙

禅室里就走出个油头粉面的年轻男子,点头哈腰地出来,到了廊下,看着九龙壁下的侍棋,挺直了腰杆,大摇大摆走了过去。到得侍棋附近,忽然脚一崴,人就往侍棋身上倒来!

侍棋猝不及防跌在地上,那男子连忙伸手去拉。侍棋挣脱他的手,他倒是愈发趋上来!

廊下的徐滢看到对面从禅室里走到廊下来的崔嘉,便不由冷笑了,还以为他这个伯府世子有什么能耐,原来使的也就是这些下三滥手段!这样的渣滓莫说给她当丈夫,真是白送给她当刷马桶的奴才都不要了!

“姑娘,咱们要不要上去?”拿着棍子的金鹏他们已经咬牙切齿了。

“等等。”她看了眼对面禅室说道。

崔嘉见到他的人已得手,于是果断出了门,踌蹰满志地往九龙壁下赶来。

那男子见到崔嘉,愈发表现得起劲了,一面来拉侍棋的手,又一面说些淫词秽语,侍棋听从徐滢吩咐,并不出声,只是躲避。

崔嘉到了跟前,重重咳嗽了下,凝眉望着侍棋:“可是徐姑娘?”

那男子故作恼怒地瞪他:“你是谁?我跟徐姑娘在此说话,怎容得你在此喧扰?”

崔嘉沉脸望着侍棋:“徐滢!没想到你竟然是这种水性杨花之人!就你这样的品性,还想嫁入我崔家?你若是还要脸,就自己把当年家父给你的玉珮还给我!我与你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原本他还想怎么把这戏做好看些的,可瞧她这副窝囊样,他简直多一句话也不想跟她说了。反正是个窝囊废,索性恐吓她把信物交出来,或者是自己提出退亲。反倒来得简单。

对面廊下金鹏已经气得四肢都颤抖起来了,到这会儿他们才知道徐滢把他们带出来是为什么!原先他们都以为崔家有情有义,就是崔嘉态度冷淡,可看在两家家世悬殊的份上也能理解,没想到他却卑鄙至斯!居然不惜以栽赃陷害徐滢的办法来逼她退婚!

“姑娘!咱们还要等吗?!”

徐滢扬手:“上吧!打那个调戏的。”

金鹏他们愣住,徐滢横眼扫过来,他们立刻不敢再问。一窝蜂地举着棍棒往那男子身上扑过去。

“好你个衣冠禽兽。竟然敢对我们徐家的人动手,还诬我们徐家人的清白,看我今儿不打死你!”

崔嘉见侍棋迟迟不吭声则越发厌烦。正要再追问,突然见猛不丁地蹿出来这么一伙人,自己也吓愣了!等听清楚他们说的确实是徐家之后,他猛地又是一愣!他是以崔二姑娘的身份约徐滢出来。又不是出来打架,她身边怎么会有这么一群人!

被打的男子哭爹叫娘的躲避。崔嘉也下意识地退到了九龙壁后。

寺庙里虽说不准杀生,可是这会儿香客正多,他又是蓄意找的这样偏僻之处,短时间内哪里会有什么人来?被打的人才刚刚张嘴哇哇惨叫两声。金鹏已经从一旁花木底下抓了把泥塞进他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