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身子上仍然还是有剧烈的疼痛感传来,那是陆尘还没有收手,他正抓住了陈壑的一只右臂,面色平静地处置着伤处。
陈壑强忍着疼痛看着他,发现陆尘的疗伤手法异常粗暴且直接,他先检查肌肤伤口,若有严重腐烂发臭的烂肉,便直接用黑色短剑割掉;若是伤势稍轻、皮开肉绽的话,他就直接倒上烈酒冲洗。
这两种法子都是足以让人痛不欲生的手段,哪怕是陈壑如此坚强刚硬的人也是惨叫连连,大口喘息着,满头冷汗,身子战栗着。
没过多久后,陆尘已经将他右臂上那些伤口都处理好了,然后又从他身边的那个箱子里拿出伤药抹上,再拿出干净白布包扎了,很快的,那可怕的痛苦便减退了不少,清凉的感觉从伤口传来。
“为什么?”陈壑似乎好不容易才从这虽然有效但几乎可以让人痛死的疗伤中稍缓缓了一口气,看着陆尘,低声问道。
陆尘看了他一眼,然后提着工具走到他身子另一侧坐下,拿起了陈壑的左臂端详起来,同时口中淡淡地道:“你是个对我有用的人,但是再这样磨下去,你就算不死,也要疯了。”
陈壑默然,每个人的身躯和意志都是有极限的,过了那条最后的线,人就会死,又或者逼迫太过的话就会发疯。陈壑对自己保守的秘密坚定无比,但是他确实感觉到自己已经快要支撑不住了,没有人可以长时间持续不断地承受着过大而剧烈的痛苦。
“嘶…”
蓦地,陈壑一声低哼,倒吸了一口凉气,却是陆尘挥剑削去了他手臂上一块腐烂的肉块。
鲜血喷涌出来,陈壑的脸色苍白如纸,险些又昏了过去。他紧咬着牙关,看着陆尘平静地在那边处置着,忽地却是从牙缝中透出了几个字:“谢了。”
陆尘抬头看了他一眼,道:“谢什么,说不定以后我还要让你吃更大的苦头。”
陈壑冷笑一声,喘息着把头往地上一靠,道:“尽管来就是了。”
陆尘笑了一下,看看伤口处置得差不多了,便拿出伤药开始抹。
过了片刻后,陈壑忽然问道:“我应该认识你吗?”
陆尘这一次倒是没抬头,只是很平静地道:“差不多吧,我叫陆尘,以前也在魔教里呆过,你如果在教门中呆得时间够长,地位也差不多够高的话,大概知道我另一个名字。”
“什么名字?”陈壑皱眉问道。
“黑狼。”
…
“黑狼…”陈壑口中念叨了两遍这个名字,忽然间,他脸色变了一下,然后再看向陆尘的眼神便突然间完全不一样了。他盯着陆尘,嘶哑着声音道:“是那个荒谷…”
“对,是我干的。”陆尘干净利落地说道。
“啊!”陈壑喉咙里发出一声像是野兽般的嘶吼,突然间,身子猛地抬起,似乎徒然间要爆发出难以想象的力量,向陆尘那边扑去。
但是,还不等他抬起那被包裹着白布的手臂,陆尘的一只手掌已经干净利落地重重打在他的脸颊上。
“啪!”一记清脆而沉重的耳光,直接将陈壑扇倒在地,从嘴角流出一行鲜血出来,打得他整个人都贴在地上,大口喘息着。
然而,痛苦并没有结束,还没等他继续多喘一口气,忽然间,一股钻心的剧痛猛地从他大腿上传了过来,让陈壑凄厉地惨叫起来,声嘶力竭一般。
站在一旁的白莲皱了皱眉,看着陆尘面无表情地用脚踩在陈壑皮开肉绽的大腿伤口上,用力踩着的同时还不断地扭动摩擦,让陈壑整个身子都颤抖不已,看上去如同一只癫狂的疯狗。
她又看了看陈壑上半身那些包扎好的伤口,看着陆尘这前头截然不同的、说翻脸就翻脸的行径,心里不禁想着,这人心里难道是一个疯子吗…
在陈壑凄惨地嚎叫了好一会后,陆尘才把脚从他伤口上移开,然后在他面前蹲了下来,看着陈壑满脸冷汗,面容扭曲、颤抖不已的脸,平静地道:“你现在知道自己的处境了吗?”
陈壑喘息着,然后抬头看着他,点了点头,居然还咬着牙笑了一下,虽然那笑容比哭还难看,道:“我明白了。”
陆尘凝视他片刻,然后点点头,道:“你是个聪明人。”
…
陆尘转身过去,居然跟个没事人一样,只当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又开始帮陈壑开始处理两条腿上的伤口。只不过刚才被他那凶狠毒辣的一脚踩踏,陈壑大腿上的伤口至少又重了一半,却是让陈壑多受了不少苦头。
在替他疗伤的过程中,陆尘忽然开口说道:“最近这些日子里,我看着你受刑时,常常会想一件事:如果当年我在魔教中暴露了身份,大概也会受到像你这般遭遇,那时的我能不能像你这般禁受这样的苦痛呢?”
他口中一边说着,手中的剑刃可没停下。
陈壑此刻正痛得头冒冷汗眼冒金星,却是连回答都说不出来了。好在陆尘似乎也并不在意他的回答,在沉默片刻后,他好像自言自语地道:“后来我想明白了,我是可以忍受住的。”
虽然是在极度的痛苦中,但是陈壑仍然有些轻蔑地瞄了他一眼,大概是不相信陆尘的话的。
陆尘也没对他解释什么,只是很淡定地做着自己的事,然后平静地说了下去,道:“所以,我问自己,为什么我觉得自己能撑下来呢?”
这话说了以后,不止是陈壑,连白莲也看了过来。
陆尘笑了一下,继续妄自说道:“后来我想明白了,因为那个时候的我,心里是真的相信一些东西的,并且坚信不疑,为此甚至可以不惜性命。所以我不怕死,也不怕苦,再多的痛楚,我也能够忍耐下来。”
“像这样惨烈的痛苦,一般人根本禁受不住,能够撑下来并保持清醒的人,心里一定是有一种信念支撑着他,让他毫不动摇,连死都不怕,还怕什么痛苦?”
“我说的对不对?”陆尘看着陈壑,淡淡地道,“所以,我就很好奇了,你心里到底是有什么念头,能够让你如此刚强地强撑到现在,宁死也不肯出卖鬼长老?”
“是那只老乌龟对你有大恩?还是你有什么把柄,比如亲人之类的被扣为人质?又或者说,你是对魔教的传说坚信不疑,认为三界迟早一统,魔教才是人族最后的归宿,对吗?”
陆尘微笑起来,对陈壑道:“是哪一种,你能跟我聊一下么?”
第四百八十六章 杀心
陈壑一个字也没有对陆尘说,事实上,在陆尘对他说出了那一番诛心之言后,虽然他脸色变化、神色复杂,但却从此一言不发,连眼睛都闭上了,就跟个活死人般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任凭陆尘如何折腾也没有任何反应。
不过,陆尘看起来似乎也没有怎么生气的样子,还是按照原来的手段,用那种让人看起来牙疼的粗暴手法直接处理了陈壑身上的伤处。
在包扎起来,全部做完后,他站起身拍拍手,道:“今天你就先呆在这里,不用回牢房了,我明天再过来,希望到时候你跟我说实话。”
说完,他便向白莲招呼了一声,然后两个人离开了这间静室。
当关门的时候,白莲看了看躺在地上的陈壑一眼,发现那个犯人全身被白布裹了大半,样子看起来很是滑稽,此刻还是木然地躺倒在地面一动不动,似乎对外界任何动静都无动于衷一般,倒有点像是自我隔绝开了。
“为什么要对这个魔教妖人这么客气?”走出浮云司牢狱后,白莲忍不住便问陆尘。
陆尘则是有些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道:“你和魔教有仇吗?看你好像恨不得折磨死他们一般。”
白莲摇摇头,道:“仇是没有的,就算是前些日子我做的那些…”她摇了摇头,面色有些黯然,但没有再说下去,只是道:“可是全天下的人不都是觉得他们是兴风作浪的疯子妖人么,你为什么要对他们那么客气,还给他们疗伤,直接大刑拷问不就得了吗?”
“问题是,现在什么刑罚对这个人看起来都没用啊。”陆尘道,“这些天你都跟着我,还自己有动过手,这点不用我说吧。”
白莲哑然,陆尘这说的自然是对的,说实话,虽然她因为修行秘法的缘故,有时候心性比较狠辣,但像陈壑这般能够承受如此酷刑的人,她确实也是第一次见到。
“换了是你,你觉得能撑过这段日子吗?”陆尘反问了她一句。
白莲默然,过了一会摇了摇头,低声道:“不行。”
陆尘点点头,道:“是了,刑罚既然是没用的,我们就换一种法子。人呢,不管心里再如何刚硬坚韧,但身子上总还是喜欢舒服的,舒服了就会放松精神,咱们等到他松懈下来时,或许就会有机会了。”
白莲皱了皱眉,道:“哪来的这么多弯弯绕绕,真的能行吗?”
陆尘微笑道:“反正现在不是问不出来吗,试试看吧,大不了回头再交给你把他打回原形就好。”
白莲往前走了几步,忽然又回头看着陆尘,目光里掠过一丝异样的光芒,陆尘道:“怎么了,这样看我?”
白莲犹豫了一下,还是摇头道:“没事。”
…
两人走到昆仑殿前,陆尘过去问了一下,从门口看到他神情恭谨的护卫口中得知,天澜真君一早出去了,现在还没回来。陆尘便走了回来,对白莲说道:“我有事要跟死光…我师父聊一下,现在就在这里等他,但他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你也不用在这里陪我虚耗着,要不,就先回家休息去吧。”
白莲明显是怔了一下,然后“哦”了一声,对他点了点头,转身走远。
陆尘看着她走远,便转过身来向看守大殿门口的护卫打了个招呼,笑着道:“我去大殿里面等着。”
那几个护卫都是笑着答应,眼前这位的身份如今已然是公告天下了,就是天澜真君最宠爱的刚收入门的弟子,而且以天澜真君近日的表现看,很大几率以后这庞大的基业都是要交给这位的。
身为一位化神真君的看殿护卫,本领高强、忠心耿耿那是自然的,以他们的身份,对真仙盟中的大多数人都可以不假辞色,甚至包括一些强大的元婴真人,但唯独是对这位小爷,一个个护卫那笑得跟花似的,忙不迭地送人进去,没有半点阻拦的意思。
只不过,在陆尘一只脚刚刚跨过门槛的时候,突然一声叫唤从后头传了过来,他回头一看,怔了一下,却是白莲去而复返,又站在了昆仑殿下的石阶上。
陆尘有些奇怪地走了过去,问道:“怎么了,还有事吗?”
白莲脸色复杂,低声道:“我不累,也不急,而且看看也快天黑了,就在这里等你吧,等你完事了一起回去。”
陆尘凝视了她一会,然后点头道:“既然如此,你就在这里等我一会吧。”
“好。”白莲应道,然后就真的在那白石阶梯上坐了下来。
…
陆尘进了昆仑大殿中,环顾四周,这个地方他来了许多次,每一次都觉得空阔,特别是这次只有他一人独处时,便格外有一种孤寂清冷的感觉。
那个死光头过去有不知多少次一个人在这偌大的大殿中独坐吧,不知道他的心情是怎样的,会不会也有几分孤独?
一念及此,陆尘很快就摇头哂笑,心想,那死光头哪里是正常人,常人会有的心思感觉,放在他身上一定都是说不通的。
殿堂上那座高大的莲花宝座醒目地座落在那里,下方则是座椅,陆尘过去随便坐了下来,就安静地等待起来。
这一等便是许久,也不知天澜真君到底去了哪儿,一直都没回来,倒是外头的天色终于渐渐阴暗下来,天空乌云集聚,眼看着傍晚降临,天穹中似有风雨之势。
陆尘对外头的天气变化似乎没有任何反应,依然安静地坐着等待,终于是在外头天空黑下来后,响起的第一声雷鸣时,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那大门口,走了进来。
看守在大殿门口的护卫似乎得到了命令,纷纷退避开去,片刻之后,天澜真君的身影就出现在陆尘的眼前,看着他露出了一丝微笑,很平和地说道:“听说你有事找我?”
“是。”陆尘站起身,也没有太多废话,很直接地道,“是有关追捕魔教鬼长老的事。如今抓到的所有魔教妖人中,只有一个叫做陈壑的人知道鬼长老的消息,但此人死硬非常,刑罚都不能令其屈服,所以我想…”
“轰!”
一道电芒忽地闪亮,一声雷鸣炸响天空,突然打断了陆尘的话,然后只听哗哗水声,外头却是下起了大雨。
黑暗的夜色中,大殿里还未来得及点燃烛火,显得有些黑暗,而大概是事前天澜真君下过命令,所以也没有那些仆从过来点火。师徒二人站在黑暗中相对而立,陆尘刚想继续说下去,却忽然看到天澜真君突然一抬手,拦住了他,同时转头向大殿门口那边看去。
陆尘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眉头也随之缓缓皱了起来。
空无一人的大殿外,一片突如其来的疾风苦雨中,当偶尔闪过一道电光照亮殿前时,却还有一个孤独而脆弱的身影坐在那石阶上,一动不动地蜷缩着,任凭风吹雨打,淋湿了衣裳头发,看上去孤苦无依,异常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