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尸人脸色越发难看了,不过大概是知道自己既然输了就没什么好说的,冷哼一声,转身就要离开。不过这时东方涛却又开口叫住了他,道:“我说,你这种摄心术太过霸道,以后再这么肆无忌惮地出手,很容易惹来麻烦的。”
看尸人脚步顿了一下,却似乎并不以为然,只是冷冷道:“想不到你还会为我着想?”
东方涛淡淡道:“总归是师兄弟一场。对了,这解药服食后有没有什么忌讳?”
看尸人有些不耐烦地道:“哪有什么忌讳,都没事的。也就是摄心术牵涉脑颅有些隐患,但错非是服药后两日之内,在药力行走时突然有天地剧变的伟力,可能影响药力外,根本就不会出事。”
东方涛点了点头,看样子是放心了。本来么,天地剧变那是何等大事,不说千百年了,就是成千上万年有没有一次都难说,这可能性确实极小。
…
流香圃茶室外,易昕过来找到苏青珺的时候,她正在走廊上看着外头一片被雨水滴落清洗得翠绿欲滴的芭蕉叶,看上去有些怔怔出神。
易昕一下跳过去,拉住了苏青珺,口中笑着叫了一声,道:“苏姐姐。”
苏青珺吃了一惊,随后看清是易昕后,顿时也是露出一丝微笑,道:“妹妹,你来了啊?”
易昕“嗯”了一声,随即看看周围,道:“你怎么站在这里,是等谁么?”
苏青珺道:“哦,苏墨现在在客房那边休息着,今天一早,东方涛师叔便出门去了,说是帮我弟弟去找解药。我心中有些不安,就想着在这里等他老人家回来。”
易昕点了点头,笑道:“没事,我师父既然说了,那一定是能做到的,苏姐姐你不要担心了。”
苏青珺笑着点了点头。
易昕看看左右无人,便拉着苏青珺的袖子道:“对了,苏姐姐,昨天我找了半天,最后终于找到陆大哥了。”
苏青珺眉头微挑,明亮的眼眸里似乎有一道微光亮了一下,但面上神色并没有什么改变,只轻声道:“哦,怎么样了?”
易昕笑道:“我抓住他就是一顿臭骂,骂得他狗血淋头,算是狠狠地帮姐姐你出了一口恶气啊!”
苏青珺吃了一惊,道:“你…好好地骂他作甚?”
易昕偷偷看了一眼苏青珺的脸色,口中则是道:“那人太笨了,不骂不行,我骂他是为他好,一定要骂醒他!”
苏青珺欲言又止,过了一会后却是微微苦笑,摇摇头没有说话。
易昕道:“我跟他说了,他那就是狼心狗肺,就是不识好歹,从头到尾都是苏姐姐你好心对他,收留他照顾他,凭什么他一个杂役弟子还张狂起来了,尾巴还翘到天上去了啊!你说对不对,苏姐姐?”
苏青珺看起来有些尴尬,道:“呃,易昕妹妹,话也不能这么说…”
易昕一伸手拦住了苏青珺的话头,道:“姐姐你别管,反正我是跟他说明白了,一定要让他回头过来跟你赔罪,要是你不原谅他,就让他给你磕头请罪。嗯,让他跪在你洞府石门前,跪个十天半个月的,看他还长不长记性!”
苏青珺脸颊微红,连连摇头,道:“不行,不行,你这么说,陆尘他…他怕是要气死了。”
易昕哼了一声,道:“他还敢生气?做了错事还敢给你脸色看,我不打他就算便宜他了。”说着她脸色一转,笑嘻嘻地拉着苏青珺的手道:“不过姐姐啊,你看陆大哥他也是孤苦伶仃的一个人,从小无父无母的,吃了无数苦头。加上天资又差,年纪一大把了还一事无成,人还长得不俊,真是要啥没啥,太惨了。要不,你就当可怜可怜他,让他回来吧?”
苏青珺叹了一口气,道:“你这些话说得太重了,其实我对他并无生气,从头到尾都是他自己要走的。如果他真的想回飞雁台的话…那就回来吧。”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有些变轻了,脸上有一丝红晕掠过,但还是清晰地说了出来。
易昕大喜过望,拍手道:“那就好,回头我就告诉陆大哥,让他回来向你赔罪去。哼!要我说,男人就是蠢呀,好好的安稳日子不过,非要折腾!”说着,她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看起来对陆尘十分鄙视。
苏青珺笑着点点头,但想到那天陆尘离开时的样子,她心里又总觉得似乎并不会像易昕说的那般简单容易,不过想想,易昕是不会骗自己的,她说了去找陆尘,那就一定是找到了他说了这些话。
心里头掠过陆尘那张脸的模样,苏青珺有一丝淡淡异样的感觉,沉默片刻后,她对易昕说道:“易昕妹妹,这样吧,明天就是宗门评议会了,我身为金丹修士,如今也必须要参加,脱不开身的。等过了明天之后,若是…他愿意的话,你就随时都可以带他过来见我,好么?”
易昕一拍手,笑道:“好嘞,我知道了。其实昨天我跟陆大哥说这件事的时候,他也提到了这一点,说这几天你怕是会很忙,让我别来打扰你。”说着说着,易昕就笑了起来,道:“你看,你们两个还心有灵犀啊,想到一块去了。”
苏青珺脸一红,嗔道:“喂,妹妹你别乱说话啊!这些事情…这些事谁都能想得到,看得出的好不好,关心有灵犀什么事,瞎说!”
易昕掩口咯咯直笑。
苏青珺不知为何,突然间心情仿佛好了许多,整个人都轻松了起来,对易昕道:“反正这事就这样吧,回头你跟他一起过来就好。唔,不过还有个麻烦事。”
易昕道:“什么啊?”
苏青珺道:“明天我要去参加宗门评议会,东方师叔和颜萝师叔也是要过去的,但是苏墨他还不能离人,就这样把他放在这里的客房,感觉有些…”
“没事啊。”易昕爽快地道,“我帮你看着就行了,不就一天时间么。”
苏青珺感激地道:“那就麻烦妹妹你了,多谢。”
易昕笑道:“有什么好谢的,小事一桩。”说着她凑了过来,把脸放在苏青珺白嫩的吹弹可破的脸腮边,轻声笑道:“只要你答应让陆大哥回来就好啦。”
苏青珺拍了一下易昕的脑门,笑着骂道:“你这小丫头,我也是奇了怪了,其他人也不见你这般关心啊,为何就只对陆尘如此上心关怀?你该不会是动了凡心,喜欢上了他吧?”
易昕一呆,随即脸颊飞红,一跺脚道:“苏姐姐你乱说什么,我就是看陆大哥可怜才帮他的,谁会喜欢他啊?”说着,她还自言自语地咕哝了一声,道:“没钱没权,潦倒落魄,天资又差,人还不帅,我、我眼睛瞎了会看上他么?”
苏青珺一时失笑,倒也没在意,听着门口脚步声响起,好像是东方涛回来了,赶忙叫了易昕一声,向门口那边赶去。
而在走廊之上,易昕却没有立刻跟过去,而是微微皱起眉头,目光看着走廊外头的芭蕉叶,忽然怔怔出神,但过了一会后,却又猛地把头一甩,嘟起嘴气鼓鼓地道:“谁会喜欢他啊,哼!”
第二百一十八章 月圆前夜
距离月圆之夜只剩下最后一个夜晚了,但是在昆仑山这里依然是乌云沉沉,在天黑下来以后,甚至从天空中又下起了雨。
这一场雨,好像比昨天还更大一些,夹杂着从北方吹来呼啸的冷风,有一种渗入肌肤的寒意。天地间仿佛充斥着一股肃杀冰冷的气息,凄风冷雨中,山林在黑暗的夜色里仿佛也在瑟瑟发抖。
森林中,一个黑影从阴暗的角落里走了出来,一点幽火燃烧在它的眼眸里,正是阿土。
此刻,这只黑狗的身躯不知为何,竟然已经比平时整整膨胀变大了一倍有余,同时,一对雪白锋利的獠牙从它的嘴边露了出来,在夜色里散发出令人心寒的光芒。
有殷红的鲜血,从它的唇齿间滴落下来,在它的身后还能隐约看见一只倒毙于地的妖兽,鲜血被雨水冲刷着流到地上。而阿土的脚步也有些不稳,似乎刚刚进行的那一场战斗对它来说也并不轻松。
它的身上有淋漓的鲜血,与雨水混合在了一起,染红了它身上的皮毛。这些鲜血中有一半是那只死去的妖兽的血,另一半则是从阿土身上皮开肉绽的伤口中流出来的。
冷冷的夜色中,这些鲜血流淌着,却是渐渐散发出一种神秘的气息,凶猛强大,却又仿佛有一点点诱惑的香气,就像是上古魔神祭坛之上,那供奉的牺牲祭品。
那香气,随风弥散而去,飘过这黑暗夜色,飘过这不停下着的雨,飘过山峦森林,渐渐地,让这个黑暗的夜开始骚动起来。
远方有兽吼传来,高低起伏,阿土站住脚步,转过它的独眼望向远方,然后回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伤口和血。
雨渐渐大了,寒风凄厉地吹着,裹挟着冰冷如刀子般的雨水打在它的身上。前方的黑暗涌动着,仿佛是被这突然出现的“香味”所吸引,这茫茫黑夜中,突然有无数可怕而凶猛的气息,一起向这座无名的山林靠了过来。
阿土独眼中的幽绿火光闪烁着,随后抖了抖身上的雨水,继续向前走去。夜色越发黯淡,风雨更加急促,它的脚步缓缓向上,开始逐渐走上这座山峰的最高处。
只是当它抬头仰望夜空的时候,那冰冷的天地黑暗的苍穹里,只有漫天的风雨与黑压压的乌云,看不到一丝一毫月亮的影子。
在这个只差一天就要月圆的夜晚,在这个本该丰盈明亮的深夜,只有冰冷的雨水遮蔽了这片天地,带着无穷无尽的黑暗与暗影中那些可怕的气息,向这只黑狗扑了过来。
…
夜深了,昆仑山上下着大雨。
这天晚上意外的冷,哪怕是素来有道行在身,不畏寒暑的修士们,也会感觉到一丝寒意。所以,除了那些巡山守卫弟子外,大多数的人都呆在自己的住处里,或静心修行,或聆听雨声,等待着这一场大雨和这一个黑暗的夜晚过去。
闲月真人独自在自己的房间里。
因为他特殊的身份,身为昆仑派的掌门真人,他既不像大多数的元婴境真人一样有自己的洞府,也没有因为是白晨真君的大弟子而居住在天穹云间的冬峰上。虽然按道理来说,这两种待遇他都可以得到。
既然是昆仑掌门,那么他住的地方当然只有一个,那就是天昆峰的正阳殿中。这里是历代昆仑派掌门所居住的地方,是整个昆仑派权力的中心,几千年来,不知道有多少奇人异士绝代人物在这里出现过,又有多少震动天下惊世骇俗的大事件在这里发生。
然而时光流逝,天才来来往往,却只有沉默的山峰和巍峨的大殿始终矗立在此,从未改变。
这夜深人静的时候,闲月真人还无意安睡,他点了一盏烛火,关好了门窗。当外头的风风雨雨吹打着紧闭的窗扉时,他则是在屋中铜镜前,披上了只有昆仑掌门才能穿戴的肃穆礼服。
这件礼服庄严、气派,漂亮大气,一般情况下也没什么机会穿着,除非是遇到什么特殊的节日或大事时,昆仑掌门才会穿着这件衣服。这些年来昆仑派平静祥和,所以闲月真人一年中只有一次机会才会穿上它。
就在明天。
他的手轻轻抚摸过这件气派肃穆的大礼服,脸上浮现出一丝志得意满的自傲。这一辈子里,他在修仙这条道路上虽有波折痛苦,但总的来说仍然算是走得很顺,在他这个年纪所达到的成就,已经远远超出了这间的大部分人。
他确实可以骄傲。
不过在他的前方,那条从古至今仿佛无穷无尽的道路上仍有漫长的前路等待着他,但是闲月真人觉得自己已经看到了师父那高大而宽阔的背影,也许有一天,他也会真正追上的。
到了那时候,又会是怎样的感觉呢…闲月真人微笑着,看着铜镜中威严的自己。
…
天兵堂是昆仑派中最重要、实力也最强的堂口之一,首座独空真人在宗门里也是德高望重,声名显赫。
在这个晚上,独空真人呆在自己的洞府中,和此刻天昆峰上的闲月真人差不多的,独空真人的心情也不错。他支持掌门闲月真人已经有很多年了,这些年中,虽然昆仑派对外都是一片安宁祥和,但在元婴真人这个层面上的人物来说,总会有一些不会让人看见的争斗。
有人并不喜欢闲月真人,也不希望闲月真人坐这个掌门之位,但是闲月真人自己就很出色,更不用说他还有一位无论道行、声望都在本门中首屈一指的真君师父。所以从一开始,独空真人就坚定不移地站在闲月真人这一边,做他的马前卒,当他的左右手,为闲月真人摇旗呐喊,终于是得到了闲月真人还有他背后那位化神真君的信任。
这份信任迅速地给了独空真人巨大的回报,让他和他的天兵堂在宗门里显赫一时,也获得了更多更大的修炼资源,再没有什么比这个更好的了。
独空真人对自己这么多年来的选择十分满意,从来不曾有半点动摇,眼看着这一晚过去,在明天的宗门评议会上,他依然会再一次地站在闲月真人身旁,为他摇旗呐喊,为他一壮声势。
当然了,在那之前,他会和自己最心爱的弟子何毅一起,去将那个可恶的魔教内奸抓起来。
独空真人在洞府中微笑地合上眼睛,开始入定静修。
而与此同时,在距离他洞府不远的地方,同样出身于天兵堂的何毅,也没有睡着。他静静地站在一处屋檐之下,看着冷冷黑暗的夜空中飘落下来的雨,在他眼前从屋檐上滴落下来,沙沙入耳,化作万千晶莹剔透的水珠在风中飘荡着,最后落到地面的青石板上,便悄无声息地迸裂碎开,在那黑暗中化为粉末水流,再一次流入远方黑暗深处。
他的脸有些许的苍白,大概是冷风吹过带来的寒意,雨粉打在他的脸上,他也一动不动。他凝视着黑夜远方,口中微微动弹了几下,好像是在轻声对着谁说话一样。
…
这一晚,苏青珺留在了流香圃这边的客房,因为东方涛果然信守诺言,为她取来了一枚据说可以医好苏墨的灵丹解药。在服食那枚灵丹后,苏墨就立刻昏睡过去,一直沉睡不醒。
按照东方涛的说法,这都是正常情况,一般至少是要睡上两三天的,同时又把一些需要注意的和忌讳的地方对苏青珺交代了。
苏青珺对此自然是感激不尽,苏墨昏睡又有伤在身,移动不便,她就留在这里照看他,昆吾城家中也派人传了消息回去,可想而知父母二人会有多么的高兴。
她走到床前,看了看苏墨,只见正在沉睡中的他十分安静,甚至有些像是一个孩子。她忽然有些恍惚,却是突然想起了好些年前自己这个弟弟才出生时的模样,还有后来他慢慢长大的时候,有那么多可爱的瞬间。