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尘走到大殿外,往里面看了一眼,并没有看到天澜真君在那大殿上,皱了皱眉之后,对青牛道:“死光头呢,我这里要让他救人,很急。”
青牛犹豫了一下,转身走进了大殿中,然后一路向后堂方向走去。
陆尘看了它背影一眼,思索片刻后,便抱着白莲走进大殿,然后找了一处背风安静的地方,将她小心翼翼地放了下来。
旁边很安静,阿土好像留在了外头,似乎自从上一次来到这里吃亏之后,阿土就不喜欢再进入这座殿堂了。
那只狗很聪明。
陆尘用手握住白莲的手掌,定了定心神,然后再次小心地将灵力度入白莲的体内,开始查看她的伤势。
白莲体内的那股狂暴灵力依然凶猛无比,但有了前车之鉴的陆尘这一次非常小心地缩在她体内经络的某个角落,所以多坚持了一会,趁着这个机会,他仔细感觉了一番白莲体内的情况。
然后,他的脸色就变得有些奇怪起来。
这个少女体内这股突然多出来的狂暴灵力,威力异常强大,所过之处凶猛狂暴,甚至连白莲的经络都有些承受不住这股力量。
这还是陆尘修行这么多年来第一次看到如此古怪的现象,以往他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事,因为这个看起来…那股灵力似乎竟有几分不像是白莲自己的灵力。
以她的道行境界,体内却含有如此强大的灵力,看起来似乎正好和一句古话很像是,那就是“蛇吞象”!
陆尘并不知道这股力量是从哪儿来的,也不知道白莲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从她体内经络的伤势来看,她应该撑不了太久了。
陆尘迅速地在心里思索了一阵,想过所有自己有可能去救她的法子,最后他得出了一个结论,那就是,他似乎还真的好像有一种可能能够去救她。
那就是用黑火注入白莲的经络,当然了,白莲体内的那股灵力异常狂暴强大,并不适合正面抗衡,所以陆尘会从侧面试着一点点去灼烧、减缓这股灵力,只要时间够久的话,他或许能够慢慢磨平这股灵力,至少也会让它不再如此狂暴。
但这样做的代价就是白莲体内的经络基本就是彻底废了,被那股狂暴灵力肆虐一回,再被黑火用作战场灼烧一次,哪怕是五柱的天才,也要彻底变作废人。
废人与死人,哪种下场更好?
或许也没什么区别?
陆尘不知道,此刻也没法去问白莲的意思。好在他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太久,因为很快这大殿上就响起了脚步声。
一个人和一只牛的脚步声,一起走了过来。
看来天澜真君今天是在昆仑殿后头休息着,被青牛给请了过来。不过大概也只有青牛能如此直接和毫无顾忌吧,普通的门人,在天澜真君休息时,从来不敢打扰的。
宽袍大袖的天澜真君大步走了过来,目光炯炯,也没对陆尘废话说什么,只是看了他一眼,随即往地上躺着的白莲身上扫过。随后他的眉头皱了一下,走了过来,在白莲身边蹲了下来,先是用手握住白莲的下颌,左右轻轻摇动看了几眼,沉吟片刻后,又拉起了披风。
陆尘站在一旁沉默不语。
天澜真君的披风拉到一半,忽然停了下来,他的目光显然已经看到了披风下的情况。天澜真君默然片刻,随后缓缓将披风重新盖在了少女的身上,沉声道:“怎么回事?”
陆尘用最简单直接的语言,将这件事的前后说了一遍,包括他发现的在白莲体内那古怪又无比凶险的异象。
天澜真君脸色微沉,忽地伸出一只手掌,却不是如陆尘那样去握住白莲的手掌指尖,而是直接按在了白莲的额头上。
在那一个瞬间,陆尘似乎听到了空气中突然紧张起来、隐隐有电流迸裂刺耳的撕裂声,但一切仍是安静的,只是突然有一种莫名的风从天澜真君的身边吹了过去,将他宽大的衣袍掠起了一角。
他脚下的一块青砖“啪”的一声裂开,化为粉末。
天澜真君神色不变,手掌按在白莲额头,面上看去有些冷淡,过了片刻后,他低低说了一声道:“蛇吞象…”
说了这三个字后,他面上忽然掠过一丝杀气。
那杀意是如此的明显,陆尘几乎是瞬间感觉到了,他甚至可以感觉到死光头他根本就没有隐藏的意思,就那么赤裸裸地表露了出来。然后,他就听到了天澜真君突然转向他问了一句话:“白莲她会‘血食秘法’吗?”
第六百零三章 徒不类师
天澜真君看着陆尘的眼神中并没有很强烈的敌意,那股森冷的杀气并不是针对他的,关于这一点,陆尘能够感觉得到。同时,他也明白天澜真君为何会有如此的情绪。
血食秘法并不是一个很正大光明的道法神通,它的来源神秘,究竟成型于什么时候如今已不可考,但基本上被认为与魔教以及南疆荒原上的蛮人部族古老的巫术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甚至在很长时间里,人族正道修真界中都有人怀疑,这门阴损邪恶的法术也许就是这两种恶法杂交的恶果。
天澜真君乃是当今天下正道领袖,更隐隐有天下第一人的威望,对这种和魔教有关的法术当然没有好感。陆尘对此心知肚明,也知道自己如果此刻顺其自然,未尝不是更好的选择,或许他本来就会如此做吧,毕竟有了这么多年的磨砺,沉默与忍耐早已成为了他的习惯。
只是到了最后,不知为何,他却还是开了口,说道:“她会血食秘法,不过,”他顿了顿,然后平静地说道:“我在魔教十年,几乎从未见过有人施展这门邪术,想来应该是和南疆荒原上的蛮人巫术关系更大一些的。”
天澜真君双眼微微眯了一下,看着陆尘的眼神似乎有些变化,但陆尘迎着他的目光并没有躲避的意思。过了片刻后,天澜真君忽然冷笑道:“那你的意思,莫非她竟是个南疆蛮人?”
“不是。”陆尘立刻摇头,道,“我不知道她究竟是怎么修习到这门邪术的,但肯定不是蛮人。”
天澜真君点点头,低头看了一眼白莲,道:“地下洞窟那边,居然还会出现那等怪物,看来是需要去看看了。”说着看了陆尘一眼,淡淡地道:“回头你陪我走一趟。”
“好!”陆尘答应道。
天澜真君双手收在宽大的袖袍中,来回踱步走了一会,忽然开口问道:“她身上这种伤势,虽然诡异凶险,但我应该能救。”
陆尘心头一跳,却并无喜悦之色,反而是心往下一沉,面上仍是平静如常,只是点了点头。
果然,天澜真君转过身,看着他,嘴角带了一丝微笑,问道:“那你觉得,我应不应该救她呢?”
陆尘深吸了一口气,道:“是你要我去找她回来的,我做到了。至于要不要救她,我做不了主,看你自己的意思吧。”
天澜真君凝视他片刻,随后点了点头,道:“好,那就不救了吧,省得麻烦。”
说罢,他袖袍挥动,却是转过身去,就这样一路走进了后堂,中间再没有回头一次。
…
陆尘默默地看着天澜真君离开的背影,一时间也是沉默无语,当那个伟岸的身影从这座大殿中消失以后,他才低头向地上的白莲看了一眼。
披风还盖在她的身上,虽然掩盖了她本来美好但如今因为鲜血覆盖而显得凄厉的身子,但那些血滴还是缓缓地流淌了一些出来,染红了周围的青砖。
白莲她依然昏迷着,至少看上去她的双眼紧闭,直到现在也没有苏醒的迹象。
陆尘看着她那张美丽的脸庞,眼神里有异常复杂的神色,过了一会后,他俯下身子,再一次将这个少女的身子抱了起来。
也许是紧贴在他的胸口,白莲再一次感觉到了那种熟悉的温暖,她的身子动了动,向他贴紧了些。
然后,陆尘听到了她口中似乎无意识地咕哝了几句,声音十分模糊,听不太清楚。
陆尘仔细聆听,但结果白莲又没有继续说话了,他等了一会,只得抱着她走出了这座昆仑大殿。
阿土还在门外等着,看到他出来很快就跑了过来,陆尘略作思索,便迈步向前走去。
阿土的眼神有些古怪地看着他,又看了看被他抱着的白莲,似乎并不太理解陆尘的做法,但最后还是跟了上去。
陆尘抱着白莲一路快步走到了苏青珺原来所住的那间屋子外,推门进去将白莲放在床上,然后让阿土呆在门口,在关门前对阿土说道:“别让其他人进来。”
阿土“汪”地叫了一声,便趴在门口,陆尘摸了摸它的头,然后关上了门。
房间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静得有些没有生气,不过那股从白莲身上散发出来的浓烈的血腥气,倒是让这里又多了些另一种不一样的感觉,至少不那么死板了。
陆尘走到床沿边上,默默地看着白莲,过了一会后,他忽然说道:“你身上这么多血,弄脏了她的床,怕是她回来以后,就不会再用这张床了。”
白莲沉默不语,好像在昏迷中听不到他的话语声,又或是就算听到了,也无法做出任何反应。
陆尘也没有再说什么,他只是紧皱着眉头,在床沿上坐了下来,然后犹豫了片刻后,用手抓住了白莲的一只柔软的手掌,紧紧握在手中。
“你说,我到底要不要冒险救你呢?”陆尘对白莲问道,看他的神情,似乎白莲会给他一个答案似的。
…
“哞…”
青牛低鸣了一声,嘴巴里咬着也不知哪里搞来的灵药,不紧不慢地嚼着。在它身边不远处,天澜真君走了过来,看了它一眼后,淡淡地道:“我没救她。”
青牛毫无反应。
天澜真君也不再说话,他只是背负双手,仰首望天,看着天空里那片血海异象,过了一会后,他忽然冷笑了一声,道:“蛇吞象?小小年纪,她还真是好大的野心啊!”
这一次青牛嘴巴里的动作停了一下,抬头向天澜真君看了一眼,天澜真君摆了摆手,道:“不必多管闲事了,我那位师兄的传承断了也就断了,没什么好可惜的。再说了,她不是还有两位师兄在昆仑山上么,虽然并没有传承风雪经,至少名分是有的。”
顿了一下后,他的眉宇间掠过一丝不满,道:“倒是陆尘,他应该知道我的心意,为何不直接就在洞窟里将这个女子给杀了,带个尸首回来?”
青牛打了个响鼻,哞地一声,转过了身子,似乎有些嫌弃。
天澜真君默然片刻,忽然叹了口气,点头道:“是啊,你和师父他老人家总是觉得我杀性太大了,陆尘他跟我不一样,或许…或许也有他的好处吧。”
他似乎有些意兴索然,摇摇头转身走去,只是才走出几步,忽然间他若有所觉,却是再度抬头望天。
一道光辉明亮的天光,从天空洒落下来,片刻之间,只见漫天血海阴云尽数散去,天空重现光明,那可怕阴沉的异象迅速地消失了,天地重新恢复了晴朗。
天澜真君咧嘴一笑,自言自语道:“快了,快了,就只剩最后一次了。”
第六百零四章 模糊的记忆
记忆中始终还是有些混乱,那一段突然感知到的空白还是缠绕在陆尘心里,让他心中有些惊惧不安。其实如果是完全的空白,就像是一个晚上的熟睡,浑然不知那个夜深人静的时候屋外发生了什么,当然,并没有什么好心烦的。
但陆尘此刻的心里,却总有几分莫名其妙的阴影在心头晃来晃去,他极力去回想那段空白时间里发生了什么,但总是想不起来,偏偏又有一二跳跃断裂的影响,总在他脑海中一掠而过。
他不知道那些莫名而诡异、或者说一切都是模糊的片段到底有什么意义,或许其实所有都是自己的幻觉和多想,可是在他心里,总有一个声音挥之不去。
令他毛骨悚然,令他冷汗淋淋,令他在往事中不停追索,每每无功而返又始终不能放弃。
那个凄厉而带着惊讶、愤怒的怒吼声,似乎始终回响在他的脑海里,那个声音来历莫测,也许在他一生中根本从来就没听过这句话啊,但又好像铭刻在心里最深处,从来不曾远离。
那句话就像是一把刀子,冷冷照亮着他心灵黑暗的最深处。
那个声音喊道:“你竟然连她都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